第1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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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妖在牛皮口袋中左沖右撞,牛皮口袋上時不時鼓起一個拳頭大小的小包。那力道之大,震得枸杞手臂一麻,險些就要拿不住這牛皮口袋了。虧得旁邊的十二靈官抬手扶了一下。 蕁娘推開院門走進(jìn)來,看到枸杞臉上還未消下去的淺笑,一時還有些難以置信。 這么容易就把那只瘴妖捉住了嗎? 十二靈官和院子外頭的符旗都是障眼法而已,瘴妖沒有實體,不過是一團(tuán)煙氣,隨時都能夠十化百,百化千,想要全部捉住它并不容易。因此蕁娘和姳霄商量之后,決意逼它一把。想不到這只瘴妖這么容易便上當(dāng)了。 姳霄從枸杞手中接過困住瘴妖的法器,道了一聲謝謝和告辭,轉(zhuǎn)身欲走,卻發(fā)現(xiàn)枸杞扯住牛皮口袋上的繩子不放。 枸杞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在青海的那一戰(zhàn),但從小倭瓜的敘述中,他早就知道眼前這對夫婦跟師父的死脫不了干系。之前是大師兄答應(yīng)用瘴妖與對方換取解瘴毒的藥方,雙反需要通力合作,所有他才將所有的怨恨不滿按捺下來?,F(xiàn)在雙方可以說是已經(jīng)“錢貨兩清”,枸杞自然要和對方算算這筆陳年老賬。 “這筆賬結(jié)束了,咱們是不是該算一算另一筆賬?” 姳霄詫異地看了枸杞一眼,像是沒有料到對方居然有這份膽氣。她忌憚嶗山派,只是因為有一個身懷三萬殄文的重韞在。這個小道士修行不過十來年,也想要阻攔她? 姳霄冷冷一笑,才想說幾句挑釁的話,楊鋆便在身后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肩膀。姳霄會意,將那些冒到喉嚨口的話語生生咽了回去。 這個小道士雖然修為甚淺,重韞也因為心魔之故暫時閉關(guān)不出??摄炅撼侵羞€有一個六道靈臺。那十二靈官的力量加起來卻是不能小覷的。 黨參走到枸杞旁邊,按住他執(zhí)繩的手,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扳開了。 “別鬧事?!彼吐暤?,“大師兄那邊還需要我們?!?/br> 枸杞聞言面色稍緩,終于不情不愿地松開了手。 黨參道:“二位久在妖魔道中行走,今日一別后,我嶗山派還有個小忙承望你們相助?!?/br> 楊鋆道:“但講無妨。” “我希望二位離開汴梁城后,能將我?guī)熜譃樾哪У南⑸⒉汲鋈?,將他的傷勢說得越重越好?!?/br> 楊鋆心頭一震,立刻明白了黨參的用意。 三萬殄文的傳承是以上一代傳承之人的死亡作為開始的。張祭酒想要奪取三萬殄文,勢必要殺了重韞。當(dāng)年重韞才得到三萬殄文,張祭酒就已經(jīng)殺不了他了,經(jīng)過了十一年,想必重韞對三萬殄文的使用一定更為得心應(yīng)手了。 張祭酒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他已經(jīng)失手過一回,自然不敢再輕舉妄動。金蟬脫殼之計在重韞面前使過一遍,第二遍定然難以奏效了。這也便是十一年來他一直潛藏不動的原因。雖然姳霄他們來京的路上也曾聽聞重韞重傷的傳聞,但這消息未免有些空xue來風(fēng),恐怕難以取信于張祭酒,繼而引蛇出洞。 但這話若是出自姳霄夫婦之口,效果便大不一樣了。他們的目標(biāo)和張祭酒是一致的——報仇。 楊鋆抬眼,冷靜地掃視了一圈。 黨參一手按住枸杞的肩膀,一手輕輕地?fù)崮χg的令牌。他臉上的笑容雖然很可親,但那笑意卻達(dá)不到眼底。 張祭酒是水族后人,姳霄自然是偏袒他的:“你以為我會答應(yīng)么?” 黨參依舊笑吟吟的,只將目光牢牢地鎖在楊鋆身上。 他能看出楊鋆的想法和姳霄是不一樣的。這兩日的相處中,他雖然不曾和楊鋆說過什么話,但觀楊鋆舉止,翩翩然有君子之風(fēng)。而且楊鋆生前出身王室,這樣的身世也注定楊鋆勢必比姳霄更善審時度勢。 楊鋆肯定知道現(xiàn)在的局勢下,應(yīng)該怎樣選擇才更好。若是大師兄在的話,也許可能會就此放他二人離去。但他黨參,可和大師兄不一樣。 楊鋆心思電轉(zhuǎn),很快做好了決定。 “好?!?/br> 姳霄見楊鋆答應(yīng)了,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她總不好當(dāng)眾反對自己夫君的決定。楊鋆拉著她走過蕁娘身邊時,忽然用只有兩人才可以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一句:“替我向重韞道兄說一句對不起。” 男子漢行走于天地間,要報國仇家恨,也應(yīng)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膩怼魃脚傻娜伺c他們無冤無仇,而他們當(dāng)年卻為了助張祭酒搶奪三萬殄文而截殺他們。這件事后來,一直壓在楊鋆心頭,讓他愧疚了許多年。 蕁娘聞言微怔,也不知道該回應(yīng)什么才好。姳霄夫婦于他們而言有恩,雖然他們的相遇不算美好,可他們夫婦當(dāng)年的感情亦讓蕁娘牽掛感動了許久,她心里其實是蠻喜歡他們的。 走到如今這樣的僵局,也只能感嘆一聲造化弄人吧。 六道靈臺的人很快便撤出了胭脂胡同。許久之后,晾曬在院中的其中一笸籮干花忽然聳動了一下,一道細(xì)如絲線的黑色煙氣從干花中鉆出來,風(fēng)一吹,便似蒲公英一般飄飄搖搖地散開了去。 這道黑煙一直順風(fēng)飄過了嘉怡公主府的高墻。 一個紫裙婢女抱著只毛色雪白的波斯貓匆匆從花廊里跑過。這只波斯貓是嘉怡公主的愛寵,名叫雪錦,跟在公主身邊許多年了,雖然年紀(jì)不小了,可是精神依舊旺盛,每日爬上爬下,咬柜子,抓錦帳,讓飼養(yǎng)它的婢女頭痛不已。 可是從今天早上開始,它忽然變得蔫蔫的,喂它牛奶也不喝,連一向最愛吃的黃魚干它都懶得看上一眼了。到了下午,它忽然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起來。 照看它的婢女急壞了,趕緊讓府中管事去外頭請來獸醫(yī)。 她摸了摸雪錦的脖子,急得快哭出來,“小雪錦,jiejie這就帶你去看大夫,你可千萬別出事兒啊我的小祖宗,不然公主非傷心壞了不可……” 她跑得急,腳下跘了幾次,上樓梯時忽然踩滑了,人往前倒,懷中的貓飛將出去,眼見著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誰知那貓落到一半,忽然喵嗚了一聲,一個轉(zhuǎn)身,四只小rou墊落到地上,悄然無聲,安然無恙。 那婢女一顆心落回肚子里,趕緊爬起來要去抱它,雪錦卻一甩尾巴,跳進(jìn)旁邊的花叢中,幾下子就跑遠(yuǎn)了。 那婢女愣了一會,就被氣笑了,一邊追在那貓身后,一邊笑罵:“好啊,雪錦!你居然裝病嚇我!” 那貓躥到屋頂上,沿著屋脊跑向嘉怡公主的院子。夕陽下,它柔滑的皮毛上浮著一層淺淺的光。一雙碧色的眼睛被那霞光一映,似乎漫上了一層晦暗的色彩。 它一直不停地跳躍奔跑,最后從一扇微開的窗子撞進(jìn)去。 里頭站著一個頭戴紗帽的少女,正是嘉怡公主。她屏退了所有下人,自己一個人在房中慢慢地將蔣縝遺落下的東西收拾起來。蔣縝用過的帕子,扇墜,玉佩,茶杯,他穿過的寢衣,束過的發(fā)帶…… 從錦匣中找出一支輕羅小扇時,嘉怡公主再也忍不住,她用手背捂住嘴,兩排小巧齊整的貝齒緊緊地咬住手背上的一塊rou,小聲地啜泣起來。 她的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扇柄。扇面是白紗做的,上頭畫了一個戴著紗帽的女子,女子坐在秋千上,懷中窩著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大胖貓,旁邊落下一行小字。 “壬戌年秋,贈阿錦,七郎敬上?!?/br> 阿錦是她的小名,而蔣縝在家族中行七,相熟的人又喚他七郎。 波斯貓走到嘉怡公主腳邊,將毛茸茸的腦袋貼在她的繡鞋上,蹭了蹭。 嘉怡公主蹲下來,將貓抱到懷里,哭得幾乎岔了氣。 她和蔣縝不是沒有過相談甚歡的時光,甚至她也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幻想,倘若她能生得好看一些……不,不,不需要好看。哪怕她只有普通人那樣的相貌,他們是不是能有機會做一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 她心中發(fā)出一陣哀鳴: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沒有殺你的那些妾,我沒有! 嘉怡公主忽然一把掀開了紗帽,走到妝臺前。黃銅鏡中映出她的臉,修眉俊眼,下頜轉(zhuǎn)過一個小巧圓潤的幅度。這是一張如出水芙蓉般清麗的臉龐。 然而,這張臉原本是不屬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