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女人天生便有母性,沈令善看著小家伙這副虛弱的模樣,聲音也溫和了一些:“恩,我在?!?/br> 沈家長房共有三個嫡子和一個嫡女,原先江嶸還有嫡姐江婠照顧,不過去年江婠便已出閣。老太太原本打算把江嶸帶到瑞鶴堂親手照顧的,只是江嶼并未同意。老太太便也作罷。 之后徐太醫(yī)便替江嶸診脈,好在江嶸只是普通的風(fēng)寒,退了燒吃了藥便也沒事了。 這一晚沈令善就留在了榮竹軒,照顧了江嶸整整一夜。 次日小江嶸醒來,見嫂嫂還在,又看著她疲憊的模樣,就擰著小胖臉非常的自責(zé)。 沈令善倒是覺得沒什么,小孩子生病是很正常的事兒,這小江嶸就是太懂事了。 老太太過來的時候,沈令善正在給江嶸喂梨糖水。 沈令善忙將碗擱到一旁,起身道:“祖母?!?/br> 老太太并未看沈令善,而是過去握住江嶸的小胖手,心疼道:“我的心肝兒,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呢?” 小江嶸被老太太抱得滿懷,有些不大舒服,就稚聲稚氣道:“祖母,孫兒已經(jīng)沒事了?!闭f著看了一眼一旁的嫂嫂,“多虧了嫂嫂。” 昔日老太太對長房的幾個孫兒并不重視,這一切都是在江嶼步步高升時,才漸漸發(fā)生變化的。江嶸年紀(jì)雖小,卻也是個聰明的,小孩子能感覺出很多,能分辨的出誰對他是真心。所以江嶸對江老太太這個祖母并不親近。 老太太見小孫兒平安無事,便松了一口氣,回瑞鶴堂去了。 之后又一個穿著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身形高挑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二夫人郭氏。只是她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姑娘,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容貌生的清秀婉約,身上是一身素絨繡花襖,軟銀輕羅百合裙,梳著得體的隨云髻,打扮的素凈雅致,看著清麗無比,叫人眼前一亮。 郭氏的兩個嫡女已經(jīng)出嫁,這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郭氏的外甥女虞惜惜,正值二八年華。 沈令善怎么說在江家也待了半年,自然曉得這郭氏和虞惜惜打得什么主意,不過她面上不顯,客客氣氣打了招呼。 虞惜惜也溫溫婉婉的行了禮:“表嫂。”聲音也同她的人一樣,軟軟的。 沈令善就道:“虞表妹客氣了?!?/br> 郭氏也笑著道:“是呀,都是一家人,這兒又沒什么外人,這般客氣做什么?”說著就道,“我聽說嶸哥兒生病了,便過來看看,惜惜一聽也要跟著來,這孩子,對嶸哥兒素來關(guān)心。” 虞惜惜是個有心的,給江嶸帶了一些親手做的糕點,那些個糕點做成可愛的兔兒、老虎模樣,栩栩如生,非常精致,一看就是花了許多心思的。 小江嶸卻是看了一眼,并未露出歡喜的表情,淡淡道:“我不想吃?!边@副模樣,和在沈令善面前的乖巧模樣截然不同。 虞惜惜有些不知所措,緊張的看向一旁的郭氏。 還是沈令善開口道:“虞表妹有心了。不過適才嶸哥兒剛吃了早膳,而且生了病胃口不好,先擱著待會兒再吃吧。” 虞惜惜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也好?!?/br> 恰好沈令善也餓了,等郭氏她們走后,就從一旁的食盒中,撿了一個白兔形狀的糕點吃。還別說,這虞惜惜的手藝不錯,糕點吃起來香軟彈牙,甜而不膩。沈令善一口氣吃了兩個。 坐在榻上的江嶸,這才擰起小眉頭,認(rèn)真道:“我不喜歡虞jiejie。” 沈令善卻是知道,這虞惜惜進府之后,可是事事都想著江嶸,對這個表弟非常好。沈令善就故意問:“怎么不喜歡了?你虞表姐對你不是挺好的嗎?” 才八歲的小江嶸,不曉得該怎么說,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她對我好,只是因為想嫁給我大哥。”見沈令善終于不吃了,還以為他這個嫂嫂終于有危機感了,他繼續(xù)道,“之前嫂嫂還沒來的時候,她就對我很好,可是后來我知道,她只是想討我大哥的歡心。我也不想她當(dāng)我大嫂。” 沈令善倒是沒想到,這小家伙年紀(jì)小小的,想得還挺多的。就問:“為什么?” 小家伙想了想,說:“我大哥不喜歡她。” 大哥不喜歡,他也不喜歡。 沈令善想說,江嶼不喜歡虞惜惜,難不成就喜歡她了?不過這話她也不好同一個小孩子說,瞧著他乖乖喝了藥,就替他掖了掖被褥,回了琳瑯院。 哪知一回到琳瑯院,魏嬤嬤就歡喜的迎了上來,說道:“夫人,國公爺來信了?!?/br> 江嶼。 沈令善怔了怔,倒是有些意外。整整半年,這江嶼可是一封書信都沒寫過,怎么今兒突然來信了呢?就算是因為江嶸生病的事兒,可江嶸昨兒才剛生病,這江嶼遠在漠北,哪里會這么快就得到消息? “瑞鶴堂那邊可有送?” 魏嬤嬤看上去很高興,說道:“沒有,就這一封,只寫給夫人你了?!笨梢妵珷斝睦镉卸嗄钪蛉恕?/br> 沈令善自魏嬤嬤的手中接過信,便進到里頭去,落座后,才不疾不徐的將信拆開,取了出來。 攤開一看,不過寥寥幾個字。 的確是江嶼一貫的悶葫蘆作風(fēng)。 不過江嶼的字可寫得真好,這一點她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 魏嬤嬤比自個兒收到信還要激動,不過她不識字,端著茶就道:“國公爺寫了什么,可說了幾時回來?” 沈令善瞧著信上的字,只單單一行: 臘月二十三歸。 作者有話要說: · 下章男主回來…… 猴急【已替換】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臘月二十三,那不就是半月都不到了?這信剛送到她手上,這會兒江嶼他們應(yīng)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沈令善接過魏嬤嬤端來的茶,喝了一口,清甜芬芳,正是她最喜歡的花茶。喝著茶,沈令善打量著這個屋子。 窗戶上貼著大紅色喜字剪紙,剪得非常精致;南窗邊是一張黃花梨三屏風(fēng)式雕龍鳳鏡架,上面放著描金鉗染牙妝奩,她的首飾很多,邊上還放著一個琺瑯妝奩盒,里頭裝得是不常戴的首飾。冬天冷,地上鋪著金絲錦織珊瑚毯,屋內(nèi)還擺著一個金琺瑯九桃小薰?fàn)t。 那個紫檀木多寶閣也被她占了。 原本東西放的不多,現(xiàn)在上頭都是她喜歡的小物件,一看就是姑娘家的。 她嫁進來的時候,原本以為會給她安排一個院子的,畢竟大戶人家,沒有夫妻同住的道理,豈料江嶼就將她安排在琳瑯院,他住的地方。他雖然不在,可她還是有些拘謹(jǐn),便事事拘束,盡量不改變這琳瑯院的擺設(shè)和裝飾。誰知道慢慢的,在不知不覺中,她便將這琳瑯院霸占了。 沈令善想讓魏嬤嬤收拾收拾,可想著離江嶼回來還要半月,到時候提前兩三天收拾也來得及。 · 虞惜惜從小江嶸那兒出來,一路上都是微微蹙著眉。分明她早些來的沈家,對江嶸也是疼愛有加,想著法兒的哄著他開心,可小家伙偏生不給她好臉色看。 這沈令善呢?半年前才進的沈家,平日看她也沒多關(guān)心江嶸,可江嶸就是喜歡她,有事沒事便愛往她那邊跑。她忽然覺得有些累,就說道:“姨母,要不……算了吧?!?/br> 郭氏立刻停下步子,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悅:“惜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虞惜惜就道:“嶼表哥對表嫂是一片真心的,而且……” 虞惜惜出自撫州虞家,在當(dāng)?shù)匾菜闶遣琶搽p全。她自負美貌,當(dāng)初來皇城的時候,對自己也是有信心的。又見那江嶼年紀(jì)輕輕卻位高權(quán)重,更難得的是,他生的高大英偉,非??±?。 她來皇城本就為了尋一門好親事,所以當(dāng)郭氏說想撮合她和江嶼時,她心里自然是愿意的。誰知江嶼固然不娶,眼里也沒有她,如今又娶了這沈令善為妻,哪里還有她的機會?原本她覺著,這沈令善再美也美不到哪里去,可那日新婦敬茶,她真正看到她的時候,才知道什么叫相形見絀。 便是她不想承認(rèn),也不能不承認(rèn),她的這點姿色,在沈氏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沈氏固然美貌,江嶼能守著她一輩子嗎?惜惜,你聽姨母的,倘若嫁了江嶼,你這后半輩子的風(fēng)光,又有誰比得上你?” 這江嶼,連老太太都要忌憚他,整個沈家都要仰仗他,她就待在沈家,自然要近水樓臺,做些什么才好。 虞惜惜眼睫微濕,喊了一聲:“姨母。” 虞惜惜嬌柔清秀,郭氏曉得,男人瞧見,怕是沒有不會憐惜的,當(dāng)下語氣溫和了一些:“姨母也是為了你好,你且好好想想。倘若你甘心嫁個普通的男子,姨母這便替你相看相看,只是你嫁到別處去,若是有什么事兒,姨母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br> “……瞧瞧你。”說著,郭氏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淚,含笑道,“這般楚楚動人,姨母看了都心疼?!?/br> 何況是男人呢。 虞惜惜噗嗤一聲,登時破涕為笑:“姨母又笑話我?!?/br> · 江嶸在榻上躺了幾日,沈令善每日都過去看他,小家伙很快便能下榻活蹦亂跳了。 這日江嶸便跑到琳瑯院來,叔嫂二人就盤腿而坐,在羅漢床上下棋。 手邊還放著一個小幾,描金刻花籃琉璃盤中,放著梅花糕,粽子糖,蜜餞果脯,旁邊還有一小碟花生米和葡萄干。 江嶸自幼被約束慣了,親近沈令善這個嫂嫂之后,才嘗到了這種沒有規(guī)矩的悠閑感。被禁錮的太久,平日里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小小的少年,便被養(yǎng)得規(guī)規(guī)矩矩,時刻以兄長為榜樣,便越發(fā)的喜歡這個懂得享受的長嫂。 沈令善曉得江嶸身為沈家嫡孫,老太太也是希望他長大后,能像他兩個兄長那般有出息。若是被老太太知道,她私下縱容他,便是看在江嶼的面子上,也不會待見她,就悄悄同江嶸說:“這是咱們的秘密,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出了這琳瑯院,你就要同平常一樣,當(dāng)個身份高貴的小公子。” 江嶸一張臉兒白嫩,眼眸烏溜溜的,炯炯有神,眼睫兒纖長濃密,小雞啄米般點頭道:“我知道了,這是我和嫂嫂的秘密。我就在嫂嫂面前才這樣?!?/br> 小江嶸非常聰明,這一點沈令善倒是不擔(dān)心,便繼續(xù)同他下棋。 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小男娃,自然是輸給了沈令善。 小江嶸托著rou呼呼的小臉,就道:“下回讓大哥來下,肯定贏嫂嫂?!?/br> 沈令善倒是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江嶸小小年紀(jì),棋藝已經(jīng)不錯了,若是再過個幾年,她這點小伎倆在他面前也是不夠用了。 她隨手將棋子丟到棋簍中,道:“你的棋藝也是你的大哥教的?” 江嶸點點頭:“恩,是啊。大哥還夸我有天分。”他笑了笑,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之后想到了什么,小眉頭忽然皺了起來,“……不過這兩年大哥一直很忙,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我下過棋了,半個月才問我一次功課。” 像江嶼這種人,不忙才怪呢。 他又板起小rou臉,一副老成的樣子:“我大哥太忙,都不曉得照顧自己,有時候吃飯也忘記,聽李mama說,大哥經(jīng)常在書房忙,有時候太晚了,就干脆在書房睡了……嫂嫂,你一定要管管我大哥,他肯定聽你的話。” 沈令善倒是不好接著話茬,只看著他腰間系著的小蜻蜓:“這蜻蜓真好看,也是你大哥做的嗎?” 年紀(jì)小,一下子就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江嶸將腰間的蜻蜓拿起來,遞給沈令善道:“是啊。不過就是有些弄壞了?!?/br> 沈令善接過一看,見這棕櫚葉編制的蜻蜓,翅膀有些弄壞了,看上去塌塌的。 江嶸問道:“嫂嫂,你也會編蜻蜓嗎?” “我不會?!?/br> 江嶸遺憾的哦了一聲,又笑笑道:“沒關(guān)系,我也不會。不過嫂嫂這么聰明,下回讓大哥叫你,你肯定一下子就學(xué)會了。” 她根本就不聰明。沈令善心道。 昔日她年幼時,見江嶼編蜻蜓編得栩栩如生,也曾纏著他教她。他雖然話不多,可對她倒是有耐心,想來是被她纏怕了吧。他把她圈在懷里,手把手教她編,不過她怎么都編不好,勉強編出來,也是很丑的胖蜻蜓。她自己學(xué)不會,就怪他故意不好好教她,怕她學(xué)會了編得比他好。 如今想來,是她自個兒天資愚鈍又小肚雞腸。 沈令善將蜻蜓還給江嶸,魏嬤嬤忽然進來,激動道:“夫人,國公爺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