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定平侯府人口繁多,當(dāng)日建這座家廟主要是為了寄放故去人口的靈柩,后來漸漸也會把犯錯的女眷關(guān)進(jìn)去作為懲罰。 家廟生活清苦,章太太一路掛念,不知女兒在里面呆了幾日怎么樣了,城郊路還不那么好走,終于顛簸著到了,章太太迫不及待地去敲了廟門,卻從守廟的姑子那里得到了一個五雷轟頂?shù)南ⅰ?/br> 原來今早姑子見章二姑娘安置的那間凈室房門遲遲不開,去敲門才發(fā)現(xiàn),里面靜悄悄的,只有章二姑娘帶來的一個小丫頭倒在地上,章二姑娘竟是不見了蹤影。 姑子嚇了一跳,忙去試小丫頭的呼吸,倒是還有氣,忙把她推醒了問話,這小丫頭卻也說不出什么來,只記得她昨晚好好地給章二姑娘鋪著床,忽然頸后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章太太聽得眼前都黑了——這還用問什么?女兒指定是讓賊人給擄走了! 廟里的姑子們也是做此想,事關(guān)姑娘名節(jié),一時也不敢外揚(yáng),就忙先在周遭找起來,只是找了半日,莫說人了,連一點線索都沒找著。 章太太跌跌撞撞地回了候府,求見候夫人要求候府幫著找人,這件事出在家廟里,候夫人聽聞了也很重視,派出人手前去找尋,卻是仍舊一無所獲。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定平候府本來又人多口雜,一來二去,章二姑娘失蹤的消息就漸漸掩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我有點放飛,但是沒有脫韁。。 劇情是有意義的,喜歡猜劇情的小天使可以隨便猜一猜~ 不過這下對了的話我不會提前認(rèn)領(lǐng)的,哈哈,走到那里再說。 ☆、第156章 珠華這幾個月一直比較忙,她在京里定居至今,對京城風(fēng)物見識過一些,心里有了個基本的譜,開始琢磨著要怎么開源。 要論銀錢,她手里是不少,然而干放著哪怕是座金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拿錢生錢的心思她久已有之,只是之前她對京里不熟,貿(mào)然投入哪個行當(dāng),怕是花錢買教訓(xùn),只能聽個響兒。 故此一直未動,只是沉下氣來著意留心,在經(jīng)過近一年的觀察后,終于決定好了要從何處入手。 說出來很簡單:買地買房買鋪面。 她做這個有巨大的優(yōu)勢:因為她別的沒啥,從商經(jīng)驗、可靠人手、獨家秘方(做個玻璃或是發(fā)明個電燈),她現(xiàn)階段近乎統(tǒng)統(tǒng)空白——但她有錢,有足夠富足的現(xiàn)銀流可以作為啟動資金投入房地產(chǎn)這個長盛不衰的行業(yè)。 民以食為天,食自土里來,國人對土地的執(zhí)著千年未變,尤其她又身在國朝腹心,只要國祚不斷,還沒見史書寫過哪個王朝的京城會突然地產(chǎn)大崩盤的,可以說,這就是一樁細(xì)水長流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前提是——她得能進(jìn)得去。 此時不流行官方大規(guī)模拆遷搞升級規(guī)劃,不遇天災(zāi)人禍,一棟房子通常就是一代接一代地傳下去,傳個好幾十年上百年都是常事。這就意味著,房舍資源相對固化,該占的好地方早叫人占完了,且占的人還都不一般,比如京里最為寸土寸金繁榮不息的那一條朱雀街,哪一家鋪子背后都有權(quán)貴的影子,或本就是高官勛貴的子侄家仆所開,或是店主后投靠了過去,真的毫無所恃之人,在那地兒根本呆不下去,早叫人變著法地擠走了。 總之,珠華錢多,人家更多,她知道是好地方,人家更知道,憑她出多少錢,也不可能賣給她。 而至于別處一些普通人占的次一等地段,一則人家好些是傳下來的祖產(chǎn),一般都不愿賣,二則就算賣,價錢也開得高高的,投入產(chǎn)出加減一算,未必劃算。 想撿漏,除非逢著那等吃喝嫖賭的敗家子,家業(yè)敗完了急等用錢,那就別說祖產(chǎn)了,妻女都照賣,不過這種事當(dāng)然沒那么輕易遇見。 在京城想尋到各樣都合心意的鋪面,有錢之外,還需有足夠的耐心,這是一樁急不來的事。 相比之下,買地就要順利一些,珠華找了幾個中人處放了風(fēng),這一日便有其中一個來給了回信,說他那里有一筆二十畝的田地要出售,地點在城外燕郊,這片田地不甚寬廣,但難得的是其中有一處地?zé)崛郏ぶ責(zé)岣浇膬扇€地在冬日也可以產(chǎn)出一些新鮮蔬果。 珠華聽見這一點立時心動了,駕了車領(lǐng)上想一同去逛逛的葉明光,再帶上梁伯等下仆去實地探看,一路再問那中人詳情。 說起來有些心酸,乃是半個“石呆子”故事。 這田地的原主人姓張,是燕郊一個本分老實的農(nóng)戶,倚賴著祖上留下來的二十畝田地,一家五口人小日子本來一向過得不錯,卻有一日天降不測,有戶豪強(qiáng)看中了他的田產(chǎn),強(qiáng)要買賣。 豪強(qiáng)出的價錢倒還不錯,但田地對農(nóng)戶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多少人辛苦半生就為攢出兩畝屬于自己的地來,張農(nóng)戶說什么也不愿意賣。 他不愿賣,那豪強(qiáng)看中了他地里的泉眼,卻偏要買,為了達(dá)成目的,未免使了些以勢壓人的手段。張農(nóng)戶拖家?guī)Э?,被壓迫到無法,沒法像視扇子如命的石呆子一樣死撐到底,終于打算賣了。 但他卻也有一份獨特執(zhí)拗——賣給誰都行,就是不賣給那戶豪強(qiáng)。 珠華問了問豪強(qiáng)的來歷,巧極了:探花盧文濱的大舅兄。 ——這巧也不是白來,盧文濱的大舅兄原就是燕郊人氏,眼饞張農(nóng)戶那片田地久矣,不過原來盧文濱沒有發(fā)達(dá),他也只能眼饞,一朝盧文濱高中,他跟著抖起來,就開始想法子強(qiáng)取豪奪了,張農(nóng)戶算硬氣,撐了一年多,才撐不下去,只能賣地保平安了。 珠華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一個心意:“買!” 葉明光跟著附和:“對,叫他欺負(fù)不成人!” 一方誠心想買,一方誠意要賣,這筆生意就談得很順利,張農(nóng)戶能出這一口氣,于價錢上反不甚執(zhí)著——這也是珠華的價錢出得不錯之故,很快兩方談妥,撿日不如撞日,當(dāng)即往大興縣衙去落定文契。 以往這些事都是梁伯去辦,不過這回珠華正好在車上,就跟著一道去了,葉明光沒見過官方立契的具體程序,還特意下了車跟進(jìn)去看了看。 等出來時就撞上了事。 凡縣衙門前都會豎立一只鳴冤鼓,京縣也不例外,一名中年婦人來到跟前,拿起了懸在一旁的鼓錘,咚咚咚地敲擊起來。 與一般擊鼓告狀的百姓形象不同,這名婦人衣著整潔富麗,坐車前來,身后甚至還跟了一個丫頭,但從她愁苦凄然的表情可以看出來,她確有為難之事。 葉明光望了兩眼也就走開,他長大些后內(nèi)斂許多,與己無干之事一般不多發(fā)散好奇心,但他到了車前,卻見珠華掀著車窗上的輕紅紗簾往外張望,目光專注又訝異。 不由道:“jiejie,你認(rèn)識那個婦人?” 珠華點頭,目中訝色不減。 她真是奇怪極了——章太太這樣身份的人,怎么會跑到縣衙來敲鼓鳴冤? 她再旁支,也仍然是定平侯府的人,這些公侯朱門,多是自有一套自己的運(yùn)轉(zhuǎn)法則,家族內(nèi)部發(fā)生什么事極少經(jīng)官,家規(guī)往往重于國法;一般即使要告,也是他們仗勢欺人被別人告,豈有自己跑來告人的——且章太太還是女眷,更不該出頭露臉了。 橫豎契約已定,她沒什么別的事忙,就多留了一刻,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打聽這事不難,章太太沒有在縣衙逗留太久,很快被傳喚進(jìn)去,不多時,又被丫頭扶著出來,一路拿帕子不停拭淚,看樣子傷心得不輕。 待她登車離去后,梁伯使了幾個銅板向里面的衙役問了問,就知道了原是章太太在家廟里丟了女兒,尋了快半個月,一絲消息也無,不得已,只能來告官求助了。 珠華聞言十分意外,她不知道章二姑娘失蹤之事,這件事雖已漸漸掩不住,但也不會張揚(yáng)得到處都是,目前只在定平侯府交際來往的那個圈子里有流傳,別處還是未聽聞的。 此時她驚訝之余,不由脫口道:“半個月?這人——” 按照她所知的黃金搜救定律,一個人無故失聯(lián)七十二小時以上生還的希望就很渺茫了,這都半個月了,章二姑娘又是閨閣弱質(zhì),很難有多少自救能力,恐怕—— 梁伯嘆了口氣:“也是可憐,縣令老爺也說恐怕不好了,那太太說,哪怕生不能見人,死也想尋回尸來得個認(rèn)命,不然好好的閨女,就這么憑空消失了誰能甘心呢。” 珠華聽得唏噓,她跟章太太有過口角不錯,但不會因此就覺得她應(yīng)當(dāng)遭遇這種事,中年喪女,無論如何也是人生慘痛了。 “希望擄走章二姑娘的人不想害命,還能放她一條生路罷?!?/br> 話是這么說,可這個年月,一個姑娘家失蹤了這么久能有什么好下場呢,就算能找回來,也是廢了一大半,下半輩子只好在家廟里度過了。 快到家時,珠華想起來叮囑光哥兒:“這事不要和你蘇大jiejie說。” 蘇婉快和秦堅白定親了,這也是珠華近來很忙的緣故之一,兩家?guī)自聛韥硗藥状?,秦太太面上的態(tài)度好多了,該賠的禮賠了,蘇婉也愿意,小定的事就擺到了日程上來。 章二姑娘的失蹤雖說和蘇婉不相干,畢竟是曾見過的人,恐她知道了心情不好,再想多了。 葉明光點點頭:“好,我知道?!?/br> 不能和蘇婉說,和蘇長越說一說是無妨的,候到他下衙回來,珠華就告訴了他。蘇長越呆的是文官圈,也不知道這事,兩人猜了一陣,所知太少,猜不出個究竟來,只得罷了。 ** 夜色初上。 盧家書房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盧文濱坐在書案后,態(tài)度十分冷淡,道:“萬閣老的座上賓,來尋我有何事?我與閣老素?zé)o交情?!?/br> 站在他對面的中年男子留著一把山羊須,看上去其貌不揚(yáng),風(fēng)度卻很灑脫,笑道:“在下自然知道,非但沒有交情,編修對我們閣老還一直有些怨意——這過去種種,不提也罷,終究我們閣老對編修就算無恩,也不至于有仇是嗎?” 盧文濱只是冷冷哼了一聲。 中年男子不以為怪,繼續(xù)笑道:“如今我有一樁上好的交易說與編修,不知編修可肯撥冗一聽?” 盧文濱冷道:“你愛說便說,不過我可什么也沒答應(yīng)你。” 中年男子看出他嘴上說得硬,心里未必拒絕得那么堅定,就低低說出幾句話來。 盧文濱聽得先是瞠目,很快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跟著又轉(zhuǎn)為狐疑,不住打量那中年男子:“讓我去彈劾晉王——與你們有什么好處?” 中年男子悠然笑道:“這編修就不必過問得那么細(xì)了,知道得少一些,對編修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br> 盧文濱硬梆梆地道:“萬閣老手下難道還少了言官不成,偏偏舍近求遠(yuǎn)找了我,誰知道你們搗什么鬼,你不說清楚了,別指望我去做?!?/br> 中年男子不急不躁:“閣老手下雖有人才,奈何身上多少都打了閣老派系的印記,不如盧編修,當(dāng)眾辱罵過閣老,誰都知道編修與閣老不睦,萬萬不會將你們想到一起去——所以編修實在不必多慮,您做此事,有百利而無一害?!?/br> 盧文濱目光閃動,卻道:“不成,你不說清楚了,就還是另請高明罷,本官不會平白為人驅(qū)使?!?/br> 中年男子猶豫片刻,似乎妥協(xié)了:“好罷,我實說了,只是編修如不愿意,也萬萬不要傳與他耳了……” 就又低低說了幾句話,然后道:“如此合則兩利各取所需之事,如何說得上驅(qū)使,下一屆會試展眼明年又至,人才更迭不絕,編修不抓住這個機(jī)會脫穎而出,還等什么?” 盧文濱皺眉思索。 中年男子再加了把火:“且不說將來,就是眼下,編修的風(fēng)頭也多為二甲的那位蘇傳臚壓住,時光匆匆,離他為庶吉士已快一年,有見習(xí)先帝實錄的這個資歷在,散館后他必然能成功留下,到時一個編修是穩(wěn)穩(wěn)的,您錯過這次,將來的晉升之階又在哪里?” 萬閣老這位幕僚的口舌好生了得。盧文濱一邊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一邊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你走吧,只當(dāng)你沒有來過,我沒見過你,更沒聽見你說一句話?!?/br> 中年男子知道事成,微微一笑,拱一拱手,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閃身而出,低了頭出門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事的不是萬公子,嗯,這下明朗了吧。。^o^/ ☆、第157章 有了大興縣衙的參與,又在城里搜尋了近十天,章二姑娘離奇地仍是生死無音,但這事經(jīng)了官,再也掩不住了,大范圍地流傳了出去,連普通百姓都知道定平侯府丟了個姑娘,就此編排出了許多版本,其中不乏無賴閑漢嚼出來的香艷詭事。 定平侯府為此灰頭土臉,太太姑娘們都沒臉出門交際走動,定平侯也是大發(fā)雷霆,但事已至此,再發(fā)作也無用了,只能悶在家里生氣,希望隨著時間推移,此事能盡快從人們的記憶中淡去。 卻是事與愿違,再過幾日,事情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了,乃至從街頭巷尾鬧進(jìn)了廟堂朝會里。 推手源自于恩科探花、現(xiàn)任翰林院編修盧文濱。 他上了一封奏章,彈劾晉王在京期間驕奢橫溢,氣量狹小,無事生非,認(rèn)為他王妃已娶,封地已定,應(yīng)當(dāng)從速就藩,不宜再在京中逗留。 通篇沒有確實字眼提及章二姑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給晉王扣那一堆惡語,正為此事最早是晉王向定平侯施壓之故。 老實說,這事要栽到晉王頭上實在情理不足,他沒有直接同章二姑娘有什么接觸,按照先撩者賤的原則,還是章二姑娘先招惹了他,至于后頭產(chǎn)生的一連串連鎖反應(yīng),更非晉王cao控,他能擔(dān)上個十分之一的責(zé)任都算苛責(zé)了。 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這些細(xì)則為人有意無意地忽略——管你有多大責(zé)任,反正你是有責(zé)任,文官上朝打個哈欠都能被參,何況是跟姑娘失蹤命案沾上了,就參你。 盧文濱上第一封彈章時,皇帝的反應(yīng)還算和氣,他是個寬仁之君,雖然寵愛晉王,但對臣下也很體恤,在命人查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承認(rèn)了晉王有一點處置不當(dāng):章二姑娘說晉王妃的那些閑話雖然不大好聽,但不是編造,晉王妃的日子以前確實過得艱難,不能一朝發(fā)達(dá)了,就不允許窮親戚提起舊事了罷。 皇帝為此特意下詔撫慰了定平侯府,也令五城兵馬司一同加入追查,照理說,這個反應(yīng)擺在哪朝哪代都算得上明君了。 但人心很奇怪,皇帝這么好說話,對于某些人來說,不會覺得見好就收,反而是得寸進(jìn)尺的信號。 盧文濱很快再接再厲地上了第二封彈章,以更加激越的用詞彈劾晉王不該留京,擺出了一副不把他攆去太原府的封地上不罷休的架勢。 他上第一封彈章時,除了少數(shù)幾個嗅覺靈敏地跟進(jìn)了,余下大部分人仍在觀望狀態(tài),但等到這第二封彈章問世,眾人都看出了他真正的劍指之處——給章二姑娘出頭打抱不平不過是個引子,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趕走晉王,撈一個彈劾藩王成功的資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