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趙棣就遺憾道:“那真是不巧了……聽說太后娘娘精于茶道,改日本王來太后娘娘您這里討杯茶喝?!?/br> 這樣一個粗俗不堪,大字不識一個的人,他懂茶嗎!他就不怕她毒死他!蕭太后氣得發(fā)堵,沒有回答,端得一臉的平靜,拂了拂袖便淡然的出去了。 趙棣就走到小皇帝的跟前,十分失落的和他說道:“太后娘娘對我的成見還是很深。” 小皇帝就耐心安慰他:“你放心,母后只不過對皇叔公您有些誤會罷了?!?/br> 趙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近日我得了一只會背論語的鳥,皇上可有興趣瞧瞧?” 到底是小孩子,趙衡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居然有這樣有趣的鳥。他一副非常想看的樣子,之后卻又拒絕道:“不行,朕答應太傅,不能荒廢政務。” 又是江嶼……趙棣淡淡笑了笑。 · 沈令善去江嶼書房的時候,剛走到外面,就聽到里面江嶼的聲音:“……二叔的意思我知道了。二堂弟的事情,我能幫自然是會幫的?!?/br> 然后是江二爺:“那便好,巍哥兒的脾氣就是這樣,若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也不必為難,該公私分明便公私分明,我是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好像在談正事,沈令善步子一頓,覺得這個時候自己不該進去,想回去,可是人已經站在門口了,而且他也看到了。 江嶼正和江二爺說著話,一側目,就看到她站在黑漆彩繪的隔扇外,穿了件蔥白底繡海棠花的八幅湘裙,陽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臉上,烏發(fā)如云,皮膚白皙勝雪,對上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詫異,然后站在那里,一副進退兩難,很猶豫的樣子,仿佛是在想回去還是等他。 他忽然有些想笑,不知道為什么,那是一種從心底里升起的愉悅。而她的身后還跟了兩個丫鬟,端著糕點和茶水。 江二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是看到了,就對江嶼說:“那我便先回去了?!?/br> 江嶼對這個二叔十分尊重:“二叔慢走?!?/br> 江二爺出來的時候,沈令善也稍稍福了身。 今早她本來想早些起來伺候他更衣的,沒想到他何時離開的,她半點不知道,反而睡到了日上三竿。便覺得自己應該替他做些什么。她抬起頭,就看到江嶼朝著他走了過來,身上的朝服已經換下,穿了件寶藍色纻絲直裰,顯得非常的隨意溫和。 然后牽起她的手將她往里面帶。 第28章 玩伴【二更】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江嶼的書房,里面看上去十分的明朗清靜…… 中間是一張紫檀嵌琺瑯卡子花書桌,書桌上放著文房四寶,筆架鎮(zhèn)尺,靠東窗邊是一個長幾,上頭擱了汝窯折枝花紋的花觚,插了幾枝臘梅。西面是兩個相連的烏木書架,滿滿當當都是書,后面的墻上還掛了幾幅畫,大多以山水為主。書桌兩手邊各放了四張黃梨木花鳥紋的太師椅。里間便是江嶼休息的地方,不過隔著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她倒是看不見……好像也沒有什么好看的。 江嶼就道:“怎么忽然過來了?” 怎么這樣問?好像不喜歡她來似的。沈令善看向他,說道:“想看看你餓不餓,給你帶些糕點過來……”就讓丹枝和碧桃將茶水糕點端了過來。 茶是他平日喜歡喝得奉山銀針,糕點她就不知道了,在她記憶里,好像沒有他特別愛吃,或者特別不愛吃的。反正她要吃的,他就不會跟她搶,她把不愛吃的給他,他就會吃。就按照自己的喜好給他準備了一點。 江嶼望著她,好像小時候那樣,他要在書房看書,她就帶著糕點進來,好像只要給他吃糕點,他就會像她那樣不看書,陪她玩兒了。他便拉著她道書桌后去,又讓丫鬟們下去。 他坐了下來,也干脆將她抱到了懷里。 沒想到他忽然會抱她。沈令善坐在他的腿上,還是有些不習慣……太親近了。這種親近和晚上的時候不一樣,晚上她看不見,可是現(xiàn)在這樣,好像他們很恩愛似的。她想起來,他的手臂就收緊了一些,說道:“你還想到哪里去?” 她哪里都不去?。可蛄钌葡肓讼?,說道:“你不是要忙正事嗎?我就不打擾你了?!彼皇沁^來給他送點心的。 江嶼便道:“就沒有別的事?” 別的?她頓了頓,倒是有的……猶豫了一下,沈令善將東西拿了出來,遞給他:“不知道你喜不喜歡?!?/br> 是上回他要她繡的汗巾,磨磨蹭蹭,總算是繡完了……樣子還算馬馬虎虎吧。 江嶼低頭看著這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汗巾,雙手圈著她,兩個人親近的貼在一起,就將汗巾探攤了開來。上面的翠竹繡得十分精致。當初他以為她一輩子都繡不出這樣的圖案來,沒想到有這么大的長進。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遺憾,他并沒有參與她的這段成長的時間。江嶼淡淡道:“繡得很好?!?/br> 沈令善有種小時候被夫子檢查功課的感覺,忽然間松了一口氣。又見他突然安靜不說話了,就下意識的去看他,他剛好也在看她……沈令善有些受不住這樣長久的凝視,想再一次起來,他的手卻往上挪了挪,用力擁住了她的肩頭。 炙熱的吻驟然落下,吻得她喘不過氣來,他還有些不規(guī)矩…… “……江嶼?!?/br> “明知道我在忙正事,還要過來?!彼⒌?。 看著她,他哪里能繼續(xù)忙什么正事? 那樣抵著她……沈令善當真是有些如坐針氈,偏生他又不讓她起來。正當她著急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丹枝的聲音,是江嶼派去的人將椹哥兒帶回來了。 沈令善這才突然坐了起來,臉頰還是緋紅一片,說道:“我先出去看椹哥兒……”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江嶼抬眸看著她出去。她好像真的被嚇到了,要推門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和頭發(fā),這才走了出去。他摩挲著手中汗巾上的翠竹,暗下反省。 ……上回是不是教訓的太狠了?竟跑得這樣快。 · 虞惜惜走了進去,看到郭氏坐在那里,就上前行禮道:“姨母?!?/br> 上回的事情,郭氏也是一時生氣,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目下看著虞惜惜溫順的模樣,就說道:“上回是姨母的不是,你莫要往心里去。” 虞惜惜忙道:“我明白的。那日姨母本就是心情不好,我并沒有想多,姨母也不用放在心上?!?/br> 如此郭氏也就笑了笑,覺得這外甥女還算懂事。先前就是因為她性子溫和,易于掌控,所以才有將他放到江嶼身邊的打算。有想起了那徐櫻……原先還以為,這徐櫻是老太太的親侄孫女,或許會不一樣,沒想到這江嶼還是一貫的不給面子。徐家二房的三姑娘給他當妾室,人家都看不上。郭氏倒是覺得,那徐櫻沒有什么比得過她這外甥女的,不過是嘴甜了一些罷了。 就繼續(xù)拉著虞惜惜,一副很親近的樣子:“近日怎么不去齊國公府那邊?”往常虞惜惜跑得還是挺勤快的。 虞惜惜頓了頓,看向面前的姨母。她笑吟吟的看著她,好像真的把她當成親女兒一樣。她之前也是這么認為的,不管有沒有目的,姨母終歸是她的姨母,還是會為她著想的。虞惜惜微微笑了笑,說:“前幾日身子有些不是,明日我再去找堂嫂說話?!?/br> 身子不適,她這個當姨母的不但不知道,反而一直惦記著那件事情。郭氏心下隱隱有些愧疚,瞧著虞惜惜的臉,好像的確憔悴了一些,便道:“可請了大夫?吃了藥沒有?” 虞惜惜道:“姨母放心,我已經沒事了。” 郭氏關心了幾句,虞惜惜才出去。江二爺剛好從江嶼那邊過來,打算將長子的事情告訴郭氏,就看到一抹纖細的身影從里面出來??吹剿?,江二爺頓了頓。虞惜惜卻沒有像先前那樣拘謹,抬眼朝著他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十分的有神采,叫了他一聲“姨夫”。 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江二爺點點頭,便也沒有再說什么,直接進去找郭氏了。 郭氏一聽,忙面上大喜:“真是太好了!” 江二爺就說:“江嶼只答應會照顧一些,沒說一定能幫上巍哥兒,具體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br> 郭氏就不喜歡江二爺這種老實死板的性子,覺得有江嶼在,旁人定會給他一些面子的。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郭氏便道:“想當初你幫著他們三兄弟,那時候我還不樂意的,如今想起來,倒是不該攔著你的?!?/br> 聽了郭氏這話,江二爺有些無奈。當初他幫他們兄弟三人的時候,郭氏可不是現(xiàn)在這副嘴臉。 · 沈令善見到椹哥兒的時候,就看到他站在乳母周mama的身邊。他穿了件青色小袍,戴了頂瓜皮小帽,脖子上戴著金項圈,倒是一副很正式的大戶人家小公子的打扮,這會兒只靜靜站在周mama的身邊,沒有說話。 周mama倒是向沈令善行了禮:“奴婢見過夫人?!?/br> 沈令善道:“周mama不必多禮……”又看向沉默不語的椹哥兒,她就過去彎下腰和他說話,“椹哥兒,姑姑帶你去住的地方好不好?”說著便向椹哥兒伸出了手。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她,一副還記得她的樣子,卻沒有把手伸出來。 周mama就道:“夫人,小公子就是這樣的脾氣,您千萬得擔待著點……”她知道這位出嫁的姑奶奶心底好,這小公子沒了爹,母親又改嫁了,外祖家也嫌棄他性格怪異干脆不認他這個外孫,也唯有這位姑姑還將他接到自己家里來。 “……嫂嫂,嫂嫂的侄兒來了嗎?在哪里?”小江嶸聽到消息就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剛站穩(wěn),就看到嫂嫂面前站了一個瘦巴巴的,陌生的小男孩。就過去沖著他笑了笑,和他說話,“你就是嫂嫂的侄兒嗎?嫂嫂說你以后要和我住在一起?!?/br> 小江嶸看上去很高興,他一直是弟弟,被照顧的那一個,如今居然有個更小的了。就熱情的說道:“我住的地方可好了,院子里種著一棵棗樹,秋天能摘大棗吃,又脆又甜。還有口大缸,里面養(yǎng)了兩只烏龜,你喜歡的嗎?” 說著就牽起了椹哥兒小小的手,“我?guī)闳タ春貌缓???/br> 原本沉默的椹哥兒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哥哥,反應倒是沒有像沈令善預料的那樣冷漠,居然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跟著他一起過去了。 周mama詫異:“這……” 沈令善見小江嶸越走越遠,嘴里卻是喋喋不休說個不停,老遠還能聽到他歡喜興奮的聲音。突然覺得,把椹哥兒帶到齊國公府來,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第29章 護妻【一更】 這日江嶼回府后,跨進了琳瑯院正房的門檻。就看到里面安安靜靜的。丫鬟們在打掃,看見他便行了禮。他面色溫和的進去看了看,然后才淡然的出來,問一旁的丫鬟:“夫人呢?” 丫鬟未抬眼看他,低著腦袋如實回話:“回國公爺,夫人一早便去三公子那邊了,午膳也都在那里吃的,這會兒還沒回來呢?!?/br> 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他:“……可要奴婢去榮竹軒叫夫人回來?” 又去了……江嶼看了看窗戶外面的翠竹,容色平靜說道:“不用了?!?/br> 復又進屋,看到了羅漢床上堆著的尚未做完的小袍。寶藍色的小袍,小小的一件,面料柔軟,一針一線繡得非常工整精致,花了很多的心思……江嶼看了一會兒,沉默著將小袍擱下,徑直去了臥房將朝服換下。 沈令善正在榮竹軒陪兩個孩子。 椹哥兒在齊國公府也待了一月有余。起初她還擔心和江嶸相處得不好,畢竟兩個小家伙的性子相差太大——江嶸非常愛說話,而椹哥兒卻很少開口說話。 她坐在黃花梨浮雕靠背圈椅上,就聽到江嶸認真稚氣的聲音:“這里寫錯了,少了一筆。還要寫字要端端正正,就跟做人一樣,長大之后要做一個正直的人……”這些話應該不是他自己想的,大概是教書先生曾經這樣教導過他的。 然后吃力的握著筆的椹哥兒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江嶸擰著小眉頭,一副無奈其實心里很樂意的模樣,對他說道:“算了,我再教你一回,你要好好看?!?/br> 就去拿椹哥兒手里的筆,再寫給椹哥兒看。 椹哥兒就很認真的看著他寫??赐炅?,再換椹哥兒自己練習。 江嶸雙手交疊置于身后,像教書先生一樣看著椹哥兒寫字,然后點點頭,嘴里喃喃道:“嗯,寫得很好,就是這樣?!?/br> 這才跑到沈令善的身邊,非常興奮的湊過去悄悄對她說:“嫂嫂,椹哥兒真好玩兒,您就讓他一直留在這里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br> 江嶸很喜歡椹哥兒,他雖然從小就被兩個哥哥和一個嫡姐寵著,但是自幼失去爹娘的孩子內心總是比一般的孩子敏感些,也成熟些。他想做的,并不是一個被保護的孩子,而是像大哥二哥那樣變得強大,去保護身邊的人。 椹哥兒和他一樣沒爹沒娘,小江嶸自然想照顧他,況且他是嫂嫂的侄兒,他就順利成章的將他當成親侄兒看待。在椹哥兒的面前,他就會覺得自己不單單是個孩子,還能當個照顧人的長輩。他覺得這樣的日子非常的有意義。 沈令善想了想。 又靜靜看了看認真寫字的椹哥兒。 其實她也很想這么做,可椹哥兒到底姓沈,沒有道理一直跟著她這個出嫁的姑姑?,F(xiàn)在年紀小,倒是沒什么,若是長大了,恐怕就有些不妥了。 于是就對小江嶸說:“這件事情嫂嫂做不了主,也要回去問過祖母的意思?!?/br> 小江嶸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有些暗淡,側過頭看了看書桌后面的椹哥兒。他比剛開始開心了很多。 ……覺得如果他能一直留在這里,該有多好啊。 他也是懂事,曉得嫂嫂的為難,沒有再說此事,而是坐到嫂嫂的身邊,晃著倆胖乎乎的腿,歪著腦袋和她說話:“……椹哥兒可有趣了,那天二哥給我買了糖人,他也想要,不過卻不敢說。我就把糖人給他了,他很高興,最后又和我一人一半。不過他看上去年紀小小的,膽子就很大,都不怕黑,除了一樣——他居然怕耗子。那天看到屋里有只大耗子,他嚇得臉都白了,差點都哭了……”說著就笑了起來。 好像是聲音太大了,正在寫字的椹哥兒抬起眼看了他們一眼,大概是聽到了說得是他,被養(yǎng)得稍稍有些白皙圓潤的臉頰有些紅撲撲的。丟臉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 江嶸就和他說道:“好好寫字,寫完了我?guī)闳ピ鹤永锿鏋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