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傅二雖然也是從青澀少年走過來的,但是他打小兒就沒有這樣的煩惱,他和大哥學習好,向來是被人羨慕的那個,實在搞不懂自家傻弟弟的心思。瞥了小弟一眼,道:“那你也好好學習,做個好學生。對了,后面我那錢包里你拿二百,留著用吧,別跟大哥和媽說?!?/br> 傅東離嗷了一聲,那點少年心思立刻拋到腦后,“謝謝哥,你真是我親二哥??!” 傅二笑罵了一句,握著方向盤打了個拐,開回家去了。 **** 丁旭提著那桶螃蟹進門,開門的時候就覺得不太對,門鎖是開的。打開門,果然就看到鐘婕坐在客廳里,陰沉著臉,似乎動了怒。 他心里打好了腹稿,準備一會就說自己和傅家兄弟出去,還沒等開口就瞧見鐘婕站起來,一腳就把他放在身旁的蟹桶踢翻了! “媽,我……” 鐘婕狠狠瞪著他,咬牙罵道:“你給我閉嘴!我讓你待在家里你上哪兒野去了?你爸出去說什么行動一連幾天不著家,留你在家里有什么用,你爸回來一趟拿東西你都不知道!” 丁旭忽然想起來碧水灣的事,他只記得一點了,他爸當時是帶隊出去的,但是足足有兩個多月沒有回來,為此鐘婕大發(fā)雷霆。聽到鐘婕說忙追問道:“我爸去哪里了?是不是13號碼頭那邊……” 鐘婕劈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她眼里有怒火在燃燒,罵道:“這些是你該管的嗎!你是個學生,就做好自己的本分,如果不是你自己跑出去,怎么會連你爸出去、去了哪都不知道!” 丁旭耳朵里嗡的一聲,臉頰上火辣辣的,一瞬間留下的屈辱遠比受到的疼痛要來的劇烈。他胸口劇烈起伏,還想要解釋,“媽,我……” 鐘婕打不通老公的電話,已經非常憤怒,兒子這樣不爭氣留不住人的樣子,更是在她心里澆了一盆油,火氣瞬間就上來了。她低頭看了那桶踢翻了的蟹桶,里面還有小半的東西混著海水,兜頭就沖丁旭潑了過去,連桶都扔在他身上,破口大罵:“養(yǎng)你這么多年,有什么用!早晚也是個不著家的貨,什么東西……” 丁旭有點懵了,受到太多屈辱,反而短暫的失去了感應的能力。他這個身體雖然是十五歲,但是心理卻是那個二十幾歲的自己,他已經十多年沒有被這樣對待過,肖良文對他從未動過一個指頭,也沒有這樣遷怒過。 他臉頰上火辣辣的,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濕了些,整個人散發(fā)著海腥味兒。疼痛是其次,主要是自尊有些受挫,讓他心里不是滋味。 鐘婕卻是不管這些,她心里有怒火,便要發(fā)泄出來,這個時候丁旭成了她的出氣筒。她大聲罵著兒子,把丈夫不回家的事怪在丁旭身上,只說丁旭不夠用功,不夠努力。“你以為這些錢是風刮來的?你在這個家吃我的喝我的,你真有臉吃的下去?。∫阌惺裁从??!” 丁旭站在那垂著頭,沉默不語。 鐘婕看著站在自己對面一言不發(fā)只低垂著頭的男孩,心里那股怒火越來越旺,抬手又打了他幾下,她手上戴的鉆戒鋒利,落下來的時候在丁旭頭臉上劃出幾道血痕。丁旭抿了抿唇,低垂著的眼睛里有一股火苗在跳動,他心里是氣憤的,是想要喊出來的,但是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母親,他握緊了手,能做的只有順從。 他太長時間沒有再與父母相處過,遺忘了太多,也在心里將他們美化了太多。變的是他的心態(tài),他的父母,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第14章 離開 鐘婕罵累了,讓丁旭罰站,但看見他就一陣心煩,推搡著他進房間,在外面鎖了門,道:“你好好反省一下!” 丁旭站在房間里閉著眼睛好一會,心情略微平復了一點,他去換了一身干衣服,脫下身上那身衣服的時候忽然摸到衣兜里的那張紙條,愣了下,拿出來一看,是肖良文給的電話碼號,邊緣濕了點,但是還能看出上面的數(shù)字。 他拿出來鋪平了,按照上面的號碼撥打過去。 鐘婕的脾氣一上來,就是一陣歇斯底里,他不知道自己要被關幾天,還有事要讓肖良文幫個忙。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一個年輕的女聲在話筒里響起,“喂,您找誰呀?” 丁旭咳了一聲,道:“是子珺姐吧,我是肖良文的朋友,麻煩您幫我轉告肖良文一聲,讓他去六號院把小虎接走照顧幾天,您就說是丁旭打來的電話。你跟他這么說,他就知道了……” 對方答應了一聲,還想問什么,丁旭聽見話筒里“咔噠”一聲,是客廳里另一臺座機被接起來的聲響,他這里說什么,客廳里也聽的一清二楚。不用做其他猜想,是鐘婕在監(jiān)控他。 他對劉子珺道:“就這樣,麻煩您幫我傳達一聲了?!?/br> 不等對方回應,丁旭就掛了。 鐘婕沒過幾分鐘就開鎖走進來,看了他一眼,道:“剛給誰打電話了?” 丁旭垂著眼睛,道:“給飯店,之前和同學說好了請他們吃飯,讓那邊通知一聲,我去不了了?!?/br> 鐘婕皺了皺眉,沒說什么,出去了。 丁旭聽著門從外面被鎖上的聲音,嘴里泛起一絲苦澀,他心里有一股郁氣,無法發(fā)泄出來,只拿毛巾蓋住自己的頭臉,悶悶的躺在床上睡去。 丁旭以為只會關上幾天就能放出來,沒想到這次鐘婕發(fā)了大脾氣,加上父親半個月沒回來一次,電話也沒有一個,等到了月底,才匆匆忙忙回來拿了點換洗衣服。 父母在門外大吵一架,起初是鐘婕一個人的哭喊,后來丁旭他爸似乎無法忍耐,也反駁了幾句,這讓鐘婕越發(fā)瘋狂,隱約有盤子瓷瓶摔碎的聲音不斷傳來。 “……你這么長時間不回家,回來兩分鐘就要走?這個家是容不下你了嗎,你跟我說,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鐘婕的問責聲一直沒有降低語調,帶著哭腔嘶喊著。 丁旭父親聲音疲倦,但依舊帶著怒氣,“你別胡攪蠻纏,我還有正事,這就要走?!?/br> “走?你眼里,你心里還有這個家嗎!你還拿我當你老婆,還認丁旭這個兒子嗎!” “鐘婕,你別鬧了,我真的有事,這次布網(wǎng)失敗了,那個姓楊的商人逃到香港去了,還得重新布眼線,我跟你說這次對我很重要……英華公司那邊有線人,我們必須得抓住這個機會……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你就在家待著,我忙完這陣就回來了……” “我是不懂!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你……” “你不就是覺得心里不痛快,想出去嗎!怎么,這個家現(xiàn)在妨礙到你了?你別忘了,當初可是我爸扶持的你,沒有我爸,你能在這立足?”鐘婕的話說的刺耳,一聲聲一句句拔高了音調,她心里認為沒錯,就這樣直接說了出來?!澳阍诰┏橇舨蛔。瑳]有我家里幫你,屁都不是一個!” 男人終于發(fā)怒了,也提高了音調:“鐘婕你給我住口!” …… 外面吵得天翻地覆,丁旭在房間里聽著,聽到英華公司的時候,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指尖都發(fā)青。 當年別查出來的,就是這個公司。 他的記憶里,父親最早是因為在碧水灣查出來的案件,所以得以提升,緊接著又破了幾個大案子,立了功,才逐漸走上高位。他一直以為父親當年在碧水灣查處的是英華公司,如果不是這家公司,那么楊老板被查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是英華公司送給司署的祭品。 或者說,是送給他父親的見面禮。 他在楊老板的那艘船上,聞到的刺鼻氣味和殘渣,根本不是重油!那是成色極好的燃料油,與船上自用的重油有天壤之別。 90年代燃料油的標準混亂,只這兩種油之間就不知道差了多少指標,那些貨物不過是掩飾,那些人真正要運作的,是這些油品。 丁旭手心里冒出汗水,心臟也跳的越來越快,他一直以為是父親后期政治站隊的問題,從沒敢想過這一切都是這么早就開始的。 后來幾次,父親也確實查過英華公司,只是當年那么多家對手公司都倒了,只有英華屹立不倒,甚至在x省港岸一手遮天??峙卤澈?,也是因為這樣提供“線人”的原因。 他們所做的,父親也是一早就知道的…… 碧水灣的事,根本就是英華公司放出來的消息,是一個誘餌。 誘惑父親的不是金錢,而是名,有了英華公司的暗中幫助,難怪幾次下來,父親就可以提升到那個位置。 他也終于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讓父親到最后都無法完全和英華公司分割開,他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已經掉入這張名利網(wǎng)…… 他回來一次,能改變一些事,但改變不了一個人的心。 丁旭躺在床上,眼神茫然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聽著外面的吵鬧聲歸于安靜。 父母出去了,似乎遺忘了在這個上了鎖的小房間里還有一個人。丁旭就在那躺著,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時心灰意冷,他只覺得身上發(fā)寒,也就沒有什么饑餓感。 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鐘婕才回來。 鐘婕鐵青著臉開門放他出來,扔了一只旅行包給他,冷聲道:“我給你辦好轉學了,你去京城你爺爺那邊上學,哪里的教學質量好,能考個好大學。關校的事兒,你就歇了心思吧,大學讀完,再送你去留學,這些都給你規(guī)劃好了,你聽我們的就行了,我在你身上花了這么多錢,不會害你的?!?/br> 丁旭沒有反抗,走過去拎了那個包,跟著她出去。 鐘婕有點疑惑,但是丁旭不鬧事兒,總歸是讓她心里舒坦一些的,她讓司機帶著丁旭去了機場,叮囑道:“小王,麻煩你送丁旭去下機場,看他過了安檢再走,他第一次出遠門,很多事不知道,你也多提點下。我下午還有個很重要的會,暫時走不開,”她看了丁旭一眼,“你聽話一些,別給你小王叔叔添麻煩,知道嗎?” 她送到門口,不等車離開,自己就先回家去了。 丁旭一路都很安靜,司機說什么,他也不反對,只是一味沉默。司機漸漸的也不說話了,他知道領導家里一直不太和睦,沒想到第一個被先送出去的竟然是孩子,丁處的夫人還算聰明,把孩子放在京城的丁老爺子身邊,相當于曲線救國,讓這個孫子提醒著老人,再敲打丁處呢! 只是可憐了孩子,司機從后視鏡看了丁旭一眼,瞧見那個頂著兩個黑眼圈的男孩半躺在椅背上垂著眼睛不吭聲,心里嘖了一聲,也不敢發(fā)表什么評論。 司機很稱職,當真按照鐘婕說的那樣,一直送了丁旭過完安檢,瞧見他走了,這才離開。 丁旭背著自己的包在登機口附近找了個電話亭,給劉子珺打了個電話,好長時間才有人接起來,丁旭道:“你好,麻煩找一下肖良文。” 劉子珺那邊聲音嘈雜,聽著挺忙的,她爽朗的答應了一聲,道:“好,稍等??!”她在那喊了幾聲,沒一會肖良文就來了,接起電話“喂”了一聲。 丁旭卻沉默了,肖良文握著電話頓了一會,猜著問道:“丁旭?是你嗎?” 丁旭鼻子發(fā)堵,心里難過,“嗯”了一聲。 肖良文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我就猜著是你,丁旭,我昨天去把貓崽接過來了,它用的那些東西我也拿過來了些,其余的給你收進柜子里。哦,對了,它昨天在子珺姐的后廚里抓了一只小螃蟹,玩兒了一晚上呢……” 丁旭前幾天累積的情緒在聽到肖良文聲音的時候,有些抑制不住了,他啞聲道:“……我要走了。” 肖良文愣了下,追問道:“你去哪兒?” 丁旭眼眶有點紅,“去京城,我爺爺那,家里出了點事。” 肖良文遲疑了下,問他:“還回來嗎?” 丁旭握著話筒的手緊了緊,聲音嘶?。骸安换貋砹?。” 肖良文也在那邊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你到了那邊,會給我打電話嗎?可以給我一個你的地址嗎?” 丁旭點了點頭,道:“好,等我到了,就跟你說?!?/br> 兩個人握著話筒的時間很長,但是沒說上幾句,心情都不太好。直到要登機了,丁旭這才掛了電話。 飛機起飛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云層上看不清什么,丁旭深吁了一口氣,斜倚靠在座位上,擰著眉頭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肖良文:丁旭你還回來嗎? 丁旭:不回來了。 肖良文:那你等著,我去找你。 丁旭:嗯。 第15章 去北方 丁旭初來北方,一下飛機就感覺出氣溫的落差,鐘婕給他收拾的行李中并沒有帶厚衣服,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沒打算讓他在這邊待太久。丁老派來的司機來的早,臂彎里抱著一件厚外套,在那舉著牌子找人,瞧見丁旭的時候很快揮舞了一下牌子。 丁旭走過去,司機把帶來的衣服給他,順手接過他的旅行包,笑呵呵道:“丁旭是吧,還適應咱們這邊的天氣嗎?丁老怕你冷,讓給帶了件衣服,快披上吧,這兩天咱們這兒降溫呢,別感冒了?!?/br> 衣服吊牌還沒摘,顯然是丁老囑咐人剛準備下的新衣,丁旭穿上之后暖和了許多,跟司機道了謝。對丁老他還是有幾分感激的,當年父母出事之后,他的身份尷尬,也沒有什么前途可言,更是像只喪家犬一樣灰頭土臉地北上來投靠親人,偏他又心高氣傲,沒少吃虧。也只有爺爺,不計回報的幫了他幾次,對待他的態(tài)度一直沒有變過。 司機挺能聊,在路上先跟丁旭說了路過的幾個景點,見丁旭興趣缺缺,又轉了話題跟丁旭聊丁老的近況,“老爺子現(xiàn)在自己一個人住呢,你能來陪陪他老人家,他心里也高興。” 丁旭微微坐正了身體,道:“一個人住了?” 司機道:“可不是嘛,我們勸了好幾回,讓老爺子去住樓房去,可誰也勸不動,非說住習慣了帶院兒的,住樓房不舒坦。那邊其實附近設施也齊全,就是沒個人照應,還真不放心,幸虧你能來,呵呵。” 司機說話不得罪人,丁旭被他媽扔過來的事兒到他嘴里,成了丁旭來照顧老人盡孝心。 丁旭“嗯”了一聲,情緒不是很高,他額頭發(fā)熱,身上有些不舒服。 等到了丁老的住所,司機幫著把他的行李拿下來,又從后備箱里拿出些日用品,幫著給送進去,收拾好了,這才離開。丁旭他媽說的太突然,家里也沒個準備,老人不想委屈了丁旭,重新給買了一套新的讓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