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她來到一處滿是煙霞的空間，那里有一枚青色玉牌，它說：“天道功德！”

    是了，那不是前世，那是她經(jīng)歷過的十世考驗，然后被玉靈送回了這個修者世界，回到一切未發(fā)生時。

    那時，楊昭還不是她的師尊，而是她的夫君。

    華貴的寢殿中，滿室藥氣。

    她形容枯槁，奄奄一息，只一只骨瘦嶙峋的手還緊抓住明黃衣袖，眼含期盼地望向床畔之人，那人微微頷首，道：“梓潼且安心養(yǎng)病，朕定會好生教養(yǎng)瑞兒，等你好了，我們便去江南行宮住上些時日，梓潼不是一直想去嗎？”

    她安心地笑了，然后沉沉睡去。

    “皇上，皇后……歿了！”

    “是么……？”皇帝語氣平淡，默默起身，接著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皇上?。　?/br>
    之后的畫面再沒有她，只余楊昭一人。

    ——身為皇子被親信之人謀朝篡位；明明恪守婦道卻被夫家誣陷不貞，遭休棄后沉入冰冷池塘；德高望重的學(xué)者被偷取研究成果，反被告抄襲，最終身敗名裂……

    落得凌遲處死的忠臣；

    癡心錯付的青樓女子；

    被人圍毆致死的小偷；

    餓死的乞丐；

    病死的流民……

    歲序更迭，時代交替，不論古今，他總是被命運玩弄，被命運拋棄，被命運背叛……

    他甚至是被宰的牛羊，是跑死的老馬，是鞋底的螞蟻，是掌心的蚊子，是朝開暮落的凡花……

    一轉(zhuǎn)眼，已看盡他千世輪回。

    俆妙君心中大痛，連靈魂都在慟哭，她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回事？

    忽然，“轟隆”一聲巨響，靈氣撕天，無數(shù)影像頃刻間破碎，紛然墜落，鋪天蓋地的沙霧中，她看見自己的rou身裂成一塊塊，血雨傾盆之下，楊昭一雙眸子漸漸染上混沌的黑，竟是一息入魔！

    楊昭……成魔了？

    她眼睜睜看著楊昭游走于每一處陰暗角落，千年后終于尋到了仙魔大戰(zhàn)的上古遺跡，他欣喜若狂，又耗費整整三千年，最終破解了遺跡中的天機大陣，得悉天道秘密。

    原來，九天已現(xiàn)裂痕，縫隙中誕生一尊天魔，已化入塵世，攪風(fēng)攪雨，借逆天命之人投身三千界掠奪氣運，吸收養(yǎng)分，壯大已身，致使九天裂痕漸擴。而天道萬物，有生有克，天機陣中還存有十二枚天生地長的補天靈玉，靈玉上刻有補天之術(shù)，若能彌補九天裂痕，天魔自然無所供養(yǎng)，只能消亡。

    楊昭心念一動，便猜出逆天命之人正是君長松！

    他進入天機陣內(nèi)，換走了其中一枚靈玉，以假玉替代。他雖不知天魔身份，但能肯定對方必在君長松身邊，而君長松如今已修成渡劫，可還愿意被天魔所控制？于是，他設(shè)法誘導(dǎo)君長松，加深其對天魔的不滿與恐懼，又暗中助對方從“古籍”中獲得屏息天魔之法，擺脫天魔威脅。之后，君長松“機緣巧合”的在某秘境中得到一張地圖，找到上古遺跡。

    彼時，天機陣已破，君長松順利得到補天之術(shù)，以及天機陣中那十二枚靈玉。

    楊昭費盡心機，步步籌謀，終于借逆天命之人反制天魔，彌補天道。

    九天之上，十一枚靈玉青光瑩瑩，縱橫開裂的黑色縫隙漸漸復(fù)合，但仍有一角暗淡處，那里，正是那枚假玉。

    九天之下，修界所有大能氣息奄奄。

    楊昭劍指君長松，手中掐訣，對其施以搜魂之術(shù)。

    一縷魂魄被他生生抽離，暴露在所有人前，慘痛與絕望讓君長松失去理智，全盤吐露了自己的秘密——昔年，他得到了一顆魔石，正是天魔化身，天魔將他送往各界搶奪氣運，幫助他改善資質(zhì)，又贈他機緣，他的一切，都是靠天魔得到，都是無數(shù)小界覆滅所換！而鴻明道人，不過因命中克他，被他陷害罷了，以往種種，俱都是天魔的陰謀！

    真相慘白，背后的殘酷唏噓，讓諸多大能羞慚不已。

    他們的義正言辭、除魔衛(wèi)道，竟都成了笑話！

    最終，君長松交出魔石，此時天魔已被彌合的天道反噬，命在旦夕，楊昭看著掌中黑色的石頭，低低一笑，將之用力捏碎！

    天魔，亡。

    楊昭回到洞府，取出先前替換的靈玉，將他與俆妙君的一滴血注入其中。而后他消耗一身修為，施展上古秘術(shù)，在靈玉上刻下陣法，讓它可借功德之力掌控三千界輪回，回溯時光。

    他封印了靈玉，將它投入小界，等待某日天陰天陽靈魂復(fù)蘇，他相信在無盡輪回中，終有一日能與她相逢。也相信靈玉定會找到那時的他們，因為他已從天機陣中得知，他和妙君，原是天陰天陽之體，本應(yīng)生而圣德，只有他們能完成靈玉補天的執(zhí)念。

    天道復(fù)往，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他滅天魔、補天道，所得功德不過為求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與妙君再來一次的機會。

    他只愿予她光明，由此而生的一切黑暗與罪惡，都由他獨噬。

    ……

    時間退回盡頭，俆妙君終于明白，曾有一世，她自爆而亡，楊昭為了讓她復(fù)生，暗中換走了一枚補天靈玉，導(dǎo)致九天裂痕未能補全，留下諸多隱患，引發(fā)三千界種種孽報，才讓他陷入輪回之苦，用千世償還。

    他犧牲他的前塵，送了她一次今生。

    “不要?。?！”

    **

    山腹中，一處陰森洞xue。

    華白蓮四肢被打碎，被鎖靈錐釘入墻壁，她此時容貌已毀，任誰也想不到她便是名滿天下的白蓮仙子。

    那日俆妙君自爆，她離得最近，難以逃脫，好在她佩戴一件稀世靈寶，才勉強保下一命，只被炸得血rou模糊。

    可惜，不論君長松還是林芳，都早早遁逃，無人管她。

    昏迷不醒間，她被鴻明道人的分/身帶離，醒來時便在這處洞xue。

    洞中寂靜，尤其顯得腳步聲清晰，她渾身忍不住輕顫。

    又來了，那個魔鬼又來了，他會如何折磨她？會殺她么？還是想出什么新招數(shù)？

    一身青袍的男子映入她晦暗的眼中，鴻明道人看上去如過去一般，鬢如刀裁，眉如墨畫，只要別去看他的眼睛。

    他眼中無光，無生，只余死亡。

    “今日，我與你講些消息?！?/br>
    青袍道人的語氣，有種萬事無所謂的從容：“你那夫君已拋棄你，你那師尊也與你恩斷義絕，他們都道你被我蠱惑，墮入魔門。”

    “如今修界，人人皆傳白蓮仙子生性yin/蕩，無恥之尤！”

    華白蓮最是惜名，總做那冰清玉潔、無欲無求的姿態(tài)，向來受人追捧。如今卻成他人口中鄙夷嫌惡的對象，哪怕販夫走卒也會用輕佻的語氣傳她謠言，想到此處，她一時羞憤難當(dāng)，嘔血不止，恨不能立即死掉！

    “我不殺你，我要你這樣活著，每一日，生不如死。”

    “你看，這就是你如今的樣子！”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華白蓮入眼之處，皆成鏡面，鏡中，是無數(shù)個丑陋的她。她自嘴唇以下皆不見了，鼻子被削掉一半，滿面盡是坑洼……

    盡管她已見過許多次，仍是又懼又怕，尖叫不止。

    楊昭斂眉欣賞這一幕，忽然，他心頭一跳，再不管陷入瘋狂的華白蓮，化身一道虛影，飛入一處地宮中。

    那里，有一座玉晶冰棺，里面存著他一點點搜尋到的俆妙君的血rou。

    他想，總有一天，他能找到辦法復(fù)活她，讓她再一次生靈。

    而此時，那冰棺中竟金光刺目，光照之下，他渾身劇痛，連皮膚都寸寸撕裂，體內(nèi)魔氣在金光下無所遁形，幾乎要鉆破他的身體！

    但他絲毫不懼，迎向金光，帶著卑微的渴求，看向冰棺。

    ——血rou漸漸凝合成一具軀體，里面的人徐徐睜開眼睛。

    一滴淚，無聲而落。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0章 11.11

    十年前無名山之戰(zhàn)，至今已成修界傳說。

    雖已過去十年，但不論修士凡人，仍愛談?wù)撃菆龇?zhàn)役。

    “前些日子，乾坤宗景華長老沖境失敗，相傳他本有四成把握邁入合體，但在無名山上被鴻明老魔所傷，如今強行突破，差點身死道消。”

    “是啊，聽說鴻明身邊當(dāng)時就一徒弟陪著，反將那么多大能殺得血流成河，那青云宗的林真人受傷極重，雖已入金丹七八百年，實力卻連剛結(jié)丹的人都不及了。”

    “哼，那也是報應(yīng)，誰讓她教出華白蓮這種徒弟？可見也是個心術(shù)不正的?！币幻薏粷M道，她已結(jié)丹，自是不懼林真人。

    “喲呵，這位仙子可是與白蓮仙子有深仇大恨呢？”被頂了一句的道人瞅了瞅她：“可惜沒了白蓮仙子，還有碧落仙子，如今君真人將與她結(jié)為道侶，也輪不上您什么事兒?！?/br>
    “你——！”那女修心事被勘破，本欲發(fā)怒，又想到對方乃紫府真人之子，不得不忍氣吞聲。

    “是啊，君真人這般人物，白蓮仙子說背叛就背叛，也不知如今是生是死，倒是成全了碧落仙子?！?/br>
    “什么白蓮仙子？我呸！荒/yin無道！”女修又罵道。

    先前那道人似故意與她唱反調(diào)：“那也不能全怨白蓮仙子，鴻明老魔的風(fēng)采豈是君真人可比？難怪他連道侶都留不住，仙子您若見了鴻明，說不定也……呵呵?！?/br>
    “你放肆！”金丹女修暴怒：“你竟敢替鴻明那魔頭張目？”

    道人臉色一肅，正欲辯駁，就見一人急匆匆飛來：“出大事了，白蓮仙子回來了！”

    “什么？！”

    秘境入口處，所有修者齊齊驚道。

    “她去找君郎、真人了？”那女修緊張地問。

    “那道沒有，據(jù)說是直接回了青云宗，去找她師尊林真人，想要一瓶玉顏還仙露讓她容貌再生，可這種仙藥林真人哪里會有？”

    “容貌再生？”女修瞪大了眼，最后一個字古怪地轉(zhuǎn)了個音：“她不是自甘下賤，去侍奉那魔頭了么？怎么現(xiàn)在……難道，她變得很丑？”語氣有藏不住的興奮。

    “何止丑？簡直可怕！據(jù)說半張臉都沒了，形同惡鬼??！”

    “哈，活該！”那女修幸災(zāi)樂禍道：“這就是墮入魔門的下場，我看她如今還拿什么去勾引君真人！呵，不過她那般yin/蕩，君真人又豈會看得上？”

    與女修發(fā)生口角的道人不屑地看她一眼，問道：“莫非林真人還要管她？”

    “當(dāng)然不，林真人當(dāng)著許多人的面，再次將她逐出門下，青云宗也默認(rèn)了?！?/br>
    “唉，堂堂仙子，落到如此地步，她可會再去找君真人？”

    “她敢！”女修不依不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