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文慧虛幻的身影就像風(fēng)一樣在館內(nèi)來來回回掃蕩了好幾圈。

    只是，每掃蕩一圈她的臉色就蒼白一分，到了最后，她的臉色則是變得慘白。

    “沒有……這里沒有他的骨灰，沒有他的氣息……”莊文慧口中喃喃，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莊文慧就像是行尸走rou一般，從館內(nèi)飄了出來，在葉子身前停下。

    慘笑道：“滿腔希望，終究還是落了空，或許我本就不該有所期待。”

    葉子則神情復(fù)雜，雖然未能感同身受，但她多少也能理解一點莊文慧的心情。

    “沒事的，這里找不到，我們還可以去其他地方找?！比~子輕聲安慰道：“相信到了最后，總是能找到的?！?/br>
    說著說著，葉子的聲音也小了下來。

    因為就連她，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安慰之言。

    蒼茫大地，要找到一個失蹤了半個世紀(jì)的人，或者說……一個死人。

    這與大海撈針無異。

    或許莊文慧自己也早就知道這一點，又或許……這就是現(xiàn)實。

    殘酷的現(xiàn)實。

    “也許真的找不到了吧。”莊文慧松了一口氣，臉上忽然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葉子看到莊文慧的表情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忙道：“你別灰心，這只是……”

    “你不用安慰我了?！?/br>
    莊文慧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語，喃喃道：“帶我去我的故鄉(xiāng)看看，可以嗎？”

    “故鄉(xiāng)么……”葉子眼神一黯，對上莊文慧的雙眼，其中蘊(yùn)含的一絲決然令她心頭一顫。

    踟躕良久，她本能地想再說些什么，卻都在莊文慧的目光面前敗下陣來，最后她只能微微頷首。

    “好，我?guī)闳??！?/br>
    第11章 ：驀然回首

    天上幾多星，地上幾多螢。

    晶瑩剔透的雨，滴落在鄉(xiāng)間的田野上，沖去了夏日的炎熱。

    葉子她們到時，已經(jīng)入夜，由都市燈光的繁華轉(zhuǎn)為鄉(xiāng)間夜空的靜謐，仿若隔世。

    “就是這兒了。”葉子望著村口，輕聲問道：“跟你印象中，不大一樣吧？”

    莊文慧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念了首詩，詩曰：“二十年，重渡南樓，舊江山，渾是新愁。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葉子聞言愣了一愣，隨后搖了搖頭，笑道：“這詩出自《唐多令·蘆葉滿汀洲》，雖然原意并非如此，但用在此處，倒也應(yīng)景?！?/br>
    長夜漫漫，鄉(xiāng)道悠長，兩人走走停停，在外人看來，她們走的是路，但只有她們自己知道，她們走的，是人生。

    街燈幽幽，行人在退場，歲月茫茫，枝葉綠又黃。

    她們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歲月的脈絡(luò)上，莊文慧的形象，慢慢發(fā)生了變化。

    由老嫗，到中年，再到青年。

    直到了道路盡頭，兩人在一小院駐足時，莊文慧已恢復(fù)成了少女模樣。

    青青沃裙，馬尾悠揚，只是不見少年郎。

    “這里就是你的故居嗎？”葉子輕輕出聲，她的目光中，透出一絲蒼涼。

    “嗯?！鼻f文慧點頭，望著熟悉而又陌生的院墻，眼里是nongnong的追憶，“想不到這里與記憶中的樣子，倒是相差不大?！?/br>
    葉子看了一眼緊閉的木門，問道：“你不進(jìn)去看看嗎？”

    雖說世事無常，房子的主人幾經(jīng)變遷，但莊文慧乃虛幻之體，要進(jìn)去卻是簡單。

    莊文慧搖了搖頭，目光有些黯然，道：“就算是進(jìn)去看了又能怎么樣呢？他畢竟已經(jīng)不在了。”

    院墻還是那個院墻，但時過境遷，斯人已逝，再也找不到過去的一切了。

    這點，莊文慧看得透徹。

    “你啊你?！比~子嘆了口氣，道：“見你兒子的時候就這樣，現(xiàn)在還是這樣，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當(dāng)時你為什么不和他說說話呢？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莊文慧緊緊地抿著嘴，最后苦笑了一聲，緩緩搖頭。

    “沒有必要這樣，就算當(dāng)時跟他說上了話，也不過是徒增他的煩惱罷了?！鳖D了頓，莊文慧眼中閃過一抹光亮，“知道他現(xiàn)在兒孫滿堂，晚年幸福，如此，足矣?！?/br>
    奉世予子，不念回情。

    忍受世壓，只為子安。

    莊文慧對孩子的愛，對丈夫的愛，令葉子動容。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呢。

    她這一生，可以說都是為別人而活的，與家人失散后便孤苦一生，從未改嫁，即便是死后也因情成為了地縛靈，不入輪回。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旁人無權(quán)干涉?！比~子側(cè)頭問道：“你后悔過嗎？”

    “我不后悔?！?/br>
    此言一出，莊文慧的身上突然散發(fā)出瑩白色的光芒，地縛靈身外特有的血紅色戾氣此刻一掃而空。

    在光芒的映襯下，莊文慧的身體愈加虛幻了起來。

    “該結(jié)束了?！鼻f文慧的臉上露出一絲解脫，抬頭望天，一生的執(zhí)念，半個世紀(jì)的守候，至此終于將要畫上句號。

    而就在這時，小院里忽然傳來一聲呼喚，聲音顫抖中充滿了不確定。

    “文慧，是你嗎？”

    聲音落下的同時，小院的門被人打開，開門的，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老人的身形佝僂，消瘦而憔悴，脖頸上有些很深的皺紋，一雙渾濁的眼睛深陷在眼窩里，此刻卻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