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結(jié)束已經(jīng)是深夜，他沒有回學校，而是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逛。等清醒一些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把車開到了孔霏承的公司樓下。

    18年的人生中，這樣失控的感覺只出現(xiàn)過兩次。一次是因為母親的病，一次是因為孔霏承。

    他把車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停下，打開天窗看著月亮。這個季節(jié)的月光是銀色的，帶著金屬般的涼意。

    但和孔霏承的眼神相比，這竟然都顯得十分熾熱。

    左融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都不是上帝的寵兒。

    給了他過人的外貌和頭腦，就要剝奪一些普通人唾手可得的東西，比如圓滿的家庭，比如兩廂情愿的愛情。

    他強烈地希望自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長相中游，成績中游，家庭小康。經(jīng)常會被mama嘮叨，會和朋友們一起逃課去網(wǎng)吧，跟喜歡的女孩兒告白多半會被拒絕，可能還會被校霸收保護費。

    但是這一切，他統(tǒng)統(tǒng)做不到。

    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被捧著，一點一點，直到一個人跡罕至的高處。

    那兒光鮮亮麗，那兒光怪陸離，那兒處處都是魑魅魍魎，那兒時時都在被風雪侵襲。

    從不諳世事的孩子，到玉樹臨風的少年，他在極寒中發(fā)芽，在黑暗中生長。一雙雙手在下面托舉著他，讓他高高在上，搖搖欲墜。

    從小到大，只有左樂能夠給自己最恰如其分的溫暖，因為她比自己站得還要高。她所處的地方，風雪大概像刀刃般鋒利。

    一幢百層的高樓，身處頂端的人俯視眾生，他們看似出人頭地，卻早已遍體鱗傷。

    一級級爬上來的艱辛，他們深有體會。無數(shù)的人正在自己腳下努力攀爬著，那些渺小的艱辛讓他們心疼。

    而樓下的人卻只覺得他們功成名就，看不懂他們眼中的憐憫和悲傷。

    孔霏承看起來也是一個生在終點線的人，樣貌、頭腦、家世無一不優(yōu)秀。但左融能明顯從他身上感覺到，那種身處高寒的人獨有的氣息。

    他根本不像看上去那樣幸福，他有著無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并且背負著這樣的負擔踽踽獨行。

    不管是左融、孔霏承，還是左樂，都在旁人的艷羨中過著岌岌可危的生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們必須小心翼翼，這個世界才能繼續(xù)按照自己的心意好好運行下去。

    左融是一個稱職的理科生，他熱愛完美的邏輯，對于數(shù)字著迷，哪怕學了心理學這一門研究人的學科，也總是喜歡用數(shù)據(jù)說話。他渴望又拒絕著一切的驚喜和失控，因此，藝術(shù)和純粹的愛都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而孔霏承，正是他生命里一個巨大的不確定因素。

    本應該合理的邏輯突然遇到了分叉，一道選擇題橫亙在那里。在沒有任何前提的情況下，他必須做出一個非黑即白的決定。而這個決定，直接關(guān)系著邏輯的最終結(jié)果。

    明明有更好的選擇，自己卻總是義無反顧地選了最壞的那種，左融從沒這么痛很過萬惡的墨菲定律。

    他又開始思考孔霏承，今天對方的表現(xiàn)證實了他之前的一些猜想。

    他的禮貌，他的戲謔，甚至他的拒絕，也許都并不是本意，而是多年以來對自己心理暗示的結(jié)果。他只是想保護自己，為自己計劃好的人生道路鏟除一切不可控的因素。

    左融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有什么樣的心結(jié)，才會一步步走到今天這般，永遠戴著一副面具生活，用彬彬有禮當作最好的疏離。

    一個人不管有多大的聰明才智，也不管有多么努力進取，總有一個無法勝任的職位在等待著你，而且你一定會到達那個位置。

    左融覺得，孔霏承大概就是他難以逾越的彼得原理。

    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他才離開，去那家老字號早餐店打包了招牌的小籠包，拎著去了左樂家。

    難得她還沒起床，左融幫著阿姨把早餐擺上桌，7點整左樂才從樓上下來。看到本應在這里過周末卻一直沒來的弟弟，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一宿沒睡吧？聽個小演唱會至于嗨成這樣嗎？”她打著呵欠問。

    左融盛上一碗粥端給她，坐下來說：“姐，我昨兒在酒吧遇見孔霏承了?！?/br>
    左樂頓了一下，這倒是她完全沒想到的事情。雖然就見過兩次面，但她對孔霏承的印象是一個很優(yōu)雅的讀書人，沒想到他竟然像自家弟弟一樣，不愛古典愛搖滾，這倒還真是稀奇。

    “然后呢，你試了嗎？”她問到。

    “試了，我喜歡他。”左融已經(jīng)平靜下來，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胃口。

    左樂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慢悠悠地喝著粥。這傻小子估計現(xiàn)在都不明白，自己早就喜歡上人家了，就算不是一見鐘情，也是青睞有加。

    “那你怎么一副吃了屎的樣子？”這一點她倒是不能理解。

    左融用力揉了揉臉，很疲憊地說：“我強吻了他，然后他拒絕了我?！?/br>
    “噗！”左樂一口粥直接噴了出來，沒想到自己濃眉大眼的弟弟，竟然還能干出強吻這么狂野的事，真是出息了。

    “咳…有話好好說啊，你強吻人家干嘛？”她用紙巾擦著嘴角。

    左融也很懊惱，“我，就一時沒忍住，哎……”

    “你還有忍不住的時候？呵，我也是開了眼界了，這孔霏承還真是個神仙，能讓你都把持不住?！弊髽穾狭溯p佻的語氣，想活躍一下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