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您……”

    “以后不要說什么‘主人’?！鼻邦^的人僵硬著身子道，“也不必叫貧僧什么‘圣僧’，以法號(hào)稱呼便是?！?/br>
    他的腳步不緊不慢，雖然嘴唇同樣干裂，但皮膚依舊光潔如雪，看起來倒是比綺月好了不少。

    綺月聞言眉梢微挑，忽然有些莫名的歡愉，嬌聲叫道：“玄素?！?/br>
    少女的嗓音本就天生嬌媚柔軟，這兩個(gè)字自她唇齒間吐出來，竟透出幾分別樣的風(fēng)情來。

    “你。”玄素忍不住道，霎時(shí)竟有些想反悔了。

    “你什么你？”仿佛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少女突然腳步輕巧地輕躍一步，跳到玄素的面前，“圣僧？”

    本還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眼下倒是知道了。玄素偏過頭去不看她，心里有些惱怒，面上卻無假作無事，只是繞過她徑自走了過去。

    “你也可以叫我綺月?！鄙倥奈惨羯蠐P(yáng)，聽起來心情不錯(cuò)。

    玄素沒有回答，可是綺月卻隱約覺察到，在自己說出這句話之后，他的心情仿佛莫名低落了許多。

    “怎么了？”她不解地問道，“是奴家的名字有什么問題嗎？”

    沒等到玄素回答，前方的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一名中年男子坐在馬車的車轅上，看起來像是等候了有一會(huì)兒。

    “二位且慢！”那男子看到兩人前來，竟當(dāng)即自車轅上躍下，迎上前來，“這位，可是玄素法師？”

    “正是?！毙氐?，“不知施主是？”

    “好險(xiǎn)上來問過?！蹦悄凶酉残︻侀_道，“大人叫我邢二便是。我乃是歸無城主派來的，正是為了前來迎接圣僧，若是錯(cuò)過了就不大好了?！闭f著又看向綺月，目露疑惑。

    玄素顯然并沒有解釋的意思，綺月也不是個(gè)多事的人，自然懶得多說。不過邢二顯然是個(gè)辦事妥帖的，見玄素?zé)o意解惑，自然也就不自尋煩惱了。將馬車拽上前來，便對(duì)二人道：“二位請上馬車?！?/br>
    歸無城的人？

    綺月心生好奇，沒想到玄素竟會(huì)與歸無相識(shí)，便跟著他上了馬車道：“原來你是打算去歸無的?！?/br>
    這黑沙城距離歸無不過幾日腳程，又是正巧在去往歸無的必經(jīng)之路上，若是需做補(bǔ)給，倒是個(gè)合適的落腳點(diǎn)。

    他沒有說話，像是默認(rèn)了她的說法。

    綺月偷瞄了坐在對(duì)面的男人一眼。這歸無城在西疆極為有名，倒不是因?yàn)閺?qiáng)大亦或是繁榮，而是因?yàn)闅w無城的城主，是個(gè)女子。

    第9章 歸無   貧僧只是來還一個(gè)恩情罷了?！?/br>
    “邢二爺回來了?！?/br>
    “邢二爺好！”

    ……

    自從進(jìn)了歸無城中之后，一路上便不停地有百姓向邢二招手問好。邢二不過是歸無城主的一個(gè)下屬，便在這歸無城中有如此的威望。再看這城中，沿街的市貿(mào)繁榮，百姓們面上都是寬和的神情，縱然不是豐衣足食，也必定是安居樂業(yè)的。

    許是綺月的目光過于露骨，玄素硬著頭皮問她，“你一直看著貧僧做什么？”

    綺月瞧了眼面前男子僵硬的身體，倒是覺得稀奇，她撲哧一笑地道：“奴家不過是好奇，傳聞中歸無城主性情孤僻，不喜男子，又怎會(huì)與你相識(shí)？難不成，出了家，便不屬于男子了嗎？”

    “這位姑娘。”外頭的邢二聽了馬車?yán)锏膭?dòng)靜，聞言笑道，“您說的那是宮里的太監(jiān)?！?/br>
    綺月大笑出聲，一面笑一面道：“竟是如此，謝謝邢二爺指點(diǎn)。”

    玄素忍不住偏頭不愿看她，素來平淡無波的臉都黑了幾分。

    這一聲邢二爺叫得爽朗，倒是讓邢二生出幾分好感來。他本就是個(gè)粗人，在玄素這等玄而又玄的人物面前多少總是有些拘束的。加之綺月又生得美貌，本以為如城主大人那般是個(gè)冰雪美人，沒想到倒是個(gè)爽利人，一時(shí)間也放開了許多。

    “姑娘說笑了?！毙隙现^憨厚地笑了起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兩句，綺月倒是都接了話茬。

    邢二見狀，忍不住問道：“聽姑娘口音，倒像是南邊來的，不知怎的……”

    他話沒說完，綺月卻也能聽出一二，約莫是好奇玄素為何與自己一個(gè)女子一同罷了。于是收斂了笑容，露出一番愁容來：“奴家是從黑沙出來的，無處可去，好在有圣僧大人可憐窩……”

    “是我不好，提起姑娘的傷心事了。”邢二不大好意思地?fù)狭藫项^，也不好再細(xì)問了。

    約莫兩炷香的時(shí)間，只聽得邢二“吁”了一聲，勒住了馬兒，像是到了地方。

    綺月掀簾一看，只見此地卻不是想象中的城主府邸，而是一處林間的小屋，怪不得最后的一段路顯得顛簸了許多，竟是進(jìn)到了林中。

    玄素見怪不怪地下了馬車，舉止間倒像是?？?。

    “玄素，好久不見了?！绷珠g站著一名年輕女子，她回過身來，宛然一笑，緩緩對(duì)來者道。

    “聶城主?！毙貜澫卵?，竟極為恭敬地行了個(gè)禮、

    聶晴云站著受了玄素的全禮，繼而將目光放在玄素身邊的少女身上。這少女穿著布衣麻紗，像是駝隊(duì)商人家眷的衣裳，但相貌極其出眾，縱然荊釵布裙，也難掩其風(fēng)姿。

    在聶晴云打量著綺月的時(shí)候，綺月也在打量著她。

    只見這位西疆傳奇的女城主一襲黛色青衫，她梳著單螺髻，長發(fā)收攏在腦后，手拿一柄小鏟，袖子挽在小臂上。如果說綺月是少女的美，那么她便是成熟女性的美，端莊優(yōu)雅，儀態(tài)萬千。

    “這位是？”聶晴云的目光停留在綺月的身上。

    “奴家綺月，久聞城主大名。”綺月看著聶晴云，眸光微亮。

    雖然早有聽聞歸云城聶晴云的名字，還以為能在西疆這地方統(tǒng)領(lǐng)一方的女子，縱然不是如男子般體魄強(qiáng)健，也當(dāng)是一個(gè)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人物，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美麗溫柔的一個(gè)女子。

    “姑娘說笑了。”聶晴云微笑著道，“想來你們一路上風(fēng)塵仆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她說著看向邢二，柔聲道：“阿二，先將二位貴客帶去府中?！?/br>
    “是大人?！毙隙?。

    馬車?yán)@著林子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shí)間，綺月發(fā)現(xiàn)原來方才那片林子就在城主府的后頭。

    雖然是城主府，但也與別的城主府邸有所不同，曲徑通幽，暗香浮動(dòng)，倒是一個(gè)修身養(yǎng)性的好地方。綺月好奇地四處張望，只覺得處處都新奇。

    “姑娘請，這邊是您的房間?！毙隙噶酥笘|面的廂房，又指向西面的廂房對(duì)玄素道：“原本這便是給大人留的住處，四下清靜，也無人叨擾。”

    “請邢施主代貧僧多謝聶城主。”玄素正要作揖，卻被邢二攔下了，只聽他連連擺手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我不過是城主大人的一個(gè)侍衛(wèi)罷了。你們且好生休息著，晚些會(huì)有人來引二位去前廳用膳?！鞭D(zhuǎn)而便離開了。

    “曲徑通幽，鬧中取靜?！本_月環(huán)顧一圈，若有所思地道，忽而又小跳一步探出個(gè)腦袋攔住玄素，“圣僧，你與這位貌美如花的聶城主……嗯？”

    綺月有意打趣他，玄素卻不見半點(diǎn)羞惱，擺手將她輕輕推開，徑自進(jìn)了屋里：“貧僧只是來還一個(gè)恩情罷了?！?/br>
    “恩情？”綺月一手捏著下巴，眨巴著眼看著和尚的背影。

    不過這兩個(gè)人，一個(gè)風(fēng)光霽月，一個(gè)圣潔如蓮，確實(shí)不太能想象出有什么男女之間的交情。

    罷了罷了，此時(shí)與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綺月將這些細(xì)碎的心思從腦袋中甩了出去，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內(nèi)。

    不得不說女子心細(xì)如發(fā)，聶晴云注意到綺月身上衣衫不大合體，便備好了全新的換洗衣裳，沐浴的水也已溫好。畢竟準(zhǔn)備的倉促，雖不能說有多么合身，但總比綺月從駝隊(duì)買來那身大幾號(hào)的衣裳要合適。

    正在此時(shí)，外頭忽有響動(dòng)，綺月透過小窗去看，只見玄素從東廂房走了出來，而在客院的門前，站著一名男子，赫然是邢二。

    “邢施主，不知可有何事？”玄素見到邢二，心中也是不解。

    “大人，我們城主有請?！毙隙Ь吹氐馈?/br>
    玄素抬眸一看，只見聶晴云便站在門外，目光溫和，遙遙地朝自己看過來。

    *

    “昔年一別，不想已是現(xiàn)在了?！甭櫱缭埔宦曒p嘆，她仰起頭看向天空，似恍若隔世。

    二人走在府中蓮池邊，玄素比聶晴云慢了半步，慢慢地綴在她的身后，隔了個(gè)不近不疏的距離。

    “聶城主的救命之恩，玄素一直沒忘?！毙芈曇舻?，如是說道。

    聶晴云聞言忍俊不禁，笑著看向他：“你倒還是如那時(shí)一樣，竟是絲毫未變，可惜我已然不是當(dāng)初的小聶醫(yī)仙了?！?/br>
    玄素沒答，倒是聶晴云像是難得見著故人，話也多了些，繼續(xù)道：“說起來，你怎會(huì)與一女子同行，倒是讓我好生驚訝?！?/br>
    玄素避開她探究的目光，語氣平淡：“碰巧罷了?！?/br>
    “你玄素的世界，竟還有什么碰巧？”聶晴云搖頭大笑，“這話你唬別人還行，唬我就說不過去了。不過我可是要提醒你，那女子看起來可絕非普通女子?！?/br>
    玄素卻不吭聲。

    “也罷，這是你的事。你這次出來，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甭櫱缭茡u了搖頭，正色道：“實(shí)不相瞞，這次我是有事相求于你?！?/br>
    玄素倒是沒想到，她竟然會(huì)有事相求，一時(shí)目露疑惑。

    “城中近日異常，像是有詭物作祟?！甭櫱缭评渎暤馈?/br>
    第10章 女孩   下一瞬便能要了這男子性命。

    雖不知玄素那日與歸無城主究竟說了些什么，但綺月倒是問過一次玄素，玄素卻只是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說了句“風(fēng)水不好”。

    “風(fēng)水不好便風(fēng)水不好……盯著我看是幾個(gè)意思?！本_月納悶地嘟囔了幾句，也就無心再做打探了。

    不過這歸無城主待客周到，綺月便在這歸無城中歇上幾日，也未嘗不可。

    綺月在府中休息了幾日便多少有些耐不住性子，連著幾日四處閑逛，都要將這偌大的歸無逛了個(gè)遍。

    這幾日歸無城中不大太平，總有衣衫襤褸的流民前來，治安也一日日亂了起來?？刹恢獮楹?，綺月心中總有幾分詭秘之感，仿佛這城中真如玄素所說的“風(fēng)水不好”，隱隱有什么不對(duì)。

    她這頭正漫無目的地四處看著，那邊卻有一中年商人向她招呼。

    “上好的胭脂嘞~快來看看嘞~”

    “哎呦這位姑娘?！蹦琴u家見她看拉過來，便連忙高聲呼喊道，“這是我從黑沙進(jìn)來的流霞膏，色澤妍麗鮮艷，特別好看?！?/br>
    “黑沙的流霞膏？”綺月目露詫異，不由得上前端詳。

    那賣家做了許久的生意也沒幾個(gè)客人，見她捧場，臉上皮rou笑作一團(tuán)：“不瞞姑娘，這可是黑沙上好的胭脂，若是姑娘喜歡，還可以便宜些?！?/br>
    “黑沙的流霞膏不是黑沙城主府中的玩意嗎，怎地會(huì)流到外頭來？”綺月手中把玩著一盒，俏生生地看著那賣家。

    若是碰上旁人或許不知道，可綺月又如何不知。這流霞膏可是黑沙城主的心頭好，用于女子身上，不僅紅潤自然，且會(huì)隨著使用者的一舉一動(dòng)裊裊生香?？v然是在城主府中，有資格擁有這等好東西的人，一只手也數(shù)得過來。

    “我瞧姑娘面生，沒想到還是個(gè)懂行的?！蹦琴u家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邊上的黑沙城這幾日據(jù)說被人屠了城，連夜放火燒的那叫一個(gè)干凈。姑娘可看到這幾日城中的流民多了起來，這些都是黑沙逃難來的?！?/br>
    “縱然如此?！本_月將手中胭脂盒子打開，只見盒中胭脂色澤鮮艷，色如流霞，確實(shí)是正宗的流霞膏，“這也不該是普通流民該有的東西。”

    這塊流霞膏的成色極好，就算是在黑沙城里也是極少見的，只有幾名金鈴姬擁有過。

    偏偏那幾名金鈴姬……綺月目光微沉，心中道：她們難道沒能逃出去嗎？

    “看來姑娘是個(gè)識(shí)貨的人?！蹦琴u家聞言湊上前道：“不瞞姑娘，這正是我特意收來的?！?/br>
    綺月從荷包中取出一粒金子，那賣家登時(shí)眼前一亮，正想伸手去拿，綺月卻笑瞇瞇地又收了回來：“我用這一粒金子，買你的流霞膏，但你必須要帶我去找賣你這塊胭脂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