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罷，從腰帶上取下一個老舊的黃色布袋。他將抽繩拉開，雙手掣住袋口，袋口朝下，手腕抖了兩下，好像要從那空無一物的袋子里抖出什么東西來。

    蕁娘明明什么都沒看見，卻見姳霄的眼神一冷，從鼻間發(fā)出一聲冷哼。

    “那老道士放了什么東西出來？”

    姳霄語氣森然：“是女鬼，而且是厲鬼。五胡亂華之時，華夏大地戰(zhàn)火紛繁，有軍隊擄掠女子，呼為‘兩腳羊’，上場打仗時，若是糧草罄盡，便將這些女子生生烹食。這些女子死得極慘，一縷怨魂飄蕩世間數(shù)百年不散，有人便將她們的魂魄收集起來，煉成鬼卒。因為鬼卒都是女子，有好事者便戲呼其為‘陰娘子’?！?/br>
    姳霄的臉上露出深惡痛絕之色，眼中殺氣外泄。

    她忽然縱身而起，翻坐到楊鋆肩頭之上。楊鋆將她穩(wěn)穩(wěn)端住，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姳霄忽然仰起頭，雙手朝上，十指指甲驟然暴漲。

    “啊——”

    她這一聲尖嘯像是在這深谷之間激起了無數(shù)回音，一時間好似有無數(shù)女人在她的帶領(lǐng)之下紛紛發(fā)出凄厲的長嚎。

    千山鬼嘯！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自己一定吃棗藥丸。

    我明明是個寫言情，可是每次寫起打斗來救特么的熱血沸騰，激動不已！

    啊啊啊——我一定是哪里壞掉了。

    好了，我其實就想問問你們，這打斗你們看的過癮嗎？激動嗎？

    （總不能只有我一個人激動吧……233）

    第103章 莊生夢蝶

    昆侖山腳來了兩位遠客。兩位皆是一身如雪道袍，仙姿飄飄。其中一位留著一把小山羊胡子，眼中閃爍著精光，約莫而立年紀，另一位還是少年模樣，生得唇紅齒白，十分俊秀。

    此二人，正是禪殊和他那不靠譜師兄張祭酒。

    禪殊的手放在腰間的劍上，抬頭望了一眼這蒼莽綿延的山脈，還未來得及開口說上一句什么，一個大大的噴嚏便哈了出來。

    細看他按在劍上的手，似乎正在發(fā)抖。

    張祭酒笑著從他身后鉆出來，手一抬，遞過去一袋燒刀子，戲謔道：“喝一口暖暖身子吧，沒有那份御寒的功力還死撐，德行?！?/br>
    禪殊的臉紅了紅，一言不發(fā)地接過酒袋來，猛灌了兩口。

    張祭酒笑著看他喝下那酒，眼中一道異光一閃而過。他將酒袋接過來，自己將那袋酒喝了個底朝天，袋口往下一傾，酒完了，他便將酒袋朝身后一丟，大步跨上山道。

    “走吧，今兒這月可罕見著呢，用來淬劍正好。你小子，可真有福氣，才悟出劍意來，便有我這么個頂頂靠譜的師兄給你保駕護航，巴巴地帶你遠赴昆侖來淬劍。”

    禪殊追了兩步，與他并肩而行，笑道：“是是是，張師兄你絕對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絕世好師兄?！?/br>
    張祭酒走著走著，忽然嘆了口氣。他背對著禪殊，不明不白地說了一句，“師弟，你可不要怪我?！?/br>
    禪殊愣住，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張祭酒此言何意。

    我能怪師兄你什么……

    這話他再也沒機會問出口了。禪殊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將黑未黑，他似乎是一頭栽倒在雪地里了。藏藍色的天幕上，星子黯淡，他的心跳咚咚好似擂鼓。那種感覺他從未經(jīng)歷過，神魂似乎即將脫離體魄，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軀干，五感卻敏銳得連雪花落地的聲音都能分辨出來。

    張祭酒的臉出現(xiàn)在他眼前，像是湖中的倒影。

    “夜郎國王族的后代到今日幾乎已經(jīng)絕跡了。孩子，我在這世間孑然一人漂泊了那么多年，才又遇到一個……”

    “……你不要怪我。我亦不是惜命。只是此事兇險，我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留下足夠的退路才行。畢竟……”他嘆息，“畢竟啊，那是滅族之仇吶……”

    這樣的深仇雪恨，若是不能得報，他又怎么有顏面死去？

    禪殊萬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便是：“如果我這次又死了，從此咱們兩個，便一起活下去吧?！?/br>
    萬里雪山，寂寂山道。

    張祭酒從地上站起來，挽劍，血色劍光閃過，山道邊的山壁上立時被鑿開了一個大洞。他將昏迷的禪殊扶進洞中，從懷中取出了一副連綴金杯。

    他將金杯提在眼前晃了兩晃，嗤笑一聲，像是自嘲，然后他彎下腰，將禪殊的右手張開，把這對金杯緩緩地塞進他手里。

    轟——

    又是一道劍光閃過，張祭酒提劍而立，他身后那個洞口已經(jīng)被崩塌的土塊堵上。

    他舉步朝山中走去。

    為了這一天，他尋找了很多年，也蟄伏了很多年。

    今天，他要去殺一個人。他，要去取一樣原本就屬于他們的東西。

    昆侖山中。

    張?zhí)鞄煂⑹窒鹿碜浞懦鰜砗?，那群鬼卒并未像他想象中那般沖向重韞，相反，她們就像一群嘩變的士兵一般，竟然自己跟自己打起來了，這倒是張?zhí)鞄熓剂衔醇暗摹?/br>
    更為悲催的是，他還收不了兵。他要是把仍舊聽令于他的那些鬼卒收回來，那些已反叛的鬼卒勢必會反噬于他。

    但他畢竟也是一宗之主，自然不止有鬼卒這么一記殺招。

    避過那陣鬼嘯之后，他便灑了一把黃豆在地上，咬破指尖，三道黃符令出，雪地里的黃豆忽然齊齊跳動了一下，一躍而至半人高處。那三張懸浮于半空的黃符無火自燃，符火勢大，嘩然一聲，那一把黃豆竟然變作三十六個金甲神兵，左手持方鉞，右手持金盾，朝那厲鬼嘶嘯之處并肩踏進，低喝：“哈！哈！哈！”

    姳霄在楊鋆肩上按了一下，楊鋆會意，身形一閃，夫妻倆已經(jīng)沖進那群金甲神兵里。

    姳霄居高臨下地望著張?zhí)鞄煟亟忾_了斗篷上的衣扣。

    大風(fēng)獵獵，她那件殷紅如血的斗篷頃刻間便被大風(fēng)卷走，被狂風(fēng)撕扯，好似一面戰(zhàn)旗。

    一個金甲神兵提起方鉞朝楊鋆沖殺而來，楊鋆橫腿，踹中它的小腹，直接將它踢飛出去。

    姳霄冷笑，道：“聽說金甲神兵刀槍不入，真巧，我家夫君也是刀槍不入呢?！?/br>
    她眼神越是兇厲，臉上的笑容便越是嫣然可人：“臭道士，你能役鬼，巧了，我也能。咱們便來比比，究竟是誰……更厲害！”

    張?zhí)鞄熜涞滓环稚弦褗A了四道黃符，他神色如常道：“我活了幾百年，好久沒遇上那么熱鬧的日子了。三萬殄文，還有千年的老鬼和僵尸，真是痛快！”

    話音落，他腳底的八卦盤上忽然金光盛放，蕁娘只覺眼睛刺痛，忍不住閉了下眼，再看時，姳霄夫婦和那龍虎山的老道士都已經(jīng)不見了。唯有雪地里星星點點，灑落了一地的黃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