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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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的眼前,是粗制的沙盤。只看的了天下大致的走勢。她并不想反,打起來太耗國力,即便贏了也是生靈涂炭。作為一個后世穿越而來的現(xiàn)代人,對皇位沒有興趣。橫豎工業(yè)革命后,皇族就不復(fù)存在。如果她做了女皇,后代運氣足夠好,可以成為立憲制的君主;運氣稍微差點,被屠盡滿門都不稀奇。作為母親,她不愿看到如此結(jié)果,還不如做那流芳百世的一代大家,更容易保留自身血脈。雖然日常忙于工作,可徐清是她的寶貝,毋庸置疑。她和全天下的父母沒有區(qū)別,不過想以一己之力,給自己的孩子打造牢不可摧的幸福的世界。 可形式到了現(xiàn)在,已超出了她的控制。她氣的不僅僅是付出沒有回報,不到二十歲,談創(chuàng)業(yè)成功不是笑話么?最令他憤怒的是昭寧帝對百官的投降!開天辟地封她做文官,代表著帝王改革的決心!退一萬步,學(xué)秦良玉,也表示著帝王不沿襲舊俗!帝王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滿朝文武、天下蒼生!昭寧帝竟是半分不爭取,就屈服在了傳統(tǒng)面前。 國內(nèi)外的景況,庭芳整理出來的資料摞起來有半人高。幕僚自是看過,亦分批送給了昔日的福王。可到了今日,他還是沉醉在了名為帝王的美酒中,給她搞投降主義! 你以為你脆弱的城防,能抵御外族的入侵?你以為你糜爛的朝野,能保你不被異族踐踏? 庭芳在沙盤中插著小旗,每一處都是重要的城池。她眼神如冰,如果昭寧帝執(zhí)迷不悟,也就別怪她不客氣。因為,明知鴉片戰(zhàn)爭的她,若同文臣妥協(xié),等著他們的只有萬劫不復(fù)!她絕不能容忍繼承她漂亮基因的孩子,淪為他人的禁臠! 最后一面小旗,插在了京城。我的心胸比昭寧帝廣闊太多,師兄,你休讓我,兩面為難! 翻年過去,1797年,距離鴉片戰(zhàn)爭43年。但國運不是從鴉片戰(zhàn)爭腰斬,在鴉片戰(zhàn)爭之前,這片土地上的農(nóng)民起義已是不斷。天佑皇帝對國力的折騰,比乾隆狠太多,燕朝實力甚至不如清朝,昭寧帝此刻向文官低了頭,不出十年,這群腐敗的官僚能榨干土地上最后的財富,星星之火徹底燎原!到那時,跟著妥協(xié)的人會有什么下場? 庭芳盯著沙盤,不提夫妻情誼在國運面前如何微不足道,哪怕從小家庭算,她也必須在徐景昌與徐清之間做出抉擇。失勢的、漂亮的、貴族家的小孩,庭芳在淮揚時見的太多了!她永遠不會忘記楚岫云初遇她時的欣喜,也永遠不會忘記史書上血淋淋的記載著方孝孺家中女眷落入教坊后,人們爭相來嫖的記錄。 古代,是純粹的叢林社會,法律在強權(quán)面前屁都不是。所以劉永年才敢把思思凌遲,劉永豐才能踐踏妓女的人命。漂亮的孩子,沒有權(quán)勢加成,只好去紅顏薄命了。庭芳分明能看到結(jié)局,連萬一的概率都沒有,她怎可任由朝廷恣意妄為而不去改變?改了,無力回天,至少可以說自己盡力了。什么都不做,安享眼前榮華,她就不配做一個母親。 南昌距離京城三千余里,八百里加急四個日夜消息便可傳遞。昭寧帝被庭芳嚇的一身冷汗,卻是只得硬著頭皮再發(fā)消息,此次語氣和緩的多,似如家常信件一般:“四丫頭,你要怎樣才回京?要不然,你先回來,有事咱們再商議?!?/br> 庭芳對昭寧帝的裝傻充愣都懶的搭理,此回送信的倒是個錦衣衛(wèi),瞥了那人一眼,只回了一句:“圣上說呢?” 錦衣衛(wèi)也是聽慣了戲本子的人,知道如此景況,必不單純。得了回音,麻溜跑了。到驛站,寫成文字,叫二十里一個的驛站層層傳遞回京。 庭芳的囂張,挑動著昭寧帝脆弱的神經(jīng)。江西隔壁的安徽尚在朝廷控制之下,錦衣衛(wèi)所例行回報的消息中,就有江西兵力調(diào)動之事。對省級資源的整合,庭芳并沒有瞞著任何人,因為動輒幾萬人的調(diào)度,很難瞞過具有完備錦衣衛(wèi)系統(tǒng)的朝廷,庭芳也就不去做那無用功。 江西各地的錦衣衛(wèi)所被抽調(diào),各縣同時征調(diào)民夫組成臨時城管,維持基本的治安與防御。各級衛(wèi)所的兵丁,皆為南昌原有的駐軍,戰(zhàn)斗力完全無法跟徐景昌帶走的精銳相提并論,但防守綽綽有余。一省首府就似一朝國都一樣,只要守住了,就證明不曾覆滅,其余的地方丟了還可再打,不過是此消彼長,看誰耗的過誰。 大量的知事因上任不久,不具備騎馬打仗的能力,便都留守在南昌,并未隨徐景昌北上。若說將兵還有聽從徐景昌調(diào)度的,知事全因庭芳提議而設(shè),便只對庭芳唯命是從了。尤其是知事乃新政,庭芳得勢,他們跟著走南闖北做官去;庭芳失勢,好容易得到的地位盡失。能被庭芳挑中當知事的,首要就是知變通,略想上一想,就明白自己安生立命的基石到底是哪個。與兵丁調(diào)動的動靜不同,不起眼的知事們悄悄離開了南昌,火速控制了江蘇。 就在昭寧帝第三封詔書還未抵達之時,庭芳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派水軍順流而下,一口氣攻下了安慶與池州兩地!房知德同時調(diào)動手里兵力,趁著夜色里應(yīng)外合拿下了松江,瞬間控制了長江中下游。 陳鳳寧面對風(fēng)云突變,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背地里的小動作庭芳確實沒發(fā)現(xiàn),但庭芳也未曾全然信任過他。調(diào)兵之事他知道,但出兵就真的不知道了。更沒想到,攻打安慶這樣的大城,僅僅只用了一天,固然買通守軍,著實太夸張了些!池州更是面對敵襲毫無反應(yīng)!衛(wèi)所居然糜爛至此!那庭芳手里的兵是否可以橫掃天下? 陳鳳寧此刻是真急了,他覺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抖。與嚴鴻信合作,切斷徐景昌與庭芳的通信渠道,迫使他們夫妻無法溝通,是為了排擠他們二人出中樞,半點不想庭芳造反,他是庭芳的外祖,絕不信嚴鴻信關(guān)鍵時刻能保如何保他!庭芳若反,偌大的陳家只能陪葬!庭芳最初來江西,他是疑惑過的,可后來的樁樁件件,無不表明著庭芳夫妻的決心。哪里知道,她一個女人竟有如此氣性。與徐景昌的夫妻情深,都不要了么?控制長江,根本就是正兒八經(jīng)造反的架勢!陳鳳寧眼前陣陣發(fā)暈,咬著牙關(guān)硬撐著,絞盡腦汁的想怎么阻止庭芳。 安慶被奪,安徽都指揮使火速報信回京。孤立無援的徐景昌才知道庭芳與昭寧帝已隔空掐三個回合。嚴鴻信不待徐景昌反應(yīng),密奏于太上皇,輕輕巧巧的就用錦衣衛(wèi)將徐景昌堵在了定國公府,不得出門。 昭寧帝接到奏報,面色陰晴不定。前日才和顏悅色之人,今朝就翻臉無情。袁首輔亦被同僚氣的半死,做官做老了的人,猜測帝王心思,都是絕活。見昭寧帝猶豫,一個兩個的都以為昭寧帝想卸磨殺驢,竟是上竄下跳的說出無數(shù)不好的來。然東湖郡主的赫赫功績,是你們能掩蓋的么?真當年僅十二歲陷入青樓,還能全須全尾爬出來的女人好惹?袁首輔再也忍受不了嚴鴻信等人的短視,直接找了昭寧帝道:“陛下,你待東湖郡主不公,她拿陛下當親人,才會朝陛下發(fā)脾氣。陛下與東湖郡主青梅竹馬,與兄妹無二,陛下為兄長,就是縱容她些又如何?” 昭寧帝咬牙切齒的道:“她控制了長江!” 袁首輔勸道:“東湖郡主還不到二十歲,女人家哪個不是這般任性不講理?陛下九五至尊,何必跟個女人計較?” 昭寧帝十分不滿的道:“她就不能回京再商議?可知我如今多么為難?” 袁首輔差點要罷工,偏偏老家落在庭芳手里,最怕就是庭芳真的反。本來淮揚袁家就受重創(chuàng),哪里經(jīng)得起折騰?袁首輔算是看出來了,昭寧帝身邊倒也不是沒人勸他息事寧人,卻是嚴鴻信不愿有人分寵。國事百廢待興,你們內(nèi)斗個毛!他一個要告老的人,竟也不讓安生,簡直豈有此理。最后那么多文臣倒戈昭寧帝,無非因為他好騙!一群文臣齊上陣,昭寧帝現(xiàn)繃著對徐景昌冷處理,已是仗著幼年情誼了。袁首輔忍著怒意,理了理思緒,道:“臣知陛下之心,但郡主知道么?” 昭寧帝愣了愣。 袁首輔語重心長的道:“摸著良心問,東湖郡主為了陛下,懷胎八個月奔赴江西,船艙內(nèi)產(chǎn)子,沒出月子就勞心勞力,致使身受重創(chuàng),難以成孕。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陛下就不憐惜一二么?一介婦人,豁出命去為了朝廷,朝廷卻是不聞不問,不封不賞,恕臣直言,陛下難道不覺得涼薄么?” 昭寧帝一陣沉默。 袁首輔又道:“臣,與東湖郡主不曾見過??勺怨乓詠?,沒有哪個有才之人沒有傲骨?!?/br> 昭寧帝苦笑:“她有不滿,也不好好同我說,發(fā)那樣大的脾氣作甚?她想要什么報償,她不說我怎么知道?” 袁首輔道:“何不垂詢儀賓?陛下不知,儀賓定是知道的。” 昭寧帝登時有些尷尬,錦衣衛(wèi)圍了定國公府的事他是知道的,一面是自幼情誼生出的信任,一面是庭芳異動他不得不委屈徐景昌。故太上皇下令,他也沒有反對。此刻卻是沒臉去見人。 半晌,昭寧帝才低聲道:“我知道一些?!?/br> 袁首輔頭痛的道:“陛下……”你知道不給,作死呢?不知道她手里有兵?她老人家控制著江南??!那是江南!偏安一隅的南宋,尚且能抵御蒙古十數(shù)年,可見江南之底蘊。庭芳若不沖動,只管割據(jù),耗也耗死朝廷了!旁人不知朝廷的底子,他一個首輔,還有什么不知道的?袁首輔都快急出眼淚來了,江南不能丟!丟了只有死! 昭寧帝道:“東湖郡主,其實想做官?!?/br> 袁首輔怔了下。 昭寧帝苦笑:“我卻是如何才能讓她滿意?她真放賴要做公主,倒容易許多了?!?/br> 袁首輔一時也沒了話說,若東湖郡主是男人,如此從龍之功,做多大的官兒,旁人都難有話說。斗爭免不了,端看個人本事了。一個女人家,朝廷六部,擱哪兒?。坎坷锶麄€女人,還要不要干活?想了半日,袁首輔提議道:“給個虛職?” 昭寧帝道:“給什么?我原想從欽天監(jiān)弄個職位,才問了欽天監(jiān)一聲兒,監(jiān)正差點就同我抹脖子上吊。再是虛職,也得受吏部管轄。吏部尚書……是個端方的人?!?/br> 袁首輔無言以對,吏部尚書是昭寧帝的親外祖,旁人也就罷了,親外祖的面子不能不給。若不安撫庭芳,她便是沒野心,都叫逼出來了。滿朝堂誰沒聽過陳碩貞的大名?若要安撫庭芳,又如何向朝臣交代?想了半日,袁首輔還是道:“此事,得同儀賓談?!?/br> 昭寧帝郁悶的道:“行,我去趟定國公府?!?/br> 袁首輔忙道:“哪有天子無故降臣下門的?且召儀賓進宮回話?!?/br> 昭寧帝道:“已經(jīng)有兩個賭氣的了,再添一個,我竟是眾叛親離!”說畢,也不要御輦儀仗,換上尋常衣裳,騎馬往定國公府去。 徐景昌的禮儀在宮中浸潤十幾年,學(xué)的只怕比昭寧帝還好些。昭寧帝見前日還同他說笑的徐景昌擺出一副恪守臣節(jié)的模樣,徹底怒了,沖徐景昌吼道:“這種時候了,連你都不幫我!” 徐景昌一言不發(fā),不過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昭寧帝使性子。跟著一同來的袁首輔陣陣兒肝疼,這兩人站在一處,怎么看怎么都覺得徐景昌更有氣勢些。如此武將,昭寧帝那單純的性子,怎生壓的住???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并不想管年輕的皇帝與年輕的將領(lǐng)是否人腦子打成狗腦子,可為了族人,又不得不管。庭芳大旗一舉,袁家不抵抗,他就是死罪好么!早知道昭寧帝封太子時就告老了,他招誰惹誰了真是! 君臣二人對峙,徐景昌脾氣再好,那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團兒。良久,昭寧帝妥協(xié)了,正欲開口,身邊的太監(jiān)急急遞了封信過來,昭寧帝打開一看,信上白紙黑字寫了一行字:東湖郡主令船盡數(shù)回港,京城軍需斷絕! 昭寧帝的心,徹底慌了! 庭芳一記狠拳,打的昭寧帝措手不及。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手上的信紙,又看向徐景昌。徐景昌也呆了。京城所有的糧食,皆靠外省供給,其中泰半來自京杭大運河。原有的存糧養(yǎng)著京中對抗邪教的將兵們都勉強,何況憑空多出來的三萬人。庭芳切斷了補給線,就代表不獨徐景昌所領(lǐng)的三萬人沒了嚼用,連帶京中其余的將兵都沒了指望。 昭寧帝的確不是個合格的帝王,他第一反應(yīng)竟是想問徐景昌該怎么辦?庭芳手起刀落的切斷補給,相當于直接同徐景昌決裂。他一直認為庭芳只是鬧脾氣,因為徐景昌在京城,庭芳再怎么樣也就是跟他對掐而已。討價還價的官僚手段,京中長大的人人會用,庭芳用了不稀奇。 徐景昌雙拳緊握,他不再理人,砰的一聲把自己關(guān)進了房間。頹然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額頭。方才的那一刻,腦袋一片空白。四meimei,你就棄我于不顧了么? 理智上知道,此事實怨不得庭芳。昭寧帝身旁什么妖魔鬼怪沒有?太上皇任性多年,二皇子又是個不著調(diào)的,太子做的民怨沸騰,朝中早不剩幾個忠臣。新帝登基,是搶肥rou的好時候,被人拱上位的昭寧帝自然是要拿出好處來分潤。可是他的內(nèi)心,難忍的怨憤!因為愛之深,責(zé)之切;因為同樣的選擇,他亦會毫不猶豫,只是方向截然不同。政治的漩渦中,他最親的兩個人,各有立場,彼此寸土不讓,沒有一個人考慮了他的感受,因為他不過是個無用之人。 徐景昌看著地面上一小團一小團的水漬,對昭寧帝的抉擇,他有所準備,固然失落,卻也有應(yīng)對之法。文臣鬧哄哄的搶奪,終是會惹惱皇帝,離開京城六年,他不可能一開始就能得到權(quán)力。熙熙攘攘中,他做“純臣”,才會取得信任。但庭芳的果決,就太出乎他意料。徐景昌想質(zhì)問庭芳,你有沒有過哪怕一瞬間的猶豫? 你知不知道,你的決定,會讓我……必死無疑? 徐景昌痛的,不是他即將奔赴黃泉,而是庭芳無情的背叛。他用生命去愛的人,把他拋棄的那么徹底。最后的……親人……么? 門被敲響,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喪失一切的徐景昌無所畏懼,把昭寧帝扔在外面。他不想見,誰都不想見。他好似被人強行摁入水中,呼吸都異常的困難,沒興趣知道外頭的紛紛擾擾,沒興趣知道親人們的利益博弈。疼痛涌入四肢百骸,可就在這種時候,他依舊想念著庭芳。徐景昌忍不住的自嘲,我可真是,犯賤! 昭寧帝敲了半天門,里面都毫無反應(yīng),不由憂心,卻是不敢破門而入。袁首輔深知事出緊急,低聲勸道:“陛下,且先回宮議事!” 昭寧帝只得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運河截斷,非同小可。內(nèi)閣被急召入宮中,一碰頭,方知出了這等大事。閣臣韋鵬云道:“海運呢?” 袁首輔沒好氣的道:“東湖以海運起家!”朝廷自家開的那被惡狗撲食般搶過的海運,能有多少指望?何況庭芳敢截漕運,就不敢截你海運?朝廷的海運可是沒多少武裝的! 嚴鴻信生出不好的預(yù)感,干澀的道:“而今的國力,不宜大動干戈,且招安為要?!?/br> 招安一詞,先定性了庭芳造反。袁首輔眉頭緊鎖:“或可派使者一談?” 昭寧帝掃過一眼輿圖,心頭火起。他知道庭芳付出良多,但他也不能為所欲為。你就不能稍微退讓一步?控制長江,截斷漕運,是幾個意思?你就真的想做女皇么?到底是我惹惱了你,還是最開始就先有預(yù)謀??? 冊封勇國公時,他就可上位。是庭芳以經(jīng)濟為由壓著不讓。此時此刻,怎讓他不生疑惑?若非心中預(yù)演,又怎會有如此快的反應(yīng)?安慶與池州老城,沒有事先布局,能拿的如此輕巧?既是衛(wèi)所糜爛至此,又何須等到今年才揮刀北伐?。?/br> 昭寧帝的心砰砰直跳,無數(shù)疑問在腦海中盤旋。之前被文官集團種下的懷疑的種子瘋狂的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庭芳與徐景昌不同,他對庭芳尋常,庭芳對他也說不上感情多深厚。更有一條,他為徐景昌不值。庭芳失蹤時,徐景昌利落的辭官、拋家、南下。若非形式詭異,迫使太上皇與先太子冊封了郡主,徐景昌都會被人恥笑到死。可徐景昌從沒在乎過。徐景昌肯為她拋下一切,她卻不肯為徐景昌受半分委屈!不管為公還是為私,昭寧帝此刻都煩透了庭芳! 他不想退讓,他此刻想干的,是殺了葉庭芳! 內(nèi)閣吵不出結(jié)果,眾人心里還是不大愿意相信一個女人有這么大的膽子,更不打相信她有那樣的實力。幾萬男丁,豈肯臣服于一個女人。吵了半日,卻是內(nèi)閣排行第五的曹俊朗道:“諸位別忘了,東湖郡主手上抱著兒子吶!” 嚴鴻信腦子嗡了一下!他竟沒想到徐清!徐清為徐景昌之長子,他與陳鳳寧聯(lián)手阻截了夫妻通信,若庭芳對眾將領(lǐng)說徐景昌斷了消息,將領(lǐng)們會如何想?將領(lǐng)或不愿臣服于庭芳,卻不妨礙他們認可庭芳太后的身份!被憤怒點燃的將兵,精于火器的東湖營,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袁首輔趁機道:“依臣之見,不過是郡主年輕慪氣,陛下對著自家女眷,就別計較那么多了吧。她嬌寵長大,任性些也是有的。” 韋鵬云道:“首輔大人此言不妥,便是陛下親妹,也不該如此不敬天威!” 袁首輔想的就是息事寧人,豈肯挑起昭寧帝的肝火,道:“做妹子的同哥哥撒個嬌兒的事,韋閣老未免管的太寬了!” 韋鵬云道:“君臣有別!今日這個妹子撒個嬌兒,明日那個兄弟放個賴兒,竟是不用講天理倫常了?” 內(nèi)閣吵的不可開交,嚴鴻信嘆了口氣道:“不若請儀賓寫封信去問問,或有誤會,亦未可知。” 袁首輔忙道:“嚴閣老說的極是!” 韋鵬云還待說什么,曹俊朗猛使了兩個眼色,到底閉嘴了。 京杭大運河的貫通,造就了江南之繁盛。本就物產(chǎn)豐富,有了交通,更為富庶。接駁長江,能貫通沿岸的大城,互通有無,好不熱鬧。漕運一截,幾省糧食皆困在了江蘇。庭芳手中有糧,就不怕沒人來降。 庭芳鎮(zhèn)在南昌,手下的知事灑滿了才打下來的江蘇浙江等地。她暫不打算跟朝廷正面對上,招得九邊將領(lǐng)南下,她那三瓜兩棗不夠人啃的。但她知道,朝廷沒錢,只要她不公然造反,必然僵持。下定決心那一刻就知道,此后是論持久戰(zhàn),稍微穩(wěn)定后,偏安一隅,依舊先發(fā)展經(jīng)濟。待到昭寧帝失了百姓之心,再動手不遲。 議事畢,庭芳回到家中,徐清撲到了她懷里,抓著她的衣襟問:“爹爹呢?” 庭芳眼睛發(fā)酸,沖徐清笑笑,沒有說話。徐清得到過許多種答案,大人的話句子太長,他理解不了。詢問,要的不是答案,不過是尋找。徐清清澈的眼,看向庭芳。庭芳回來太晚,徐清已是困了。因陳鳳寧不是一路人,庭芳對之越發(fā)防備,徐清再沒能去過姜夫人處。對徐清而言,眼前晃動的熟人少了一半,作為孩子單純的想法,就是確認沒少的人是否回來看他。終于等到了庭芳,他盯著看了許久,打了個哈欠,又睜開眼看了看,滿足的窩在母親的懷抱里睡去。朦朧中,嘟囔著大人聽不懂的句子,唯能清晰的辨別“爹爹”與“太姥姥”二詞。 庭芳拍著徐清,揮退了丫頭們,獨自在冬夜里枯坐。與徐景昌安慶一別,已有兩個半月。那時候以為不過月余便可重逢,誰也沒料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下令截斷漕運時,她的內(nèi)心麻木。她以為她可以平靜,卻是幾個日夜來,再無法安眠。 思念,深入骨髓。手里輕輕搖晃著兒子,想的卻是孩子的父親。她不知道位置互換徐景昌會怎么選,但她選擇了徐清的未來。 愧疚在寂靜的夜里尤為清晰,白日里的瘋狂忙碌造成的疲倦,在愧疚的干擾下,使的她徹夜難眠。徐景昌從未對不起過她,此生此世,有許多人對她好過。葉閣老、老太太、陳氏、趙總兵,乃至楊安琴與越氏等等??墒敲總€人都還有除了她以外的別的牽掛,唯有徐景昌,對她幾乎毫無保留。再沒有人能比徐景昌對她更好,但她卻親手把徐景昌推向了絕路。 庭芳感受到了葉閣老那時的無力,即便手握大權(quán),也常常事與愿違。葉閣老無力保護他的兒孫,庭芳亦無力選擇兩全其美。 天光微亮,庭芳又是一夜不曾好睡,徐清在她身邊睡的像只小青蛙,親親兒子的臉蛋。庭芳翻身起床,尋出脂粉掩蓋憔悴的痕跡。走出門去,訓(xùn)練,開會,處理日常。 周毅沖進辦公室,道:“郡主,安慶遇襲!” 庭芳問:“是誰?” “安徽都指揮使帶兵親至!” 庭芳眼神一凝,朝廷的選擇,是圍剿么?庭芳轉(zhuǎn)動了下手中的銅管筆,鎮(zhèn)定自若的道:“寫信與韓廣興。問他想不想要湖北?” 周毅應(yīng)聲而去! 庭芳又招來了錢良功,問:“蔣赫還活著嗎?” 錢良功道:“應(yīng)該還活著吧?” 庭芳點頭:“那你就使人尋一尋他,問問水匪頭子,對安徽有無興趣?!?/br> 錢良功沉聲道:“郡主,您是想……” 庭芳嘴角微勾:“天下不老實的多了,朝廷想對我們動手,就看他有沒有余力了?!?/br> 第404章 汪汪汪 冬季冷冽的寒風(fēng)刮過大地,安徽都指揮使親率領(lǐng)兩萬人襲擊安慶,試圖奪回安慶控制權(quán)。安徽從最開始,就是忠于朝廷的,雖然廢成狗,可謂是其情可憫其心可嘉。鎮(zhèn)守安慶的將領(lǐng)則是王虎。徐景昌帶走了戴適和譚慶生,留下周毅看守南昌。王虎卻是跟著庭芳去江蘇,回來與徐景昌遇上,也沒跟著走。他之前踩過安慶的點,庭芳便派他攻打安慶,打下來后順勢守在了此地。 然而庭芳畢竟兵少,若非朝廷腦子進水,她不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與之對抗。偌大的安慶城,守軍僅為五千,還是新近招募,不曾有效訓(xùn)練。幸而安徽衛(wèi)所十分不夠看,火炮防守的之下,勉強打個平手。守城時,能打平手已算勝利。王虎自知無人能來救援,只得打疊精神應(yīng)對。 南昌離韓廣興的地盤相去不遠,庭芳的使者一日便尋到了他。韓廣興在江西數(shù)次吃虧,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方向本就是湖北。便是庭芳不提議,他也要時不時sao擾。然庭芳提出來,他反倒猶豫。 使者道:“郡主的意思是,朝廷不仁,何須講那多情面。事到如今,無需藏著掖著,都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都受朝廷威脅,不若打個配合。將來群雄逐鹿,再各憑本事。湘王以為何?” 韓廣興冷笑:“她不是口口聲聲效忠朝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