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玄素心中一頓。

    “怎么，法師不知道？”夜真兒怪道，“繼續(xù)往東走，就是鄴城的地界，再過去就是中原了。”

    卻見玄素輕搖首道，“我們并不打算去鄴城?！?/br>
    “不知可否多問一句，那位姑娘與大師是何關(guān)系呢？”夜真兒仿若無心，隨口問道。

    “她……”玄素張口，竟半天答不上來。

    夜真兒看著他的模樣，不覺一笑，對玄素道，“我可無意為難大師，不過我會(huì)去與小眉說明，且讓她死心的?！?/br>
    “我們并不是……”玄素不知為何，卻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gè)之乎者也來。

    若是前世，他們是師徒，是佛子玄素與徒兒空念。

    可今生呢……他們……玄素的腦袋里一片混亂。

    “法師不必如此為難，我們馬幫兒女沒那么多的規(guī)矩，佛家也有歡喜佛，出家人又怎么不能有七情六欲?！币拐鎯盒χ馈?/br>
    眼見著玄素的耳根微紅，張口欲言又止的模樣，夜真兒的笑容越發(fā)濃烈。

    “我就先回去了，還要哄哄小眉呢，那醒酒湯記得讓那位姑娘喝了，馬幫的酒烈，明日醒來是要頭疼的?！彼f著一擺手，便轉(zhuǎn)身回去了。

    “真兒姐?！毙∶家娨拐鎯夯貋?，已然忍不住湊上來，眼睛卻一直往另一邊眼巴巴地望著，“他們……”

    “好了。”夜真兒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錯(cuò)過這棵樹，換一棵便是了，沒什么大不了的。況且那女子本就不同尋常，輸給這樣一個(gè)人，不丟人?！?/br>
    忽而刮起一陣夜風(fēng)，她攏緊了外衣，回到了自己的馬車?yán)铩?/br>
    夜真兒心神微凝，那女子跳的前半段是胡旋舞，后半段，卻分明是西涼的綠腰舞。難不成……她，也是西涼的后裔嗎？

    等夜真兒離開，玄素便登上車轅，掀簾進(jìn)了里頭去，果然已經(jīng)是一車的酒氣。

    卻見馬車中的少女不知何時(shí)醒了過來，睜著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自己。

    “笨和尚……”她眨巴著眼，奶聲奶氣地張開雙臂，委屈地看著玄素。

    “來，喝一點(diǎn)?！毙胤鲋鹕韥?，將湯碗抵在她的唇邊。

    這醒酒湯他自己嘗過沒有問題，馬幫好客熱情，倒也沒什么異樣。

    少女臉蛋紅彤彤得如同成熟的蘋果，鮮嫩明艷，眼眸明亮，唇瓣柔軟，直勾勾地看著他。

    玄素被她看得臉熱，卻又避不開她的目光。

    她伸長了脖子湊上前，竟然就睜著眼盯著男子，慢慢伸出小巧紅艷的舌，輕輕舔了一口側(cè)邊碗沿的湯汁。

    “苦……”綺月癟嘴，眼里閃著淚花。

    玄素耳根子發(fā)燙，她剛才舔的位置，分明是他剛剛喝過的地方……

    “明天會(huì)頭疼的?！毙睾斫Y(jié)微癢，清了清嗓子。

    他從未見過綺月喝醉的模樣……若是知道如此，說什么也不能讓她喝成這樣，竟然比小孩子還要難纏些。

    “我不要?！鄙倥Ｑ蹥夤墓牡仄策^臉，淚珠從眼眶里溢出，咬著唇就是不愿意喝。

    玄素?zé)o法，只得好聲好氣地哄她，“乖……就喝一點(diǎn)點(diǎn)好不好？”

    他將碗邊遞到她的唇邊，聲音柔軟，“要不這樣綺月，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好不好？”他說完喝下一口，鼓著臉鼓勵(lì)地看著她。

    綺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竟然探過頭來乖乖地張口，又一次就著玄素剛剛喝的位置喝下一小口。

    玄素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也學(xué)自己鼓著臉，仿佛是什么極有意思的事情。

    忍不住吞咽下去，對她道，“那是我喝過的地方，你不可以……”

    他的話沒說完，只見少女突然傾身上前，柔軟的唇瓣貼上他的。

    靈活的小舌撬開他的齒間，玄素只覺得口中一股清涼苦澀的湯汁，從少女的口中渡了過來。

    *

    綺月醒來的時(shí)候頭疼得厲害，讓她忍不住用力揉了揉太陽xue。

    “你醒了？”馬車外的人聽到了里頭的動(dòng)靜，

    綺月低低應(yīng)了一聲，只覺得喉嚨也干澀得厲害，“昨天我是喝醉了嗎，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她天生就酒力不好，昨天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喝了幾口，只隱約記得那酒入口微甜，口感極好，忍不住多喝了幾口。誰知道后面的事情，都不大記得了。

    馬車的簾幕被外頭的人猛地掀開，冷風(fēng)倒灌進(jìn)來，綺月凍得一哆嗦，猛地打了個(gè)噴嚏。

    “你干什么呢，冷死我了?！本_月?lián)P聲惱怒地道。

    這人怎么一大清早奇奇怪怪的，之前也沒見過他有這么糟糕的脾氣啊。

    玄素木著張臉，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記得了？”

    第47章 洛水   搶走他？不可能！

    “昨天？”綺月重復(fù)了一遍, 抬眼看他，“我喝醉了確實(shí)是記不清楚了?！?/br>
    誰知男人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看得綺月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才見他別過臉去冷聲道, “既然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酒了?！?/br>
    “我又不是故意的?！本_月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這一副不高興的語氣是什么意思, “再說了，就算我們昨天發(fā)生了什么……那又怎么樣, 我們之間又不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br>
    她只是隨口嘟囔, 卻見玄素的耳根子瞬時(shí)紅了起來, 連臉頰都彌漫上了淡淡的紅暈。

    “你一個(gè)女孩子家……怎么能說這些話！”玄素紅著臉道。

    “好了好了?！本_月長嘆一聲躺倒了回去，“我以后不在你面前喝酒就是了，省得給你添麻煩。”

    “不行！”玄素忽地又轉(zhuǎn)過身來, 頂著滿臉的紅暈就沖她看了過來, “你不準(zhǔn)在旁人面前飲酒！”

    綺月怔了怔，他的眼神目光灼灼，態(tài)度更是少有的強(qiáng)硬，讓她竟有一瞬間的無措, 只得用一手擋住眼，避開了男人的視線。

    玄素也覺察到自己一時(shí)間的失態(tài)，于是閉口不言。

    “法師，你們醒了嗎？”外頭忽然響起少女甜美的嗓音

    玄素掀簾出去, 綺月也探出腦袋去看，果然見是昨日的馬幫少女小眉。

    小眉見二人一同從馬車?yán)锍鰜恚瑢⑹种刑峄@里的幾只水袋和一些糧食取出來，“這是給你們的。我聽真兒姐說你們不與我們同路, 馬幫要出發(fā)了，所以給你們送了些水和食物來。”

    “多謝?！毙貜能囖@躍下，接過小眉遞過來的東西，“馬幫的恩情，貧僧定銘記于心?！?/br>
    他們的糧食確實(shí)不夠了，若只是他自己一人倒也無所謂，但綺月還要修養(yǎng)……這些東西，都是少不了的。

    “不、不必，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毙∶歼B忙擺了擺手道，又站在原地?fù)P聲對馬車?yán)锏木_月道，“那位姑娘，還不知該如何稱呼，小眉有一句話想對姑娘說?！?/br>
    “我名綺月。”綺月聽到點(diǎn)名，也就大方地從馬車?yán)锾匠錾碜?，“不知小眉姑娘找我，可是為?bào)昨日之仇？”

    她總算還是記得昨晚一時(shí)犯傻，主動(dòng)挑釁眼前這個(gè)小姑娘的事情……

    “綺月姑娘之舞，小眉自愧不如?！毙∶己鋈还笆謱_月行了一禮，她的姿勢不夠標(biāo)準(zhǔn)，但態(tài)度倒是足夠誠懇，顯然并無惡意。

    “我馬幫女兒不拘小節(jié)，既見心悅之人，便熱情追求。如今敗在姑娘手上，雖然遺憾，但希望姑娘能善待法師，否則若是下次遇見，我可是要親自搶回來的。”小眉神采飛揚(yáng)，毫不隱藏對玄素的心思。

    綺月與玄素二人被她這么一說，竟皆是怔在原地，一時(shí)間兩個(gè)人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反倒是玄素先回過神來道，“休得胡言！貧僧與她……”他說了一半，卻忽然噤聲，下意識看向綺月。

    “你自己喜歡他，扯上我做什么?！本_月?lián)P聲道，“我只是見不得別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br>
    喜歡他……怎么可能。就算是喜歡，她也不過是看上了他的那副皮囊，看上了他還可以被自己利用的價(jià)值。

    她綺月……怎么可能真的愛上一個(gè)人。

    綺月的心跳有些亂，面色卻仍然平淡如水。

    小眉看了看綺月，又看了看玄素，朗聲道，“既然姑娘不喜歡法師，那就請把法師讓給我吧?！?/br>
    “不可能！”綺月下意識回道，打斷了小眉的話。

    玄素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正對上她看過來、又倏地收回去的目光。

    他心中輕嘆一聲，走到小眉的面前。

    “貧僧又不是一件物品，給你們讓來讓去的。”玄素柔聲道，“小眉施主，你年紀(jì)還輕，以后還能遇到許多人的。貧僧與你不過點(diǎn)水之緣，每個(gè)人都有自己的緣法，施主的緣，不在我這里?！?/br>
    “可我遇不到比你還要好看的人了?！毙∶及T著嘴看著玄素，不大高興地道。

    不遠(yuǎn)處傳來馬幫出發(fā)的號聲，小眉這才不情不愿地跺了跺腳，朝著馬車?yán)锏木_月張牙舞爪地道，“總之你記住了，下次我一定不會(huì)輸給你的！”話音落下，便轉(zhuǎn)身往馬幫的方向跑了回去。

    “她說的沒錯(cuò)，比你更好看的人，她確實(shí)是不好遇到?！?/br>
    玄素聽到身后的少女輕飄飄地丟下一句，等他回身去看，綺月已經(jīng)鉆回了馬車?yán)?，厚重的簾幕落下，阻擋住了他的視線。

    像是有意避開自己一樣。

    而在玄素看不到的地方，綺月的脊背緊靠著馬車的車板，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以后真的不能再喝酒了，她剛剛都說了什么呀……綺月心中暗道，只感覺臉上一陣發(fā)燙，還好她躲得快，不然可能還要被那個(gè)笨和尚發(fā)現(xiàn)她臉紅了。

    *

    二人的馬車再行了幾日，后面倒是沒遇到什么妖蛾子，馬幫的腳程快，第一日便不見了影子。

    “我們這是到鄴城了？”綺月好奇地探出腦袋，她還沒有走到過這么東邊的地方。

    聽說西疆的最東面，越過圣城鄴城，就是中原了。

    車轅上的人回過頭來，他帶著斗笠，帽檐落下的陰影擋住了一切神情。

    “我們不到鄴城。”玄素輕聲道，他的聲音沉入風(fēng)中，比夜風(fēng)還要涼，“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紆的內(nèi)力過于龐大，我的身體要吸收起來，還是太勉強(qiáng)了?！本_月答。

    玄素沉思了片刻，開口道，“一路車馬勞頓，想來也不好休養(yǎng)。不如我們就在附近，尋一處莊子先住下休息。此處已經(jīng)在西疆的最東面，無論是月氏還是彌城的人，都找不到你的，你也可以好好修養(yǎng)一陣?！?/br>
    “如此也好?！本_月道，她微微勾唇，“等我將紆的內(nèi)力全部吸收完，整個(gè)西疆，就再也無人是我的敵手了?！?/br>
    沒錯(cuò)，確實(shí)如此。

    玄素看著她維揚(yáng)的面容，嬌美的容顏上是絕對自信的笑容，時(shí)間仿佛忽然到了前世遇到她的時(shí)候。

    那時(shí)的綺月，叱咤風(fēng)云。她擁有絕色的容顏和傾世的武功，成了縱橫西疆，滿手血腥的妖女綺月。

    玄素回過身去，沉聲道，“前面有個(gè)村子，就去那里吧。”

    綺月往遠(yuǎn)處一看，果然見一股股冉冉升起的炊煙。在夕陽的光輝下，如籠煙霧，如詩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