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這叫不懂事？”清清笑了，“那你恐怕也教不好她?！?/br>
    不等趙心菀辯解，清清便說：“鐵錘，放開她——下人不懂規(guī)矩，自有府里懂規(guī)矩的嬤嬤好生教導、教會為止?！?/br>
    說完，又說趙心菀：“知你心善，可心善不等于要把下人縱得無法無天，把自己的臉面讓她丟著玩兒。這是在謝府，左右都是自己人，若出了家門，貽笑大方，可不是你一句別臟了我的手就能解決的?！?/br>
    趙心菀自視甚高，從未被人訓斥過，更沒當眾丟過這么大的臉，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還好戴著面紗，否則，真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小丫鬟見自家小姐被懟得啞口無言，自己也要倒霉了，周圍卻不見謝鐸的影子。

    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突然抱住了趙心菀的腿，把她往橋邊拉了拉，一邊挪一邊喊：“小姐，小姐救命??！我知道錯了，夫人饒了我吧！”

    趙心菀正不知道該如何收場呢，見狀，頓時心領(lǐng)神會，突然一把抓住清清的手，同時，將身體的重心往后仰去。

    她身后就是及腰的護欄，倒下去的時候刻意大喊了一聲：“夫人，我知道錯了！你這是做什么？”

    -

    圍觀的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二月的天，乍暖還寒，夜間的河水更是冰冷刺骨，這么摔下去，撈上來生病事小，若倒霉些，凍死都是有可能的！

    他們離得遠，天色又暗，瞧不真切，還真像是清清推的她。

    ——謝府還有誰不知道啊！夫人與老爺關(guān)系不好，人又潑辣，還頗為善妒！

    嫁過來第二天就遣散了老爺一大半的妾室，這個趙姑娘是老爺?shù)膸熋?，多年前便住在府上，沒辦法明目張膽地趕走，所以就見天兒刁難。

    可以前都是小打小鬧，這一回，是真的玩兒命??！

    夫人可太狠了！

    清清一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趙心菀為什么拉自己，見她自己要往河里摔，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

    演的跟真的一樣！清清覺得好笑。

    早前便聽那些出嫁的jiejie們說過一些與府上小妾智斗的事情，她當說書來聽的，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讓自己也碰上了！

    但這個人，好像只是什么師妹吧？還沒有名分吧？這么著急給自己添堵？

    那便……如她所愿吧。

    ——趙心菀閉上眼睛往后倒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了被冰冷的河水籠罩的心理準備，同時，她幾乎能夠想象，周圍的人會怎么議論清清，怎么同情自己。

    可是，就在她重心不穩(wěn)即將落水的時候，胸前的衣襟突然被一股大力給扯住了！

    石橋的護欄膈得她腰疼，人卻還好生生地站在橋上！

    怎么回事？

    趙心菀狐疑地睜眼，卻發(fā)現(xiàn)清清正饒有興味地抓著她的衣襟，單手就把她拎得直起了身，避免了摔進河里的慘狀。

    “天冷，趙姑娘仔細些，千萬別落了水，得了傷寒很遭罪的?！鼻迩鍥_她甜甜一笑。

    饒是趙心菀十分厭惡她，也被這一抹春回大地般的笑容暖得渾身一酥，下意識扯了扯嘴角，強顏歡笑，尷尬極了：“多、多謝夫人?！?/br>
    清清更覺有趣，湊近她一些，聲音輕而軟：“不用謝呀?！?/br>
    說完，小姑娘慢悠悠地松開她的前襟。

    趙心菀：“？”

    清清笑得更甜了，瑩白的手移到她心口，輕輕一推……

    只聽“噗通”一聲，趙心菀驚慌失措的在岸上掄了好幾圈胳膊之后，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芈湓诹怂?，水花濺了跪在橋邊的小丫鬟一頭一臉。

    小丫鬟：“……”

    圍觀的眾人：“嚯！”

    看著水里不斷撲騰的趙心菀，清清連日來的郁結(jié)心情終于徹底舒暢了。

    “救命，救命！”趙心菀兩手在水里亂抓，艱難地沉浮著，面紗掉落，披頭散發(fā)，驚慌失措，“我、我不會水！……”

    鐵錘拿鞋尖碰了碰愣神的小丫鬟：“你家小姐落水了，你見死不救??？”

    小丫鬟：“……”可饒了我吧！

    知名悍婦·清清·謝家正牌夫人還沒發(fā)話，誰敢去救??？圍觀的眾人頓時炸開了過，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就在清清覺得火候差不多了，要叫人把趙心菀弄上來的時候，換了一身黑衣燙金滾邊長袍的謝鐸披著月光走了過來，隔著人群懶散地望向清清。

    眼神淡漠，神色懨懨，讓圍觀的其他人皆是虎軀一震。

    “完了完了，夫人要倒大霉了！”

    第5章 好燙呀

    謝鐸凜若冰霜，任誰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看他的熱鬧，見他出現(xiàn)，俱都作鳥獸散，瞬移一般，頃刻就沒了蹤影。

    趙心菀的小丫鬟原本還哭喪著個臉，一見謝鐸，眼中精光頓閃，連忙“噗通”一聲朝地上一跪，凄聲痛哭起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老爺！老爺你可算來了，快救救我家小姐吧！”

    一邊說一邊往地上砰砰磕頭：“夫人把小姐推下河里去了，這么冷的天，這是要我家小姐的命啊！”

    她哭得真情實感，仿佛趙心菀此時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清清離她近，差點兒被她那聲音沖得一個跟斗，下意識后退了兩步，略心虛地摸了摸挺翹的鼻尖兒。

    拿不準謝鐸的意思。

    角落里的白檀急得直跺腳，哪里還有平日里端莊大氣的模樣？拎著裙擺就要朝橋邊沖去。

    她與夫人無話不談，自然知道她有多怕老爺，也知道她與老爺只是表面夫妻。

    而趙心菀是老爺?shù)膸熋?，二人從小一起研習醫(yī)術(shù)，姓趙的平時更以老爺?shù)挠H眷自居，關(guān)系遠近那不是明擺著的嗎？

    再加上那小丫鬟在一旁哭喪似的添油加醋，擺明了夫人要吃虧。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檀怒火中燒，她早就瞧那姓趙的女人不順眼了！平時沒犯到自己跟前還能忍，可她竟然去挑釁夫人！

    不扒她一層皮，自己就白在謝府混了這么多年！

    “檀兒，你別沖動?！彼砼砸晃皇謭?zhí)蘇團扇的羸弱女子作勢要攔她，“趙心菀慣會裝可憐說咱們欺負她，現(xiàn)在過去，不是給夫人添亂嗎？”

    白檀回頭瞧她一眼：“別沖動別沖動，你只會這樣說?！?/br>
    青櫻是個標準的病美人，冰肌玉骨，細眉尖臉，與白檀的開朗活潑相比，她的眉目間總是縈繞著幾分愁色，瞧著有些苦相。

    “夫人遇刺昏迷，我要去看，你不許去；夫人讓我暫代掌家之職，府里卻混進刺客給她下毒，我要去請罪你也不許；現(xiàn)在鬧出這么大的事兒，府上都在看笑話，你還說我這是沖動，還要我忍？”白檀食指推了一下她的腦袋瓜兒，“忍到老爺和夫人和離，讓趙心菀上位當謝家夫人，好磋磨死你嗎？”

    她這話說的不好聽，青櫻本就蒼白的臉更是“唰”的一下犯了淡淡的青色，團扇擋在唇邊輕咳起來。

    白檀說完也就后悔了，忙去捋她細弱的后背，幫她順氣兒止咳，表情卻仍帶著倔強。

    一旁陰影里隱著的女子出聲打圓場：“吵什么吵。”

    “我、我不管你們兩個了?！卑滋磻B(tài)度堅決，“日子好不容易有點起色，你們不護著夫人，我一個人護！”

    聞言，青櫻也急了，回頭看向陰影里的孫圓圓。

    孫圓圓輕笑一聲，從角落走出來，一身黑衣勁裝，頭發(fā)用幾根彩繩簡單地束起來，身高腿長，英氣逼人。

    “別聽她的，她就瞎著急?！笔炀毜貛颓鄼秧槡鈨海霸蹅兎蛉擞腥俗o著，根本用不著她?！?/br>
    原本正在抹眼淚的青櫻詫異地抬頭，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我見猶憐的。

    孫圓圓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神神秘秘地笑著說：“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瞞不過我的耳朵，而且，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且看著?！?/br>
    -

    這廂，趙心菀還在水里撲騰，水聲嘩嘩，石橋上的四人卻維持著詭異的沉默，鐵錘和小丫鬟都不敢說話，清清則是在等謝鐸開口。

    因為謝鐸的表情，瞧著有些不高興。

    小丫鬟自然也察覺到了，唇邊溢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等著看清清的笑話。

    片刻后，謝鐸終于開口了。

    “你不是說自己病沒好，沒法兒伺候我嗎？”謝鐸背著手，下頜微抬，“這不挺康健的?！?/br>
    清清：“……”

    小丫鬟人都傻了，這展開怎么不太對??？老爺不是一向話少，能動手就不嗶嗶的嗎？剛剛說的都是什么？！

    而且，她家小姐在水里泡半天了，怎么都沒個人去救一下！

    老爺不是很照顧自家小姐的嗎？見她被這悍婦推下了河去，不是應(yīng)該難得表現(xiàn)出心慌，然后不管不顧地跳下河把她抱上來，再狠狠一巴掌扇死那個悍婦嗎？

    到底是哪里出錯了？

    “救我，師兄，救救我……”趙心菀一邊掙扎，一邊氣若游絲地呼救。

    其實，她剛剛摔下來的時候是機會上去的，人工湖水并不深，往前撲騰兩下就能爬上岸，但謝鐸還沒有來，她怎甘心這么草率收場？

    所以就沒有任何自救的舉動，安心等謝鐸來幫她。

    可沒想到的是，謝鐸過來以后，居然跟沒有看到她一樣，只老神在在地和推她下來的罪魁禍首說話。

    現(xiàn)在她力氣快耗盡了，不會、不會真的讓她死在這里吧？

    趙心菀慌了，拼命想要引起謝鐸的注意，可謝鐸卻好像把她屏蔽了一樣，一雙眼睛只看著清清。

    清清自然聽見了趙心菀的聲音，她原本也沒有想要把這人怎么樣，小懲大誡而已，所以剛剛就想把她救上來了，但謝鐸突然出現(xiàn)，一心虛就把這事兒給耽誤了。

    四下打量了一圈，呆了——方才把這兒圍得水泄不通的人呢？怎么一個人都沒有了？

    看看空曠寂靜的后院，再看看只剩一個腦袋尖兒的趙心菀，清清睜大了眼睛，指了指河里的泡泡，緊張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用眼神示意謝鐸把她撈上來。

    誰知，謝鐸只聳聳肩，無辜地說：“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會水?！?/br>
    清清：“？”

    她可是你師妹??！你不去救，難道要我一個病人去？

    小丫鬟當即就失去了情緒管理，汪的一聲哭出了聲音，扒著石橋的欄桿，一邊狂飆眼淚，一邊拼命伸長胳膊，想把趙心菀給拽上來。

    可趙心菀沉沉浮浮的，丫鬟每次都只堪堪擦過她的指尖，差一點兒就能抓住，但又總是差那么一點兒。

    完了完了，這下玩脫了！

    小丫鬟追悔莫及，若方才還有點兒假哭的意思，這會兒是真情實感地嚎得好似天塌了。

    清清也不想鬧出人命，一邊讓鐵錘去喊人，一邊想找個東西把人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