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驚呼是因為,這口棺木分明是依著成人的身量來的,但打開之后,里面躺著的卻是個大約十歲左右的女童,在寬敞的空間對比之下,躺著的這個女童顯得格外瘦小,出乎眾人意料。 而寂靜則是因為,除了少部分會拿話本套到現(xiàn)實里的憨人之外,大部分人對死人——或者瀕死的人樣子不太好看這一點是有心理準備的,但即便如此,他們?nèi)允潜粐樍艘惶?/br> 倒不是這女童的面容如何猙獰可怖,她顯露出來的臉面雖然呈現(xiàn)出濃重的青紫之色,五官也扭曲得不大看得出樣貌,但并沒有傷痕,可怕的是她的姿勢:實在太過詭異了,她側(cè)躺在棺中,頭顱和四肢不知為何,皆向身后反折過去,小小的身軀繃得好似一張弓一樣,且伴隨著不時的劇烈抽搐。 ——難怪明明是個孩童,卻弄了這么大具棺材盛著,她那么扭曲的姿勢,小的沒法裝啊。 “怎么回事,好嚇人哪,不會真的是詐尸吧?”有人發(fā)出了驚懼的疑問。 緊隨其后,鄰近濟世藥堂里的一位湯老大夫幾乎同時出聲,聲音里同樣飽含著滿滿的震驚:“角弓反張——這是,牽機!” ** 牽機作為來自云南邊陲之地的奇毒,本來只在當?shù)赜型?,但從宋人筆記記載,便是它葬送了絕代詞人南唐李后主之后,各路野史隨之喧囂,有鼻子有眼地構(gòu)造出無數(shù)版本,這味奇毒隨之名揚中原大地,尋常百姓或許聽聞的少,但在許多讀書人和醫(yī)家那里,是可稱得如雷貫耳了。 金陵城東,魏國公府。 軒朗闊大的前院書房附近,侍從遠遠避開,屋里只有兩名中年男子,年紀相仿,一坐一立,地位差別明顯。 坐在紫檀大書案后的身著家常道袍,白面方腮,留一口極齊整的胡須,氣質(zhì)偏于儒雅,但又微帶著一股久居人上的凌人貴氣,正是本朝勛貴里的頭一號,這一代的魏國公徐致鴻。 立著的則穿一身灰色直綴,深深地躬著身,乍一看是很不起眼的一個人,但等到魏國公嘆了口氣,開口道:“別多禮了,坐下說話罷?!?/br> 這人直起身,露出臉來,便見居然是個長相十分英俊的美男子,只是美男子的臉色很不好,也不肯坐,只低聲道:“下官無能,有負國公爺所托。” 此言既出,魏國公的臉色隨之沉郁下來,但他養(yǎng)氣功夫到家,不過片刻功夫,又恢復自如,道:“罷了,誰想到會發(fā)生這等意外呢,也不能算你的錯?!?/br> “國公爺這么說,更加愧殺下官了,這全因下官治家不謹,才生出這番事故?!泵滥凶诱f著再度躬身,“下官必定將功補過,請國公爺允許——” “不必了。”魏國公搖了搖頭,繼而苦笑,“你家的事鬧出來,我府里這個慌了神,探頭探腦地亂打聽,露了馬腳,讓我看出來了?!?/br> 美男子一怔:“這——”他只說了一個字,就忙住口,魏國公沒有細說,顯然是不準備把其中秘事泄露,他當然也最好不要打聽。 就只好道:“下官慚愧,今遭沒幫上忙,反險些給國公爺添了亂子?!?/br> “事情已經(jīng)過去,就不要再多說了。你如今還是考慮一下,如何給這金陵城里的百姓們一個交待吧?!蔽簢溃斑@件事如今已經(jīng)傳得街知巷聞,要是發(fā)生在別人家里也罷了,偏偏出自你這個管著一府刑案的推官家中,唉。” 美男子咬緊了牙關(guān),道:“下官回去一定嚴查此事,給國公爺一個交待。” 原來他正是最近金陵城的風云人物——應(yīng)天府推官張興平。這位張推官整天斷判別人的案子,結(jié)果忽然地,自己家后院著了火,竟鬧出稚女被投毒的丑聞來,還不幸地暴露在整條街的百姓面前,更不幸地是這暴露的日期恰恰在清明節(jié)里,簡直似冥冥中來的天意指引。 幾樣因素加起來,不過幾天功夫,已成功地把張推官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如今是人人都在等著:看他如何料理自家的這樁刑案。 如此萬人矚目之下,一著不慎,很有可能就要斷送掉他的政治生涯——魏國公的話里,隱藏著的正是這層意思,而大概是覺得他的表態(tài)還太平常,魏國公更添了一句話:“我原打算著,過兩個月待你這屆任滿之后,同汪知府打聲招呼,考滿里給你定個上等,你好往上動一動,只是如今,是不成了?!?/br> 不管張推官的這樁家事處理得如何,哪怕手腕圓融到完美無缺,他也是白壁有暇了——事后所做的一切都只能算補救,他家里既鬧出這樁事,還鬧得滿城皆知,那一個治家不嚴的名聲是跑不掉的,而這個名聲,足夠有心人作一篇好文章了。 “……”張推官心中一沉,頹下肩膀,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是下官不爭氣,白費了國公爺?shù)目嘈??!?/br> “你自家的家事,我也不便再多說什么,萬幸你那外甥女命大,救了回來,事情還有可轉(zhuǎn)圜之處?!蔽簢Z聲和緩地說罷,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好了,你家中事多,我就不虛留你了,去忙你的罷?!?/br> 張推官聞言恭敬行禮,告辭離開。 離開前院范圍后,張推官的腳步一改先前的沉穩(wěn),變得又快又重,他踩著這樣發(fā)泄一般的步子,一路出了公府,鉆進等在左近一頂不起眼的青呢小轎里,冷聲道:“回家?!?/br> 抬轎的轎夫聽見如此聲氣,知道主人心情極差,一個字不敢羅嗦,悶不吭聲地起轎便走。 ——心情不好的張推官不知道,等他回了家,還有更叫他頭疼的事呢:他那位魏國公口里“命大”的外甥女,好容易撿回一條命來,卻十分地不想要,在侍婢們的日夜看守之下,硬是尋了個空檔,鬧了出自盡。 ☆、第3章 陸錦是真的想死。 這是她明白過來自己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后的第一個反應(yīng)。 穿越! 穿到了不知幾百年前、一個短手短腳年方十歲、還身中奇毒的小蘿莉身上! 以上三條中的任意一條,都足以讓她想死一死,而三條疊加在一起的威力,讓她在稍微能控制住這具身體的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把想法付諸了行動——她現(xiàn)代的那具原身應(yīng)該沒這么快就拖去燒掉,她死得快一點,應(yīng)該還能趕上回去,她是不知道她的原身被撞成了什么樣,但只要不是高位截癱,哪怕缺條胳膊斷條腿她都認了! 陸錦是如此不甘心,她親媽死得早,她從小被迫和小三轉(zhuǎn)正的后媽斗智斗勇,斗了十來年,終于把自己斗開竅了:不是她斗贏了,而是她長大了,作為一個終于熬過中二期的成年人,她忽然醒悟過來,她到底圖什么呀?這個家里就是沒有她的位置了,她爸和后媽以及后媽生的一雙兒女才是吉祥如意的一家,這其實沒什么大不了,既然認清了事實,那放棄就好了,外面天大地大,她有手有腳有文憑,上哪混不到一碗舒心飯吃?繼續(xù)作為一個多余的產(chǎn)物擠在這個不屬于她的家里,把自己整得像個斗雞樣,她才真是想不開。 頓悟之后,陸錦麻溜地收拾東西就準備跑路了,怎知她已經(jīng)退了步,她后媽卻不懂得什么叫見好就收,反而深諳得寸進尺的真諦,看見家里這個原配留下來的拖油瓶吃了多年干飯,終于長大了,白白凈凈,清秀可人,可以拉出去派一派正經(jīng)用場了,于是一點都沒耽誤,飛快給她介紹了個對象。 這對象是她后媽一個牌友家的兒子,乍一看也算青年才俊,不管是出身家世,還是本人相貌能力,都十分拿得出手,兩個人的條件拿出來比一比,陸錦還算是高攀了。當然,人無完人,這位青年才俊身上也有一點小小的不足——性別男,愛好男。 陸錦起初不知道,因為她一點也不想了解這位才俊,她后媽直接把人領(lǐng)進家來做客,她是猝不及防地被迫相了這場親。之后她就更堅定了離家的決心,她不想再和后媽扯上任何一點關(guān)系,哪怕她后媽這回忽然良心發(fā)現(xiàn),遞給她的是個沒毒的蘋果,她也不想沾邊。 可是老話說得好,樹欲靜而風不止,她生活的新城市選定了,機票也悄悄買好了,就在離家的前一天晚上,卻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數(shù)張床照和真愛宣言——嗯,沒錯,是才俊的男朋友發(fā)來的。 這下把陸錦惡心的,她好不容易痊愈的中二病來了個卷土重來的大發(fā)作,行李一丟,機票退掉,要玩是么,她就陪這些賤人來玩一場大的! 后媽拼命跟她說才俊有多么看中她,對她一見鐘情,她默默聽著,少見地不炸刺,后媽以為她對才俊很滿意,于是就又往那邊傳話。 才俊便來約她出去吃飯,她去;約她看畫展,她也去;再約她去布雷肯里奇滑雪,她還是去——這是國外了,涉及到在外過夜住宿,但她不怕,有了前兩回打底,她已經(jīng)確定才俊是個純gay,不說牽手了,連并肩欣賞名畫時中間都要站得隔開兩個人的空檔,她都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自帶了個看不見的反彈光圈,這叫對她一見鐘情?呵呵。 從滑雪勝地回來之后,后媽就興沖沖地來和她商談訂婚事宜了,是,兩個人認識時間是不長,可難得兩情相悅啊,家境又般配,先定下來,然后再相處也一樣嘛,這樣的好男人,不趕緊抓到手里,萬一有了變數(shù),可沒地方后悔去。 后媽自己知道提得太急了,所以嘴上不停地找了一堆借口,她卻不知,這也正中了陸錦下懷:她青春寶貴,哪能拿來和這些賤人打持久戰(zhàn)?速戰(zhàn)速決最好。 各懷鬼胎之下,訂婚事宜的籌備順利而神速地開展了,陸錦她爸從商,打拼多年,算是中產(chǎn)階層,才俊家則要更好一些,兩家在這個二線城市里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雖然只是訂婚,當日也佳朋滿座,宴席辦得熱鬧而隆重。 一般訂婚宴就是吃吃飯,宴前主人簡單地致一致詞,更多的程序是留到婚禮上去辦的。但新人想要秀一秀恩愛,播放一下自己錄制剪接的視頻,大家也都不會反對。 于是,眾人矚目之下,才俊的床照就這么曝光了——陸錦沒有收集更多的證據(jù),時間太緊,她來不及,也沒必要,這幾張高清床照加真愛宣言就夠硬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著后媽好像心臟病發(fā)一樣的臉色,陸錦真要樂死,留下一句“阿姨,這么好的男人下回還是別想著我了,留給meimei吧?!焙驼ㄥ佉粯拥难鐣髲d,乘著眾人都發(fā)傻之際,她揮一揮衣袖,輕飄飄退場,回去拿了行禮機票就跑路。 陸錦要是這時候在飛機上就穿了,她也不至于這么不甘心,畢竟一口氣把多年的憋屈都出了,她也算是死得其所,清檔重來就重來吧。 問題在她平安落了地,而她家里還有后續(xù)。 她鬧了那一出,算是把兩家的面子都給掃到地底下去了,才俊家尤其氣瘋了,他家騙婚是不對,可你發(fā)現(xiàn)了不愿意你可以說啊,怎么能做這么絕的事!連著半個月和陸家吵得不可開交,后媽也生氣,你自己家辦事不利,要是能多瞞一陣,忽悠到結(jié)了婚,那不是好處理得多了! 都覺得對方有錯,都不讓步,于是吵著吵著,把陸錦后媽和才俊爸爸的□□給暴露出來了——陸錦知道的時候,眼珠子快掉出來,真是個神轉(zhuǎn)折! 這說起來都怪才俊mama,她兒子壞了名聲,以后再想在本城騙個像陸錦這樣家境良好品行清白的小姑娘是不能夠了,愛子心切下,尤其不肯原諒昔日的牌友,沒日沒夜換著電話打過來罵后媽還不夠,在后媽受不了索性不接所有電話后,她還直接罵上門來了,才俊爸爸更冷靜一點,知道后跟著來勸,但都勸不回她。 后媽是走白蓮路線的,沒辦法撕開臉應(yīng)對才俊mama這種潑婦,一直被罵又丟不起這個人,無計可施下,只好裝暈倒,這一暈暈出問題來了,因為伸手接住她的除了陸爸之外,還有才俊爸爸,才俊爸爸明明站得離得更遠,手卻伸得更快,先一步把后媽接到了懷里。 女人在這上面的直覺是很可怕的,就是這一接,讓才俊mama看出問題來了,她也不鬧了,調(diào)頭回去找了征信社開始查證,專業(yè)的就是專業(yè)的,沒幾天才俊mama得到了一堆開房記錄以及一張不大清楚的監(jiān)控照片——大多數(shù)的正規(guī)酒店還是有職業(yè)道德的,監(jiān)控沒那么容易給外人查看,能得到這一張,已經(jīng)是才俊mama不惜血本砸錢的結(jié)果了。 大戲開鑼,兩家真正地翻了天,雞飛狗跳鬧得都上了當?shù)貓蠹垺?/br> 陸爸多年以來在陸錦的生活中都近似于個隱形人,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可他在陸錦那里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在陸錦和后媽鬧矛盾的時候,站后媽那邊拉偏架。這回好了,一直當真愛的老婆出了軌,頭上頂了個巨大綠帽子的陸爸綠慘著臉色,不但恨死后媽,連后媽生的一對兒女都看不順眼了,轉(zhuǎn)而想起他的大女兒來了。 他先前是生氣陸錦做事太絕,不給人留后路的,現(xiàn)在倒過來覺得女兒這事干得好,不要臉的jian夫,養(yǎng)的兒子一樣不要臉,差點坑了他女兒!幸虧他女兒機靈,沒上當,還扇回去一大嘴巴! 陸爸爸失散多年的父愛忽然復活了,一頭鬧離婚,一頭千方百計聯(lián)系上了陸錦。陸錦一接到電話就想掛,她爸找她沒好事,除了罵她還能干嘛?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掛,就聽她爸給她放了個地雷:“你那個不要臉的媽,和別人出軌了!” 陸爸真是憋死了,男人遇到這種事,痛苦不說,還很難找地方發(fā)泄,再好的朋友也沒法說,當面安慰你,背后誰知會不會笑你綠云罩頂,雖然是老婆的錯,自己卻跟著要覺得矮一截。親戚也同理,只有自己的種,才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嘲笑他的。 陸錦聽著,確實沒嘲笑,她只是在心里想:活該。 當年能做你的三,現(xiàn)在就能做別人的三,有什么好奇怪的。陸錦漫不經(jīng)心地還想,她這個后媽還怪有本事的,二十出頭時能拐到她爸,現(xiàn)在都快四十了,還能出去風流一把,真是神人啊。 陸爸嘮嘮叨叨傾吐了快一個小時,陸錦手機都快沒電了,不得不提醒一句,陸爸從怨夫狀態(tài)里醒過來,這回再說的話就有用多了:“你現(xiàn)在用的哪張卡?把卡號給我,我給你打點錢?!?/br> 陸錦想要很有骨氣地說不要,現(xiàn)在來討好她晚了,就聽陸爸下一句是:“先給你打一百萬吧。” “……”陸錦,咽了一口口水,“爸,你是不是多說了一個字?”從有了后媽以后,她就沒從她爸手里拿到過一毛錢??! “沒有!”陸爸恨恨地道,“我和她在辦離婚,那個賤人不肯凈身出戶,還有臉找律師要和我打官司,我叫她找,家里的錢都是我賺的,一毛錢也不會分給她!” 陸錦懂了:“這是在轉(zhuǎn)移財產(chǎn)???有用嗎?法律上好像有規(guī)定的?!?/br> “什么轉(zhuǎn)移財產(chǎn),一百萬才有多少?你現(xiàn)在一個人在外面,女孩子不容易,這個是爸爸給你的生活費。”陸爸有點不悅地道,“家里的錢大頭都投在生意上了,暫時不能動,你先用著,等下個月出掉一批貨,爸爸再給你打?!?/br> 陸爸說話算話,等到下個月的時候,陸錦去銀行一看,卡上這回多出兩百萬來,陸錦把那幾個零數(shù)了好幾遍,才確定自己沒數(shù)錯。 說什么生活費——她家不過中產(chǎn),又不是富豪,她花錢能以百萬起家,這明明就是在轉(zhuǎn)移財產(chǎn)吧。 陸錦揣好卡,腳步輕盈,心情飛揚地出了銀行。管到底是什么錢呢,給她就是她的了,以她爸人脈請的律師,總不能比后媽請的差,最終還能把這錢從她口袋里摳出去吧? 陸錦收錢收得十分心安理得,她雖然中二,卻沒中二到腦殘,她跟家里關(guān)系不好,可跟錢沒仇啊,她要清高不收,以她爸在女色上的德行,誰知道以后便宜誰。 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陸錦往路邊一站,伸手攔出租車,一輛小綠感應(yīng)到她的召喚,流暢地從機動車道上切下來,往路邊滑來,車速本來該穩(wěn)步下降的,卻忽然失了控,呼嘯著沖了過來—— 視網(wǎng)膜上還殘留著司機驚慌恐懼的臉,陸錦飛在半空中,這一輩子最后的感想是:真是窮人乍富,她打什么的,打什么的啊!老老實實擠公交不好么! ☆、第4章 簡短地回顧了一下戛然而止的前塵,陸錦進一步堅定了死回去的決心——三百萬呢,三百萬!因為陸爸的離婚官司還沒打完,她先前收的一百萬也沒敢花,怕有個萬一,早知道管那么多干嘛,那么一大筆巨款啊,她就撈得著過了把眼癮! 陸錦曾經(jīng)看過的一個小品里,說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人沒了,錢沒花完。她現(xiàn)在深刻地感受到了這種痛苦,為了挽回這筆損失,她舉起了手里攥著的半截斷勺。 這是她費盡心思才藏住的,此刻是午后,負責照顧她的丫頭在打盹,時機正好,陸錦舉起斷勺,狠狠往脖頸間扎下。 ——她迅速翻了白眼,而后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斷勺。 她不放棄,再度舉起來,再試。 失敗,再來。 …… 七八遍之后,她手都酸得舉不起來了,把自己累得直喘氣,卻還是好端端地活著,只制造出了一脖頸亂七八糟的傷痕。 這一則是因工具不給力,二則是剛穿來毒發(fā)之時,感受到的那種窒息感給她留下了濃重的陰影,以至于她現(xiàn)在死志再堅定,但斷勺壓迫下,一有那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時她就控制不了本能反應(yīng),條件反射地就手軟了。 陸錦煩躁地看了眼自己握著斷勺的手,只有她從前一半大。因為有后媽的存在,成長對她來說是一件一點也不美好的事,這種罪她一遍就受夠了,再也不想從頭慢慢長一次,這么個土豆似的五短身材,什么事都干不了,被欺負了只好受著,打打不過,跑跑不了,而且還中了毒,雖然現(xiàn)在解了,可病去如抽絲,已經(jīng)被毒素損害的身體哪有這么快好,她現(xiàn)在肚子里還不時絞痛,讓她很想去死一死。 正煩著,那痛楚又來了,陸錦的情緒從煩躁升級成暴躁,瞄一眼趴在她床頭打盹的那個十來歲的青衣丫頭,叫什么紅櫻來著,再扭頭向另一邊,入目的是和丫頭身上一樣顏色的青布帳子,青帳后面則是墻—— 她怒向膽邊生,捏緊了沾血的斷勺,硬是又攢出一股勁來,半抬起身,憋住氣,奮力向前一撞! 砰! 如憑空里一聲春雷,青衣丫頭陡然驚醒,一抬頭,便見青帳開血花,當即唬得摔下了腳踏。 “來、來人?。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