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別的事，他可能會自謙一下，可是對幾個乖巧聽話，從不讓他多cao心的兒女，一點也不想藏著內(nèi)心的自豪。

    韓之蘊嫉妒的眼睛都紅了：“還是子瑜兄有福氣！”他怎么就沒有這樣聽話懂事又能干的兒女？

    莫顏就在一墻之隔的廚房里洗碗，很容易就聽到了外面談話，聽著韓之蘊酸溜溜的語氣，不由得好笑。

    被人夸獎自然是件高興地事，她也不能免俗。

    結(jié)果，莫清澤言越說越多，韓之蘊越聽越嫉妒，忍不住說道：“這么好的姑娘可不多見，要不是家中沒有適齡的小子與子瑜兄的大女兒相配，小弟定要跟你結(jié)這門親?！?/br>
    “?。磕钦媸强上Я??！?/br>
    莫清澤一愣，并沒有把他的話當(dāng)真?？墒窍氲脚畠阂惶毂纫惶齑?，眼看過完年就要及笄了，這親事的確得好好尋摸一番。

    書院里倒是有不少青年才俊，若是能尋個門第相當(dāng)，忠厚可靠的，倒也不錯。

    韓之蘊也覺得可惜，他大哥家倒是有適齡的兒子，只是在他大嫂眼里，莫家的門戶太低了，怕是看不上。他只是叔叔，對侄兒的親事插不上手。

    莫顏眼角抽搐的聽著兩人的談話越扯越遠(yuǎn)，干脆就待在了廚房里把另外半只雞剁了，上了水放在了火爐上用小火燉著，這樣等父親下午回來，就能直接喝了。

    長山書院午休只有一個時辰，沒過多久，莫清澤跟韓之蘊就相攜而去。臨走前，韓之蘊還再三叮囑讓姐弟幾個下次盡快過來，只說要補上見面禮。

    莫顏暗地里翻了個白眼，為了多蹭一頓飯，這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夠了，臉皮跟赤蟒相比，也不知誰厚些。

    莫顏把屋子收拾了一番，又給火爐添了幾塊木炭，將火爐封了只留下一個小孔后，就帶著弟妹們打算回家。

    這時，臻兒抱著莫顏的胳膊說道：“大姐，臻兒想去看看云昭。”

    莫顏一愣，隨即想到上次家里請客，云昭來過，兩個小家伙年齡相仿，能玩到一起倒也不奇怪。

    “行！不云昭要做事，我們也要趕著回去，你不能待太久。”

    “嗯嗯，謝謝大姐?！?/br>
    “那咱們走吧！”

    長山書院距離匯賢居不算遠(yuǎn)，李忠駕著馬車一邊走一邊問路，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地方。

    莫顏在旁的鋪子里買了些吃食，讓臻兒拎著，讓他給云昭兄妹倆。

    還不到飯點，此時匯賢居里吃飯的人不多。刑掌柜不在，只有小朱在酒樓里看著，得知是來找云昭的，就帶他們?nèi)チ撕笤骸?/br>
    兄妹倆就坐在后院的屋檐下，大的正在認(rèn)真看書，小的拿著一個九連環(huán)在玩。

    聽到有人過來，云昭立馬抬起頭，看到是莫家姐弟，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大jiejie好，莫二jiejie好，臻兒好?！?/br>
    云笙連忙站到哥哥身邊，怯怯的跟眾人打了招呼。

    半個月不見，兄妹倆的臉色看著更好了些。見云昭手里還拿著書，莫顏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竟然是《大楚名人傳》，里頭記錄的全是大楚建立后出現(xiàn)的風(fēng)流人物，可比《百家姓》《千字文》要深奧晦澀多了。

    察覺到莫顏的目光，云昭似是不好意思，連忙把書藏在了身后，招呼他們進(jìn)屋坐。

    兄妹倆的屋子不寬敞，幾個人進(jìn)去后顯得有些擠。莫顏坐了一會兒，就想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馨兒覺得待在這里沒意思，也連忙表示要一起去。

    莫顏就叮囑臻兒待在這里別亂跑，等她們回來就一起回家。見云笙一臉渴望的看著她們，顯然也想出去玩，便跟云昭說了一聲，牽著她的小手一起走了。

    此時，大街上的人并不多，除了鋪子都開著門做生意，擺攤的大多回家了。

    三人一人拿著一串糖葫蘆一邊吃一邊慢悠悠的走著，見沒有什么好玩的東西，莫顏給云笙買了幾個木偶娃娃，便打算帶著她們從另一條平行的街道走回去。

    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前面一家米鋪門口擠滿了人，里頭吵吵嚷嚷的，像是發(fā)生了什么糾紛。

    莫顏留神一聽，原來是米鋪的老板黑心，竟然把發(fā)霉的米拿出來賣。有人買回去煮著吃，結(jié)果一家人大半夜的肚子疼，隨后下泄不止。

    買米的人后來一琢磨，就覺得是剛買回去的米出了問題，便叫來親戚朋友來米鋪討說法，要米鋪的老板給個交代。

    “我們一家就是吃了你家的米才鬧肚子的，我小兒子差點連命都沒有了，你張記米鋪要是不給個說法，小心我拉你去見官。”

    男子氣憤的米鋪老板，恨不得撲上去把這個賣霉米的jian商揍一頓才好。

    “你少血口噴人！我張記米鋪開了這么多年，像你這樣找借口訛詐的人我見多了，你說你一家子是吃了我鋪子里的米才吃壞肚子的，你有什么證據(jù)？”

    米鋪老板冷冷一哼，一點也不怕。也不知是堅信自家的米沒有問題，還是有所依仗。

    “證據(jù)？那米我都仔細(xì)看過了，就是霉米，你這個jian商竟然還不承認(rèn)？”男子簡直要氣死了，越發(fā)不肯就這么算了。

    “是霉米又怎么樣？誰能證明你家的米就是在我鋪子里買的？說不定是你們故意把米放霉，又故意吃了想賴上我家訛銀子?！泵卒伬习鍒詻Q不承認(rèn)，說出來的話也讓人挑不出錯來。

    “放你娘的臭屁！”男子氣昏了頭，忍不住爆了粗口：“老子又不缺那點銀子，會放著小兒的性命不顧跑來訛?zāi)?？你真他娘的臉大！?/br>
    “你——你才他娘的放屁！”一把年紀(jì)被人罵，米鋪老板也火了：“滾，都給我滾，要告官你就告去，我張記行的端坐的直，我倒也看看，你能不能告贏。”

    男子一聽，就知道就算他繼續(xù)鬧下去，這米鋪也不會給他個說法，可他哪里甘心，于是放下狠話：“你給我等著，老子就不信你張記米鋪連官府都不怕，老子這就告官?！?/br>
    說完，手一揮，就帶著前來幫忙的親友呼啦啦的到衙門告狀去了。

    米鋪老板看著那些人疾走的背影，滿不在乎的哼了哼，見看熱鬧的人還不散去，不耐煩的揮手趕人：“看什么看，都走遠(yuǎn)些，別耽擱我開門做生意?！?/br>
    “我說張富貴，人家都告官去了，你真不怕？”有人疑幸災(zāi)樂禍的問著米鋪老板，也就是張富貴：“前兒個，我可是聽說你低價從一個大戶人家買了陳米，該不會是這陳米發(fā)霉了，又給你當(dāng)成好米賣給了方才那人吧？”

    別人不知道，他作為張家的鄰居還不清楚？張記米鋪經(jīng)常把陳米充作新米賣，他們住的那一片都知道，所以寧可跑遠(yuǎn)一些，也不愿意買張家的米。

    張富貴一聽，長滿橫rou的臉就陰沉了下來：“你少給我胡說八道，那是今年剛出的新米，是我花大價錢買來的，你要是再敢胡說，別怪我不客氣?！?/br>
    那人撇撇嘴，‘嘁’了一聲就走開了。反正他不買張家的米，管他張家賣不賣霉米。

    有幾個人聽在耳朵里，卻是留了心，覺得以后盡量不來張記米鋪買米。

    莫顏看了一出買家與買家的撕*大戲，可惜這戲她沒辦法看到結(jié)尾。

    馨兒興致勃勃的問道：“姐，你說是張記米鋪賣了霉米，還是那人真想訛銀子？”

    莫顏摸摸她的頭，“姐也不知道呢，馨兒覺得真相是什么？”

    “當(dāng)然是米鋪老板賣霉米了，哪個父親會讓自己的孩子吃霉米差點吃死，再跑去米鋪訛銀子？”馨兒十分肯定的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莫顏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這世上不乏有父母利用兒女來牟利的，逃難時易子而食的事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只是馨兒沒有親眼看見，便以為所有的父親都像父親一樣慈愛，不會犧牲兒女去謀奪利益。

    不過她的看法跟馨兒差不多，米鋪老板若是沒有問題，那個看熱鬧的人也不會無故說出那種話來。那個男人要是為了訛銀子，也不會真跑去告官。

    因為看熱鬧，就耽擱了一點時間，回到匯賢居時，李忠有些擔(dān)心，正要出來找她們。

    馨兒上前，就把米鋪門口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在聽到張記米鋪幾個字，李忠的神情微微一變，“你們說的張記米鋪，可是臨河的那條街？”

    馨兒點點頭，好奇道：“是啊李爺爺，您怎么知道？”

    莫顏看出他神色不對，心念一轉(zhuǎn)，就想起他女婿不就是姓張，家里也開了一家米鋪么？

    “李爺爺，難道那個張記米鋪就是您……”

    李忠一臉悲憤的點點頭，咬牙切齒道：“沒錯，就是那個坑害我女兒一輩子的那個張家！”

    莫顏皺了皺眉，既然是那個張家，能做出賣霉米坑人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李爺爺，您別生氣，要是這賣霉米的事被官府證實了，他們張家肯定沒有好果子吃?！?/br>
    李忠卻搖了搖頭說道：“我倒是巴不得他們一家倒霉，只是這事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br>
    莫顏一愣，“為什么？李爺爺能說一說嗎？”

    李忠點了點頭，正色道：“這個時節(jié)，市面上出現(xiàn)發(fā)霉的米，一般是新糧要入倉，就把發(fā)霉的糧食清理出來，可尋常人家糧食又豈會多的放到發(fā)霉？這種情況除了大戶人家，就只有官倉了。看張家有恃無恐的樣子，賣的怕是官倉的霉米。”

    莫顏若有所思，見李忠停下，又連忙問道：“霉米吃了不好，官家把霉米放出來賣給普通百姓，就不怕出問題？”

    古代人可能不清楚霉米的危害，可是現(xiàn)代有許多關(guān)于霉米危害的介紹，其中霉米中含有的黃曲霉，毒性是砒霜的好幾十倍，一旦過量攝入將危及生命。

    李忠見她感興趣，便繼續(xù)說道：“朝廷倒是有明文規(guī)定，發(fā)霉的糧食不許買賣?？墒牵磕旯賯}里清理出來的霉糧不知道有多少，那些掌管糧倉的人就會偷偷找到米鋪，把這些霉糧低價賣給他們，這些米鋪就把霉糧賣給普通的百姓。這么多年下來，倒也沒有造成什么嚴(yán)重的后果，而這樣無本的暴利攙和的人肯定不少，說不定還牽扯了一些大人物。”

    他原來的東家經(jīng)營著幾家米鋪，當(dāng)初也有人找上門來要低價賣霉糧，老東家為人保守且沒有那么利欲熏心，在找?guī)讉€管事商議后，得到了大多數(shù)管事的反對，老東家就沒有接這個生意。當(dāng)時他就是那幾個管事之一，所以對這件事很清楚。

    “私賣霉糧被默許，就算今天去官府告狀的那人證據(jù)確鑿，官府也只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會鬧大的，最多讓張家賠點銀子，這事就算結(jié)了?！?/br>
    莫顏眉頭一皺，原來是她想的太簡單的。既然官倉的霉糧是官家自己偷偷出賣的，只要沒有出現(xiàn)大問題，上面自然也是真只眼閉只眼。

    可萬事總有例外，這些人拿普通老百姓的生命當(dāng)兒戲，難道就不怕陰溝里翻船？要知道一旦出事，這么多霉糧，死的人肯定不止一個兩個。

    莫顏越想越覺得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可惡至極，原本的好心情也被破壞殆盡。一路回到家里，她都心不在焉的，滿腦子都是霉糧的事，連臻兒說把云昭兄妹接到家里來，她也含含糊糊應(yīng)了。

    臻兒只當(dāng)她答應(yīng)了，高興地不得了，打算下次進(jìn)城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云昭這個好朋友。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dāng)天晚上，莫顏就做起了噩夢。

    屋子里，一家七八口人其樂融融的圍坐在桌旁，有說有笑的看起來十分溫馨。桌子上擺了幾道普通的菜肴和一大盆白米飯，他們端起米飯吃的香甜。有個年輕的婦人，把她兩三歲的孩子放在腿上，滿臉溫柔的喂飯給孩子吃，小孩吃著吃著，突然七竅流血，死在了婦人的懷里。

    小孩死不瞑目，原本靈動的雙眼失去了神彩，卻黑洞洞的盯著莫顏所在的方向，似乎在問，為什么不肯救我？

    盡管知道這只是在做夢，可是莫顏依然感受到了來自那雙眼睛里，一陣陣毛骨悚然的寒意。

    緊接著，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飄去了另外一個普通小院，一樣是個溫馨幸福的家庭?？墒沁@一家人在吃過晚飯后，全部上吐下瀉，最后無物可吐，竟是從嘴里噴出的一大團(tuán)一大團(tuán)烏黑的血……

    莫顏一整晚都被噩夢纏身，直到天亮醒來，渾身濕透了。腦子里一片混沌，全是那些吃了霉米，無辜喪命的百姓，還有那一個個破碎的家庭。

    “這個夢，難道是在預(yù)示什么？”莫顏痛苦的抱著頭，臉色蒼白的不正常。這個夢不太正常，太真實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些人失去親人時那種錐心絕望的痛。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家女，沒有滔天的權(quán)柄，根本無法徹底拔除霉糧這顆毒瘤。

    一連好幾天，莫顏的情緒都非常低落，連最小的臻兒也察覺到了，可是每次問起，莫顏不想他們跟著憂心，便只說沒事。

    李忠等人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卻毫無辦法。

    最后，還是臻兒想到了一個主意，把小毛團(tuán)以及家里的牛馬全部塞給莫顏一個人照顧，這樣有事干，就不會胡思亂想。

    這個辦法果然有效，小毛團(tuán)越來越大，越來越活潑，一不留神就跑的沒了蹤影。

    莫顏擔(dān)心它跑出去被人抓走，一天有一大半的時間都耗在了它的身上，其他時間也是去山上割草喂牛喂馬，沒時間煩惱，那天的噩夢也就漸漸地淡忘了。

    此時，已經(jīng)到了八月末，氣溫一天比一天低，小毛團(tuán)一天比一天重，莫顏抱久了都覺得手酸，看著還沒滿月都快有成年貓大小，她再遲鈍，也隱隱察覺到小毛團(tuán)不是野貓崽。

    “這是虎崽?！眮碚倚』ㄒ黄疬M(jìn)山的林勇一語驚醒了她。

    虎崽！

    莫顏瞪著胖頭胖腦，正吮吸著她拇指的小毛團(tuán)傻眼了。盡管先前有這個猜測，可她還是抱著一絲懷疑，現(xiàn)在這絲懷疑沒有了，她反倒覺得難以接受。

    “那怎么辦？現(xiàn)在送回山里還來的急吧？”莫顏滿懷希冀的看著林勇。

    有一條時不時過來溜門子的赤蟒，還有越來越不省心的小花，這兩個家伙已經(jīng)夠讓她鬧心了，要是再留下會長成大老虎的小毛團(tuán)，她家都快成猛獸游樂園了。

    林勇拎著小毛團(tuán)后頸的軟rou，提在半空中左看右看，“除非找到母虎，否則只有死?！?/br>
    這個姿勢讓小毛團(tuán)不能動彈，它圓圓的虎眼惡狠狠地瞪著林勇，嘴里發(fā)出一聲聲稚嫩的虎嘯，企圖讓林勇害怕而放開它。

    林勇眼里閃過一抹笑意，把手指伸到小毛團(tuán)嘴里，小毛團(tuán)立馬合嘴，使出吃奶的力氣狠咬。

    可惜小家伙只長了幾顆乳牙，咬了半天也只留下了幾個淺淺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