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從門縫里看出去,只見幾個黑影正匆忙地走向向飛的院子,并毫無阻攔地進(jìn)了屋。 果然,向飛真的有問題! 將門打開,云七夕悄無聲息地閃了出去。 向飛的屋子里亮起了燈,還隱隱傳出了說話的聲音。 云七夕的腿傷并沒有完全恢復(fù),所以仍然不夠靈活,如果被發(fā)現(xiàn),她肯定跑不掉,但她的好奇心太重,對向飛的好奇,對整個瘟疫事件的好奇,她顧不了太多,輕手輕腳地慢慢接近了向飛的屋子。 鄉(xiāng)村里的房子,隔音效果都不太好,她貼著墻根,就能聽見里面的聲音了。 “向總兵,做人可不能太固執(zhí)?!?/br> 這個聲音,既陌生又熟悉,云七夕總覺得,在哪里聽到過,但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你們不必再費心機了,我向飛雖是一個粗人,但做人的準(zhǔn)則還是有的,寧愿趴著做人,也不愿站著做狗?!?/br> 向飛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張力,還有一股倔強和不屈。 云七夕有些茫然不解,這話是一個正直的人才能說得出來的話,莫非她誤會他了? 起先那個聲音冷笑了幾聲,“向總兵,都是替人做事而已,說白了,都是做狗的,既然已經(jīng)做了狗,又何談什么做人的準(zhǔn)則呢?” 這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云七夕到這個時代的時間并不長,認(rèn)識的人也不多,她確信,這個聲音,她一定聽過。 看到窗口透出來的光,她屏著氣,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 突然,一個黑色的小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竄過她的腳背,毛絨絨的觸感讓她渾身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察覺自己的嘴巴發(fā)出了聲音時,已經(jīng)晚了。 事后,云七夕想,在當(dāng)時,她實在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一個女子最大的鎮(zhèn)定,沒有尖叫,喉嚨里憋出的一聲只是條件反射。 “誰?”里面一聲喝問,帶著一股濃烈的殺氣。 緊接著,腳步聲大步朝外面走來。云七夕第一反應(yīng)是快跑,可她大概太過賣力,剛一跨出去,腿一痛,就身不由已地軟了下去。這一刻,她已經(jīng)飛快地想到了自己很快被抓住,然后在這個寂靜的夜里,被悄無聲息地滅了口的結(jié)局。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撈了起來,她腳下一空,兩具身體一同滾進(jìn)了屋后的叢林里。 “是誰?出來!”一個人影沖出屋子,沖著夜色大喊。 周圍很黑,很靜,連風(fēng)聲都很微弱。 月華下,茂密的叢林中,兩具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兩道強有力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 一股熟悉的薄荷香鉆入云七夕的鼻子里,她猛然抬頭,愣住了。眼前這張銀狐面具離她很近,面具下的那雙深遂的眼睛帶著一絲薄怒。 第64章 你活膩了? 男性的氣息和著熟悉的薄荷香,讓云七夕的神智有一瞬間的恍惚。但這個怒氣氤氳的眼神,卻是讓她飛快清醒了過來。并第一時間試圖掙脫他的力量,然而他習(xí)武之人的手臂,較起勁兒來,就跟鋼鑄的似的,哪能輕易隨得了她的意? “給我找!”一聲命令,幾個黑衣人立刻朝四面八方散開,有兩個正朝著屋后的小叢林走來。 云七夕不動了,埋低頭,瞪著一雙溜圓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兩個人一步步越走越近。而也是在下令之人轉(zhuǎn)了一下身的時刻,她終于匆匆瞥了一眼那個有著她熟悉聲音的黑衣人的真面目。 她與他在二小姐的墓里見過,是當(dāng)日受了太子之命追殺單連城的那群人中的老大,粗獷的嗓門給她留下了印象,所以剛才她聽見他的聲音才會覺得那么熟悉。 他們既然是太子的人,神神秘秘到這里來做什么?剛才跟向飛似乎談得不愉快,他們在談判什么? 兩個人越走越近,此刻由于姿勢關(guān)系,云七夕的頭緊緊地貼在單連城的胸膛上,她能感到,他的胸腔起伏明顯了些,心跳越來越快。 幾步之遙的距離,兩個人拿著刀在草叢里掃來掃去,眼見著一個人手上的刀就快要掃到他們的頭頂,云七夕只覺單連城的身體猛然崩緊,圈著她的那雙手臂也加了力道,似乎下一刻就要騰起,卻突然聽見有人一喊,“在那兒?!?/br> 兩個人立刻轉(zhuǎn)過身,飛快朝著他們喊的方向跑了去。 云七夕抬起頭,只見遠(yuǎn)處,一個影子跑得很快,幾個黑衣人跟在后面,緊追不舍。 是云七嗎? 由于那影子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所以她不能確定是不是,只是覺得那一瞬間瞥到的背影很像,很像。 她有點擔(dān)心,如果真是他,希望他跑快一些,不要被抓到才好,畢竟,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們連單連城都敢追殺,自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 當(dāng)所有的腳步聲都消失不見,云七夕掙扎著坐了起來,這一次,單連城松開了手臂,站了起來,隨手撣了撣衣服上的泥土。 “你,你怎么會在這兒?”云七夕沒急著站起來,因為腿痛,想著說一句話來打破沉默,因為她總覺得單連城像一個裝了火藥的炸藥包,渾身都散發(fā)著不太友善的氣息。 “你活膩了?” 單連城冷冷的語氣怒氣很重,云七夕抬起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看見他滿眼的怒火,她一邊揉著腿,一邊訕訕地笑了笑,“沒有,我正值花樣年華,大好的青春,還沒活出個滋味兒來呢,又怎么會活膩了呢?” 當(dāng)時的云七夕和單連城并不會知道,原本以為屬性不合的兩個人,會有一天糾纏在一起,她在他的懷里使壞,他的大掌把她的頭發(fā)揉得一團(tuán)糟亂,啃著她的耳朵,低啞著嗓音問她,“你活膩了?” 彼時,云七夕圈著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頸窩,笑得很甜,“我才沒有,有如此俊俏美男侍候著,讓我再多活五百年,我也不會膩?!?/br>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現(xiàn)在這一刻,單連城的眼神和語氣統(tǒng)統(tǒng)都不太友善。 “若不是爺,你認(rèn)為你還機會活出個滋味?” 他說的倒是一個事實,剛才他確實出現(xiàn)得及時,救了她一命。但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云七夕緩了一會兒,站起來,扶著身旁的一棵樹,沖著他笑了笑。 “是啊,剛才的事還得謝謝你。不過,一個人活得好沒意思,要大家活得好,天下人都活得好才有意思。我是多么有仁心的大夫,怎么能看著疫區(qū)的百姓受瘟疫折磨呢?所以我來了。晉王殿下如此尊貴,怎么會來?還是晉王殿下早已知道,這里根本就是沒有瘟疫的疫區(qū)?” 她字字句句,在反擊,在試探,在暗諷。她不明白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只能將自己的情緒和心情模糊地表達(dá)出來, 單連城盯著她,如想要把她盯出兩個窟窿的眼神。 迎上他嗜血般的眼神,云七夕又是一笑,“莫非被我說中了?晉王殿下對自己的屬下尚有一份仁心,怎么就能看著這么多百姓無辜死去?還是你覺得百姓與你和你的屬下相比,確實不是一個層次,有貴賤之分?” 她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與他說不上幾句就會杠上,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管不住啊管不住。想著這些天無辜死去的百姓,即便他只是一個不能確定的嫌疑人,她也想要在他的身上發(fā)泄一下。至少,他是朝廷一方的人,朝廷這么久對這些百姓不聞不問,她對朝廷窩著火。 這下子,她終于成功惹怒了他! 單連城突然伸手一推,她整個背脊撞在了樹干上,有點疼,寬大的身子傾向她,大掌捏著她瘦弱的肩膀,仿佛要將她捏碎,聲音低沉惱怒,充滿了危險。 “再說一遍?” 忍受著肩膀上那只大掌的力道,云七夕偏生又還不服軟地笑了笑,作死地繼續(xù)說了下去。 “不管是真瘟疫還是假瘟疫,朝廷似乎都不太關(guān)心這些百姓的死活,這難道不是貴賤之分么?所以,像我們這么輕賤的小老百姓又怎么可能配得上高貴的晉王殿下你呢,我還是尚有自知知明的,所以我上次才說希望晉王殿下能在皇上面前拒絕這門婚事?!?/br> 云七夕聽得見,他的呼吸越來越重,她也明顯感到,肩膀上的力道也在加重,他說得近乎咬牙切齒。 “父皇將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你可以躲一輩子,但你確定這是個好地方?你確定你在這里可以活得過八月十五?” 她才消失了兩天,皇上就自作主張地把婚期定了?單連城這是什么意思?敢情以為她是為了逃婚才來這里的? “屬下參見晉王殿下?!毕蝻w走了過來。 他的態(tài)度與對她時不同,和起先與那黑衣人談話時也不同,十分恭敬,是只對待單連城一個人的恭敬。 單連城緩緩松開了她,站直身子,“起來吧!” 看得出來,他的氣還沒有消。 向飛站起,掃了云七夕一眼,又看著單連城,似乎欲言又止。 “向總兵有什么話就說吧?!眴芜B城道。 向飛低著頭,道,“屬下無能,讓殿下為難了?!?/br> 為難? 向飛是單連城的人,而太子讓他的人來找他做什么?在打什么商量?云七夕雖不是古代人,但因愛好考古學(xué),也看過不少歷史,仔細(xì)回想起先向飛和那人的對話,稍作分析,她似乎就明白過來了。 其實無論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在政治上都有很多相通的地方,為了能穩(wěn)固自己的勢力,為了能爭奪那至高無上的地位,只有不斷的強大自己,這種強大包括挖人墻角,籠絡(luò)人心。 單子隱,長得人模狗樣的,為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還真是不擇手段。連自己的兄弟都可以追殺,可見親情在他眼底都是一文不值的東西,更何況這些與他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的平民百姓? 如若以后真是他繼承了皇位,這將是整個大燕的悲哀。 “本王尊重你的任何決定?!眴芜B城低沉的嗓音說道。他似乎并不在意云七夕就在旁邊。 向飛猛然抬頭,撲通跪地,說得近乎壯烈,“屬下誓死也不會背叛殿下?!?/br> 果然,她猜測得一點也沒有錯。什么瘟疫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太子的目的只是為了收服向飛。或者,這不叫收服,叫威逼,脅迫。若不能收服,他也可以借著瘟疫之名,吃掉對方的一個重要的棋子。這個渣男,為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云七夕突然想起,不知道起先引著黑衣人離開的那個人是不是云七,心里隱隱有些擔(dān)心。況且,她覺得自己站在這里,聽他們說著一些還算機密的東西,有所不妥。 于是,打算趁他們不注意,慢慢地挪走。 不想剛走出幾步遠(yuǎn),單連城的目光突然斜了過來。 “國公府的二小姐突然失蹤了,你說府里會不會天翻地覆?不好好地呆在你該呆的地方,跑到這里來,莫非是剩下的銀子不想要了?” 他竟然拿銀子的事兒威脅她? 云七夕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錢財乃身外之物,和人命相比,又算得上什么?更何況,我不見得就拿不到銀子呢?!?/br> 說完,她不理會他的一雙會凍死人的眼神,倔強地往回走去。 推開門,云七還好好地睡在那里,似乎是她推門的聲音過于急促,把他給驚醒了,他緩緩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盯著她。 “這么晚,你去哪兒了?” “我……人有三急。”云七夕敷衍地解釋著。 云七倒也沒有深問,只“哦”了一聲,像是相信她的話了。 在他身邊坐下來,云七夕問道,“你一直在睡覺?” “不然呢?”云七笑著反問。 “沒什么?!痹破呦πα诵Γ八?,已經(jīng)很晚了?!闭f完,她調(diào)整了一個姿勢,閉上了眼睛。 云七原本睡意朦朧的眼睛卻漸漸清明起來,偏頭深望著閉著眼睛的云七夕,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而云七夕雖然閉上了眼睛,卻一直睡不著。 她在想今夜的事,她在想這場陰謀的背后。若一切真的如她所想,那么怎樣才能讓這些百姓從這場陰謀中逃離出去呢? 第65章 立功的機會 只要破解了瘟疫這個謊言,解除了對東柳村的限制,他們就無法明目張膽地再以瘟疫的假象,拿一條條性命去威脅向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