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在確認那究竟是誰以前,他的意識便再度陷入了混沌。 荒亂的夢境中,他用力地拉著一個人的手,而那人有些不耐煩地把他甩開了。 “你適可而止。”對方告訴他。 他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反問:“你為什么看我不爽?” “你想多了,”對方的語氣極為冷靜,乃至冷淡,“我們根本不熟?!?/br> 他抬起頭看向?qū)Ψ健?/br> 看清對方的容貌后,他一陣恍惚。 不熟嗎?鄭尋千,我們怎么會不熟呢。 鄭尋千的表情并不如他的語調(diào)那般冷漠無情,卻也足夠令景添傷心難過。 “你真的很煩。”鄭尋千毫不掩飾地,直白地對他說道。 景添想說對不起,還想說,請你不要討厭我??勺詈笳f出口的,卻全是言不由衷的話。 “煩就對了,”他為了虛張聲勢,刻意放大了音量,“就是不想讓你舒坦。” 說完,他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才走了兩步,背后傳來了鄭尋千呼喚他的聲音:“景添,景添!” 他趕忙回頭,目之所及,空無一物。鄭尋千不見了。 在他茫然之際,呼喚聲再度響起。 “景添?你還好吧?” 又一次睜開眼,他的手依舊被人牽著,這一次,卻是握得緊緊的。 鄭尋千蹙著眉,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他:“做噩夢了?” 景添搖頭,想開口,卻因為嗓子太干而發(fā)不出聲音。 鄭尋千抬起手來,在他的額頭上摸了摸,說道:“燒退了,還不舒服嗎?” 景添看著他的面孔,緩緩地舒了口氣,再次搖頭。 鄭尋千對他笑。那是與方才夢中截然不同的,令景添感到無比安心的表情。 “再睡會吧。”鄭尋千說。 景添很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當他又睜開眼,已經(jīng)身在圖書館的小自習室。 這是一個令他感到熟悉和舒適的地方,可面前的書桌上,擺放的卻不是他習以為常的平板電腦和書本練習冊。 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運動會在即,他答應(yīng)趙芹晴來幫忙一起制作應(yīng)援用的橫幅和道具,卻不想同楊悅一起打游戲忘記了時間,之后又因為手上捧著奶茶被攔在了圖書館外面。 等他終于進來,制作已經(jīng)臨近尾聲。為了表達歉意,他主動攬下收尾工作,獨自在小自習室忙碌。 景添看著面前折疊整齊的橫幅和紙箱,又看向了稍遠處,正坐在桌前,閉著眼打瞌睡的人。 鄭尋千睡著了。 他一手支著下巴,面前擺著書本,頭一點一點的。 景添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跟前,繞著他轉(zhuǎn)了小半圈,又彎下腰去細細看他的臉。 即使是在夢境中,他也能察覺到自己胸膛中那不安分的跳動。 整個世界無比安靜,他抬起手來,捂住左側(cè)的胸口,試圖抑制這唯一的吵鬧。 那之后,他屏住呼吸,一點一點接近,小心翼翼地、虔誠地把嘴唇印在了鄭尋千的皮膚上。他在靠近的時候閉上了眼,因為過于緊張,一時間也無法確定自己所碰觸到的究竟是鄭尋千的面頰還是下巴。 短暫的停留后,他懷著慌張與竊喜快速地后退,睜開眼,看到的是鄭尋千驚訝的眼神。 夢里的他驚慌失措大喊了一聲,接著,他猛地再一次睜開了眼。 “怎么了?”那只緊握著他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又做噩夢了?” 景添轉(zhuǎn)過頭去。鄭尋千正坐在他身側(cè)的座位上,瞇著眼,一臉困倦。 見景添愣愣地不出聲,鄭尋千打了個哈欠,稍稍調(diào)整了坐姿,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面頰。 “睡不踏實就坐一會兒吧,水快掛完了?!彼嬖V景添。 景添抬起頭,高高掛起的輸液袋里果然已是所剩無幾。 “再過一個小時不到,門診就可以掛號了,”鄭尋千告訴他,“我們等一等,正式看過以后再回去,好嗎?” 景添依舊不吭聲,只是看著他的面孔發(fā)呆。 鄭尋千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傻了?” 景添趕忙搖頭。 “還不舒服?”鄭尋千又問。 景添終于開口,聲音啞啞的:“沒有?!?/br> 高燒應(yīng)該已經(jīng)退了,胃部也沒有明顯的不適,酒精所帶來的影響在這幾個小時里逐漸褪去。他只是困、沒精神。 鄭尋千又想到了什么,試探著問道:“……你還記得昨天發(fā)生了什么嗎?” 景添短暫地猶豫了一下。 就和上次一樣,他的記憶不算太清晰,卻大致完整,可其中有些部分,實在不想回憶。 他希望鄭尋千也能趕緊忘記。 “真的忘了?”鄭尋千問。 景添咬了一下嘴唇,搖了搖頭,之后,他淺淺地吸了口氣,說道:“大概記得,還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br> 鄭尋千想要詢問,正欲開口,抬頭看了眼輸液袋,說道:“待會兒再說吧?!?/br> 說完,他起身跑去了護士臺。 . 拔了針,輸過液的手臂依舊是涼涼的。 鄭尋千用手捂著他的小臂,緩慢輕柔地搓,想讓他趕緊暖和起來。 “想起了什么?”他舊事重提。 景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鄭尋千看了他一眼,并不出聲。 “你以前很討厭我?!本疤碚f。 “有嗎,”鄭尋千搖了搖頭,“你記錯了吧?!?/br> 景添抿住了嘴唇。 片刻后,見他不吭聲,鄭尋千又問:“到底想起什么了?” “很多事?!本疤碚f。 鄭尋千的動作頓了頓。 “……我知道我真的很煩,”景添的聲音小小的,“受不了也是正常的?!?/br> 沒有哪個小女孩兒會喜歡整天巴拉自己小辮子的男孩子。無論初衷如何,那終究是一種極為惹人厭的表達方式。 鄭尋千煩他、不想搭理他,會令他難過,卻也無可置喙。 他討厭他才是正常的。 真正奇怪的是,他現(xiàn)在對他這么好。 “我那時候真的好莫名其妙,”景添越說越小聲,“有病似的。” “也不算吧,”鄭尋千又看他一眼,“只是表達感情的方式幼稚了一點罷了。” 景添扭過頭去。 . 他記起的不只夢境中鄭尋千驚詫的眼神,還有那之后自己驚慌失措之下愚蠢的舉動。 他落荒而逃,出了圖書館才想起來小自習室的鑰匙還在自己手上,不得不硬著頭皮回去。 推開小自習室的門,鄭尋千依舊還在,就站在門口,正打算離開。 他低著頭緊張兮兮往里走,鄭尋千倚在門框邊,安靜地看著。 片刻后,鄭尋千突兀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在驚慌之下,他把正收拾到一半的東西撒了一地。 “你剛才的行為是性sao擾。”鄭尋千又說。 他蹲在地上,低著頭默默地把那些東西一一整理好,意識到鄭尋千依舊看著自己,說道:“對不起?!?/br> 鄭尋千很驚訝:“你居然會道歉?” 他當然會道歉。 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說對不起,和請人吃飯。 感到歉意的時候、害怕的時候、不知所措的時候、緊張的時候,他都會下意識地道歉,說對不起。 這不是個好習慣,他花了兩年的時間,很努力地想要改正,把這三個字從嗓子眼里咽下肚無數(shù)次。 但也有極偶爾時,他確實是該認錯的。 他心虛又懊惱,滿肚子后悔,還有些害怕,不敢抬頭。 直到鄭尋千淺淺地嘆了口氣,說道:“下次別再這樣了?!?/br> 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留下他獨自站在小自習室,心里想著,“這樣”究竟指的是哪樣呢? 別再總來煩我了,還是別再性sao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