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jié)
照片上戴著眼鏡的方十一笑容滿面地站在秦頌旁邊,她還故意穿了一雙恨天高來顯得身高不到一米八的秦頌有那么點矮。 這樣的心機,和她合照時的秦頌不懂,池遲也不懂,現(xiàn)在看見了照片,她才明白了為什么方十一會歪歪扭扭穿著恨天高找秦頌拍照片。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太會玩兒了。 點開微博的評論,果然,除了有人在夸秦頌帥、作者大大又漂亮了之外,有不少秦頌的粉絲說的話不是那么好聽。 更狠的是這條微博還被秦頌自己給轉發(fā)了:“小說也很好看,要不要把你的原作和簽名照片放在一起抽獎?” 瘋狂趕稿的十一:“要不你直接簽在我的書上吧,這樣一份傳家寶能有兩個人的紀念意義?!?/br> “讓你當編劇簡直是編劇界的恥辱!你就是個人渣!” 有人罵的這么難聽,方十一也沒覺得怎么樣,她還很有耐心地回復了對方:“記得多安利你家秦頌的的新劇哦,反正你們多賣一份安利就可能讓我更有名一點,賺更多的錢。” 看到方十一在網(wǎng)上耍無賴的樣子,池遲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同一片月光下,有人如池遲這般在緊張拍戲同時放松自己,也有人,躺在黑漆漆的臥室里,身邊擺滿了酒瓶和已經(jīng)壞掉的玩偶。 那個人,就是顧惜。 第204章 圍觀 房間的門被打開,進來的人手在墻邊摸索了一下才打開了燈,看著房間里的樣子,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女人就躺在如同廢墟一般的床上,漂亮的蝴蝶骨背對著房間的門,一個酒瓶子搭在她的脖子上,另一個酒瓶子壓在她亂糟糟的頭發(fā)上,殘存的酒液從里面流了出來,浸透了床單。 這個房間里的一切都像是垃圾,包括了躺在床上的那個人。 彎下身把地上的碎紙屑撿起來,來人怕驚擾到了床上的人,一切的動作都盡量做到了無聲。 一片紙屑又一片紙屑……終于撿起了那本已經(jīng)被撕得破破爛爛的雜志,那人看清了雜志封面上的照片——兩個年輕的、打扮得在現(xiàn)在看來有點土氣的女孩兒背對背站著,一樣裝腔作勢地擺酷,也一樣的青春年少貌美如花。 除了這一張封面,雜志里面的內容都被撕毀了。 “唉……” 嘆一口氣,把可憐巴巴的書頁放到了一旁的臺子上,那人又低下頭繼續(xù)清理地上的雜物。 一點點地一直清理到了床邊,看著床上的酒瓶子和壞掉的玩偶,路楠直起腰無聲地輕嘆了一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顧惜就有了喝醉酒只用刀子剪子剪這些動物玩偶的習慣,尤其是老虎和兔子,是她最喜歡弄爛的。 把玩偶也收了起來,路楠繞到了床的另一邊。 這時,經(jīng)紀人才看見躺在床上的女人并不是如她想象的那樣喝醉了熟睡,而是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明明是個朝夕相處的活人卻透出了一點陰沉鬼氣,沉著如路楠也被她嚇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真是嚇到我了,既然醒著怎么不說話?” 顧惜的眼睛依然一動不動。 路楠靜靜地看了她幾秒,腦海中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測,在那一瞬間,她有點想去試一下這個女人的鼻息,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女人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才將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轉向了路楠。 “你喝了好幾天酒了,也沒正經(jīng)吃飯,要不要吃點什么?” 顧惜又眨了一下眼睛,動了一下腦袋,搭在她脖子上、壓在她頭發(fā)上的酒瓶子都掉了下去。 “我想吃土豆餅。” 抬手揉了一下帶著nongnong酒臭氣還黏成了一縷一縷的頭發(fā),顧惜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路楠想說什么,到底還是忍住了,難得顧惜有了想吃的東西,別說是高熱量的土豆餅了,就算她現(xiàn)在想要吃十包方便面,路楠也會給她。 十分鐘后,顧惜身邊那位胖乎乎的生活助理送來了顧惜點名想吃的土豆餅,旁邊還配了一碗桂圓粥和幾個小菜。 在進到顧惜房間的一瞬間,這位助理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房間里nongnong的酒臭氣讓她難以接受。 坐在床上的顧惜看著助理和往常一樣把吃的一樣一樣地擺在床桌上又把床桌推到了她的面前,她徑直拿起了整張桌子上最廉價的土豆餅,看也不看別的食物一眼。 上一次吃到土豆餅的時候,好像是個下雪天,一個女孩子蹦蹦跳跳地從小巷里鉆了出來,身后背著的外賣包和她的青春氣息同時吸引了顧惜的注意。 顧惜記得自己餓了,對方卻只有土豆餅。 她以為自己能被認出來,對方卻不知道她是誰。 那天的土豆餅是什么味道呢? 顧惜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忘了,可她拼命地想要找回那種味道,就像前幾天她想記起來一塊錢一個甜筒,三毛錢一根的rou串一樣…… 土豆餅是助理在就近的一家小餐館里買的,土豆絲成了金黃色,很酥,面餅很柔軟,餅還是熱的,帶著nongnong的油香味兒,顧惜吃起來卻覺得味同嚼蠟。 這些天,她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同樣的感覺,不悲不喜,好像任何事情都和她沒什么關系一樣。 “最近有人在散布謠言……”看著顧惜終于吃東西了,路楠嘗試著跟她匯報這幾天的工作。自從在蒂華和韓柯決裂之后顧惜就一直沒有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內,外面眾說紛紜,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認為顧惜已經(jīng)失去了靠山,她們團隊在媒體和營銷上的一些關系網(wǎng)也沒有原來那么牢固了。許多曾經(jīng)顧惜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問題,現(xiàn)在對方都已經(jīng)端起了架子。 “這個土豆餅是什么味道的?” 顧惜突然瞪大了眼睛問自己的經(jīng)紀人,還把土豆餅塞到了路楠的手里。 被塞了一手油的路楠沒反應過來,顧惜又把土豆餅從她手里奪下來塞給了她站在一邊的助理。 “顧、顧姐……”土豆餅本來就很脆弱易碎,被顧惜這樣折騰了兩下,現(xiàn)在在小助理的手里已經(jīng)成了亂糟糟的一團。 在顧惜的注視下,小助理慢慢抬起手在拿起了一小塊的土豆餅放在自己嘴里,然后對她說:“就、就是土豆餅的味道?!?/br> “我知道是土豆餅的味道啊,我就是問你,土豆餅是什么味道?” 土、土豆餅的味道就是土豆餅的味道啊。 懵頭懵腦的助理看看顧惜又看看路經(jīng)紀人,結結巴巴地說:“有、有土豆的味道,又酥又香,還有一點蔥花味道……” “還有雪的味道……濕濕冷冷的,外面都是白白的,山是白白的,水面上也是白白的,就她,那么冷的天傻兮兮地送外賣……那么熱的天,她就坐在烤rou爐子旁邊串rou串兒,一串兒,又一串兒,她的手可漂亮了,又長,又均勻,要是拿劍或者彈琴都能好看死,可她就在那穿rou串兒,扛一包一包的衣服?!?/br> 說送外賣的時候,路楠大概知道顧惜說的是池遲,可是說到后來,她明白了顧惜是又想到了柳亭心。 “我演戲的時候,好幾個老師都說我沒什么靈性,臉好看,但是沒風情??伤灰粯樱裁炊加?,站著就是電影,坐著就是故事,躺在床上能讓人蹲在旁邊寫出一首詩。我那時候多羨慕她啊,我就是想好好演戲當個演員,可我那么辛苦地跟老師學東西,都比不過她的天賦?!?/br> 演戲,有時候也是一門老天爺賞飯吃的活計。 負責訓練她們這些人的老師是這么說的。 顧惜特別特別討厭這句話,對了,那個時候,顧惜還不叫顧惜。 她叫顧昕,拍戲出道的時候,制片人說柳亭心這個名字取得好,站在顧惜旁邊的瘦高女孩兒笑著說那是她自己取的。 顧昕也就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顧惜。 她其實一直在學著那個人,學著她說話帶刺,學著她桀驁不馴,學著她舉手投足間的風情,學著她不肯向那些投資方低頭的傲氣。 她比對方小兩歲,理所當然地當著那個被人照顧著的meimei,一直當?shù)搅怂齻兩礁F水盡,柳亭心為了糊口去賣衣服打零工,一雙如珠如玉般的手變得粗糙,關節(jié)都寬大難看了。 在意識到柳亭心可能不能再演戲的一瞬間,顧惜甚至是有點竊喜的,這甚至更堅定了她要跟著韓柯的想法,因為她似乎終于有了機會證明自己比柳亭心更成功,更適合成為一個大明星,一個好演員。 知道她想去當韓柯的“女朋友”,柳亭心罵她是腦子進水了,她卻覺得柳亭心是嫉妒她。 那之后,就是繁華迷人眼,名利醉人心,顧惜想過有一天去柳亭心面前去耀武揚威的,沒想到她還沒有真正的功成名就,柳亭心就再一次從低谷走了上來。 只是,至交成了點頭之交,一起逛街時吃過的冰淇淋,一起在夜市上吃過的烤串兒,終于都成了記憶里的塵埃。 那些曾經(jīng)一起體會到的味道,現(xiàn)在連一點渣滓都不剩了。 偏偏,卻成了顧惜這些天回顧自己人生時,最美味、最干凈的記憶。 直直地往后一躺,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顧惜一言不發(fā)地開始發(fā)呆。 沒見過她家那么英明神武的顧姐這個陣仗的小助理受到了驚嚇,被路楠拽了一把,收拾了床桌跟著路楠一起出去了。 “我要去京城處理一些事情,一日三餐你要去問,然后收拾房間……最重要的是,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再看見顧惜這個樣子,你知道么……” 房間里傳來了一陣嘶啞的吼聲,路楠猛地打開門沖進去,就看見顧惜趴在床邊,剛剛吃下去的土豆餅和她喝下去的那些酒水都被她淋淋漓漓地嘔了出來。 路楠從衛(wèi)生間里拿起了一卷紙想要過來幫顧惜清理,卻聽見顧惜突然笑了。 “哈,沒了,都沒了……” 隨意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顧惜抬手拒絕了路楠她們過來清理她的嘔吐物。 “你們都出去,出去!” 路楠和助理都出去了,顧惜赤著腳走下了床。 床邊的臺子上,曾經(jīng)的她和柳亭心還在一張封面上綻放著自己的青春,雜志的主題是土的掉渣的“青春無極限”。 無極限么? 她的極限,就是和韓柯糾糾纏纏,最后把他給搞了下去,這就是屬于她顧惜的人生。 22歲時候犯下的錯誤,她用了整整十年去彌補,是的,她今年已經(jīng)32歲了,而不是外面的人以為的28歲。 她改掉了自己的名字,改掉了自己的年紀,32歲的顧昕成了28歲的顧惜,她一點點地丟掉了她以為自己不會眷戀的東西,一開始是為了名為了利,后來是為了自由,可是卻在走到盡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以為的“不惜任何代價”,她根本就付不起。 付不起! 她后悔了,后悔了自己這十年的時間都花在了韓柯的身上,后悔到想回到十年前把那時的自己生生掐死,后悔到想回到六年前和那個一腦袋名利權勢的自己同歸于盡,后悔到想回到幾個月前……回到幾個月前,把那個盯著韓柯動向的自己打醒。 為什么,為什么要為了韓柯那個家伙錯過了柳亭心的最后一面? 值得么? 她付出的代價值得么?她和韓柯這種人抵死糾纏到自己一無所有值得么? 不對,她不是一無所有啊,她有錢,有人脈,有資源……對,就是這些東西,想要離開韓柯的代價不過是失去這些東西而已,她舍不得,所以她失去了別的。 以不同的方式失去了一個又一個朋友,一段又一段溫暖的記憶,收獲了無盡的悔恨和永遠難以磨滅的疼痛。 值得么? 到頭來這樣的孤家寡人…… 真的值得么? “只有老虎能咬死老虎……”這句話,是誰跟她說的呢? 是啊,她是一只清清白白的兔子,到頭來成了現(xiàn)在這幅模樣,她是什么?她辛辛苦苦了十年,到底讓自己成了什么? 抓起那頁雜志沖到梳妝臺前,顧惜看著十幾年前的自己,又看看鏡子里那個現(xiàn)在的自己,她看了很久,很久,從發(fā)絲到臉龐,到自己現(xiàn)在更美麗的容顏…… 終于,只有一聲慘笑。 那個年輕的、天真的、有點小陰暗的、骨子里有一點小清高的、想成為一個明星的女孩兒,原來,早就死了。 聽著房間里突然爆發(fā)出的狂笑,路楠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顧惜就此垮了,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