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墨點頭：“見笑，我就是這么俗。”說著又要走，顏云睿跑了幾步攔住去路道：“我不喜歡你！”

    “好處！”

    “??？”

    “傻孩子，”君子墨哭笑不得，“你求我辦事，得給好處吧？茶水費跑腿費，哪樣不是錢？你白眉赤眼的對人呼來喝去，你誰啊？我是你家丫頭嗎？”

    顏云睿一個半大的孩子，所能拿出來的只有些許零花。再不諳世事也知道嫁給他所得與他能拿出來的豈止云泥之別？急的都快哭了。誰要娶個又黑又丑又不守婦道的寡婦啊！心中萬分委屈，家里平素說疼他都是假的，到了想聯(lián)姻的時候，怎么都扒拉不出能跟徐家扯上關系的。瞧著君子墨挺得寵，就要拿他填火坑，還冠冕堂皇的說什么秀才之女門第相當。從三品的布政使之孫，就配娶個秀才的女兒？還是守了寡的？這話哄誰呢！

    君子墨見顏云睿眼里汪了兩包淚，笑的直抖，顏家竟是這般養(yǎng)兒郎，不怕他無法存世么？再看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又釋然了。父母健在的少年郎，可不是還沒到閱盡千帆的時候么？她沒興趣跟顏家有勾當，便正色道：“才我看你是個孩子，逗你玩的。我與先夫青梅竹馬，不欲改嫁，你放心吧?！?/br>
    顏云睿聽得此話，反倒扭捏起來：“話不是這般說，雖我不想娶你，守節(jié)卻也不可強求。你一個人討生活不容易，尋個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理?！?/br>
    君子墨又笑了，這孩子心眼還挺好，搖頭道：“那再說吧，我心里還想著他呢?！?/br>
    顏云睿一臉同情：“你別太難過了。”

    君子墨隨口應了，朝顏云睿擺擺手，快步走了。回到家中，先尋庭芳匯報此事。錢良功正在一旁看前朝的農(nóng)書，頭也不抬的道：“先有人探尋我家有無適齡的孩子，我孫子卻都定了親。算來算去，就落在姑娘頭上，既是他還算厚道，姑娘亦可考慮。”

    君子墨不大明白，扭頭看庭芳：“怎么就看上我了？”

    庭芳笑道：“你有什么不好？君家望族，雖敗落了，卻是被咱們害的。家世好、身體好、前程好，盯著你的人多呢，只看你樂意不樂意。”

    君子墨撇嘴：“你哄我呢，我一寡婦……”

    錢良功隨意的道：“雖說有些人家矯情的不要寡婦，但娶寡婦的也不少。朝廷又沒規(guī)定寡婦不得改嫁，前朝改嫁的，兒子有出息了封誥命的都有?！闭f畢抬頭笑道，“姑娘無需太在意，當官的人便都是如此，眼里看的只有利弊，旁的都不大過心。顏參政正摸不著咱們的路數(shù)，扔個孫子出來算不得什么。大不了過河拆橋，到時候?qū)€由頭休妻容易的很。就姑娘的性子，恕我直言，七出可是占了好幾樣兒?！?/br>
    君子墨道：“世間再無人真?zhèn)€因七出而休妻的?！?/br>
    庭芳笑道：“不過是借口。”

    錢良功放下農(nóng)書，抬頭笑道：“都怪郡主太妖孽，三成租子，虧你想的出來。顏飛白似誤解了什么，想乘東風，亦是人之常情。事若成了，君姑娘立等就是宮里頭說的上話的婦人，旁人只有巴結的份兒，顏家好精的算盤?！?/br>
    庭芳刻意道：“我且在宮里說不上話，王妃娘娘最不愛跳脫的婦人，我和子墨不礙眼就不錯了?！?/br>
    錢良功道：“不過猜猜顏家心思?！?/br>
    庭芳又強調(diào)了一句：“田產(chǎn)在師兄名下不過權宜之計，將來還是要行公田。先生有空同幾位說道說道，萬不可忘初心。咱們?yōu)榱耸裁促M盡心力的？單只為了錢財么？單只為了權勢么？”

    錢良功忙道：“我明白，現(xiàn)逮著機會就同他們說。為公亦為私。天下安康，各家各戶才穩(wěn)當。就是我本地話說的不利索，君姑娘又是女眷，說話不響，少不得慢慢磨?！?/br>
    庭芳道：“先生是舉人，說話比別人有分量。教化歷來難辦，故也是功績非凡，勞先生累心。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同我說，我正是那替諸位打雜的管家婆，做的就是后勤。若能為諸位分憂，就是大善?！?/br>
    君子墨在一旁默默聽著，越處的久，就越發(fā)覺庭芳的老辣。平日里看著極親和，嬌俏時更似無憂無慮的閨中少女。一直沒機會切磋武藝，卻無法忘記她才生完孩子時面對襲擊利落的反擊。便是真不如她，亦不會差很遠，然平日里半點瞧不出來。不似她，看著就不是溫良恭謙讓的模樣，很叫人防備。誰又知道眼前的美人兒除了軍務，大權獨攬呢？

    庭芳叮囑完錢良功也沉默下來，分田看著很順利，果然只要有利益，再無人拿男女說事。武將都在觀望，原都指揮使司的人沒有信的過的，畢竟從根子上爛了的政府，是不能指望地方官保留著情懷的。趙總兵那是皇后拿來給兒子做肱股之臣自幼培養(yǎng)的三觀，再則直面蒙古，能深刻理解后方的重要。旁人實指望不上，朝堂上 沒地位，世俗間名聲遠不如文官，無權無名，就只剩個錢了。

    手指劃過都指揮使司的花名冊，這些人，得尋機會干掉。調(diào)度指揮中心的南昌，絕不能容二心之人！

    第371章 汪汪汪

    不過萬來口人分田，衙門派了十個人做登記審核，便是古時效率低下，四天功夫亦分派完畢。消息快的自是分到了田土，消息慢的只好通宵達旦的排隊，中間不停歇的鬧出過插隊，皆被府兵鎮(zhèn)壓。違規(guī)者取消資格，才把眾人都嚇老實了。租到田產(chǎn)的，自然歡天喜地；不曾排上的，都唉聲嘆氣。哪知峰回路轉(zhuǎn)，這一撥兒分完，衙門鑼鼓一敲，徐景昌親自到場，當著眾人道：“今次租的乃我名下的私田，另有無主荒田乃南昌府的公田可租?！?/br>
    底下就有百姓興奮起來，忙問：“是租還是分？”

    徐景昌公然道：“我欲行王田，故荒田皆租而不分，亦不可私下交易買賣轉(zhuǎn)租，設監(jiān)察巡視，如有違者，即收回田產(chǎn)。暫定三年為一期，地租依舊三成，因荒田無水利，便每人能租三畝。但，租了公田的，每戶抽丁修建水利，以保明年豐收。愿意的接著排隊！”

    此言一出，方才沒排著的立刻歡呼。原民政該歸陳鳳寧管，然而外來的和尚好念經(jīng)，徐景昌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常情，他又生的好，當過兵的人，嗓門洪亮腰身筆挺，擱那一站，眾人更愿信他。此時百廢待興，只要有出路，大伙兒都力往一處使，很是順利。至于抽丁修水利，眾人也都習慣了。便是沒有田，府里縣里要征徭役，你敢不去？漫說為了田土修水利，便是修私宅你又能耐何？

    去歲補種的玉米土豆紅薯早已分發(fā)完畢，百姓手里還有些糧，同時府庫則存糧不多，故今年征徭役還是往常規(guī)矩，叫百姓自備米糧。把那將來凡是府里抽調(diào)就提供米糧的話且按下不表。望著烏壓壓的人群，徐景昌沒來由的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嘆息。朝廷昏庸竟也有些好處，給了幾分薄田，強征徭役了還叫人感激涕零。無主荒田去歲就造冊完畢，有好有歹，輪著哪塊便是哪塊，全看老天了。公田面積廣，又零散，陳鳳寧早有預備，齊刷刷派出他自家的十個幕僚，征調(diào)布政使府上的胥吏、并各層官員的幕僚，在衙門口擺起了長長的龍門陣。周毅則是帶著兵丁分組維持秩序。農(nóng)時貴比黃金，不單庭芳等人卡著點兒行事，百姓自家也著急上火。

    荒田去歲收拾了些許，可誰知道自家運氣好不好？萬一趕上了那不大好的，還且得漚肥。去歲大災，有余力育秧的人極少，租了君家田土的，倒能種上水稻，旁的只好種玉米紅薯高粱等物了。也有伶俐的一面排隊一面掐著指頭算：“先弄些種子來，此時即將插秧，種子比先前便宜了。不若自家劈出一塊地也育上秧苗，還可以種一茬兒晚熟稻?！?/br>
    排隊閑著也是閑著，不拘認識不認識，都上前來搭話。就有人道：“誤了農(nóng)時的稻子雖也抽穗兒，但畝產(chǎn)可不高，我家有半大小子，可不敢種稻谷。今年還是混個紅薯飽吧。能吃干飯就不錯了，災難才過呢！”

    另一人道：“這回的官兒好，還記著分分田。幾年前那場大水你們還記得不？不曾淹的去年那般厲害，也是死了不少人，荒地都叫他們幾大家子分了。我聽說這回君家，便是偷偷占了荒地，才叫收拾的。慌的另幾家?guī)仔彰γν鲁龌牡貋?。?/br>
    “你懂個屁，是我們郡主娘娘算學上有大才，甚也不說，只查了舊年檔案，把賬本往幾家子一發(fā)，叫補上歷年欠稅，補不上的用田土折銀子，不然你們有這多田土來分？”

    眾人驚異，順著聲音一瞧，竟是個維持秩序的兵丁加入了討論。小圈子即刻就熱烈了，紛紛追問細節(jié)。

    兵丁見眾人都瞧著他，再看看左近都老老實實排隊，談興大起，嗓門洪亮的道：“他們幾家子欠了不知多少錢，在家哭爹喊娘呢，該！”

    眾人齊齊道：“該！”仇富乃人之常情??！

    兵丁又神秘兮兮的道：“他們幾家子還不單哭這個，你們瞧著，今日你們得了田回去種，誰還去他家做佃農(nóng)？那才是哭的時候呢！我聽府里的人講，叫什么經(jīng)濟手段？噯！我大老粗，聽不懂?！?/br>
    一個身穿長衫的讀書人一個激靈：“兵爺聽著口音不像本地人，可是隨著郡主一同來的？”

    兵丁豎起大拇指：“你猜著了，我原是東湖的駐軍。”實則是東湖的私兵，不過此時通訊不便，上頭叫統(tǒng)一口徑含混過去，旁人也分辨不出真假。

    讀書人上下打量了下兵丁道：“看著就有把子好力氣！跟著郡主能吃飽飯吧？”

    兵丁驕傲的道：“自打幾年前跟了儀賓，那會兒還不是儀賓，且是公子，我一家子就沒挨過餓。精米白面沒有，玉米面窩頭管夠。”

    有人說酸話道：“那樣的飽算什么飽？”

    兵丁嗤笑：“郡主說了，將來條件好了，大伙兒都玉米白面管夠呢！現(xiàn)不是遭災么？你說這話便是沒良心，不是為救你們，何至于從我們口里省糧？我們且沒講啰嗦呢?！?/br>
    讀書人怔了怔，問道：“你的兄弟們就沒有怨言？”

    兵丁道：“多少有些，可我們都是跟著郡主儀賓一路過來的，她們有時候還吃紅薯呢，咱們還有什么怨言？”

    人群皆倒吸一口涼氣，讀書人難以置信的道：“郡主跟著你們吃紅薯？她不是還在奶孩子嘛？”

    有人插話道：“窮酸！大戶人家都是乳母奶孩子！”

    樓迅速歪了，眾人都為大戶人家到底是誰來奶孩子，誰奶孩子更好以及都能有乳母了還不如自己吃精白米下奶更劃算吵做了一團。

    兵丁相當無語。

    讀書人笑了一回，順著隊伍往前挪了幾步，又拉兵丁近前來說話：“你同我說說，郡主到底是個什么章程？瞧著似要做大事業(yè)的模樣。”

    不說此話還好，一說此話兵丁就一臉惆悵：“我們有個錢先生，你聽說過沒？”

    讀書人點頭：“市井有些許傳言，不知真假，人還是知道的，是你們郡主家的先生？”

    兵丁嘆道：“正是。前日府衙不是租田么？后頭兩日大伙兒都老老實實的，無需那多人管。錢先生就派了新補的人看著，把咱們老人都叫去說話。說了許多，我記不大住，有一條兒就是郡主想效仿先賢，做那耕者有其田之大事。咱們南昌是試點！聽說是福王殿下的吩咐，若是好，全天下都要如此呢！還說將來咱們?nèi)巳硕加忻壮?，再不餓死人了?！?/br>
    讀書人只笑笑：“不容易吶！”

    兵丁道：“我們先生也說不容易，故叫咱們大伙兒都搏上一搏。先生是這么說的，為何寧為太平犬？那是因為太平盛世到哪都能找口吃的。如今咱們跟著郡主有吃的，可咱們的孩子呢？外頭如此模樣，你管了老大，便管不了老二，管了兒子，便管不了女兒。不若咱們多花點子氣力，把四處都建設好了，兒女皆不用咱們管，他自家尋吃的去，豈不更好？”

    讀書人道：“你們先生，倒同你們說大白話?！?/br>
    兵丁道：“咦？說來你是讀書人吧？”

    讀書人道：“在下是童生?！?/br>
    兵丁哎呦一聲，拍著讀書人的肩膀道：“你個識字的，怎地不看榜？我們郡主尋讀書人呢，就要你這樣不端著架子平易近人講白話不掉書袋的。你是替家里人排隊吧？得了田就往咱們府上去，到門房說一聲，說是來應聘知事的，就得見錢先生了。”

    讀書人忙問道：“知事從屬哪個衙門？”彼時知事是個官職，行伍里頭，衛(wèi)指揮所便有此官職，乃正八品，故此人有此一問。

    兵丁撓撓頭道：“我不大通，雖也叫知事，卻是新建的部門，領頭的叫掌事，才九品。余者不定額不入流，我就記住一條兒了，將來可當官。”

    讀書人面上一喜：“果真？”

    兵丁哀怨的道：“真的啦！我不識字，偏我們郡主一條線砍，倘或不識字，便是積累了功勛也得按著不升官，得考過千字文才許當官。官職越高，文化得越好。才要尋那讀書識字的先做了官，教授我們讀書識字明理才有前程?？ぶ髡f了，不識字不懂理的，憑你有天大的功績，只給虛銜，不給實職?！?/br>
    讀書人繃不住笑了：“好嚴厲的上峰，不過能讀書識字是極好。”心中疑惑，軍營怎地女眷還插上手了？看著兵丁，竟是也肯服女眷管，豈不怪哉。

    兵丁壓低聲音道：“郡主家連丫頭都是識文斷字的，還有女先生教課。丫頭都水靈靈的，郡主說，她的丫頭招婿，不識字的不許往前湊。哎喲！我們周千戶，就把大丫頭給撈走了。你沒見過，那漂亮的！王府出來的呢！”

    讀書人笑道：“千戶娘子不惱？”

    兵丁道：“不是做妾，是做正頭娘子。我們郡主厲害的緊，不獨管著儀賓，丫頭也不放出去做妾。誰娶了她的丫頭，納妾的心思都收好，儀賓還縱著她?！?/br>
    周圍聽閑篇的即刻笑了：“儀賓是個怕老婆的！”好接地氣有木有！

    讀書人知道做儀賓的便是不怕也得怕，并不揭破，又問兵?。骸澳侵略沦簬缀危俊?/br>
    兵丁搖頭：“我不知，你去府上問。要許多人，每個百戶就配一個知事。我瞧著你好，沒準兒日后我得管你叫先生呢?！?/br>
    讀書人朝兵丁拱拱手：“謝你吉言?！?/br>
    就在此時，鑼鼓砰的幾聲響，引的眾人紛紛左右尋聲源。忽又聽幾十號兵丁齊聲大喊：“招養(yǎng)雞鴨的！招養(yǎng)雞鴨的！指揮使處報名！”

    如此喊了好幾次，眾人面面相覷，這養(yǎng)雞鴨的又是什么鬼？

    第372章 汪汪汪

    南昌城這幾日角角落落都是喧囂，為了租田，動輒幾萬人聚集。按照往常的手段，是去到鄉(xiāng)里田間聚攏當?shù)剞r(nóng)戶分田，這樣比較不容易出現(xiàn)踩踏?？赏シ际莻€圖省事的，打小兒就喜歡事半功倍，故才集中在府衙門口。不獨分了田，那么多辦事窗口，人自然而然的逮哪里人少往哪里排，親朋好友便散開了去，兩下里一錯開，一同來租田的人頓時拆的七零八落，無形中就把宗族捏的粉碎。雜姓一聚，宗族就拜拜了您吶！

    然而宗法社會，存在便有其存在的理由?；艨怂愕蒙鲜侵袊?，見庭芳行事，頓時狂喜，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宗法與教堂以及日本的寺廟，本質(zhì)上都是一模一樣的。在農(nóng)業(yè)社會，受到社會生產(chǎn)力的制約，做不到精細管理。老百姓辦事不知道找誰，只能委托熟人。哪怕到了庭芳前世，在小縣城里辦個準生證，沒有熟人都麻煩十倍。所以有宗法，所以有教堂，所以有組織。人們加入某一個組織，為的是積攢有效“人脈”。老爹摔斷腿了，需要尋人打聽哪個接骨大夫好；兒子要娶親，更需要了解誰家姑娘的品性。宗族與宗教，便提供了如此服務。

    或是教堂，或是祠堂，或有節(jié)慶，或有禮儀，用同一個由頭，將人聚集在一起，守著相應的規(guī)矩，取得適當?shù)搅撕锰?。這是一個信息交匯中心，人是怕寂寞的，有了宗族，便有了平臺?？梢园蚵?，亦可以交朋友。宗族一致對外，到內(nèi)里還有各種小團體，歸根到底，為的都是利益。庭芳打散了宗族，此塊空了出來，便有旁的趁虛而入?；蚴切敖獭⒒蚴呛诘?，亦或是基督。

    庭芳不是看不出來，前世或還有不通，這一世她站的足夠高，在京城的最后幾年，朝廷大事打眼前過，葉閣老得閑了樁樁件件的分析；在青樓里，為了逃跑，各路信息風俗八卦乃重中之重，亦是掰開了揉碎了想。時間長了，看問題頗有些深度，雖還有不足，卻是比尋常官員還明白三分。左近的霍克虎視眈眈，庭芳不過一笑。旁人不知道，她卻知道，洋人的貪欲無窮無盡，貿(mào)易逆差早晚逼的他們開打鴉片戰(zhàn)爭。所以她空出了宗法給教堂，到時候戰(zhàn)爭一打，萬不得已征收戰(zhàn)爭稅時，把基督推出去給民眾出氣，得了利益又團結了人民，可謂一舉雙得。

    越發(fā)無恥了??！庭芳在喧鬧中靜靜看著有些陰的天空，細細品味著孔子那句“民可由使之，不可由知之。”在古代的純農(nóng)業(yè)環(huán)境是絕對正確的至理名言。庭芳并不想那樣去玩弄人心，可沒時間了。1840年的鴉片戰(zhàn)爭并非打了仗鴉片才入中原，而是在此之前，就有泛濫的趨勢。庭芳一百萬個瞧不上昂撒系，并非天朝上國的傲慢，而是華夏的子弟兵，才不需要嗑藥才能上戰(zhàn)場。21世紀毒品泛濫到那個地步，與昂撒系的軍隊重度依賴毒品密切相關。四十年后，徐景昌六十幾歲，是政治家的黃金年紀，他必然要面對鴉片的危機。

    清朝歷史上的鴉片屢禁不止，有朝廷官員倒賣之故，也有某國父為了“理想大業(yè)”籌集經(jīng)費之故，這口鍋不能全賴在昂撒系的頭上。就如想要徹底消滅諸如宗法、狗奴、邪教等組織，最好的辦法是切斷他們生存的土壤，實現(xiàn)城市化一樣；禁絕鴉片以及與鴉片為伍的黑道，必然是消滅其滋生的土壤，即穩(wěn)定的朝政和傲人的工業(yè)實力奠定的絕對兇殘的軍隊。一切的前提，是得盡快發(fā)展生產(chǎn)力，結束動亂。把蠅營狗茍阻擋在門外，讓民眾不受三姑六婆宗法規(guī)矩的干擾，火速恢復生產(chǎn)。

    倉廩足而知禮節(jié)，只有吃飽了飯，庭芳才會試著去走走人權的道路，現(xiàn)階段，大家還是一起使使吧。身為郡主且無力做人，老百姓還是先想著怎么活下去比較現(xiàn)實。

    分田、坑土豪、興修水利、給軍隊配政委等數(shù)件事并行，庭芳幾個人說日理萬機都不為過。思考不到一刻鐘，豆芽急急跑進來道：“郡主，外頭召集會養(yǎng)雞鴨的來了。引去哪處？”

    庭芳起身道：“后院的那座大禮堂?！彼^大禮堂，是用蓋房子的邊角料湊吧湊吧搭出來的個棚子，就在都指揮使衙門后頭圈出來的空地上。既然要山寨兔子，活動中心必不可少。宗族有祠堂，教會有教堂，庭芳也不能把空缺全給了霍克，省的無法控制，她就必須提供一處聚會的場所。陳鳳寧的執(zhí)政經(jīng)驗，只能用于辦具體的事物，他的時代局限性注定了不能做掌舵人。而庭芳思想上沒問題，實cao又遠遠不足，只得摸著石頭過河。把記憶中能山寨的，先試著用用，具體的根據(jù)情況調(diào)整。到如今她已知道，沒有完美的政令，所有的一切，都得嘗試。要嘗試，就會有犧牲。有些無辜被政令的偏差犧牲掉了，也是無法。她能看的只有宏觀。

    大禮堂非常簡陋，吃飯都成問題的時候，沒誰有精力去研究大跨度的建筑，故大禮堂還是梁柱結構，沒有一望到底的氣魄，進到里間入目的全是大大小小的柱子。其它人不覺有異，唯有庭芳十分別扭。必須培養(yǎng)建筑家！三五成群的柱子，能叫大禮堂么？

    尋了個位置坐下，不多時就有人帶領著幾個老農(nóng)進得廳內(nèi)。養(yǎng)殖戶需要做生意，比尋常蒙頭種地的人倒活泛些。被人領著見禮，雖緊張的有些打哆嗦，卻不至于癱軟在地?；蕶嗌鐣?，要百姓不怕“君權神授”的皇家人，是有點難度。庭芳耐心的等著他們緩過神，才溫言道：“請幾位來，是有事咨詢，還望幾位賜教。”

    出去尋養(yǎng)殖戶，也不是誰都能來。聚齊了人，得先在翠榮處過一道篩子，只有曾有農(nóng)場的，才能送到庭芳跟前。一年之計在于春，甚事都急，不過半日功夫，翠榮大致選了十幾個漢子，賢愚暫不去管，庭芳農(nóng)學白癡，她要找的，是對口的顧問。

    靜默了許久，其中一個漢子道：“不知郡主想知道些什么？”

    跟著進來的翠榮在庭芳耳邊道：“此乃張大，是張氏族人，不過是遠親。自幼家貧，卻是極上進。因無田土，便問族里借了錢養(yǎng)鴨子，養(yǎng)了二十來年，跟幾大酒樓都相熟的。卻是去歲大水，把鴨舍全沖走了，鴨子鴨蛋都沒了，全副家當只余一座宅子。便把宅子賣了，又同咱們賒了房子，手里還有幾個錢，正欲重新養(yǎng)鴨子，是個精明人?！?/br>
    庭芳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庇謱埓笳f，“你往日養(yǎng)那多鴨子，都喂什么呢？”

    張大恭敬的道：“回郡主的話，小人多半喂糠，伴著雜糧?！闭f著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大舍得放開庭芳這根線，便道，“雜糧定要煮熟，喂生的不劃算，鴨子吃不飽?！?/br>
    庭芳道：“只喂米，恐不肥吧？”

    另一個養(yǎng)殖戶李小二道：“還得養(yǎng)蚯蚓，往那腐爛黑土上撒些蚯蚓悶好，不多久就能有一茬兒。鴨子吃了蚯蚓最肥，雞也吃得?！?/br>
    翠榮又解釋道：“他是雞鴨鵝混養(yǎng)的，就養(yǎng)在荷塘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