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婆婆

    在經(jīng)歷了長達8天的雨天之后，云英鎮(zhèn)終于迎來了第一個晴天，陽光暖洋洋，街道變得異常干爽。

    林奚早早收拾好了東西，準備離開酒店了，這有點反常，因為往日她都是死皮賴臉地硬磨到酒店歇業(yè)才會走，今天她卻主動提前走人了。

    當然，走之前她沒忘記跟婆婆打招呼。

    林婆婆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前臺里，有客人的時候接待客人，沒客人的時候就坐在自己的崗位上看電視，一天下來，目光停留在不請自來的林奚身上的時間總和不會超過一分鐘，一向視對方為無物。但眼下因為林奚的反常，她掀起眼皮看了林奚整整三秒。

    林奚對上婆婆的目光，咧嘴一笑，雖然婆婆沒問，但自己還是主動交代了。

    “婆婆是在好奇我今天為什么早走？”林奚整理了一下自己那頭毫無發(fā)型可言的頭發(fā)，露出八顆小白牙，“是約會呀！”

    她樂呵呵，整個人都洋溢著一股子喜樂洋洋，“今天我要去約會！”

    林婆婆又直視林奚兩秒，長達二十年的相處讓她輕易辨別出林奚并沒有撒謊，默了默，冷淡地否認道：“我沒有好奇?！?/br>
    “噗，好吧，婆婆你不好奇，是我主動想告訴你?！绷洲刹桓牌艩帲χ牌艙]揮手，“那我走啦，婆婆！明天見！”

    林奚腳步輕快地走出酒店，一路朝著西街走，最后停在西街的一家寵物店前。

    她走進了寵物店，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個購物袋，袋子里裝著一袋貓糧和一罐貓罐頭，這些是她給她的約會對象準備的禮物。

    是的，她的約會對象并不是哪位帥哥，而是一群喵。

    林奚從小在云英鎮(zhèn)長大，作為一個脖子上帶著荊棘印記的人類，她的成長過程比普通人更磕絆一些，被孤立、被欺負那是家常便飯，那時候可憤世嫉俗了，后來還離家出走過一回。

    但那一次離家出走她沒能走太遠，她在鎮(zhèn)子外的野櫻林迷了路，誤入了一個爛得只剩下幾塊破石頭的遺址，又餓又困之下在遺址待了一晚上，第二天被找到她的婆婆接了回去。

    再之后，那個遺址就成了她的秘密基地，她經(jīng)常跑去那里。

    前段日子她又去過一次，去時發(fā)現(xiàn)一只母貓在那里奶崽。毛茸茸的大橘帶著三只同樣毛茸茸的小煤炭正趴在布滿青苔的石頭上曬太陽，那一刻，林奚承認，她陷入了愛情。

    所以，貓糧和貓罐頭都是為她美妙的愛情準備的。

    林奚提著自己的禮物準備出鎮(zhèn)，走到東街口，見一群人圍在一家小店前。

    林奚并不打算去湊熱鬧，一心只想出鎮(zhèn)，可當她路過人群時，人群忽然哄鬧一片，與此同時人群打開了一個缺口，一名大漢從缺口中飛出來，正好朝林奚砸來。

    林奚沒有防備，但本能地側(cè)了側(cè)身，大漢擦身而過，砸在地上摔得口鼻流血。

    林奚：“……”

    啊。

    真慘。

    話說她剛剛是不是不應該躲開，扶人一把？

    看著凄凄慘慘的大漢，林奚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哇?。?！”

    人群呼啦啦圍了上來，下一瞬間，林奚也被圈在了人群里。

    “方老板你沒事吧？！”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的年輕男性擠開人群一陣風似的撲向那名大漢，一邊去扶鼻青臉腫的大漢一邊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推倒你的。你摔到哪兒了？我送你去醫(yī)院！”

    被稱作方老板的大漢被摔懵了，后知后覺地抹了一把臉，發(fā)現(xiàn)抹一手血，又驚又怒，下一秒扯著嗓子喊：“打人啦！執(zhí)法隊打人啦！”

    圍觀群眾指指點點。

    黑色制服是國家執(zhí)法隊的隊服，而執(zhí)法隊是守護秩序保護群眾安全的存在，現(xiàn)在卻被民眾指控打人。

    年輕的執(zhí)法隊隊員慌慌張張地解釋：“我、我沒有，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方老板質(zhì)問，“我臉上的傷不是你打的？”說到這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血沫，面容猙獰，“這血不是因你而流？”

    執(zhí)法隊員張了張嘴，沒法兒辯駁。

    事實上他剛剛才加入執(zhí)法隊，上任后的第一次巡邏就遇到了這名方老板在毆打自己的花，他看不下去，想上去阻止，但這名方老板覺得自己打自己的花一點錯也沒有，還怪他穿著一身制服卻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他勸說無效，見那方老板突然暴起變本加厲地毆打自己的花，便伸手攔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這方老板看著壯實身子那么虛，他只是橫手一攔，這方老板就踉踉蹌蹌摔出去了。

    執(zhí)法隊員有苦難言，因為公民管理自己的花的確不違法。

    周圍的人群倒是沒跟著罵執(zhí)法隊員，他們大多也認為方老板毆打自己的花這種行為不太好，但同樣覺得執(zhí)法隊員莫名其妙，穿著制服配著槍做點什么不好，偏偏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沾一身腥，傻得很。

    眼見著事態(tài)趨于失控，人群中有人站出來打圓場，讓這名年輕的執(zhí)法隊員道歉，也勸那個方老板宰相肚子能撐船不要和個不經(jīng)世的小年輕計較。

    方老板臉上的都是外傷，其實并不重，這會兒冷靜下來，意識到面前的年輕人畢竟是公務人員，以后可能還多有仰仗，而自己也需要繼續(xù)做生意，于是嘴上占了幾句便宜，在年輕執(zhí)法人員拿出賠償金之后就放過了對方。

    鬧劇落幕，圍觀群眾陸續(xù)散去，方老板低罵一聲“神經(jīng)病”，轉(zhuǎn)身走進了自己的小店。

    走進店里，看到自己的花，氣不過踹了一腳。

    沒有錯過這一幕的年輕執(zhí)法人員張了張嘴，卻一句話沒說出口，垂頭喪氣地準備離開。

    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面前杵著一人。

    “徐睿文？”那人出聲問，語氣帶著一點兒調(diào)侃的味道。

    年輕執(zhí)法員聽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頭。

    兩人視線交織，林奚微微揚唇，舉起右手：“嗨——”她舌尖抵了一下牙，“老同學，好久不見?！?/br>
    徐睿文：“……”

    “林奚！”徐睿文退后兩步，那一剎那，他瞳孔緊縮，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恐懼。

    林奚的目光落在面前之人的黑色制服上，挑了一下眉：“老同學，你混得不錯呀，找了個鐵飯碗呢，比我這種無業(yè)流民混得好多了?！?/br>
    徐睿文訕笑兩聲，想說什么，卻又把話咽了回去，只悻悻地笑。

    林奚的視線掃過他上不自在的笑，又看一眼正在店里的方老板，頓了頓，視線回到徐睿文身上時用很輕的音量說了一句：“工作做得不錯?！?/br>
    雖然結(jié)果不怎么樣，為此還惹了一身sao，但至少，她的這個老同學為花站出來過。

    林奚看一眼老同學，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十來米遠，身后傳來一聲道歉，很大聲：“對不起！”

    林奚腳步頓住，沒有回過身去。

    穿著黑色制服的年輕執(zhí)法隊員深深鞠了一躬，身子幾乎低到地面上。

    “對不起，林奚！”

    林奚沉默良久，最終還是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提著貓糧出鎮(zhèn)的時候林奚還在想徐睿文的事。

    在林奚的成長中，她經(jīng)歷過大大小小的霸凌，初中更是達到了巔峰。幾個女孩子樂此不彼地把她當樂子，各種手段輪番上，起因就是那會兒在學校帥得小有名氣的徐睿文同學公開表示他喜歡林奚，他跟林奚同班，對林奚關懷備至，林奚越被欺負，徐睿文就越愛得深沉。

    這是喜歡嗎？

    當然不是，徐睿文只是比誰都更惡劣，喜歡林奚被欺負得像狗一樣。

    林奚很快洞悉了徐睿文的心思，頓時對人類這個群體失望透頂，回家發(fā)現(xiàn)自己唯一的親人還對自己不冷不熱，于是憤世嫉俗又中二病發(fā)的她覺得唯有離家出走一回才能發(fā)泄自己心中的憤懣。

    然后她就迷路被困在了一個爛得都快只剩地基的地方，偏偏晚上還下了雨，又困又餓地挨了一晚上，被雨一澆，又有點清醒了，意識到自己離家出走的行為很不理智，沒帶錢也沒帶口糧，這太不理智了！

    她決定先回家吃飽飯重新策劃離家出走的事。

    當她偏偏倒倒地走出廢棄遺址，看見了她的婆婆。

    婆婆依然是那副經(jīng)年不變的冷情模樣，沒有打傘，身上濕淋淋，衣服貼在單薄的身上，平日里疏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亂了，本該干凈的鞋子裹了厚厚一層泥巴。

    她沒有打傘，手上卻握著一把合著的傘。

    她看到了林奚，神色并無多少欣喜，只是把傘遞了出去，冷淡地說了句：“傘拿去，回家了。”

    她找了林奚一晚。

    林奚原本以為婆婆對自己很冷漠，可能根本沒發(fā)現(xiàn)自己離家出走了。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眼前這人披著冷硬的殼子，心腸卻異常柔軟。

    是了，不然她怎么可能收養(yǎng)自己？

    那一天之后，林奚變了。

    她在學校依然不受待見，卻開始反抗，不要命地反抗，漸漸地竟把身手給練起來了，至此再也沒有人能夠欺負得了她。

    她要變強，強到不需要再讓婆婆擔心。

    值得一提的是，在她重回學校后不久，欺負她的那幾個女孩子突然間不再來學校了，有學生傳言說她們瘋了。

    沒多久，徐睿文也轉(zhuǎn)學了。

    林奚最后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云英鎮(zhèn)畢業(yè)，她在外地讀的大學，學校很好，她本該在大城市里發(fā)展，但她回來了，回到了婆婆身邊。

    因為婆婆老了。

    前幾日，婆婆終于把林奚趕出了酒店，真是冷酷又無情。

    但林奚早就不是當初的林奚了，她知道，婆婆是在用她一貫的方式，讓她不必守著自己，去看外面更廣闊的天地。

    第3章 約會

    林奚正在自己的秘密基地喂貓，毛茸茸的大小可愛十分親人，林奚一手一只毛團子，一瞬間自覺人生完滿。

    這不知道是什么建筑的遺址可能也有過輝煌，但現(xiàn)在只剩下寒磣，一堆布滿青苔的石頭橫七豎八地躺著，唯一堅持屹立不倒的是一塊高達十米的巨石，那巨石看起來的確挺威風，身姿竟然比周圍茂盛的野櫻樹還高。

    此時林奚就在這巨石底下一邊擼貓一邊躲陰。

    林奚熟悉這片遺址的每一個角落，太熟悉了，她剛開始反抗學校里的霸凌時經(jīng)常弄得一身狼狽，那時候就會跑來這里哭鼻子，幸好這里很偏沒人看見，不然她都沒臉見人了！

    現(xiàn)在林奚不會哭鼻子了，但每次來這兒都會覺得無比的放松。

    這里是她的秘密樂園。

    她擁有這么個樂園還得感謝自己的家鄉(xiāng)是很塊風水寶地，要是在其他地方，可是很難找到像這樣安全的荒野之地。

    事實上因為高輻射的原因，就像云英鎮(zhèn)外這片花開不敗的野櫻，變異從未停止，特別是在野外，攻擊性強的變異動物可不是什么稀罕物。

    這是個死亡率很高的時代，死于病癥，死于變異動物的爪牙，死于意外，也死于逐年活躍的犯罪活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死亡率過高，在這個世界上，人們的生死觀念是比較畸形的，花的泛濫顯然正是這種畸形生死觀的表現(xiàn)。據(jù)林奚了解，在幾百年前，花這個群體遠沒有這么龐大，而現(xiàn)在，全球只有近百億的人口，而花竟然達到了驚人的兩億。

    這個世界的秩序似乎隱隱正在朝著崩盤的趨勢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