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因?yàn)橹栏呤显?jīng)對我下的狠手,因?yàn)閾?dān)心五哥掌權(quán)后高氏不會放過我,所以他臨終前,下令處死高氏,她的死,和我有莫大的關(guān)系。 良久死寂,好一會兒后,額頭上落下一片溫?zé)?。蕭昱的掌心擱在我的額角,輕輕拍了拍,“阿翎,你長大了,有些事情五哥是時候告訴你了。” ☆、大結(jié)局(上) 他有事情要告訴我?他有什么要對我說的,我們倆的關(guān)系,像是最普通的皇家兄妹,客氣恭謹(jǐn),疏離有禮。如果非要說哪里不尋常的話,那就是安平十四年后,他對我的關(guān)心多了些,有時候和廬陽起了爭執(zhí),他會站在我這邊。 柏清曾說,這幾年要不是他暗地里替我兜著,我早不知道被高貴妃算計(jì)多少回了。我之前沒有親眼見到,只是不信,如今卻有些將信將疑了。 “事情也有幾年了?!彼挠膰@了一聲,搖了搖頭,“安平十四年的除夕夜,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安平十四年的除夕夜,不就是母后離去那一年,不就是我被高貴妃欺辱,又被廬陽打了個耳光,氣憤不過跑去椒房殿痛哭那個夜晚嗎?可不是么?那夜在椒房殿哭得睡著了,回來的時候卻是在自己寢宮,宮人說,是五哥送我回來的。我后來向他道謝,他只說自己是偶然路過,見我哭得睡著,便送我回來了。 他突然提起這個做什么,難道那夜有什么隱情么? 他似是知道我心里所想,向我望了過來,一字一句在寂靜中流淌:“那晚,我不是路過,是被父皇叫過去的?!?/br> 父皇叫他送我?我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事情似乎竄連起來了。 “那一年除夕,母親尋了個錯處罰你不得參加宮宴,父皇也未多說,我還以為他是真的不待見你,一時也未多想。宮宴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正要回府,卻被御駕身邊的小內(nèi)侍叫住,說是陛下宣我去椒房殿?!?/br> “那個時候椒房殿已近荒置,我還疑惑叫我去椒房殿做什么,到那兒的時候,就看見你坐在臺階上,枕著父皇的腿,已經(jīng)睡著了,睡夢里還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泣兩聲。當(dāng)時父皇摸著你的頭,無限慈藹,那等神情是我們這些兒女看不到的?!彼哉Z間有些羨慕又有些苦澀,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后來父皇見我到了,便命我送你回宮。” 竟是父皇,原來是父皇。 我握緊手心,從前不懂事,的確怨過父皇,怨他為什么無情至斯,把曾經(jīng)最寵愛的小女兒拋到塵埃里,這半年來所見所聞,我卻似乎知道他的苦心了。 皇家傾軋,他擔(dān)心力不能及,才故意把我拋離了榮寵中心,把我丟到塵埃里,教會我自己成長。 可惜他的苦心,我明白的太晚。 我吸了吸鼻子,靜靜發(fā)聲相問:“你就是從那個時候看出父皇用心的嗎?” 因?yàn)榭闯龈富蕛?nèi)心,所以處處維護(hù)我,漸漸贏得圣寵,漸漸贏得與東宮分庭抗禮的局勢。 “是?!睕]有推諉,沒有閃避,回答的很坦蕩。 我怔怔望著他,那眉眼處跟父皇有七分像,神色淡然,好像只是在隨便拉家常,而不是在討論他這些年對我的利用。 我忽然被氣笑了,捏著眉心側(cè)躺在軟榻上,悶聲道:“說的這么直接,你就不怕我一個反悔,回去改了主意再立蕭鈞?” 他也笑,同我并肩躺在榻上,“事實(shí)而已,又何必遮遮掩掩,這幾年,半為私心,半緣血親。再說若不是我將這發(fā)現(xiàn)告訴母親,她怎么會……怎么會走上那樣一條路……” 他說著說著,聲音變得苦澀,身子輕微顫抖,抬手捂住了眼睛。 男兒有淚不輕彈,天潢貴胄,人前談笑風(fēng)生,人后卻如此狼狽。我看見晶瑩一閃,透過他的指縫滑了出來。 “五哥?!蔽异o靜地開口,“貴妃娘娘到底對我有何怨恨,以至于處處下手害我?” 起初阻止我嫁給蘇行止,在我嫁過去后又想以婦行有失讓我盡失顏面,最后不得法,甚至縱火焚樓,意欲害我。若說只為后宮的那些怨懟,這未免太過了些。 蕭昱掩面,半晌移開手,迫使自己聲音平緩:“起初她只是想立威,并不想害你,直到后來我告訴她父皇對你表面疏遠(yuǎn)實(shí)則保護(hù),才叫她起了疑心。蘇太尉是父皇心腹,未來擁立新君第一人。她不想你嫁給蘇行止,怕的是蘇家進(jìn)入太子陣營。至于后來,她估摸著已經(jīng)猜到父皇給你的權(quán)利,所以才——越走越偏?!?/br> 自古深宮本就是母子同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站在高貴妃的立場上,她這么做只是為了替兒子掙更好的前程,何錯之有? 但是如果真如蕭昱所說高氏已經(jīng)窺得圣意,那么父皇臨終令高氏陪葬,是不是意味著已經(jīng)知道她的野心,擔(dān)心蕭昱得天下后有個驕橫的母后,所以留子去母? 這話我終是沒有說出口,一夜之間父母俱喪已是悲痛,再讓他背上一個間接弒母的罪名豈不殘忍?! 我轉(zhuǎn)過頭,望著頭上大帳營頂,密密麻麻地扎在一起,這密密麻麻的扎法,一針一眼,也密不過皇家的心思。 身旁蕭昱靜默了會,忽然道:“聽說你和蘇行止吵架了?” 我撇撇嘴,堆出一個譏諷的笑,“這他也告訴你?可真是知心好君臣啊?!?/br> 蕭昱的臉忽然訕紅,梗了梗:“我又不是故意打聽,聽聞他被你手下所傷自然多問了句?!彼D了頓,又道:“如果你是因?yàn)樗С治叶鷼獾脑?,那也可以了,說到底他心底最重的還是你。阿翎,這可父皇費(fèi)心部署,給你安排的一門好婚事?!?/br> 我勾了勾嘴角,反問:“五哥,你知道我最不能忍的是什么嗎——欺騙,枕邊人的欺騙?!?/br> 如今的我當(dāng)然知道當(dāng)初父皇費(fèi)盡心思要我遠(yuǎn)離皇宮,嫁進(jìn)蘇家的意思,也知道蘇行止對我的真心?,F(xiàn)在我都已經(jīng)選擇了蕭昱,再同他置氣也的確沒有意思??晌乙膊粫@么輕易原諒他,某些事情就如開閘的水,閘一松,便滔滔東流不止。 我心里有些煩躁,“這件事不勞五哥費(fèi)心?!?/br> 外面?zhèn)鱽泶蚋奶栕樱~漏積水更多。我從袖中抽出一卷卷軸,遞給他。 他望著明黃色一角,大驚失色:“這是……” “那份傳聞中的遺詔是你偽造的吧?”我默默道,一努嘴,“這份是真的。從今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大梁新皇?!?/br> 蕭昱面色一變,竟是單膝跪地,恭迎圣旨。我把圣旨交到他手上,不愿宣讀:“你自己看吧?!?/br> 他遲疑,展開圣旨一字一字看的很認(rèn)真,目光幾乎穿透錦綢。半晌,他抬起頭看我,面色嚴(yán)肅:“謝謝你,阿翎?!?/br> 我避開眼睛,“你天命所歸,謝我做什么?!蔽医o了他圣旨,已是付出所有的籌碼,此刻,我終是卸了這一身擔(dān)子,也撂開了我唯一的仰仗??墒俏?,還是有私心的。 我狠掐掌心,遲疑:“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我知道?!笔掙乓恍?,“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br> 他隨即舉起右手,仰天肅聲道:“我蕭昱發(fā)誓,得登大位繼承大統(tǒng),諸兄弟姐妹,皆可平安一世,安康終老,如違此約,叫我不得好死?!?/br>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很肯定的語氣,對我說了一句話:“你放心,我不會對大哥下狠手,愿意富貴一生也罷,隱匿山水也好,都隨他?!?/br> 我心里一暖,這歷代爾虞我詐的深宮,終究還是有一份親情的,哪怕這來源于圣旨的一筆交易,來源于眼前一人的颯朗和不屑。 我眼眶一濕:“五哥,你會是一位好皇帝的?!?/br> 忽然帳外風(fēng)聲一動,他頓了下,對我笑道:“天色已晚,不如就在這里休息吧。” 我垂眸斂眉:“好?!?/br> “來人,送公主去歇息?!彼麚P(yáng)聲吩咐。帳外立刻有侍女走了進(jìn)來給我?guī)?,我余光一瞥,一抹熟悉的影子,飄忽不見。 秋分早來迎我,她埋怨道:“我瞧著五殿下手下好些人警惕地看著咱們的,公主來這邊也不叫上穆大人,著實(shí)叫人放心不下?!?/br> 穆周是皇家出色暗衛(wèi),叫上他蕭昱手下的人恐怕更警惕吧?我撇撇嘴,“不叫穆周又怎么了,某人不是跟來了么?” 秋分驚訝地張大嘴,“公主您知道?” 我白了她一眼,甩下她自顧自走了。這里不比皇宮守衛(wèi)森嚴(yán),況且他又是蕭昱的幕僚,跟進(jìn)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烏云蔽月,螢火星光,我托腮坐在桌案前。明天宣布蕭昱為新帝的詔書便要公布天下了,蕭鈞會怎么做?他那樣的性子,怕是不會輕易的遵從詔令吧?只怕免不了一場廝殺。 靜夜里,帳外有輕輕的腳步聲,似是四處探查。我皺了皺眉,喚來秋分:“不是跟你說了,沒我的吩咐不得他靠近,將他趕走?!?/br> 秋分左顧右盼,詫異道:“駙馬不在啊?!?/br> “他有武功,腳步自然比別人輕些,你可能不大聽得清,找出來,將他趕走,莫來煩我?!蔽覑赖馈?/br> 秋分面色茫然,似乎還不大懂,但也只能照我的吩咐去辦。 “駙馬,你別藏著了,奴婢真不知道你藏在哪兒,你快走吧,別惹惱公主?!?/br> “姑娘在找誰?” “……駙馬,就是蘇二公子,你可瞧見?” “晚膳前倒是來過一次,后來沒有過來啊?!?/br> “我也沒瞧見,公主偏說他過來了,你幫我找找……” “哎?!?/br> 聽著帳外侍衛(wèi)和秋分的對話,我不由好氣,這廝,晚膳前還偷偷過來瞧我,瞧我做什么,以為這樣我就心軟了? 我搖搖頭,正暗自腹誹,忽然帳簾一角被人掀了起來,來人一言不發(fā),立在門口,帳內(nèi)昏暗,我辨不大清他的面容,只瞥見三爪紋繡盤蛟衣角。我淡淡問道:“五哥深夜過來,可是有什么事?” 那人向我走近幾分,身上有淡淡的青草味,我心里一緊,便不動聲色的攥緊袖中匕首。 “六妹。”他靜靜開口,向我走近幾分,“我來找你,商量一些事情。” 他一開口,我便知有詐。世人皆知明璋公主排行第六,但卻不知早年楊妃曾有過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生下后不到三個月便夭折了,父皇很喜歡那個孩子,暗地里命人給她做了玉牒,真正來說,她才排第六。這一點(diǎn),蕭昱絕不可能不知道! 我不敢妄動,這人瞞過侍衛(wèi)進(jìn)來,必然外面已經(jīng)被他放倒。我面上不動聲色,“哦,什么事?” “此事很簡單,那便是——”他忽然暴起,自腰間抽出一柄軟刀,面色猙獰,“借您項(xiàng)上人頭一用!” 我時刻提防著他,正是警覺之時,側(cè)身一讓,堪堪避開這一刀,大喊:“有刺客!” 話還未完,又是一刀劃來,我下意識拔.出匕首刺向他,他橫刀一挑,將我手里匕首劈飛。外面無人增援,難道周圍侍衛(wèi)全被殺了么?看來等人救援無用,只能自己跑了。我抬腳欲跑,忽然膝下一痛,整個人仿佛聽見咔嚓一聲,刺客踢翻的案桌正砸在我腿上。 我捂著傷腿,連站都站不起來。 “你到底是誰派來的?!”我痛得直吸冷氣,妄圖拖延一些時間。 他卻半句廢話也沒有,“得罪。” 冷光一閃,鋒利的刀刃直接向我劈來。我心里陡然絕望:完了! 破風(fēng)之聲烈烈作響,一刀劈下,鮮血四濺。 作者有話要說: 蕭翎:親媽,你搞神魔,我還沒有neng死靈棲…… 某青(冷漠):請叫我后媽 ☆、大結(jié)局(中) 殷紅的血,濺在我的臉上,血腥濃烈,觸目驚心。 卻不是我的血。 蘇行止橫身在前,捂著腹部,剛剛電光火石,我甚至都沒看清他是怎么進(jìn)來的,就發(fā)生了這一切。 他一掌震開了刺客,因來不及拉我而以身替之。刺客被他震飛,倒在一丈開外的地上口吐鮮血。 蘇行止身子一頓,斜斜倒了下來,我連忙伸手?jǐn)堊∷?,抱著他焦急問道:“你怎么樣?你有沒有事?” 蘇行止抬眼對我勾了勾嘴角,氣息不穩(wěn),他勉力撐起身,“無妨,小傷?!?/br> 他捂著傷口,血流不止,順著指縫溢了滿手,我心慌不已,伸手按在他滿是血的手上,看著他臉色越來越蒼白,急道:“不要動。” 正當(dāng)此時,蕭昱掀簾快步走了進(jìn)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刺客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說時遲那時快,沖著蕭昱虛掌劈出,沖了出去。 蕭昱側(cè)身避開,愣了一下,隨即喝道:“有刺客,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