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江嶼想了想。有些想不起來了,的確是安排過,祖母還花了心思,特意按照她的模樣找的。好像有一個眉眼特別像她……那種時候,其實是誰都沒有關(guān)系了,不過就是過不了心里的那一關(guān),覺得沒什么意思。 他沒有說話,輕輕在她臉上咬了一口,聽得她吃痛的聲音,才彎唇笑笑。 ……大概是不甘心吧。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回來了,至少他身邊沒有別人。 · 虞惜惜終歸是虞家的姑娘,又是郭氏的親外甥女,鬧出了這樣的事情,總是要有一個交代的。江二爺和郭氏就親自將人送了回去,不知道是如何和虞家商量的,最后決定盡快將虞惜惜抬進來,看來是想保住肚子里的那個孩子。 事情都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一月內(nèi)便讓虞惜惜進門,以妾室之禮,侍奉主母和江二爺。 郭氏這樣的脾氣,眼里哪里容得下什么妾室?可虞惜惜不一樣,她的親事原本就交托給郭氏,如今好端端的姑娘成了這個樣子,進門之后,若是郭氏再不待她好,虞家那邊也是說不過去了。 郭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沈令善親自疊著衣裳,聽著魏嬤嬤的說話:“……二夫人這回真是陰溝里翻船,兒子出了那種事,外甥女又……雖說二夫人的性子不討喜,可這虞姑娘真是太過分了,二夫人真是養(yǎng)了一只白眼狼啊?!?/br> 也就在她的面前,魏嬤嬤說話才不顧忌。 沈令善又問了江巍的事。 魏嬤嬤說:“已經(jīng)被革職了,人也關(guān)進去了,二爺還在想法子呢,看國公爺?shù)囊馑?,是不打算插手?!?/br> 不插手也好。沈令善覺得江巍這種人是自作自受,沒必要再拖江嶼下水。 很快虞惜惜就進門了。 虞惜惜雖是以妾室的身份進的江家,卻也算是個貴妾。進門的這日,在江家前院的錦華苑辦了酒席。江二爺雖然年紀(jì)有些大,卻也生得成熟穩(wěn)重,這個年紀(jì)穿上一身新郎倌兒的吉服,看上去登時年輕了不少。 沈令善也換了一身新的衣裳,坐在宴息室和前來賀喜的女眷說話。 二房的葛氏就坐在她的身邊,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啟哥兒。沈令善就喜歡孩子,便和她說著話。 葛氏性子內(nèi)斂又溫順,見沈令善是真心喜歡孩子的,她看見孩子的時候,眼睛就亮晶晶的,非常的可愛……好像自己還是個孩子似的。她就多看了一眼。沈氏的確是少見的明艷,難怪江嶼那樣喜歡她。再看她隆起的肚子,就覺得這個孩子生出來,日后怕是全家都要寵著的。 徐家的親戚也來了幾個。徐夫人看到沈令善的時候,看上去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上回徐櫻的事情,鬧得兩家人都不愉快。 沈令善朝著徐夫人微微頷首,倒也沒有說什么話。 這個時候碧桃走了進來,在她耳邊說話:“小廝來稟,外面有位張夫人,說想要見您。” 張夫人?她好像不認(rèn)識什么張夫人啊?看了碧桃一眼。 碧桃便道:“好像說是姓董?!?/br> 姓董。沈令善忽然就想到了,她的前二嫂董氏,如今嫁的夫君不就是姓張嗎? 她找她來做什么? 就讓碧桃將人領(lǐng)進來,帶到靜含院內(nèi)西側(cè)的敞軒。 到敞軒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青碧色的人影,坐在紅木圈椅上。她過去的時候,董氏就站了起來,叫了一聲:“江夫人?!?/br> 自從上次在茶樓不歡而散之后,她沒有在見過董氏的。如今見她神情有些疲憊,看上去氣色不太好。 就算有太多不愉快的事情,可沈令善還記得當(dāng)初董氏剛嫁給她二哥時的恩愛樣子。 那時候的董氏人比花嬌,是三位嫂嫂中容貌生的最美的,而且打扮也講究,平日要出個門,非得先在屋里打扮個大半個時辰……可現(xiàn)在的她,褙子有些單薄,料子瞧著也不精細(xì),大概是洗過很多次,有些地方都已經(jīng)泛白了。頭上唯一體面一點的首飾,是支金絲發(fā)簪,上回在茶樓,她也見她戴著。以前她出門可是從來不戴重復(fù)的首飾的。 沈令善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好像有點明白,當(dāng)初江嶼在洛州看到她的心情了。 畢竟是以前很親近的人,不忍心看到她過得這樣不好。 她大概也覺得有些拘謹(jǐn),看她的目光也有些閃躲。沈令善讓她坐下,又讓丫鬟端了茶過來,看到她端起茶盞,一雙手不再是染著精致蔻丹,白皙無瑕,而是修得干干凈凈,看上去有些粗糙,黯淡無光。 以前她祖母就和她說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的確是話糙理不糙的。 就算先前再如何的嬌養(yǎng),姑娘家嫁一個什么樣兒的人,就會過什么樣兒的日子。不管之前是如何的講究有原則,嫁過去之后,潛移默化就會被影響,講究和原則漸漸消失,然后慢慢的,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過程中,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過和他們一樣的日子。 大概是她自己也要當(dāng)母親了,所以有些體會到母親的感受。若她生個女孩兒,也不愿意讓嬌養(yǎng)的女孩兒過那種日子。過得人興許不覺得委屈,但是看得人卻是舍不得的。 沈令善開口說道:“你來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董氏想了想,就小聲的說:“我想……我想看看椹哥兒?!闭f到椹哥兒,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我還是舍不得他。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說著從自己身后的青布包里拿出一件小袍子來,“這是我給椹哥兒做的,不知道這個顏色他喜不喜歡?!?/br> 在沈令善的印象中,董氏的女紅并不是很好。她拿過袍子看了看,輕輕撫著上面整齊的針腳,心里也有一瞬間的柔軟,就柔和的對她說:“他很喜歡這個顏色的?!?/br> 董氏有些開心,眼淚落了下來:“是嗎?他喜歡就好。”然后問她,“他在哪里?我能見見他嗎?” 椹哥兒現(xiàn)在在江家那邊,江家今日辦喜事,小孩子們便聚在一起玩兒。椹哥兒玩得還挺開心的。沈令善不知道要不要讓椹哥兒見董氏。上回她就后悔讓他見母親,這回…… 沈令善忽然看向董氏,見她小心翼翼的將小袍疊好,衣袖露出的手腕,卻有幾處青紫的痕跡。 便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這是怎么回事!” 董氏想遮掩,沈令善卻搶先一步將衣袖撩起了一些,便看到上面還有,青青紫紫的,新的舊的疊加在一起,可不是正常的夫妻之事造成的。離近了一些,就看到董氏臉上的粉覆的也比平時厚了一些,但還是能隱約看出一些掌痕來…… 沈令善幾乎就紅了眼眶:“是他打的?!” 當(dāng)初她二哥那么疼愛的一個人,嫁到張家,卻過著這樣的日子。 董氏忙將手收了回來,用衣袖將手腕遮掩住,道:“沒有什么的……”她看著面前的沈令善,懷著七個月的肚子了,看上去過得很好,便喃喃的說道,“不是每個二嫁的女子都能像你這樣有福氣的。男人總是會介意之前的事情?!?/br> 董家衰敗,她又是二嫁,還一直生不出孩子來,在夫家總是要受些冷眼的。 沈令善道:“那他也不能打你啊。他之前不是愛慕你的嗎?娶了你,為何不好好待你!”董氏的夫君,在董氏美貌無雙,眼高于頂?shù)臅r候,也曾是她的眾多愛慕者之一。 這樣激動……魏嬤嬤忙上前說道:“夫人,不要太生氣,當(dāng)心肚子里的孩子?!?/br> 董氏也急了,緊張的說:“善善?!庇值溃澳阏娴牟挥脫?dān)心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得很好了,而且……”她將手輕輕覆在了小腹之上。 沈令善道:“你……” 就看她含笑點了點頭:“我已經(jīng)懷孕了,若是這回能生下一個男孩兒,他肯定會對我好一點的?!?/br> 畢竟已經(jīng)成親了,而且她和董氏也沒有關(guān)系,根本就不能干預(yù)她的事情。她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過吧。沈令善心里不舒服,緩緩的說:“既然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你現(xiàn)在的生活,為何還要見椹哥兒……你知道那日他有多難過嗎?你是他的母親,怎么能當(dāng)著他的面說那種話?” 她要狠心,她也不怪她??砷└鐑哼€那么小,那種話連她一個大人都受不了,何況是孩子? 董氏眼圈泛紅,也有些后悔,之后就說:“我知道他恨過,今日我就再來看他一回,日后便當(dāng)沒我這個母親吧。”她想了想,好像是猶豫了很久,難以啟齒似的,看著沈令善,說,“善善,你最明白我的感受了,我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可是大夫說我身子虛,這孩子極可能保不住……我真的很需要這個孩子?!?/br> 她和她說這個做什么?沈令善恢復(fù)了一些理智,看向她。 就見她紅著眼圈著急道:“那大夫說有一個法子可以試試,不過需要椹哥兒的幾滴血做藥引子……” 沈令善忽然就明白了,剛開始心疼她,現(xiàn)在的心情卻不知道如何講。她看著她,覺得好像有些不認(rèn)識她了,就語氣平靜的說:“所以……你今日來看椹哥兒,是因為這個?” 董氏急急的抓著她的手:“善善,求求你了。你放心,絕對不會傷害到椹哥兒的身體的,你就幫幫我吧,好不好?” 沈令善用力的將手掙脫,對邊上的丹枝說:“送張夫人出去吧?!敝劣陂└鐑耗沁?,她不想讓他知道他的母親來過。 看到她這樣的無情,董氏害怕的睜大眼睛,死死的抓著她的手:“求求你了,就當(dāng)幫我這一回,就讓我見見椹哥兒……” 魏嬤嬤趕緊上前將董氏拉開。 沈令善起身就要走。董氏站在她的背后,看著她一步步的遠(yuǎn)去,連看都不再看她一眼,邊上的丹枝又催著她離開。那個青布包她沒有拿,擱在了椅子上,她跟著丹枝出去,走了幾步。 還是不甘心…… 若是這樣走了,她就真的沒有機會了。董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著在夫家過得日子,她不想再這么繼續(xù)下去,若是孩子沒有了,那她這輩子也就完了。 于是趁著丹枝不注意,轉(zhuǎn)過身,重新朝著沈令善離開的方向跑了過去,從后面用力的拉住她的手。 沈令善心中氣惱,身后忽然有股力量拉住了她,她腳下不穩(wěn),用力的朝著后面摔去……來不及思考,劇烈的疼痛一下子襲來。 然后是魏嬤嬤驚恐擔(dān)憂的聲音:“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江二狗子:地、地震了嗎?!( ⊙ o ⊙ )! 第73章 大小【二更】 有一輛黑漆平頭車路過八寶胡同。齊國公府緊挨著旁邊的江家,紅燈籠高高掛起,好像是辦喜事的樣子。坐在馬車內(nèi)的程瓚看了一眼,隨從何墨就說:“好像是江二爺納妾……” 程瓚也同江二爺接觸過,他一向是個極厚道溫和的人,沒想到這會兒納妾,也辦得如此的隆重。 看到齊國公府的門匾,程瓚眸色一沉,才放下了簾子。 回到程家的時候,馮明玉便迎了上來,她穿了件粉紅折枝花卉褙子,笑容甜美的叫道:“二爺?!?/br> 程瓚微笑著頷首,和她一道進屋。馮明玉親自伺候他更衣,她的身量和她差不多,站在他的面前,還不到他的下巴。程瓚看著她的眉眼,忽然覺得有些恍惚,輕輕額將她抱住。 搭在革帶上的手略一頓,馮明玉一張臉有些紅,小聲的問:“二爺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程瓚語氣平靜的說:“沒有,你放心,一切都很順利?!?/br> 馮明玉也“嗯”了一聲。如今的程瓚是禮部儀制司郎中,正五品的文官。他還年輕,日后還能繼續(xù)往上升,而且她父親也很喜歡他。 她是嫁給他這個人,不在意這些的,可是錦上添花,自然也是一樁好事。 程瓚閉了閉眼睛,自從娶了馮明玉之后,他的仕途的確很順利。馮詹原本就欣賞他,如今既為翁婿,自然想著法子提攜他。 他性子溫和散漫,原本不在意這些的,府上有個大哥就成了,可是現(xiàn)在卻是不得不在意……江嶼權(quán)勢滔天又如何?朝堂之上,也并非都是他一人說了算的,他的岳父馮詹就和蕭太后的父親蕭尚書交好,蕭尚書這一邊,可是素來同江嶼不對頭的。 總有一天,他會親眼看著他從云端之上摔下來。 · 江家錦華苑內(nèi)觥籌交錯。 今日這納妾的酒席,辦得的確太隆重了,大概是虞家那邊的要求,都頂?shù)纳险薜亩Y數(shù)了。江二爺穿著喜袍應(yīng)酬了老半天,他不勝酒力,喝得臉有些紅,又有人過來敬酒,便連連擺手,表示自己是真的喝不了了。 江二爺?shù)牟阶佑行┎环€(wěn)。 那日中秋也是喝酒誤事,偏生他什么都不記得了,雖然隱隱約約有些印象,可他事后去問虞惜惜的時候,她卻說什么都沒發(fā)生。他心存疑惑,卻也存著僥幸,畢竟他也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卻沒想到,虞惜惜居然懷孕了……那晚的事情,是她騙了他??扇舴鞘掳l(fā),她就寧愿自己默默受委屈。想到這里,江二爺也不忍心再說她什么。 這段日子,她的好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喜歡念書,和他也有許多共同的話題。他把她當(dāng)成親女兒一樣,如今卻……終究是他對不起她。 江嶼坐在宴席之上,有不少大人過來同他攀談。江二爺也走了過去,想起郭氏鬧得那件蠢事,還是覺得有些對不住江嶼,就和他說:“那日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 江嶼看著他,說:“二叔言重了?!笨墒潜砬閰s比先前更冷淡了。 江二爺還要和他說什么,就有丫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和江嶼說道:“國公爺……夫人要生了?!?/br> 江二爺也愣住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沈氏這胎才七個多月吧?怎么就要生了呢? 就見坐在面前風(fēng)輕云淡處變不驚的江嶼,一下子變了臉色,匆匆忙忙的出了錦華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