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哄哄地想著，孫姨娘又覺有點(diǎn)可惜，不由道：“大奶奶剛才走得太快了，要和那位mama多敘上兩句，說不準(zhǔn)能和平郡王府也攀上交情呢?！?/br>
    珠華不知她那么善于腦補(bǔ)，淡淡道：“攀那交情做什么。”

    她心里嘀咕，幸虧沒暴露了張巧綢的事，她可一點(diǎn)也不想扯進(jìn)那些麻煩事里，其實(shí)她先前是有意快些離開的，張巧綢名分上是她小姨，若再多說兩句，很難不提到她，既提到了，她就不好不提出去拜見一下——她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送到別人主場上去找虐，乘著李mama話音暫歇的時候裝糊涂離開最好了。

    孫姨娘現(xiàn)在心里有一樁大事預(yù)備著要求她，就不敢和她頂著來讓她不痛快了，聽她這么說，只能在心里痛惜了一下。

    說著話，一行人來到了另一家首飾鋪?zhàn)?，在這里的采買總算是順利了，幾人拋卻了先前的一點(diǎn)不快，高高興興地各自抱著匣子出來。

    時辰已近正午，蘇長越道：“我們找家酒樓，吃了飯再回去罷?！?/br>
    蘇婉第一個附和：“好！”

    余下人等也沒意見，當(dāng)下便就近找了一家酒樓，進(jìn)去要了個雅間坐下。

    等候上菜期間，蘇婉蘇娟兩個饒有興趣地對了對各自的花費(fèi)，蘇婉花了九十五兩，蘇娟花了九十六兩，兩人各還有五兩和四兩的余銀在手。

    蘇婉樂呵呵地收起碎銀：“我還是頭一回有錢呢，都舍不得花了，我要收藏一陣，再想想買點(diǎn)什么好。”

    蘇娟也開心地收好自己的碎銀，有首飾和有錢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首飾只可以戴，錢卻能隨自己的心意買吃的玩的，自由度更高。

    她現(xiàn)在覺得新嫂子也不錯了，要是姨娘帶她出去買東西，可不會把剩下的錢交給她，肯定是自己收回去。

    **

    這一趟出門各人都有收獲，還在外面吃了一頓好吃的，回去時心情便都不錯。

    逛了半天多少有點(diǎn)疲累，珠華到家先午憩了一下，待醒來時，她沒有馬上起床，而是望著帳頂，目光有點(diǎn)呆呆的。

    她想起了張巧綢，不知那李mama回去會不會嘴碎和她提到意外偶遇的事。

    珠華對張巧綢的印象其實(shí)不太深了，她和張巧綢的實(shí)際交集沒有多少，穿過來沒多久張巧綢就叫送鄉(xiāng)下去了，兩年前張巧綢回來，也不過是見了兩面而已，當(dāng)時攻守易勢，她好漢不吃眼前虧，很快就尋著沈少夫人求庇佑去了，連張巧綢出嫁都沒回來。

    不知兩年過去，她有長進(jìn)了沒有。

    珠華想一想有點(diǎn)煩——因?yàn)樗龑Υ藢?shí)在不敢有什么樂觀估計，看她清場金玉樓的做派就知道了。

    最好李mama不要多嘴，不然張巧綢很可能要生事，她并不怕張巧綢，她不過是個夫人，不是王妃，沒有能到對她形成身份碾壓的地步。

    但怎么說呢，正常人都不會愿意和張巧綢這樣心性惡毒的人打交道，哪怕可以斗贏她，過程也不會愉快，一般人都只想安安生生地過日子，誰愿意和極品多攪合。

    說起來張巧綢在郡王府里似乎還挺受寵，進(jìn)府兩年而有孕，在郡王府那個姬妾必然不少的環(huán)境下，算是很順利的進(jìn)展了——

    “發(fā)什么呆？”

    突然的問話在床前響起，珠華一驚，頭一轉(zhuǎn)，這才發(fā)現(xiàn)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竟不知道蘇長越什么時候走了進(jìn)來，人都站在床邊了。

    珠華想了想，沒有瞞他，老實(shí)道：“我在想我小姨。”

    蘇長越其實(shí)也猜到了，在路上時當(dāng)著孫姨娘和和蘇婉蘇娟的面不好說什么，靜下來后多半要想一想的。

    他坐下了，摸了摸她的頭，道：“沒事，別擔(dān)心，這里沒什么事了，我們明日起就收拾東西，預(yù)備北上，我去打聽一下租船，家里沒多少東西，主要就是你的嫁妝，兩三日差不多可以收拾齊了，順利的話，很快就可以啟程?！?/br>
    珠華聽了，心弦便是一松——對啊，她又不要在安陸常住，馬上就走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張巧綢再有本事還能追著她到京城去找麻煩不成。

    她把被子一掀，赤足就踩下來：“好，我現(xiàn)在就來收拾！”

    “……也不用這么急，好歹穿個鞋?！?/br>
    珠華動了動圓潤腳趾，臉頰微熱地忙低下頭，找著鞋子要把腳往里塞，動作急了些，反沒塞進(jìn)去，直接踩在了月白繡花鞋上。

    蘇長越忍笑，俯身扣住她的腳腕，拿了她的鞋要替她穿，珠華嚇一跳，忙要往回縮：“我我自己來?！?/br>
    她知道蘇長越待她不錯，因?yàn)楸人笪鍤q，有時候有點(diǎn)把她當(dāng)小孩子看，但連鞋都給穿還是有點(diǎn)超過，她覺得承受不來。

    蘇長越溫?zé)岬氖终瓶墼谒_腕上用了點(diǎn)力：“別動，小心摔了。”

    珠華一腳懸空，又是踩在床前的腳踏上，確實(shí)不大穩(wěn)當(dāng)，一掙沒掙出來，反把自己掙得一晃，忙胡亂伸手就近扶住了他的肩膀。

    蘇長越不管她，很快替她穿好鞋，見她因?yàn)榧m結(jié)還沒有動彈，索性伸手握著她的腰，把她從腳踏上抱了下來。

    ……她脫離小孩子的行列真的已經(jīng)很久了??！

    不過她就是小孩子的時候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珠華心情非常復(fù)雜地想，她一方面覺得自己這么大的人了，連下個腳踏還要抱太羞恥了——葉明光五歲的時候她才對他這么干過，另一方面又覺得，好像有點(diǎn)被補(bǔ)償?shù)搅恕?/br>
    她就假裝沒事樣，又囧又甜地去梳頭發(fā)去了。

    ☆、第111章

    蘇長越去和孫姨娘及兩個meimei說了一下準(zhǔn)備啟程前往京城的事，安陸雖是府城，算得繁華，但和天子腳下相比總是要遜色了，聽說要盡快上京，諸人都很贊同，就熱火朝天地在家里收拾起來。

    蘇家在這里的幾年生活以儉樸為要，沒添置過什么值錢的大件，現(xiàn)在收拾起來也不太麻煩。珠華這里則早知在安陸不過暫時停留，所以那些嫁妝都沒有擺開，仍封得好好的，她的東西雖最多，但需要收拾的最少，很快忙完了，便把小荷和青葉兩個打發(fā)過去幫蘇婉蘇娟的忙。

    青葉力氣大，蘇婉蘇娟兩個氣喘吁吁要搬半天的東西，她拿張包袱皮一攤，刷刷一會就打包好一個，拎著往前院擺好，預(yù)備帶走。

    蘇長越則在外面聯(lián)系車馬船只，馬車好定，因?yàn)閷脮r只是負(fù)責(zé)從蘇家到碼頭的一段路而已，去車馬行說一聲就行了。船要麻煩些，德安境內(nèi)有條涢水，貫穿全境，與長江相連，水路算得暢通，但據(jù)京城太遠(yuǎn)，無法直達(dá)，須得繞些路，一般攜物不多的單身行客多是選擇陸路，肯往京城去的船就多是商船，本身就攜帶了不少貨物，這要湊巧找到一艘能帶上蘇家家眷行李的就得花些功夫了。

    不過蘇長越幾回趕考各地跑慣了的，這些庶務(wù)難不倒他，三天之內(nèi)一一都辦妥了，這時家里該收拾的也差不多收拾齊全了。

    “后日清早出發(fā)?！碧K長越回來告訴珠華，“我想著，臨走之前，我們一起再去我爹娘墳前拜祭一下。”

    “這是應(yīng)該的?！敝槿A點(diǎn)頭贊同，祠堂里的是牌位，墳里埋的是骸骨，一樣的親人，不一樣的寄托，這一去京城不知什么時候再能回來，很應(yīng)該去拜一下。

    “那就明天去，把姨娘和meimei都叫上?！?/br>
    “好?！?/br>
    他們商議定了，但隔日一早，一家人準(zhǔn)備停當(dāng)，把紙錢什么的都帶上了，正要出門上車往城外去之際，一個不速之客堵了上來。

    “……郡王妃要見我？”

    珠華很是愣了一下——她有點(diǎn)懷疑自己聽錯，難道不是張巧綢？那還合理些。

    穿鴉青褙子的中年婦人生著一張白面團(tuán)一般的臉龐，雙手交握在小腹前，含笑道：“是，請?zhí)K大奶奶賞光，往郡王府去走一遭?！?/br>
    珠華眨了眨眼，她又愣了一下，才適應(yīng)過來“蘇大奶奶”這個稱呼，這冷不丁聽到，都沒意識到是叫她。

    “不知王妃娘娘因何要見我？”

    孫姨娘站在門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問什么問，郡王妃相邀啊！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好運(yùn)道，快答應(yīng)，快答應(yīng)！

    中年婦人道：“王妃思念愛女，聽說大奶奶出嫁前還曾見過縣主，所以想請過去敘一敘，以慰思女之情?！?/br>
    沈少夫人嫁得太遠(yuǎn)，便是身份尊貴，等閑也無法拋下夫家兒女回王府省親，母女間幾年乃至十年不見都是常事，郡王妃這會兒聽到有人自金陵來，有愛女消息，召進(jìn)府問一問是很好理解的慈母心思——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珠華的，李mama作為小夫人身邊的人，拿這個消息去到王妃面前賣個好是惠而不費(fèi)，何樂不為的事，這都不必多問。

    假如真是王妃相召的話，珠華覺得她去見一見無妨，哪怕要跟著見到張巧綢也無所謂，王妃不可能讓自己請的客人在姬妾手里吃虧，那太打臉了，而明天她就離開安陸了，張巧綢有百般智計，也只好吞回去憋著。

    問題在于，要見她的真的是平郡王妃嗎？假如是張巧綢假傳名目呢？

    但這個疑問珠華無法證實(shí)，她頭回見這個婦人，分不出她是哪個派系的人，甚至她對郡王府都是一無所知，只是因?yàn)樯蛏俜蛉说拇嬖冢恢币詠韺ね醺挠∠筮€不錯。

    而也因此，她不好推辭，沈少夫人待她那么好，現(xiàn)在沈少夫人的母親想念女兒，想找她去問一問女兒的近況，她能說不去嗎？

    那她也太沒良心了。

    珠華咬一咬牙，就待答應(yīng)下來，旁邊的蘇長越不動聲色地過來了一步，道：“有勞mama親自上門來請，只是不巧，內(nèi)子正要與我去祭拜先人，不便他顧，恐對先人不敬。我看這樣好了，mama先請回去，我們祭拜完畢后，我親自送內(nèi)子去府上，只是請mama記得跟府上門房說一聲，言明內(nèi)子是應(yīng)王妃邀請而來，以免門房不知誤會，不放內(nèi)子進(jìn)去?！?/br>
    祭先人是孝，自然比出門做客重要，即便是郡王妃也不能半道把人截了叫人先去陪她聊天，中年婦人猶豫片刻，只好道：“那好罷，只請大奶奶別忘了，讓王妃記掛空等?！?/br>
    珠華抿嘴笑道：“mama放心，萬萬不會?！?/br>
    心里給蘇長越豎大拇指，他好聰明，這一句就試探出來了，這mama要是張巧綢那邊的人，肯定不敢去跟門房傳王妃的諭旨，王府上迎客的小廝都有好些個，張巧綢就算能買通一個，買不通所有，所以她到時候只要能和門房對上話，門房肯認(rèn)了有王妃邀請這回事，那就可以放心進(jìn)去了。

    中年婦人沒再說什么，走到巷口那邊坐上車走了。

    孫姨娘立時活泛起來：“大奶奶，把你兩個meimei一并帶去罷，也叫她們長長見識。”

    這要是正常作客，珠華不介意帶上她們，但郡王府情形叵測，連她都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如何再帶上兩個填坑的？

    她就要張口拒絕，蘇長越已先道：“meimei們是該知道些人情來往，不過我們和郡王府素?zé)o來往，既沒相邀，怎好貿(mào)然過去？況且皇族門第，規(guī)矩必然繁多，meimei們本就出門少，倘或緊張出了差錯，叫人笑話，反不值當(dāng)。長見識也不急在一時，等到了京里，再慢慢先從熟悉的人家開始罷?！?/br>
    他說的全都在理，孫姨娘便想厚著臉皮賴一賴也尋不出話來說了，只得偃旗息鼓，閉嘴拉了蘇娟往后一輛車上走去了。

    有人出頭可真省事，省了她好些口水。珠華笑瞇瞇問一直旁觀的蘇婉：“大meimei，你跟我們坐，還是后頭去陪姨娘？”

    “我跟哥哥和嫂子坐！”蘇婉毫不猶豫地回話。

    “那好，你先上去?！?/br>
    蘇長越扶了她一把，送她上去，之后把珠華也扶上去，自己最后上去，放下車簾，車夫輕輕揚(yáng)了下鞭，車輪滾動，向著城外的方向而去。

    **

    午后。

    珠華帶著小荷，站在了平郡王府的石階下。

    五月的陽光十分燦爛，珠華微瞇著眼，往前方望。

    蘇長越在臺階上的朱門前和兩三個小廝交涉，說了幾句話后，他返身走下來，向珠華點(diǎn)頭，低聲道：“確實(shí)是王妃邀你?！?/br>
    珠華松一口氣：“這就好，那我進(jìn)去了。”

    蘇長越伸手拉著她的手臂握了一下：“別怕，到傍晚你還不回來，我就過來接你?！?/br>
    珠華向他彎彎眼：“我不怕，我夫君是新中傳臚，我也不是無名之輩吶。”

    有這個身份，就算遇著什么，起碼她也不可能像個普通民女一樣被無聲無息地處理掉的。

    蘇長越臉色暖了些，勾起嘴角回她一個笑容，而后松開了手。

    珠華領(lǐng)著小荷在小廝的引領(lǐng)下從西角門進(jìn)去，珠華帶著帷帽，不太看得清兩側(cè)風(fēng)物，小荷頭一回出入這等門第，心里緊張，不敢亂張亂看，緊緊隨著珠華，兩人默默無話，一路往里走。

    走不多時，里面的人接到通傳，早上曾去過蘇家的那個中年婦人接出來了。

    珠華這回想起來問了下名姓，得知她姓尤，在郡王妃身邊伺候快二十年了。

    別的不論，單看這資歷也算得上心腹級的人物了。

    珠華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鐲子，放棄了打賞套話的打算——別說人家看不看得上她的打賞，就算貪財收了，這等很可能人老成精的資深仆婦，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話沒套出來白破財，不如老老實(shí)實(shí)去見王妃得了。

    尤mama話不多，珠華不再問話之后，她就沉默下來，只管引路。

    過了不知幾處游廊穿堂，終于進(jìn)到一處闊大的庭院，建筑規(guī)格格外嚴(yán)整堂皇，當(dāng)是整座王府的女主人，平郡王妃所居之地了。

    珠華心內(nèi)好奇，但此時要打量多了反而心亂，她索性目不斜視，小荷剛進(jìn)院落便被人引走到偏房歇息去了，她獨(dú)自進(jìn)到上房里面，見當(dāng)中擺著一張羅漢床，其上端坐一人，料定必是平郡王妃了，就在尤mama的牽引下直接矮身下拜，行禮問安。

    “快扶起來，原是我請來做客的，不必多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