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珠華看她又有點可憐了,嘆口氣道:“我聽買走惠香的牙婆說,你們家余下的女眷現(xiàn)在住在城南的一家土地廟里?” 白衣姑娘以為有轉機,忙點點頭,道:“是——” 珠華打斷她道:“你看,一個原本與你家毫無干系的牙婆想打聽你家的住所都可以打聽到,那曹五爺若真有意,可能尋不到你嗎?還要你想盡辦法去見他?” 白衣姑娘愣住了,臉色慢慢變得慘白。 過了好一會,她才困難地啞著聲音道:“但我不見他一面,我總不甘心,也許他有什么苦衷,也許二夫人不許他來見我呢。” 珠華不耐煩了,道:“他一個大男人,少說也快二十歲了吧,二夫人再管著他,總不能把他的腿打斷,有什么許不許的?罷了,這個忙我反正幫不了,你還是走罷,再不走等宵禁了,你叫巡城的兵丁看見,就麻煩了?!?/br> 白衣姑娘說了半天,見珠華的口風還是沒有一點松動,終于不得不死心,再看看天色,確實不能再拖延,只好慢慢往外走了。 珠華想了想,叫她:“你等等,你這一路過來,沒吃晚飯吧?我去看看廚下有什么,給你拿點帶著路上吃罷。” 白衣姑娘咬了嘴唇:“我不要,我不是要飯的?!?/br> 說著好像真的受了羞辱一樣,加快了腳步走了。 珠華鼓了臉:“……哎,我真是多余問她?!?/br> 要不是想著這時代對女子太不友好,她多少有點同理心,才不多這一句嘴呢。 蘇長越失笑不已,點她的臉頰:“嘴硬心軟?!?/br> 牽著她的手往里走:“究竟怎么回事?她先說話有些顛三倒四,我聽得不大清楚?!?/br> 珠華便從頭從早上選丫頭的事開始解釋起,事倒不復雜,走到堂屋坐下時,也就說清了。 蘇長越明白了:“原來如此。這家伯府的事我倒聽過,處置的旨意是翰林院里的林侍讀代擬的,我聽他和別人議論朝政,提起此事,說陛下是宅心仁厚之君,忠安伯府那樣多的罪過,讓人一說情,還是留了他家女眷一條清白生路。” 皇帝登基一年有余,仍算新君,官員們對他不算了解,私下議論幾句新君的施政,揣摩一下圣意,是題中應有之義。 珠華對忠安伯府興趣不大,但很樂意知道蘇長越上值工作的環(huán)境,追著又問了兩句,直到隨后晚飯上來,方食不言了。 飯后沐浴上床。 他們晚上歇息時屋里是不留人的,不單珠華臉皮薄,蘇長越不是那等打從奴仆環(huán)繞的豪門子弟,也不習慣他起興想干點什么事時叫人聽著。 此時他吹了燈,摸黑到床外側躺下,默了一會,小聲問珠華:“你親戚走了嗎?” 珠華“哈”一聲笑出來。 這個親戚的說法是她教蘇長越的,大前天她月事來,蘇長越不知,抱著她要求歡,她一時情急,脫口把前世的說法爆出來了,蘇長越就此學了去。 珠華以前從未覺得這個說法有什么問題,但從蘇長越這個正宗的古人嘴里說出來,她就忍不住想笑,聽一回笑一回。 笑完了才答他:“沒有,再過兩天才好?!?/br> 蘇長越不響了,好像嘆了口氣,抱著她親了親,怕走火,蜻蜓點水般,然后老實翻回去躺下了。 珠華一時沒有睡意,胡想起來,覺得他怪慘的,在船上一直忍著,到了家剛舒緩了不多久,又不成了。 成親了一陣子,該做的都做了,珠華有點好意思放飛了,她手猶猶豫豫地,搭上了他的小腹。 蘇長越開始以為她是無意中搭過來的,誰知跟著感覺她在往下移動,動得極其緩慢,但纖指所到之處,火星連成一片燎原,直向下腹沖去。 珠華隔著薄薄的中衣,覺得手底下的肌rou一下繃緊了,他似有一個屏息,她如被鼓舞,指尖微抖著繼續(xù)往下—— 然后被按住。 蘇長越啞聲道:“珠兒,別鬧。” 他聲音里是不容錯辨的壓抑的**,珠華聽得臉上熱氣蒸騰,結巴著道:“我沒鬧,我、我看我壓箱的畫冊有這樣,我借你只手,你湊合一下罷。” …… “湊合”過后,珠華僵著發(fā)酸的手舉在半空中:“……忘了,我應該選準備一條帕子。” 蘇長越殷勤地下床:“你別動,我去拿?!?/br> 借著月光摸到搭在架子上的一條布巾,回來仔仔細細替珠華把手擦干凈了。 珠華動動手指,其實還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反正她一點也不嫌棄他,便也罷了。 蘇長越把用過的布巾信手一扔,重新上床,親親她臉頰,問她:“珠兒,你的畫冊擺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有,明天讓我看看?!?/br> 珠華:“……” 她歪了頭,假裝睡著了。 蘇長越在她耳邊笑一聲,躺正了心滿意足地也睡了。 ☆、第133章 三日后。 清早,蘇婉蘇娟換了新衣裳,帶了新首飾,打扮得兩根水蔥一般,笑嘻嘻牽著手來找珠華,讓她看看有沒有哪里不妥。 十四五的小姑娘,皮膚都嫩得吹彈可破,再一著意妝扮,哪還有個不好的,難得的是兩人長相風格不同,往一塊一站,區(qū)別明顯,都能讓人留下印象。 珠華滿意地起身,一手攬了一個:“很好,小美人們,走,出門了!” 蘇婉被逗得嘻嘻直笑:“我站嫂子旁邊,哪里好意思算美人。” 珠華笑道:“怎么不算,環(huán)肥燕瘦,各有擅場,難道美人必定是一個模子里套出來的不成?” “嫂子真會哄人?!碧K婉開心地挽著她的手貼著她往外走。 孫姨娘殷切地從后面送了來,連著囑咐道:“大姑娘,二姑娘,頭一回到人家做客,要謹言慎行,多聽你們嫂子的話,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別貪看景色到處亂走,仔細給人家留下壞印象?!?/br> 蘇婉蘇娟一齊“嗯嗯”應聲,道:“知道了,姨娘放心?!?/br> 說著話出門上車。 才進蘇家沒幾天的兩個丫頭,四丫和圓臉的妮兒也跟著一起,她倆現(xiàn)在改了名,跟蘇娟的四丫改叫云釵,很能體現(xiàn)蘇娟的喜好;妮兒則被蘇婉改成了聽蘭——土憨的妮兒配上這個脫俗的名字很有幾分反差的搞笑,妮兒自己也好幾回反應不過來是在叫她,不過蘇婉硬是堅持了她的文藝少女心。 新出爐的云釵和聽蘭還沒來得及學多少規(guī)矩,但今天這種場合,她們必得臨時上陣跟著去,不指望干什么了不得的活,純是個臉面。到了正場面上,假使需要取點東西傳個話什么的,總不能姑娘親自走來走去,那就太掉價了。 那等豪奢人家,誰不生兩只富貴勢利眼呢。 “……其實沒什么,人面都不熟時,多看少言隨大流?!?/br> 馬車上,珠華給兩個小姑子做豪門一日游的最后輔導,“別人問你話若不知怎么答,也別緊張,就微笑混過去,只要你守著禮貌,一般有修養(yǎng)的人不會窮追猛打,那等非要你出丑的,她自己的臉面也不見得好看到哪里去,別人看在眼里,自然有數,只會覺得她無禮苛刻?!?/br> 蘇婉蘇娟一起連連點頭,等到珠華說話停了,蘇娟就舉起手里握著的一面小靶鏡,不時對著照一照。 其實馬車雖有一點搖晃,但她好好坐著,鬢發(fā)一絲不亂,不知哪來那么大的勁頭,照來照去都不厭。 珠華見她那個專心致志的臭美模樣,也是——嗯,有點服氣。 蘇婉關注的點就正經多了,問道:“嫂子,你說我們到了侯府,會不會被分開啊?” 珠華想了想,她也不太確定,這種賞宴未必有一定之規(guī),已婚和未婚的有時會分邊,有時不會,帖子上不會標明這個,只能到了場隨機應變。 “我不知道,不過分開也沒事,你和二meimei在一處,姐妹倆總是有個照應,若遇著什么急事,就打發(fā)丫頭來找我。今天我們出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能好好地去,再好好地回來就行了?!?/br> 蘇婉有點忐忑地點頭:“好?!?/br> 她們出門算早的,不過到達勇毅侯府時,有些人家已經先到了,可見侯府辦的這場賞荷宴應當很受歡迎。 因來客眾多,馬車在大門外就需停下了,珠華一行人下了車,驗了帖子,在仆婦的引領下從角門進去。 然后,她就有點愣住。 因為走在前面有一個應當是也來做客的少婦,背影十分眼熟,眼熟在何處呢——衣裳。 夏日炎熱,珠華穿的是一身衫裙,上著碧色祥云紋羅衫,下是白羅彩繡花鳥裙,好巧不巧,前面那少婦竟和她穿著件花色一模一樣的羅衫,只是裙子配得不一樣,她下面是月白花緞織金裙。 蘇婉蘇娟也一眼看到了,蘇娟脫口道:“嫂子,她怎么和你穿的一樣。” 這一聲把前面那少婦驚動了,她一轉頭,眼光立刻定在珠華身上,然后,臉色一下不好看了。 珠華眨眨眼,沒想到她身上先出了問題——怎么說呢,雖然沒有人做錯任何事,但冷不丁在這種場合和陌生人撞了衫,感覺就是尷尬。 前后兩邊引路的仆婦腳步也有點頓住了,目光相互對上,一時不知該怎么處置這場面。 珠華猶豫片刻,跟小荷低聲道:“去把我備的那身衣裳拿來,等會借間屋子我換一下。” 她不認得那少婦,但看形容應當比她大了有五六歲,這場賞荷宴不知持續(xù)多久,假如她們要被安排到臨近相坐,那是現(xiàn)成的要給人提供談資了,她是后來,又年少,就讓一讓罷。 負責給她們引路的仆婦松了口氣,忙道:“奶奶放心,只管跟我來,我給奶奶找屋子家什重新妝扮?!?/br> 小荷便要往外走,去馬車上拿包袱,事情本該到此和平結束,不想那少婦忽然冷笑一聲:“葉珠華,你這是已經嫁了?不會就是嫁給那個倒霉敗勢的蘇家罷?你們兩家都這么著,倒也相配。只你卻有本事,不知怎么弄的鬼,侯府的花宴也能混進來了。” “……” 珠華整個莫名其妙,這少婦連名帶姓叫她,一個字也不錯,顯見是認得她,且聽口氣應當是她出嫁前認識的,可她那時在金陵不說,出門也少,大半時間都在養(yǎng)弟弟,確認自己不可能結仇結到京城來啊。 她就定睛看那少婦,認了好一會,終于依稀有點印象出來了——也是被那句“倒霉蘇家”給提醒了的,這少婦可不是第一回說這話了,當年在魏國公府里,她隨其母一起拜見徐老夫人,因意中人知府公子汪文蒼和張萱定了親,遷怒到她,她母親拿自家才得的一個庶子刺激鐘氏,巴巴說個不停,她則挑撥張蓮,張蓮沒上套,珠華在旁笑了一聲,被她劈頭咒了一句。 雖然就事后來說,也算不得咒,因為蘇家確實是倒霉了,但許燕兒當時的惡意是開脫不掉的。 ——對了,這少婦就叫許燕兒! 珠華連帶著把她的名字從記憶的角落里扒拉了出來,然后就——更莫名其妙了。 她后來在魏國公府和許燕兒又碰過一兩回面,許燕兒借著母親和徐老夫人同鄉(xiāng),也能在國公府里來往一二,但許燕兒比她大著五六歲,當時主要是奉承徐家大小姐徐玫;珠華和她們年紀有差,玩的不是一堆,也不去硬湊那個熱鬧,就老實地只在沈少夫人院里呆著。 除掉初見時的一點口角,要說更多的恩怨,那是再沒有了。珠華和她碰面也只是在同一府邸的見著而已,沒有任何實際交集,兩人其實就和陌生人差不多。 所以,她這是吃錯了什么藥?要說不喜歡兩人撞了衫,珠華沒認出她前也主動說要換了,兩方距離不遠,許燕兒哪怕沒聽見她的話,聽見仆婦的話也該知道她退了一步,還給她難看是什么意思? 許燕兒還在揚著下巴瞪她,一副睥睨表情,珠華領著兩個小姑子,不想惹事,但都叫人指著名踩到頭上來了,她再退讓,就不是息事寧人而是懦弱了。 珠華嘴角一挑,先命小荷:“小荷站著,不用去拿衣裳了。” 已經走出幾步的小荷聽令停下,走了回來。 許燕兒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做什么?我不過白說一句,你有什么可賭氣的。” 她先果然是聽見了。 珠華笑意變冷,但并不生氣——她見到許燕兒眼底的不自然了,知道她為什么慌。 講真,不怕臉大地說,一般女子和她撞衫是真沒什么優(yōu)勢,她開始主動要換,也有一點是不想仗臉欺人,兩人穿著一樣的衣裳,便是原本沒交集落到別人眼里也要被放到一處品評了,比下去的那個心里如何舒服,好好來賞花,何必結這個不痛快呢。 但她先一步釋放了善意,對方卻不領情,反而糊了她一臉,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珠華往前走,蘇婉蘇娟下意識跟上去,到得許燕兒跟前,珠華手里拿著團扇,悠哉扇了扇,微微笑道:“許jiejie,我沒賭氣呀,只不過覺得你我事隔經年,都嫁到了京里,于此意外相逢,真是難得的緣分,又湊巧選了一樣的衣裳,就更是個有趣的巧合了。我要是換了,豈不是辜負了這因緣,一樣就一樣罷,我是一點也不介意的,反正——誰丑誰尷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