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我當然是俗人,我說過我不是了么?這個世界上,我就認識一個自以為是仙兒的,就是安瀾……除她之外,所有人都是俗人??墒遣恍邪。疫@個俗人追著她太累了,我真希望她也是個俗人,你說,她只要有那么一點的——” 男人拎著酒瓶子轉(zhuǎn)了個圈兒,顯然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詞匯去形容自己的愛人。 那張年輕時候傾倒眾生,現(xiàn)在也充滿了男性魅力的臉上寫盡了茫然。 “我母親,當年很喜歡您,也很喜歡安老師?!?/br> 封爍低聲說,他的臉上總是帶著一股少年氣,有人說是因為他那雙干凈的眼睛里永遠有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憧憬。 “她跟我說過……您和安老師的事情,雖然現(xiàn)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了,但是當初深深喜歡過你們的人,真的都還記得,如果您當時沒有結(jié)婚,確實和安老師是天生的一對,但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哪怕當時您并不愛您的太太,可是這段感情傷害了她,傷害了安老師,也傷害了您自己……難道您認為安老師選擇結(jié)束一段不恰當?shù)母星槭清e誤的么?” 那雙眼睛看著荊濤,在一瞬間竟然讓荊濤覺得不敢直視。 “當然,也許感情沒有對錯,但是人的心是有對錯區(qū)分的,錯還是沒錯,您和安老師大概是不一樣的想法,所以也就有了不一樣的決定……您不能接受這種差別,所以拖著別人下水一起拽著安老師回過頭來看你……和那些當初拖著道德大棒打安老師的人有什么區(qū)別?他們給了安老師巨大的傷害,您呢?你在做什么呢?” “我這是讓個年輕人給教育了?你還能教育我?哈?那你呢,安瀾看得出來你喜歡池遲,你那個經(jīng)紀人大概也知道,我也看得出來……然后呢?你就聽著安瀾的話什么改變自己,什么去……去有什么決心,有什么用?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拿了大高盧,杜安那個老家伙的《申九》內(nèi)放我也看了,他還要帶著池遲去橋城,就憑你現(xiàn)在這種大學二年級水平的演技你根本不可能在成就追上她。你知道她這樣一年走完了別人一生電影路的年輕女演員將來會怎么樣么? 要么被個花言巧語的男演員哄成了老婆,對吧,對于圈兒內(nèi)的男演員來說,有名氣的年輕女演員是最好的結(jié)婚對象,她們年紀輕輕就身價幾千萬上億,長得也漂亮,比富婆和富二代的小姐們好伺候多了。 要么嫁入豪門,影后啊,那就是一層金子,女人鍍上了就成了菩薩,娶個菩薩回家供著,你以為多少富二代想過? 難道你以為你的時間還很多?還能來教訓我?我至少和安瀾相愛過,你這種悶勁兒,到最后只能一無所有看著她嫁給別人?!?/br> 封爍沒說話,仰頭喝了一口酒,酒柜上折出的陸離光線映在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睛,才舒緩掉了心內(nèi)因為荊濤的話而起的酸澀。 “不管怎樣,我希望她越來越好?!?/br> 年輕的男人放下酒瓶這么說著,他的臉頰上早就紅暈遍布,只有眼睛越來越亮。 “我沒那么愛她,愛到能讓我放棄自己做人的原則,讓我放棄自己的良知去傷害她,我做不到。你又能保證你那種對安老師的喜歡是真的是喜歡她,還是喜歡你自己,所以為了得到她可以完全不在乎她了?不在乎的是愛么?不尊重是愛么?” 封爍來自于一個普通的家庭,他的父母交給他的是先做人后做事,所以七年的黯淡無光不會讓他迷茫,現(xiàn)在對池遲的感情也不會讓他忘了自己是誰。 也許真的是因為不夠愛她。 但是至少這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安全的。 荊濤被封爍的質(zhì)問激怒了,他晃了一下身子,往封爍的方向走了兩步,想要給年輕人一個教訓,結(jié)果趔趄了一下,差點倒在地上。 還是那個險些要挨他拳頭的年輕人扶住了他。 “我想她……我想我每天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她,我想了三十年了,你怎么能說我不愛她……” 說到最后,荊濤都有點哽咽,他已經(jīng)老了,以前喝兩瓶這種二鍋頭,他還能玩倒立,現(xiàn)在不過大半瓶下去,他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 人生何所求,不過共白頭,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只是染發(fā)劑遮擋了那些惱人的蒼老,他想要共白頭的人,卻也已經(jīng)離開他,那么久,那么久了…… 就在那天的電影首映式之后,他好歹追上了安瀾。 “我們不能好好說句話么?你就跟我說一句話,哪怕咱們聊聊剛剛的電影呢,你那個小朋友確實不錯……” “我覺得……我越來越不愛你了?!蹦莻€披著絲巾的女人臉上掛著輕笑,剛剛的電影她看哭了,眼睛還帶著讓荊濤心疼的紅。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想,也許有天我可以找另一個人去一起過完自己的人生了,因為現(xiàn)在你越來越多的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也不會害怕,害怕自己因為愛你再放棄自己想要堅持的東西。” 我們曾經(jīng)那么相愛吧,那些你從三樓窗子里爬出來跟我相見的歲月都哪里去了?那些我們愿意手拉著手一起面對所有非議的時光呢?那些甜蜜和相守呢?那些情癡情狂……都像你突如其來的告別一樣,被你一并甩給了我,留下我一個人在這里苦苦守候么? 在那一刻,荊濤在六月的夜風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封爍叫來了門外的助理,和他一起扶著喝醉荊濤到了床上,才下樓離開。 也許這個可憐的男人只是想找個人喝酒,所以才叫來了同樣愛而不得的自己? 看著電梯里跳躍的數(shù)字,封爍掏出手機想給池遲打個電話。 想了想,終于又收了回去。 世上的情感有很多很多種表現(xiàn)的方式,原諒我膽小怯懦,在不對的時候,只能遠遠看你,靜靜守你。 唯有名利能保護你,可我要了名和利,就注定要把一些東西放在心里。 看著荊濤的樣子,他心中的想法更加堅決。 電梯里的鏡面映著他自己微醺的臉,漸漸模糊,又復清晰。 一如他自己的前路。 …… 陳鳳廚在烹飪上的天賦逐漸顯露,他細心又有耐心,本就有一手很好的煲湯、做點心的手藝,在沈大廚的悉心教導之下,做出來的菜帶著自己的鮮明特點。 “嗯,鳳廚蒸出來的蝦真的格外鮮甜。把碎姜挑了就擺盤上桌吧?!?/br> 沈大廚吃蝦只剩蝦頭的一點不要,其余的都是連殼吃下。 那個年輕人笑著點頭,默不作聲地把蝦端到一邊做上桌前最后的處理工作。 沈大廚轉(zhuǎn)過頭去,湯勺在手里打了個花,挑了一點料酒到了煎魚的鍋里。 幾條魚并排擺在大鍋的鍋底,料酒與熱油的觸碰激起了了一陣異香,沖掉了它們rou中的那點腥氣。 陳鳳廚敲了上菜的小鐘,又轉(zhuǎn)回來給沈大廚打下手,一把菜刀拿在手里,小心地給一個蘿卜雕著花。 “穩(wěn)倒是夠穩(wěn)了,速度你得快啊,不要怕斷了,斷了有斷了的用法,你這么慢一天能做幾朵蘿卜花?” 從他身后路過的一個廚子也隨口指點著她。 被指點的年輕人沒說話,只是手上的動作頓時加快了不少,薄薄的紅色蘿卜片從她的刀下一點點被轉(zhuǎn)了出來,慢慢落在了下面的盤子上。 陳鳳廚的神情非常專注,腰板挺的筆直,顯露了太過細瘦的腰身,褐色的短打衣服穿著他身上還是有點空蕩蕩的,也遠好過他逃難時的樣子。 在這幾個月里,他的身上已經(jīng)發(fā)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只是眼前這些粗心大意的廚子們沒有注意到罷了。 大年初三,林侍郎家里請了沈大廚到府上去做席面,滿桌的達官貴人等著吃沈大廚做的酒香蒸桂魚,后廚房里,沈大廚被林侍郎家自有的廚子燙傷了手。 “鳳廚……你替我做?!?/br> 手只是被粗粗包裹了一下,沈大廚單手解下自己身上的罩衣,搭在了陳鳳廚的肩膀上。 年輕人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那件被洗過很多次都不徹底去掉油煙氣的罩衣,又看了看自己的師父。 他的師父臉上帶著笑。 “好,我來?!?/br> 他說著,手上一甩,罩衣就利落地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年輕人一步步走向灶臺,撥開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 他的目光根本不會為那些人停留,如果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值得她去關(guān)注,那就只有她要做的那道菜。 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拿起了菜刀。 “cut!” “立刻準備下一場,上廚替?!?/br> 池遲拿過陳方遞過來的濕毛巾擦掉了腦袋上的汗。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七月了,場景小,人又多,那燈感覺都要把人的腦袋給烤化了。 “幸好是個光頭,不然現(xiàn)在更熱。” 池遲無比慶幸自己當初沒有選擇帶頭套而是剃了光頭,不僅跟那些漢子們看起來毫不違和,更重要的是涼快啊! 陳芳無語地聽著池遲的自我調(diào)侃,又讓池遲多喝了幾口水。 穿著和池遲一模一樣的衣服,沈女士從化妝間走了出來,她的頭發(fā)全部都梳到了頭頂上,緊緊地挽成了一個發(fā)髻。 “哎呀,終于等到我上場了?!?/br> 她的手和池遲一樣都上了妝,看起來骨節(jié)粗大有力。 瞧見池遲看著她的手,她很隨意地抬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腦門。 “來,看jiejie給你做魚?!?/br> 一群廚子們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了出來,把拍攝點周圍堵得水泄不通,沈女士拉著池遲走過,他們像摩西途徑的紅海一樣自動讓出了通道。 “行,看歸看,別惹麻煩?!?/br> 沈女士對廚子們丟下了這么一句,所有的拍攝人員都感覺到了全場為之一靜。 池遲回過頭去,看著裴大廚在自己的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另一邊,遲凱華讓人把他自己吊在了天花板上。 “難為你這一百五十多斤的分量了,不過最好戴上口罩……” 站在灶臺邊上的女人對著上頭的副導演這么說著。 “酒味有點沖,你要是暈了拍不好可別怪我?!?/br> 囑咐完了上面,她又調(diào)整了下面這些材料的位置。 終于,一切準備就緒。 她拿起刀,掂了一下,很感慨地說:“很久沒用這么有分量的刀做魚了?!?/br> 導演一聲a,那被“感慨”的刀就化成了影,迅速地劃掉了魚鰭和魚尾不好看的部分。 接著,一盅白酒被灑在了刀上,刀在魚身上一深四淺地切著,讓酒順著刀進入到了魚的紋理中,魚的一面已經(jīng)切滿了花刀,灑在刀背的那一滴酒還沒滑到刀刃上。 隨手抓過幾枚薄薄的姜片放在刀口里,長手一轉(zhuǎn),肥美的魚痛快地在案板上翻了個身。 帶起了一片有酒香的水痕。 魚處理好了,旁邊的大鍋早就已經(jīng)燒到很熱,把蒸架排在鍋上,魚整個放在蒸架上,不用任何的容器盛裝,只是把一塊豬油脂肪放在了。 舉起一壇子好酒,聞了一下酒的氣味,做菜的人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酒繞著熱鍋轉(zhuǎn)了一周,濃郁的酒氣撲向蒸架上的魚…… 蓋上大鍋的蓋子,她又把蔥姜切成細絲,另起鍋灶用醬油等物調(diào)制蒸魚的汁,最后燒上兩勺熱油。 所有的動作快到讓人目不暇接,搭配著做菜那人淡定自若的神情,讓人覺得這不是一次烹飪,更像是一場表演。 比酒更加醉人的表演。 過了幾分鐘,鍋里已經(jīng)漸漸冒出著一種濃郁的香氣,酒香,混著魚的鮮香、一點點的油香味兒…… 有幾位攝影師怕自己深呼吸的聲音被錄下,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把蒸架連著魚一起拿下來,魚放在淺盤里,摘去原有的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