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同腳步一僵，卻沒回避這個問題：“對。”

    梁凡咬住了嘴唇：“可是我們才是先認(rèn)識的……我們才是一樣的……你的家庭，他的家庭，一點(diǎn)都不般配?！?/br>
    “我……”他抬起頭來想要掙扎著爭取什么，卻在對上陳同眼神的時候化作木然，只剩下喃喃，“我……”

    他把一句“我喜歡你很久了”哽在喉嚨里說不出口，這就是他和蘇青最大的不同。

    陳同抿了下嘴唇，他其實(shí)能稍稍理解一點(diǎn)這種感覺，那種恐慌他也經(jīng)歷過，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和別人的“不一樣”，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

    梁凡看見陳同眼神里帶著善意的悲憫，他卻受不了這種目光：“你別……這樣看著我?！?/br>
    他低頭抹了下眼淚，小聲說：“真的……我以為我是嫉妒你的成績，騙自己喜歡的不是你，是那個‘年級第一’的人，可是……”

    梁凡有些崩潰地說：“可是哪怕我和梁園走得再近，我都沒法對他有那種……那種……那種不一樣的感覺?！?/br>
    “但我怎么能這樣呢！”梁凡捂滿是淚痕的臉，“我媽只有我一個小孩，她是環(huán)衛(wèi)工人，每天起早貪黑工作有多辛苦你們誰能知道！她只能靠我了，我想有一個好成績有錯嗎？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死了，一出生就該被扔掉、溺死，也比他們有一個這樣的兒子要強(qiáng)……”

    陳同深色復(fù)雜，出于善意，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凡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完完全全遮住了臉，只能從指縫里看到他因?yàn)榱鳒I留下的層層痕跡。

    梁凡說：“當(dāng)時和宋老師提出撤銷你的班長職位的人，是我，我以為你不是班長了之后，我就不會這么胡思亂想了。后來申請轉(zhuǎn)去一班的也是我，我以為只要轉(zhuǎn)走了，不再看見你了，就不會再胡思亂想……”

    梁凡抹了一把臉，小聲說：“可是都沒有用……我配不上你，我沒有蘇青厲害，也沒有他光明磊落，發(fā)生這些事之后也只會一直傷害你……”

    梁凡哭了兩聲：“昨天的照片不是我發(fā)的，是魏東他們……我看見他們跟蹤宋恬，我想去幫忙，攔了一次，但是被他們搶走了手機(jī)，然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了……把照片拷走了，還要挾我……昨天不是我發(fā)的，是他們發(fā)的，我不想讓別人罵你……”

    梁凡又開始絮叨，陳同并不想聽后面的“真情吐露”，他已經(jīng)有蘇青了。

    “謝謝，”陳同說，“謝謝你幫過宋恬?！?/br>
    梁凡抬起頭迷蒙地看著他。

    “就……我也沒想到你那些、以前的那些舉動是這個原因?？赡苡羞^一些誤會，但是我們，我和鍋蓋他們，從來都沒有針對你，也從來沒有孤立你，不管什么時候，所以你不用這么委屈。然后吧，這件事……怎么說……”陳同說，“以前我也挺怕的，后來蘇青和我說了很多，開導(dǎo)了我，我現(xiàn)在也想通了，該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br>
    陳同“語重心長”地講：“畢竟我們還是學(xué)生，學(xué)業(yè)任務(wù)還是主要的，其他都的是次要的。你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了，好好學(xué)習(xí)才是正道理?！?/br>
    這種五講四美的好話讓梁凡聽的一愣一愣的，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今天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和別人講……任何人……”

    “我不會說的?！标愅饝?yīng)了。

    梁凡呆坐在臺階上：“你先回去吧，讓他們看見我們一起回去不好?！?/br>
    陳同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叮囑他：“早讀別忘了?！?/br>
    “嗯?！绷悍残牟辉谘?，陳同也有些心不在焉，走過拐角，他摸了摸被梁凡蹭到的地方，呆了好久，想了半天要怎么和蘇青解釋，最后實(shí)在忍不住，急忙忙跑去衛(wèi)生間，用力洗了把臉。

    他答應(yīng)了梁凡不說，就會做到守口如瓶地不說，但是他好像也沒法對蘇青不坦誠。

    蘇青看著他濕漉漉的臉和略微閃躲的眼神，尚且平靜地問：“你們聊什么了？”

    陳同摸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六一兒童節(jié)快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嗎？我送你生日禮物！”

    蘇青淡淡地看著他，手里筆都要捏撅了——他不是陳同這樣的“直男”小笨蛋，照片上每一張圖的視線中心都是陳同，他又不是傻子……

    陳同看著他哥平靜的模樣，心里有點(diǎn)發(fā)怵……陳同偷偷牽他的手，小聲說：“我決定送你一個驚喜，你要不要？”

    蘇青問：“什么驚喜？”

    陳同卻不管怎么樣都不說了：“秘密！”

    蘇青以為這個驚喜會在六一節(jié)的時候到來，只是沒想到同哥的“驚喜”來得如此之快——

    面向全校檢討的時候，陳同一本正經(jīng)地念完了自己的檢討書，卻沒從話筒前面離開，他捏了一下褲縫，下面cao場上是密密麻麻的人。

    陳同眼睛沒有焦點(diǎn)地落在cao場那頭，蘇青就站在他身后，等著念檢討。

    陳同清了清嗓子，而后所有人都聽見陳同說：“最近論壇上有很多流言蜚語，我不知道發(fā)帖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能是想搞垮我的心態(tài)，但是好像沒有什么用。今天借著這個機(jī)會，我有件壓抑了很久的事情想說……”

    像是天臺喊話，臨近說出口的剎那已經(jīng)和勇氣無關(guān)，反倒是像在與自己和解，又向過去的自己放下包袱揮手道別。

    陳同突然覺得輕松起來，撥云見日，把影子都甩在后面。

    “就……其實(shí)我喜歡男生……挺讓人驚訝的……”陳同聽見cao場上學(xué)生們的靜默，草地里飛揚(yáng)起露水和蜉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