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太的表情那么奇怪。還不許她再提這件事,想來老太太也是知情的。阮氏沒有死,身邊還有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兒,那這孩子定然不是已逝的江大爺?shù)摹H钍弦呀?jīng)再嫁了! 這樣的事情,居然被她捅破了…… 沈令善靜靜望著面前的阮氏,就聽到身邊江嶼的聲音:“你看到了嗎?還認識嗎?” 她當然認識,怎么會不認識呢?阮氏貌美,如今也該有四十多了,可老天仿佛特外的厚待她,歲月并未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可是現(xiàn)在……沈令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日江嶼隨她從沈家回來,馬車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永寧侯夫人的馬車。那時候江嶼的表現(xiàn)就有些奇怪,可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難不成……還有剛才她叫那個小男孩為“世子”。 就緩緩開口道:“您……您是永寧侯夫人?” 阮氏倒是沒有想到沈令善知道,就點了點頭,然后道:“沒有想到,最后你還是嫁給了嶼哥兒?!?/br> 說起這件事情,沈令善的表情還是有些不自然。 當初阮氏對她還是挺好的,大概從小就把她當成兒媳看待,可她居然……居然在那種時候和江嶼解除了婚約。 沈令善還處于震驚之中,可江嶼卻再次帶著她出去了。她回頭看了阮氏一眼,就見她靜靜站在院子里,看著她和江嶼出去。 再看江嶼,見他側臉看上去表情冷淡。她翕了翕唇,想和江嶼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從下手……他應該很生氣吧,她這樣誤會他。 今日雖然是郭氏帶她來的,可是他這么聰明,肯定想到那天晚上她故意試探他的話。沈令善有些后悔,好像她這輩子大部分后悔的事情,都和江嶼有關。 阮氏看著他們二人離開,身邊一直跟著的秦嬤嬤就道:“夫人,您看大公子他、好像看上去很生氣,會不會……” 知道秦嬤嬤要說什么,阮氏便道:“你不用擔心。他從來都是這樣的性子,把什么情緒都壓著。這么多年了,他心里憋著太多的事情,如今終于有人能觸動他,發(fā)泄出來也不是什么壞事兒……而且,他是寧可傷害自己,也絕對不會傷害善善的。” · “……你說什么?”聽了郭氏的話,老太太震驚的望著她。 就聽郭氏跪在地上,紅著眼哭哭啼啼的說道,“娘,兒媳真的不是故意的。原以為……原以為那孩子是嶼哥兒在外面的庶子,畢竟嶼哥兒都快三十了,膝下無子,總是說不過去的。兒媳便想著,哪有人不喜歡兒子的?大概是因為嶼哥兒太顧及沈氏的感受,所以才一直不說。兒媳覺著,倘若沈氏同意了,那也算是替嶼哥兒解決了一個麻煩。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江嶼在外面根本就沒有什么外室,沒有什么庶子。沒想到這“外室”其實就是江嶼已逝的母親,看樣子還嫁了人了。 郭氏就是再糊涂,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既然江嶼的母親阮氏在眾人的眼中已經(jīng)算是去世了,老太太也不許她提這件事。那這件事情,就該一輩子不被人知道。 她居然就這樣帶著沈令善過去了……而江嶼的表情卻那樣的嚇人。 老太太聽了也是一陣臉色發(fā)白。江嶼既然和阮氏有來往,那之前的事情,是不是他都知道了? 她本就不喜歡郭氏這樣愛搬弄是非的樣子,更何況,今日弄出這樣的事情來,就對阮氏說:“我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再去插手齊國公府那邊的事情,你怎么就不聽呢?” 郭氏立馬道:“兒媳再也不敢了,娘您就幫我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去管這些事情了。您一定要幫幫兒媳……” 她怎么幫?老太太閉了閉眼睛,才嘆息道:“你讓我好好想想。” 見老太太愿意幫忙,郭氏也算是找回了一點希望,就跪在地上,聽老太太的話。而下一刻,簾子撩起,進來一個穿著淺綠色比甲的姑娘,正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明珠,上前稟告道:“老太太,國公爺過來了?!?/br> 跪在地上的郭氏一驚,忙抓著老太太的裙角驚呼:“娘!” 便聽得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一個頎長的身影垮了進來。 老太太看著面前的長孫,才立馬道:“你二嬸嬸已經(jīng)將事情都同我說了,我正準備罰她禁足三個月,日后你就和沈氏好好過日子,她不會再去管你那邊的事情。”到底是郭氏做錯事情在先,該罰的還是要罰的。 江嶼眉目清冷,望了一眼郭氏,就對老太太說道:“禁足三月……祖母當真是仁慈?!?/br> 這樣還不夠出氣……老太太想了想就道:“她畢竟是你二嬸,你就是不看在她的面子,也該給你二叔一個面子,他從小就待你們好。”就是因為江二爺,江嶼對二房一家子還算客氣的。 又說,“她也是好意。祖母罰都罰了,難不成你要鬧得家宅不寧才肯罷休嗎?” 江嶼緩緩道:“家宅不寧?究竟是誰想鬧得家宅不寧,祖母你心里不會不清楚?!?/br> 老太太氣結,定定看了看面前的長孫,想了想,才閉了閉眼睛道:“罷了……”低頭對地上的郭氏說,“你去清心庵住段日子吧?!?/br> 清心庵。 郭氏睜大了眼睛,沒有想到事情會眼中到這種地步,清心庵是什么地方,她若是去了,和被夫家休棄又有什么兩樣? 郭氏哪里肯去?就求老太太:“娘,兒媳知錯了,娘你想想茂哥兒,他年紀還這么小,怎么能離得開娘親呢?” 老太太對茂哥兒還是很疼愛的。這是郭氏手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老太太便道:“你這樣的性子,茂哥兒遲早被你教壞。您放心,茂哥兒我會親自帶他,你只管安心住在那里,府上的事情,無須cao心。” 見郭氏還要鬧,老太太便讓下人將郭氏帶了下去,然后才對江嶼道:“這樣你可滿意了?” 江嶼未回話,只淡淡說道:“祖母對自己的兒媳,從來都能狠得下心?!?/br> 老太太直直望著他,直到他闊步出了瑞鶴堂,才一下子坐到了太師椅上。張嬤嬤趕緊替她遞了水過去,老太太顫著手喝了一口水,才深吸了一口氣:“他都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br> 張嬤嬤就說:“畢竟事情都過去了,而且現(xiàn)在阮氏不也過得挺好的嘛。國公爺也沒有理由責怪您?!?/br> 是啊。如今阮氏是尊貴的永寧侯夫人,那永寧侯又如此寵愛她,日子比當初在江家過得好多了。 當初,阮氏身為江家婦,卻入了永寧侯的眼,原以為那永寧侯只是看中了阮氏的顏色,未料竟是個癡情種。若是攀上永寧侯,對他們江家來說有極大的好處。她就設計讓阮氏和永寧侯見面。阮氏知道后,哪里愿意?可是后來她長子一去,還不是被永寧侯的深情打動…… 江嶼又有什么資格怪她呢? 最應該怪的,不該是那個拋家棄子的母親阮氏嗎? · 沈令善一回到琳瑯院便坐立不安,看著魏嬤嬤進來,就抬眼望著她。 魏嬤嬤輕輕搖了搖頭。 沈令善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許多。 還是不肯回來……他是真的生氣了。沈令善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先前一直知道自己對不起江嶼,也想過努力當好他的妻子補償他,可是從來都不知道,當初江嶼面臨的是這樣一個情況——她在他母親離開他的時候,反而滿心都想著嫁給程瓚。那個時候,他對她肯定非常失望。 沈令善緩緩抬起眼,看了一眼羅漢床。 平常這個時候,他就會回來,然后坐在羅漢床看書,那時候的江嶼看上去非常的溫和。 魏嬤嬤過去和她說道:“國公爺也不會氣太久的,今晚若是不回來,明兒氣消一些了,夫人您過去服個軟就是了……而且老奴聽說,二夫人連夜就被送去清心庵了?!比羰瞧匠5某臣埽钦l服軟都一樣的,國公爺不會真的和夫人計較什么。但是這件事情,怕是還要其他隱情。這個時候夫人過去,若是說話不小心,怕是要被傷到。 江嶼居然氣成這樣了…… 沈令善低頭想了想,手指輕輕碰著自己的手腕,剛才他那樣大力的抓住她的手,她應該能想到他有多生氣。 仿佛一下子決定了什么,沈令善語氣平靜的對魏嬤嬤說:“魏嬤嬤,我想洗把臉,換身衣裳。” “夫人,您……”魏嬤嬤頓了頓。她太了解她的脾氣了,是個從來都不肯服軟的。 沈令善就說:“我不能總是什么都不知道,仗著自己的無知去傷害別人。我之前一直以為,我在程家那五年過得不好,算是和江嶼悔婚的報應??墒俏以诔碳疫^得好不好,和江嶼又有什么關系?我在程家受的委屈,和我對造成江嶼的傷害,是沒有辦法抵消的。當初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我沒有在他的身邊,反而離開了他……現(xiàn)在在他難受的時候,我又怎么能再這樣做?” 她的母親不要他了,她這個妻子絕對不能再遠離他。 “……剛嫁給他的時候,我有些怕他,可更對的是對他的愧疚。但是潛意識里,總覺得他不會傷害我……我總是仗著他在意我?!彼鋈黄鹕?,淡定的吩咐道,“你讓丹枝準備一些他愛吃的菜,他應該還沒用過飯,我給他送過去?!?/br> 魏嬤嬤應下,趕緊去準備了。 準備好了飯菜,沈令善讓丹枝提著食盒陪她一起去四同齋,江嶼的書房。 到書房外面的時候,站著的護衛(wèi)便朝她行禮,還問她要不要進去稟告。剛才來的時候,沈令善下定了決心,可是當她站在四同齋外面的時候,才有了一些猶豫。 該怎么和他說話? 沈令善先不讓護衛(wèi)進去,自己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心里準備和要和江嶼說的話。 書房內(nèi)極安靜。掐絲景泰藍宮燈里的蠟燭靜靜燃著,室內(nèi)一片暖黃。 徐硯望了一眼書房外面的身影,站了也有半刻鐘了……然后再抬頭看處理公務的國公爺,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畢竟夫人都來了,若是在這個時候打退堂鼓…… 徐硯就小聲道:“國公爺,夫人在外面站了有一會兒了,要不要請她進來……”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晚上外面風有點涼,待久了容易生病。” 就聽國公爺?shù)溃骸安槐??!?/br> 這……徐硯想了想,也就沒有再說話了。 江嶼執(zhí)著手中的湖筆,繼續(xù)看手中的公文……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手指收緊,下一刻,卻“啪”的一聲將筆放下,起身闊步過去。 一打開了書房門,就看到她站在外面。 作者有話要說: 第39章 吵架【二更】 忽然開門,沈令善嚇了一大跳??墒撬驼驹谒拿媲埃銓λf:“我見你連晚膳都沒有用,就給你送過來了。你吃一點兒再忙吧?!彼矝]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生氣,也不會吃了她。總是有人要先低頭的,不能每次都讓他遷就她。 江嶼看了她一眼,便讓她進來了。沈令善讓丹枝和碧桃把食盒內(nèi)的飯菜都端上來,書房里間就有一張紫檀西番蓮紋圓桌,配四個圓凳。桌子不大,兩人用膳倒是剛剛好。 飯菜是六菜一湯。清蒸鰣魚,銀芽雞絲,尹府風rou,杏仁豆腐,玉筍蕨菜,姜汁白菜,野菌野鴿湯。 沈令善欲坐下,江嶼就說:“先去凈手?!?/br> 她來的時候就洗過了呀……不過沈令善也沒有說什么,隨他一道去凈了手。用膳的時候,坐在他的身邊,沈令善想著該如何開口和他說話,便用筷子替他夾了一小塊魚rou,先放到碟子里,細細的將魚刺挑干凈。 然后再挪到他的身邊,“這魚很好吃?!?/br> 鰣魚乃江鮮一絕,出水即死,最為嬌貴,齊國公府的鰣魚皆來自鎮(zhèn)江,自然是一流的。 她說完便繼續(xù)自顧自吃飯,也沒看到他的表情,等再側過頭去看的時候,就看他已經(jīng)在吃了。 一頓飯吃了兩刻鐘有余,最后沈令善去漱口凈手,桌上的飯菜都已經(jīng)被撤走了。丫鬟端了茶水上來,沈令善喝了一口,是她喜歡的花茶。江嶼已經(jīng)在出去外間處理公務了,沈令善就讓丹枝替她搬了一個椅子過去。 坐在書桌后的江嶼忽然抬頭看了她一眼。沈令善就問他:“你要忙到什么時辰?”大有一副等下去的架勢。 江嶼執(zhí)著筆,和她說:“要很晚,你先回去歇息?!?/br> 誰知道是真的忙還是在生氣?沈令善想了想就說:“反正我也睡不著……”又問他,“我坐在這里,會打擾到你嗎?” 江嶼沒說話,只眉目淡淡的望著她。沈令善立刻明白了,便起身道:“那我去里面等你。” 反正來都來了,她不能就這樣回去了。江嶼平常不是都睡在里面嗎?她都看到里面有張紅木架子床,雖然不比琳瑯院臥房的床大,可是睡兩個人也不成問題。還沒等他回答,她就進到里間去了。 江嶼看著她一副極適應的模樣,執(zhí)著筆的手也頓了頓。 站在邊上的徐硯也忍不住笑了笑。這國公夫人可真有趣,這樣的氣場下,都能把國公爺吃得死死的。江嶼就淡淡看了他一眼:“出去吧?!?/br> 徐硯立刻退了出去。 沈令善在架子床上坐了一會兒,然后跑到屏風那邊看了看江嶼。燭火映襯下,他的臉晦暗不明,有種柔化的俊朗感。她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便脫了鞋子躺倒到了榻上,想著今日白天的事情……阮氏在江家有四個孩子,怎么就舍得拋下他們兄妹四人?江嶼應該早就知道了,所以之前回外祖家,都特意和永寧侯府的人錯開,想來是不想見到這位母親。不知道江婠知不知道這件事,江嶸那么小,肯定是不知道的。 還有郭氏……也算是自作孽了。怕是日后就算能重新回江家,也不敢再管齊國公府這邊的事情了。 想了一會兒,沈令善便有些困,抱著江嶼平日蓋過的被褥便睡著了。待朦朦朧朧間,聽到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才陡然睜開眼睛,從榻上坐了起來。身上籠罩著一個頎長的陰影,江嶼就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