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姜先道:“風(fēng)昊的學(xué)生,哪個沒用呢?我跟過去看著,若能撥動一二,也是不錯的。再者,荊國先前所獻之地,是荊伯有置換之意?!?/br> “置換?”申王咀嚼著這個詞的意義,“他要拿下蠻地,遠離中土,避開我,逍遙自在?” 姜先道:“我想不到有別的原因啦。荊伯可比南君可怕些,南君,蠻人,不識文物開化,二十余年家國,轉(zhuǎn)瞬卻崩。荊伯則不然,立國數(shù)代,若讓他占據(jù)蠻地,后果不堪設(shè)想。如今中土正是多事之秋,是他的好機會。興師遠征則民怨沸騰,恐怕不妥。借力打力,才是上策。” 申王緩緩而沉重地點頭。 “兩個姑娘,若想恢復(fù)南君之國,縱使天意使然,沒有一、二十年也是不行的。既然風(fēng)師的弟子只是要復(fù)分,那便幫她報仇,再將她勸回來,她的師門在這里,她的母親兄弟在這里,蠻地親人已經(jīng)死了,那里是她的傷心地?!?/br> 申王含笑道:“這主意倒是不錯。南君能給她的,我也能給,你與她幼年相熟,當盡力。” “是。還有一件,只是幫她們復(fù)仇,可不是要恢復(fù)南君之國呀,讓南君之女與荊伯爭吧。天意在我,大水退去,中土依舊興旺,到時候想做什么,都不會如此為難了?!?/br> “善?!?/br> “所以,不妨寬容些,與她們些糧草兵馬支援,王若不好意思,我愿意帶上兩千人相隨。得荊國的土地,與分平分?!?/br> “平分?”申王故意挑起了眉毛。 姜先不客氣地道:“我不能參與中土的大事,總要在別處貼補些嘛?!?/br> 申王大笑,問道:“大事?” “是,”姜先嚴肅地道,“王召諸侯,是為了平息民怨。其實,興兵不是最好的辦法,最好的辦法,是治水?!?/br> “哦?” “反正是給喊餓的人找事情做嘛,既然因為雨水泛濫而年景不好,就治水。一來有了事情做,二來也是治本,三者,日后再有大雨,也不用怕了。” 申王一點就透,欣慰地道:“你長大啦?!?/br> 姜先口角帶笑:“是王給了我一個好老師。中山有余力征伐五國,聽說,很有一些辦法,不如效仿?!?/br> “嗯?” 姜先湊上前來,低聲道:“師槐的學(xué)生多,參差不齊,不似師昊的學(xué)生,雖少卻個個份量十足。然而人多有人多的好處,總能找到幾個有用的,不會自己想法辦,卻會去偷學(xué)辦法的。” 申王鼓勵地拍拍他的脊背:“很好。就這樣!” 姜先溫和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雞崽表示,他要回來猛烈地搶戲! 沒有哥哥在身邊了!沒有親媽在一邊了!沒有老師在一邊了! 搶搶搶! 晉江最近好奇怪,經(jīng)常把回給a的留言抽到b的下面…… ☆、第84章 忠心 兒子能干了、懂事了,最欣慰的無過于父母,陳后止此一子,更是視若珍寶。見兒子論事條理分明,且能說服申王,即使在她心里有假公濟私追著姑娘跑的嫌疑,也不能掩蓋兒子已經(jīng)長于理事的優(yōu)點。她也不是無知婦人,讓她做事或許有不足之處,看誰有沒有本事,還是能看出些門道來了。 當此之時,陳后內(nèi)心激動,很想與兒子多聊一聊,多囑咐兩句。她情知兒子要老實呆著才穩(wěn)妥,卻也明白兒子建功立業(yè)之心。既然想去追著姑娘跑,陳后就想再提醒兒子幾句。這個愿望應(yīng)該很好實現(xiàn),申王如今正寵愛著女媤,這么晚了,當然是陪年輕貌美的側(cè)室。 往昔,陳后尚且不甚計較此事,蓋因申王雖有寵妾,對王后還是給足了面子的。到得今日,陳后更是巴不得申王早點“有事”,她好將兒子留下來,母子倆好好說說話。 申王今日偏就不肯挪窩了。左看右看,認為姜先這個繼子很合他的心意,既有智謀,又于勇力上稍有欠缺,可以作為親生兒子太子嘉的左膀右臂。姜先的相貌也很合申王的心意,申王喜歡一切美麗的人、事、物,他的舉止也合申王的心意,恰似另一個太叔玉。申王就好這一口。 心中得意,申王便不想離開了。申王不想走,姜先卻想走。他游說完了申王,還有旁的事兒需要串連呢。陳后的盤算落空,也是哭笑不得,只好帶著一絲無奈的笑,看著兒子離開。沖兒子的背影說:“路上小心?!?/br> 申王道:“你還將他看做小孩子,他已經(jīng)長大啦?!?/br> “長得再大,只要還是我兒子,我看他就是小孩子?!?/br> 數(shù)年夫妻,陳后并無失當之處,申王也樂得與她故意拌個嘴玩兒。陳后與申王,也是老夫少妻,申王待她也是寬容的。 將兩人的說話聲遠遠拋在身后,姜先尋到了自己的車駕,登車時卻見容濯與偃槐兩人正在黑燈瞎火的車廂里閉目端坐,仿佛兩尊泥像。姜先道:“哎喲,黑黢黢這么坐著,好嚇人?!?/br> 容濯先睜開了眼睛,問道:“公子不令人跟隨,卻與王密談,究竟是何事?我等不得不憂心?!?/br> 姜先道:“好了。” 偃槐也慢慢睜開了眼睛:“是想得很好的事情吧?” 姜先笑了:“想比做難,想都不敢想,何談去做?又何談成真?” 偃槐道:“成了嗎?” “有幾分了?!庇噷⒈拮铀Τ龃囗?,車子慢慢向前移動,三人的身體隨之微晃了幾下。當車子有韻律地輕晃向前的時候,姜先將與申王交涉的結(jié)果告訴了二人。 容濯十分矛盾,猶豫了很久,也無法確定自己是支持姜先,還是要反對一下。南方給容濯的印象很不好,無論是南君還是荊伯,都令君臣遭遇過危險。然而有所作為,又是一個英明君主需要做到的。 容濯索性沉默,聽聽偃槐的意見。 偃槐問道:“既然向王進言要治水,為何不留下來參與呢?你提出的辦法,讓別人去做,做好了,首功不在你,做不到,是你的辦法有誤,反要怪你。你離開,唐國交給誰?若有人有事于唐國,該如何應(yīng)對?” 姜先一一答道:“留下來,這樣的大事,也不會交由我主持,此其一。交給我主持,我也未必能做好,此其二。能做好,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在乎些許日月,此其三。成與不成,我不在乎,他們做不成,我回來便自己做,誰在乎他們的想法?何況,我對王說的也是實話,我不想眼看荊伯坐大?!?/br> 偃槐道:“沒有別的原因了嗎?” 姜先矜持地一笑:“有,您不是也看出來了嗎?我想追著希夷走?!?/br> 偃槐:……你還真有志氣啊。 姜先道:“留下來應(yīng)對變故,待她回來之后,見到我已成就一番事業(yè),看似長遠,是我六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以前可以,大家都還小,現(xiàn)在可都長大了。與她分開,誰知道她會遇到什么呢?萬一被哪個混賬捷足先登,我豈不要懊悔死?” 偃槐也想翻白眼了:“跟著過去,你能做什么呢?” 姜先沉肅地道:“人各有所長,我以往總想面面俱到,看到別人什么好,便也想做那個樣子,卻忘了凡事當立足當下,以己為本。我擅長什么,便先做什么,將擅長的事情做好了,再言其他?!?/br> “哦?”偃槐含笑等他說下去。 姜先道:“我所長者,并非并持兵戈,懊惱也是無用。我所熟悉擅長的,要如何展現(xiàn)呢?我是長于庶務(wù),不如征戰(zhàn)顯眼。雖說治水可以顯示才華,卻有一樣弊病?!?/br> “是什么?” “即使有王,各國也是習(xí)慣了自行其事。即使是領(lǐng)兵從征,最聽王命的,永遠是申國的兵馬,是天邑的百官。澤國千里,大江大河,橫亙數(shù)國,治水要眾志成城,不能以鄰為壑,一時之間想要做到,談何容易?各國承認王,卻不愿意這個王管得太多,只想王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不需要的時候不要妨礙他們。眼下他們覺得事情雖然很糟糕,但總糟糕不過讓王將手往他們的兜里插得更深。偌大工程,一時之間是很難成形的。起初必敗。” “所以?” “所以,我留下來也于事無補,不如趁他們沒功夫給我添亂,去做些有用的事情?!奔词故×?,也是讓各國適應(yīng)了受一個人指揮、互相配合,到時候天時再不好,需要繼續(xù)治水,下一個來治水的人受到的這方面的阻力就會變小。姜先打著讓別人替他失敗,他回來揀漏的主意。 偃槐頷首,卻又問:“若是他們做成了呢?若是雖未成功,天時變好了呢?” 姜先聳聳肩:“那我也沒有損失。至于唐,也不需要太熱心,不能為了一個會失敗的工程,把我的家業(yè)給賠上呀。” 姜先說得理智又冷酷,偃槐與容濯卻頻頻點頭。偃槐問道:“公子與誰同往?” 姜先胸有成竹:“任續(xù)與我同行。二位留下。” “咦?” 偃槐卻說:“好。”姜先自己不能打(真?zhèn)模?,任續(xù)可以彌補這方面的不足,看來姜先是有自知之明的。唐國是根本,需要守住,容濯世代在唐國為官,能夠勾連種種關(guān)系,自己則有能力有弟子有急智,可以應(yīng)付變故。兩人合作,至少在有突發(fā)事件的時候,守住唐國,堅持到姜先這個名正言順的國君回來處置問題。 容濯只慢半拍也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節(jié),慨然承諾會為姜先守好國土的。 姜先道:“運氣好時,還可得到南方的土地,我將以之贈與偃師?!?/br> 唐與荊并沒有領(lǐng)土相連,得到了荊國的土地與申王平分之后,拿到手的,那也是塊飛地。自己去治理,遠不如封給偃槐劃算。偃槐昔年曾自建一城,卻不幸沒有扛過天災(zāi),如今聽了姜先的這番話后搖頭道:“現(xiàn)在說這些,為時尚早,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 容濯笑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提前慶祝一下了?” 姜先道:“且慢,先去太叔府上?!?/br> “咦?”容濯驚訝地問,“他一向愛護希夷,王已答應(yīng),太叔玉不會為難公子的?!?/br> 姜先笑得狡猾而坦誠:“他一向愛護希夷,希夷也信他,我當然要見一見他?!?/br> 偃槐道:“做了一件事,就迫不及待想要炫耀得人盡皆知嗎?”口氣頗為嚴厲。 姜先道:“我得占個先手呀?!?/br> ———————————————————————————————— 姜先并不只是為了表功而去,表功被看出來可就丟臉了,他是想與太叔玉套套交情。太叔玉依舊還是那個他夢寐以求的完美的人,恨不得他是自己的親叔叔。若能與他有些交情,姜先這次天邑就算沒白來了。況且,太叔玉在衛(wèi)希夷生命中的地位,也是姜先不能輕忽的。 所以,站在太叔玉的府門前,姜先是真誠而畢恭畢敬的。 太叔玉吃完了酒,微醺,又為衛(wèi)希夷即將遠行早早地染上了離愁。夏夫人正在寬慰他,聞?wù)f唐公漏夜求見,不由吃驚地問道:“你沒說唐公有什么舉動呀,他怎么這么晚了還來?”太叔玉將宴會上的事情,擇要講了,夏夫人才有此一問。 太叔玉微一思量,便遲疑地說:“他不是吧?” “嗯?” “越是幼小時的情誼越是令人難忘,他自幼年起,眼睛就黏在了希夷身上摘不下來,希夷要回去,他要是著急了,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他?”夏夫人考慮了一下姜先,“他這次到天邑來,倒是比小時候像樣多了,也沒那么瘦弱了,模樣兒也不錯。聞?wù)f國家也治理得好,身份也不錯。唔,惜乎宗族太弱。不過,若是配希夷呢,這反倒不算短處了?!?/br> 太叔玉連連搖頭:“不是不是,不是這個。再心悅希夷,他也是唐公!我猜,他必有什么國事要講。希夷南下,本就與國事勾連。”說著,唇邊勾起一抹不甚友好的笑來。 夏夫人道:“什么?他倒是想打著什么都要的主意了?這個小混蛋!”夏夫人自己,對丈夫是一心一意,也換來丈夫的愛敬。說起別人的事情來,卻頭頭是道,什么身份地位很合適,互相都得利,這樁婚姻就使得。自己人的婚事,就須得對方全心全意,若是摻了算計,她就要不高興,以為姜先配不上了。沒錯,我就是先稱量你的身份地位是否配得上,可你不能稱量我家meimei。 夏夫人待人之雙標,從未變過,極其坦誠。 太叔玉不太舒服了,他娶妻之時,正值家族尚未擺脫危難之際,也未嘗沒有衡量過夏夫人的出身。然而夏夫人是一心待他,更有女息這樣的作對比,愈發(fā)顯得可愛了。太叔玉總覺得當年對夫人有些不起,近來越發(fā)愛護于她。自己的妻子這般可愛,得此愛妻太叔玉便以為,婚姻必須如此。meimei未來的丈夫,也必須像夏夫人這樣才好。 婚姻本就是利益相結(jié),然而婚姻中的夫婦,情感必須單純! 太叔玉之護短,也是不讓風(fēng)昊的。 兩人決定,先試探一下,如果姜先真的想法太多,就要給他一個軟釘子碰碰。夏夫人說得直白:“我們希夷,聰明又懂事兒,鬼蜮伎倆她若想弄明白,倒也不難。難得的是,她雖知這些伎倆、知道用些伎倆能夠一時省力,行事卻寧愿吃力些也要光明磊落,殊為難得。她這么干干凈凈地做人,何苦讓她再煩惱枕邊人?” 太叔玉一擊掌:“就是這樣!”又添了一句,“你也是干干凈凈做人的?!?/br> 夏夫人微笑:“要是我的出身能助我得到你,我才不在乎?!?/br> 太叔玉面上微紅,尷尬地道:“夫人?!?/br> 夏夫人道:“本來就是么……我是動了心眼兒使了手段,才擠掉別的人,就更要對你好。” 兩人說了幾句別人聽不下的去的rou麻話,就得去見姜先了。 先挨了姜先兜頭一棒子。 姜先想得明白,便說得坦誠,開口便是:“上卿,我欲南下?!?/br> 咔!太叔玉沒料到他有此一言:“什么?”想要跟著走啊,有趣了。 姜先將與申王所言,原原本本地講了,又擇要說了與偃槐的對話,誠懇地道:“我心悅她,不想離她遠了,日后后悔。想盡辦法,也要與她在一起的。我與她,身份都不算簡單,必然夾雜國事,我不想讓這些國事成為障礙,就要利用這些事情。我知道希夷事您如兄,如今她母親不在天邑,我想先與您商議。” 太叔玉張張嘴,夏夫人卻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記:“希夷知道你的想法嗎?”哪怕有偃槐和容濯在,她也不給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