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穿了一件灰色的中世紀襯衫，自肘部往下都是寬大的袖口，衛(wèi)萌之所以能注意到她的袖口，是因為對方現(xiàn)在就把手指輕輕地點在她的臉上。

    “我是……有事?！?/br>
    她附在衛(wèi)萌的耳邊輕輕地說。

    “要找你幫忙?！?/br>
    衛(wèi)萌猛地睜大了眼睛，當她的耳朵感覺到了一股熱氣的時候，她整個臉已經(jīng)紅透了。

    剛剛在樓下，池遲就是看著一個coser這么對同伴說話的，她不過是現(xiàn)學現(xiàn)賣一下，根本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會對別人有多大的沖擊力，更不知道現(xiàn)在的衛(wèi)萌已經(jīng)徹底懵了。

    “你、你要我?guī)褪裁疵?。?/br>
    等衛(wèi)萌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跟著池遲一起坐在了咖啡桌的旁邊面前還擺了一塊提拉米蘇。

    海盜抹了一下自己嘴唇上的小胡子，笑著對她說：

    “我有一門選修課的學期作業(yè)是要做人物觀察筆記么，我記得咱們倆住得近，就找你來幫忙了?！?/br>
    “啊？怎么做？”

    衛(wèi)萌還真是第一次聽說有布置這種作業(yè)的選修課。

    "就是……你和我一起找一個人，然后我們同時觀察他，把觀察結果記下來，我負責紀錄，你負責找人，這樣快一點，怎么樣？"

    池遲想了一晚上，終于找了一個去體味“活著”的方法，那就是看人，面對面地在現(xiàn)實中去觀察每一個人，去觀察生活本身。藝術源于生活，表演也源于生活，放開那些枯燥的紀錄和模擬去看清生活的樣子，她或許就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了。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的樣子。

    衛(wèi)萌隨手指了指咖啡廳的服務生。

    “那就先觀察他吧?！?/br>
    “年齡二十三四歲上下，身高大概一米七五，板寸頭，穿著服務生的制服……恩，他的褲兜里有一根筆?！?/br>
    衛(wèi)萌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著那個服務生，粗粗幾眼就描述完了服務生的大致外貌。

    過了幾秒鐘，服務生抬起了頭，讓衛(wèi)萌有機會看清他的臉。

    “一字眉，小眼睛，臉部輪廓挺有男人味的，嘴唇有點厚?！?/br>
    衛(wèi)萌轉(zhuǎn)頭懶洋洋地看向池遲：“寫完了么？這個服務生我觀察完了。你們老師布置了多少個人啊，照這個速度一天一百個都能寫完?！?/br>
    池遲一時沒說話，低著頭先整理完了衛(wèi)萌說的，才抬起頭看向那個服務生。

    此時這位服務生正在跟他吧臺里的同事聊天。

    “你去聽聽他們說了什么。”她對衛(wèi)萌說。

    “啊？這是偷聽別人說話啊?！毙l(wèi)萌不想去。

    “不是偷聽，你去點杯咖啡，順便觀察啊，去吧?！?/br>
    池遲從于緣的包里掏出了一張大紅票塞進了衛(wèi)萌的手里，還附贈了一個溫柔的摸頭。

    衛(wèi)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迷迷糊糊就拿著錢站在了吧臺邊上。

    過了一會兒，她拿著咖啡回來了。

    “他在跟同事說借錢的事兒。這家咖啡廳的吞拿魚三明治已經(jīng)沒有了，他們昨天忘了補貨。哦，他同事剛買了一個新包兒，所以沒多少錢了?！?/br>
    “哦。”

    池遲把衛(wèi)萌觀察到的信息繼續(xù)紀錄在了本子上。

    “好了吧，我們換下一個人吧?！?/br>
    衛(wèi)萌覺得這種觀察其實挺打發(fā)時間的，要是學分合適，她下個學期也可以考慮報這個選修課，坐在學校里發(fā)發(fā)呆、隨便寫寫就有學期作業(yè)了。

    “等一下，我還沒寫完。”

    就兩句話，怎么還沒寫完？

    衛(wèi)萌等了一會兒，看見池遲還在寫，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頭看了過去。

    “單身？生活奢侈沒有計劃？昨晚才去了夜店？今天起晚了？沒吃早餐？”

    這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你這是為了在作業(yè)上多湊幾個字兒就胡編亂造？”

    “我沒有胡編亂造啊?！?/br>
    海盜版的池遲一臉無辜，在油彩一樣的眼線映襯下，這種無辜還帶了微妙的反差萌。

    衛(wèi)萌看看池遲，又看看那個服務生，再看看池遲用來記錄的本子。

    一頭霧水。

    “他腳上的運動鞋，一雙大概是六千多，生活奢侈，沒問題吧？”

    池遲隨手拍了一下衛(wèi)萌的腦袋，開始為她解說自己的“觀察”。

    “說不定他家里有錢?！毙l(wèi)萌覺得用一雙鞋來證明一個人生活奢侈是很沒有道理的。

    “他穿著六千多的鞋子，剛發(fā)了工資沒多久就跟同事借錢……”

    女孩兒在筆記上隨手一圈，圈到了衛(wèi)萌自己觀察到的信息。

    “一個女孩子肯定是手頭寬裕的時候才會去買自己喜歡的包，剛買就說明手頭正寬裕，也就意味著剛發(fā)工資沒多久，在這個時候我們的觀察對象已經(jīng)手頭拮據(jù)了，除了生活奢侈之外也說明他的生活沒有計劃和規(guī)律?！?/br>
    “說不定他的鞋子是假的?！?/br>
    “在這樣的高檔商場里，穿著假牌子鞋的人是不會特意顯擺自己鞋子的logo給人看的?！?/br>
    “……”衛(wèi)萌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池遲說服了。

    可這也太離譜了吧！

    “你怎么知道他昨天去了夜店？”

    “他身上有酒味、復雜的香水味、還有汗味，他自己已經(jīng)皺著鼻子聞了好幾次了，顯然自己都受不了那種味兒了。要不是今天起晚了肯定會洗個澡再來上班，另外你看他的黑眼圈也很重，顯然昨晚上玩得挺開心?！?/br>
    “那也不一定是夜店，說不定是飯店呢，他和朋友一起吃飯喝酒?！毙l(wèi)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起了性子一定要一條一條地質(zhì)疑池遲，也許是因為明明都是在觀察，對方看見的世界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種讓人非常不爽的感覺。

    “飯店的飯菜氣味雜亂，到底也是帶著飯菜氣的，在那里呆了一晚上他身上不可能有這么多的汗味和香水味?！?/br>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沒吃早餐的？”

    “他看見食物的時候兩眼放光，我餓的時候也那樣。再說了，洗澡的時間都沒有，早飯……對于在大都市生活的年輕人更不是必須的”

    “好吧?！?/br>
    不知道什么時候衛(wèi)萌已經(jīng)拿過了池遲的筆記本，她皺著眉頭看著池遲的紀錄，終于又找到了一條可以反駁的內(nèi)容。

    “你怎么知道他是單身?。俊?/br>
    池遲正低頭喝著紅茶，聽見衛(wèi)萌的發(fā)問，她端著杯子抬起頭，輕輕挑了一下眉毛。

    衛(wèi)萌的一顆心被池遲的這個動作電得酥麻，她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被美人計迷惑，一定要等著池遲給她答案。

    “一個生活沒計劃、作息沒規(guī)律、愛逛夜店、生性奢侈、不愛干凈的男人，明明長了一張還能看的臉卻連女同事的錢都借不到了，怎么會有女朋友？”

    衛(wèi)萌目瞪口呆地看著池遲，已經(jīng)忘了自己還有說話這個功能了。

    那一天，她們觀察了三十多個人，有打掃衛(wèi)生的清潔工，有等著上臺表演的coser，有商場的保安……更多的是那些在商場里閑逛的顧客。

    池遲拖著衛(wèi)萌給她也弄了一套動漫人物的裝備，防止自己看起來太明顯。

    “海盜”拉著“短裙美少女”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們的眼中看見的是人。

    她們的心里想著的是人。

    她們的嘴里談論的是人。

    “那個中年男人，身材發(fā)?？雌饋硐駛€土大款?！?/br>
    “他好像身體不好，你仔細看，他的腳微跛?！?/br>
    “看那個阿姨，她打扮得很低調(diào)，其實衣服一點都不便宜?！?/br>
    “恩，身上有書卷氣，家教良好，臉色不是特別好，可能有什么煩心事兒?！?/br>
    “煩心事兒？”衛(wèi)萌挑釁地看了池遲一眼，這一天她被池遲調(diào)戲著，打擊著，不知不覺她就變得很放得開，“你能猜到是什么煩心事兒？”

    “要是生老病死的大事兒大概她都沒心情來逛街了，孩子不省事兒或者跟老公吵架了吧，才干脆來逛街散心？”

    兩個人跟著那個阿姨走進了一家店里，一邊看著琳瑯滿目的內(nèi)衣，一邊聽見阿姨跟為她服務的服務生很熟稔地說：“我家孩子總是惹我生氣，唉，有時候想想，我們這些當?shù)鶍尩倪@些年做了這么多不都是為了孩子么，不給他們cao心，我們又能做什么呢？”

    “又讓你猜對啦！”

    衛(wèi)萌對著池遲做了個鬼臉。

    帥氣的“海盜”先生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兒。

    “這不是猜的，是觀察的結果加上邏輯的推測?！?/br>
    “反正你長得帥，你說的都對?！比嗔巳嘧约旱谋亲?，衛(wèi)萌饒有興致地開始找下一個“觀察對象”。

    “明天咱們?nèi)ス珗@看看吧，今天我們的觀察對象都是在工作和休閑的中年人和青年人，去公園能看見更多的老人，老人身上的故事性更豐富一些?！?/br>
    傍晚，在一家頗有童話色彩的西餐廳請了衛(wèi)萌吃完一頓晚飯，當了一天“海盜”的池遲開始擬定第二天的“觀察計劃”。

    “明、明天還玩……啊，還要觀察？”

    “這個學期的作業(yè)要求我們至少得觀察一百五十個人呢，這才剛過五分之一?！?/br>
    “海盜”一抬手，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了一朵玫瑰花，慢慢遞到了“短裙少女”的手上。

    “辛苦你了小公主，明天還要加油！”

    “好……明、明天加油?！?/br>
    衛(wèi)萌覺得自己的臉又紅了。

    ……

    拎著自己的衣服回到家，衛(wèi)萌還覺得自己有些反應不過來，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新奇到讓她目不暇接，她從來沒有穿過這些衣服，沒做過去偷聽別人說話的事情，更沒有這種去觀察陌生人的經(jīng)歷。

    當然，她更沒有和池遲這樣的大明星一起單獨相處一天的經(jīng)歷，對啊，池遲是個大明星來著，看了一天的“海盜臉”，她自己都忘記了。

    現(xiàn)在的池遲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長者，一個引導者，一個魔術師，一個……讓她期待著能改變她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