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郭氏心里自然是惱火,可見這小男娃生得如此精致,又見他的打扮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也就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就擰著眉說道:“倒是沒什么事?!?/br> 小男娃揚起臉沖著她咯咯笑了笑,當(dāng)真生得非常的討喜。 可郭氏看著,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半點都喜歡不起來…… “……真是晦氣!”人走了,郭氏氣憤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叫了一聲香凝,卻見她一直轉(zhuǎn)過頭,還在看那小男娃走的方向,就問,“怎么回事?” “二……二夫人。” 香凝轉(zhuǎn)過頭,臉色有些蒼白的看著郭氏,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她,“您覺不覺得,剛才的那位小公子,長得非常像一個人。” 像一個人? 郭氏朝著那小男娃遠(yuǎn)去的背影看了一眼,想問一句“像什么人?”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倏然睜大了眼睛。 · 白泉寺后山有一口靈泉,據(jù)說泉水甘甜無比,最重要的是求子非常的靈驗?;食遣簧賸D人,成親之后便會來白泉寺討一口泉水喝。 魏嬤嬤就一定要她過去喝靈泉,還說:“……嫁到宋家的姑奶奶也喝過,上回不是立刻就診出有孕了嗎?” 說得是江婠。 沈令善卻是不相信的,但是見魏嬤嬤如此堅持,就和她一道去靈泉那邊。 白泉寺的靈泉每日只贈百碗,之后便要明日再贈。沈令善剛好便是那第一百。 她坐在古樹下的石桌前,魏嬤嬤拿著一只青花瓷的小碗過來,走得小心翼翼,護(hù)著碗中的泉水,端到她的面前:“據(jù)說這地第一百碗是最靈驗的,看來連菩薩都在幫著夫人?!?/br> ……好像喝了這泉水真的能有孕似的。 沈令善笑著接過小碗,準(zhǔn)備飲水。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到一個聲音。 “……什么?今日就贈完了?就不能多一碗嗎?我多捐些香油錢就是了?!笔莻€女子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的年輕??磥硪彩莵砬笞拥?,來得稍微遲了一些。 “夫人,那小師父說再多的錢也不成,就算面前喝了,也是不靈驗的。不過……好像那地一百碗剛被一個老婦人拿了去,不知道這會兒還有沒有喝。”應(yīng)該是個丫鬟說得。 沈令善低頭看了看碗中清澈的泉水。 之后就看到一個裝扮的十分華麗精致的女子朝著她走來,一看到她,就頓了頓,好像是有些驚訝,然后笑了起來:“我當(dāng)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我家二嫂啊?!?/br> 沈令善執(zhí)著瓷碗的手頓了頓,輕輕彎了彎唇瓣。 當(dāng)真是巧了,面前的這位不是別人,正是程瓚的親meimei程寶華。 程寶華去年年初才剛出嫁,她的夫君是前一科的榜眼,如今任翰林院修撰。 江婠這個小姑子待她雖然言辭不善,卻從來不會在她背后說什么。可程寶華卻不一樣,她面上同她交好,實際上是個兩面三刀之人。因程家并不富庶,每月的例銀有限,程寶華再得寵,用度也不能超出太多,便惦記著她的嫁妝。她從來不缺銀子,給她買首飾其實也沒什么,只是程寶華卻是個恩將仇報的…… 她和婆婆葉氏鬧得這樣僵,有一部分是拜程寶華所賜。 沈令善看了她一眼。 程寶華穿了一件大紅色百蝶穿花紋的遍地金褙子,梳著寶髻,打扮的非常華貴。她容貌生得不錯,只是這繁瑣的首飾,卻是將她壓得有些老氣笨重。她也在看沈令善,瞧著她戴了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釵,一對珍珠耳珰,珍珠耳珰倒不是什么稀罕的,只是她戴的是一對極少見的粉珍珠……那樣大小的,自然是價值不菲??磥硭藿o齊國公江嶼,日子過得倒是不錯…… 程寶華就看著她手中的青花瓷小碗,說道:“我倒是叫錯了,你現(xiàn)在可不是我的二嫂了,該改口叫你國公夫人了……怎么?你也來求子嗎?這倒是讓菩薩為難了。” 女子嫁到夫家,難伺候的除了婆婆,便是小姑子了。若是不小心攤上一個脾氣不好的小姑子,那只能自認(rèn)倒霉了。 沈令善垂了垂眼……好像這些倒霉的事情,都讓她給碰上了。 魏嬤嬤最是見不得程寶華欺負(fù)她家夫人,先前她是小姑子,得讓著她三分,也就忍了,如今可不一樣了,就道:“這位夫人,請您待我家夫人客氣一些?!?/br> “你……”程寶華想說“你算個什么東西”,就見沈令善的身后,還跟了不少的丫鬟護(hù)衛(wèi)。 排場非常的大。 而且那護(hù)衛(wèi)看上去一個個身材高大魁梧…… 她可沒有帶那么多人。于是便咬了咬唇,態(tài)度好了一些,“怎么說咱們也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四五年。江夫人,你就把這泉水讓給我,成不成?” 這樣的語氣,如果是以前,她可能真的還會同意的。畢竟不給她,她又要去葉氏那里鬧。 如今…… 沈令善想了想,便低頭見碗中的泉水慢慢喝下,一口不剩。 也不是她小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沒有必要讓給別人,而且對方還是這種人。 程寶華氣得噎了一下,剛想和沈令善理論,這才看到不遠(yuǎn)處走來的人,眼睛一亮,就急急忙忙喊道:“……二哥!你終于來了。你快來看看,誰在欺負(fù)你meimei?!?/br> 第32章 求子【一更】 葉氏老遠(yuǎn)就聽到女兒的聲音了。 她見程寶華站在古樹下,仿佛是受了委屈的模樣,忙走了過去。后面同行的程家長房幾人,兩個兒子,兒媳謝幼貞,也都跟了上去??吹匠虒毴A面前的沈令善,葉氏非常的驚訝,居然在這里碰上了。五年的婆媳,這沈令善的脾氣她也算是領(lǐng)教過了,越來越不像話。 就聽程寶華說:“母親,你看看她……二哥,你也要為我做主啊?!?/br> 程瓚頎長高挑,此刻無疑是最出眾的。他穿了一件寶藍(lán)色云紋團(tuán)花湖綢直裰,面如冠玉,皎若玉樹。一張風(fēng)姿清雅的臉和當(dāng)初并沒有什么兩樣,暖洋洋的柔光打在他的臉上,看上去非常的柔和。 ……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很舒服,非常像親近的感覺。 他好像沒有看到沈令善似的,只淡淡對著程寶華說:“佛門清靜之地,你莫要胡鬧?!?/br> 程寶華有些不服氣。 而葉氏看了一眼沈令善身后的護(hù)衛(wèi)……聽說她剛和離就嫁給齊國公江嶼了,如今應(yīng)當(dāng)是極受寵的。 葉氏從來都能擺正自己的位置,當(dāng)初沈令善是沈家晚輩的時候,那樣的活潑嬌憨,她自然是喜歡。嫁給程瓚,成為她兒媳時,卻是缺乏穩(wěn)重,且容貌生得太過出挑,根本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兒媳。自然是百般挑剔。 眼下她是堂堂齊國公夫人,他們程家是得罪不起的,就和沈令善說:“寶華就是這樣的脾氣,你莫要介意……”又讓程寶華跟沈令善道歉。 程家長房嫡出四兄弟,唯有程寶華一個嫡女,自然是寵愛過甚,性格驕縱。加之先前她仗著小姑子的身份,對沈令善的態(tài)度也習(xí)慣了,每回兄長和母親都會站在她這邊的,今日卻要讓她道歉。 程寶華哪里肯? 葉氏到底也是寵女兒,只沖著沈令善笑了笑:“寶華不懂事,我這個當(dāng)母親的,替她向你賠個不是吧?!?/br> 當(dāng)初程瓚和沈令善和離,沈逕可是發(fā)了話,之后沈家和程家就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沈令善很久沒有見到葉氏這樣和顏悅色的和她說話了,當(dāng)婆婆的,在兒媳面前,總是擺著高姿態(tài)。起初沈令善只能忍著,后來葉氏太過分的時候,她也會反抗,只是姜還是老的辣,何況她身為兒媳本來就站在無理的那一方,又如何使葉氏的對手…… 在程家的那五年,現(xiàn)在想起來,她不知道是如何度過的,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沈令善也溫和的笑了笑,不急不緩的說道:“程老夫人言重了。您是長輩,我哪里受得起?” 葉氏笑笑……有底氣了果真是不一樣。 見沈令善這樣對母親,程寶華就道:“既然知道我母親是你的長輩,你待她就這般態(tài)度?”程寶華總是這樣的不講理,自己做什么都成,旁人一丁點兒的錯誤便揪著不放。 沈令善記起了一件事情……當(dāng)初程寶華丟了一個玉鐲,懷疑是身邊一個叫墨玉的丫鬟偷的,明明半點證據(jù)都沒有,卻活生生將那丫鬟打斷了雙腿。后來那個玉鐲找到了,就落在午睡的美人榻上。這件事情被葉氏知道了,擔(dān)心程寶華傳出去名聲有損,就將那丫鬟趕出府去了。 沈令善就看她:“那你要我如何態(tài)度?” 不就是嫁了一個官階高一些的夫君嗎?聽說那齊國公江嶼是個手段毒辣殺伐果決之人……聽說長得也是兇神惡煞的。沈令善這樣的人,跟了這樣的夫君,還不知道能有幾天活頭呢?,F(xiàn)在也不過是表面風(fēng)光罷了。程寶華就理直氣壯的說:“自然是好好和我母親說話,向她道歉……” 葉氏用力捏了一下程寶華的手,程寶華奇怪的看了一眼葉氏:“母親,您捏我做什么?” 葉氏額頭突突直跳,覺得這女兒當(dāng)真是被她寵壞了……這樣的性子,日后是要吃苦頭的。 不再是婆媳關(guān)系,沈令善對葉氏沒有什么好顧忌的。她正欲開口,就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朝著這邊走來……身后跟著不少護(hù)衛(wèi)。 錦靴輕輕踩在了落在地上的海棠花之上,一步步走來。 他的長相及其俊美,穿了件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系了白玉革帶,腰間佩戴玉佩、香囊。步履沉穩(wěn),明明是面色淡淡的,卻又有一種凌人的氣勢。那是身處高位已久之人,才自然散發(fā)的氣場。 ……這樣強大的氣勢,反倒讓人忽略了他原本俊美的長相。 沈令善就看到他站在海棠花樹下,對自己伸出了手:“……到我這邊來。” 他怎么來了?他不是應(yīng)該在宮里嗎?沈令善疑惑著,心里還是挺開心的,就走了過去。行了幾步,經(jīng)過程瓚的時候,就十分自然的同他錯身而過,程瓚幾乎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她站到了江嶼的面前,笑了笑,抬頭和他說話:“國公爺怎么來了?” 江嶼將她的手輕輕握住,帶到身邊,沒有回答她的話,只低頭問她:“怎么樣?玩兒得開心嗎?” 她哪里是來玩兒的?她可是非常虔誠的來拜佛的。不過……好像的確挺開心的。大概是之前在程家后宅悶了整整五年,現(xiàn)在出門,去哪里都覺得好玩。 她眉眼含著欣喜,和他說:“還不錯?!?/br> “……這位就是齊國公江嶼嗎?”程寶華輕輕在葉氏的耳邊說道。目光靜靜落在那人的身上。她便只是一個內(nèi)宅婦人,也知道齊國公江嶼權(quán)傾朝野,連小皇帝都十分聽他的話。她大哥也算出色了,可官職和江嶼,卻是不夠比的。可是……傳言不是說他長得很嚇人嗎?怎么……怎么這么好看? 葉氏也是見過一定世面的,瞧著這齊國公江嶼來了,想著方才那話,是不是都被他聽去了……好像前任的兵部侍郎龔大人,就因為疏劾江嶼,被其誣陷下獄,受酷刑而死。想到這里,葉氏手心都開始冒冷汗…… 就見他抬眼淡淡的望了過來,說道:“聽程姑娘的意思,好像我夫人對程老夫人有些不敬?” 還是來了…… 葉氏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鎮(zhèn)定了一些,這個時候可不敢讓程寶華再胡言亂語了,就說:“沒有的事,我自幼便是看著國公夫人長大的,今兒遇見不過敘敘舊罷了?!?/br> 程寶華想說話,但看到那男子如此威嚴(yán)的氣勢,也是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怎么這么嚇人?明明剛才對沈令善說話的時候,看上去那樣溫和。 江嶼就微微頷首,說道:“如此便好。倘若日后內(nèi)子有何得罪之處,需要道歉,上門來找我便是?!?/br> 找他要道歉?誰人敢上門? 這樣意思不就是說……日后沈令善在外面如何不尊重他們,都不能對沈令善如何,有什么事情便去找他……這不是縱容嘛! 見母親這樣受委屈,程瓚就開口道:“齊國公未免太過偏袒。” 好像是才注意到了程瓚,江嶼看了他一眼,很久才緩緩說道:“連自己的妻子都護(hù)不住,這樣的公允我的確是做不到……這一點,我在程二爺面前,倒是甘拜下風(fēng)。” 程瓚一時啞口無言。之后淡淡笑了笑。 到底是極其出色的男子,面對江嶼,也沒有絲毫的膽怯……倘若有一日他知道他這位妻子柔弱外表下的本性,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如此袒護(hù)她? 只是程瓚抬眼望去,看到她亭亭玉立于他身畔,黛眉妙目,風(fēng)姿玉容。甚至適才從他身邊走過,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樣的沈令善,對于他來說有些陌生。大概每個男人都是如此,這種感覺和是否在意無關(guān),畢竟沈令善曾經(jīng)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如今光明正大的冠上了“江氏”,他若是沒有半點心思變化,那是騙人的。 · 從后山回來,沈令善隨江嶼一起去見老太太。路上她便問他:“……那你今晚要留宿嗎?”好像就這么特意來一趟,有些太折騰了??墒撬植皇悄欠N很有閑暇的人。 江嶼點頭:“嗯。明日我會早些離開,下午來接你?!?/br> 真的是這樣,也太麻煩了……沈令善就說:“不用了。我不會有事的?!彼闪四敲炊嘧o(hù)衛(wèi)保護(hù)她,沒有必要在親自麻煩他。 怎么會麻煩呢?他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反倒有種樂在其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