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紛紛擾擾跟池遲沒關(guān)系，就算竇寶佳哭嚎著她現(xiàn)在一天就能給池遲搞定五個代言十個商演……那也跟她沒關(guān)系。所以竇寶佳只能在哭完了之后擦擦鼻子繼續(xù)跟那些公關(guān)啊經(jīng)理啊主編啊通過發(fā)郵件的方式打太極。

    “咔嚓。”

    早飯時間，陳方看著池遲擺弄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機，給自己的早飯拍了一張照片。

    六個白煮蛋、一杯牛奶有什么好拍的？

    “你在干嘛？”跟池遲在一起久了，陳方養(yǎng)成了有話就說有疑惑就問的習慣，池遲是個特別讓人愿意與她交流的人，和她之間直來直往是完全沒有負擔的。

    “拍個照片發(fā)微博?！?/br>
    女孩兒換了一個角度，又咔嚓了一張。

    “還是那個小號么？”

    陳方放下手里的牛rou米粉，想到池遲的小號名字她就覺得不太舒服，這種不太舒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個名字顯得池遲實在是太可憐了。

    “是啊?！背剡t點點頭，放下手機開始給自己剝雞蛋。

    陳方清了一下嗓子，組織了一下措辭：“你可以拍拍風景啊……我覺得這周圍風景很好，你拍成照片發(fā)在網(wǎng)上也挺有價值的?！?/br>
    “嗯?！背剡t點點頭?！斑@里的建筑有南方晚明時期的特色，比起拍照，我其實更想畫出來?！?/br>
    這是她隱隱作祟的職業(yè)病，其實早就畫了很多張在她的小本子上，還有很多她覺得有參考價值的分鏡鏡頭。杜安的審美取向在他的鏡頭感中展露無遺，池遲通過記憶臨摹著那些分鏡，也就讓她越來越理解杜安在拍攝的時候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見過那個小本子的陳方沉默了一秒，低下頭繼續(xù)吃自己的牛rou面。

    前天拍了早飯，昨天拍了早飯，今天又拍了早飯。

    全是六個雞蛋加一杯牛奶啊親！

    “其實你也可以拍午飯和晚飯。”吃完早飯去化妝的時候，陳方對池遲提出了新的建議。

    池遲皺了一下鼻子，慘兮兮地說：“午飯和晚飯看起來更倒胃口?！?/br>
    陳方想了想白水煮牛rou、白水煮雞rou、和所謂的健身沙拉……終于徹底沉默了。

    錢曉樺今年剛上大二，前一陣跟自己的初戀男友吵架分手了，為了抹除對方在自己生活中存在的痕跡，她干脆注冊了一個新的微博id，叫“花小花重新做人”。

    剛注冊的新號會被新浪送一堆的關(guān)注，她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微博關(guān)注列表里有這么一個奇葩。

    每天早上七點半，準時上傳六個雞蛋的照片。

    六個、圓滾滾的、胖乎乎的、完整的、還加了濾鏡效果的雞蛋。

    再看看那個博主的id，錢曉樺認定這個家伙大概是跟雞蛋有仇。

    “每天六個蛋快要見神仙”這么一個詭異的id，做出這么詭異的事情貌似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連續(xù)看了一個禮拜的詭異雞蛋，錢曉樺有點受不了了，就算六個雞蛋一天排成一字，一天排成人字，一天疊成金字塔，一天圍成一個圈，那也是六個雞蛋??！每天什么都不發(fā)只發(fā)六個雞蛋是什么毛?。?/br>
    第一次留言的那天早上她接了前男友的電話，對方想要求復合。電話被她直接扣死了，雖說態(tài)度很強硬，但是她的心情也就變得特別差。

    人生在世不稱意，譬如初戀變?nèi)嗽?/br>
    “你每天都發(fā)六個雞蛋！就不能變個花樣么！你在學達芬奇畫雞蛋?。俊?/br>
    她在“每天六個蛋快要見神仙”前一天的微博下面留言。

    早上七點半，對方準時更博，照片上五個雞蛋排成一排，剩下的一個雞蛋被剝皮了。

    錢曉樺：“……”

    花小花要重新做人：“……干的漂亮！你贏了！”

    每天六個蛋快要見神仙回復你：謝謝夸獎o(n_n)o~。

    我沒想夸你！錢曉樺悶悶地看著那六個蛋還有這個怪人的賣萌表情，覺得心情比一開始好了很多。

    第83章 尋道

    “孫相死了……”坐在門檻上，抱著膝蓋，聞人令看著遠處的天，神色空茫。

    他老師的預測是對的，英王確實有反心，孫相已死，英王必反，而自己，現(xiàn)在才剛剛成為一個舉人，仕途還沒摸著邊兒。

    天下風起，蒼生有禍，他能做的還是太少太少。

    “老師說希望我能成謀國之士，匡扶天下公理正義，可我實在不過人世渺渺一塵沙……”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從來嬉笑不羈帶點憨傻的臉上是深沉的落寞。

    在他身后，長發(fā)披散的申九以劍代杖蹣跚而來，為了保護孫相，她一夜屠戮二十個被英王收買的死士，其中包括了子一和丑二，那場雨夜激戰(zhàn)給她帶來了一身的傷口。

    現(xiàn)在的她面色蒼白，渾身都是包裹的傷口，露在外面的肩膀上也能看見橫跨整個脊背的紗布。

    只有一雙眼睛，依然如冷劍一樣的犀利。

    聞人令看著天，她也看著天。

    天上有一只鳥低低盤旋而過，風行涼意，云尾飄搖，一場山雨怕是要來了。

    “要下雨了……”申九慢慢地說，脫去了血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嗯。”聞人令站起來，小心地扶住她。

    “進去吧，你的傷還沒好?！?/br>
    申九看著他，眼神有了那么一絲的柔和：“我的傷未好，你的呢？”

    “無妨，我有一分力，只能做一分事，待到有了萬分力，再做萬分事?！?/br>
    他內(nèi)心的狂傲早被現(xiàn)實摧折過，那個一本正經(jīng)要跟土匪講道理的書生現(xiàn)在會教授鎮(zhèn)上的孩子們讀書，會幫助縣令護住一方的安寧，會和役夫們一起討論如何興修水閘……申九說得對，他該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就算……就算這社稷傾頹，現(xiàn)在的我也能保住這個縣城不受其禍，盡人事，也要聽天命了?！?/br>
    現(xiàn)在的聞人令，是一個會苦笑的聞人令了。

    “嗯?！?/br>
    女子沒有再說話，涼風讓黑發(fā)掠過她的臉頰，她垂下的眉目如同疲憊休憩的黑蝶。

    “我說要保護天下百姓，卻讓你為了我這樣受傷……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堅持就是一個笑話。”

    若不是自己把申九扯入這紛擾之中，她大概還是一個快意林中仙，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問對錯，不管正邪，有時候不知道那么多，其實也是幸福的。

    書生這樣想著，心下有著隱隱的痛楚。

    “你本來就是個笑話。”

    申九笑了一下，抬眼看他，手慢慢扶在他的肩膀上。

    聞人令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申九唇邊的那縷笑就像是層層陰霾中刺破了云層的陽光，讓人心動神搖。

    “一個讓人能心生歡喜的笑話?！闭f完這一句，申九微微側(cè)頭，不再看書生的臉。

    聞人令的臉瞬間漲紅，眼睛里閃著驚喜的光芒，連自己剛剛在想的什么都忘了。

    他忘了，申九卻沒忘。

    “你說過……萬事皆要直道而行，尋名利富貴是如此，尋大道正義也是如此。孫老頭當日卻說，若是心有明燭，哪怕是暗刃傷人亦是可取的。在我看來，他至少說出了為何世上會有我這等人存在，于人眼中非人，于你眼中是人……”

    哪怕老成持國如孫相爺，在知道申九的身份之后也動了讓她去刺殺英王的主意，在這世上大概只有聞人令一人真正地把她當人了。

    “于你眼中是人，這已足夠了?！?/br>
    今天的申九格外的柔和，像是一柄冷鋒寶劍上裹了一層柔紗，那紗不曾有損寶劍一絲一毫的鋒利，卻讓人注意到了上面漂亮的花紋和清冷的光華。

    她說著這樣的話，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我……？”聞人令依然傻傻的，在懵懂間，他的心頭有一絲淺淺的不安。

    “對，你?！?/br>
    “從前我只記得一句話‘殺人不拿錢，殺人者必死’，現(xiàn)在我又多記住了一句‘大道在前，直道而取’?！?/br>
    申九又笑了，這次，她的笑更燦爛了一點。

    搭在聞人令肩上的手輕輕一動，聞人令的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慢慢暈倒在了她的臂彎里。

    山風撩動著紗賬，書生靜靜地躺在床上，眉宇間仍有殘存的不安。

    一只手從他的腰間取出了一角小小的銀錠。

    “五錢銀子，足夠了?！?/br>
    女人這樣說著，抓過架子上黑色的罩衣，長發(fā)甩過她的腰際，罩衣披上她的肩膀，長劍在手，只剩面色蒼白依舊。

    她的動作像是在舉行一個儀式，衣袖振平，衣襟輕撫……就如同書生祭拜圣賢一樣，她也將要祭拜她的“道”。

    可笑的猴子面具被她輕輕地扣在了聞人令的臉上。

    溫柔繾綣的目光隔著面具慢慢地掃過書生，若有世人得見，怕是會無由地流下多情俗人淚。

    此等絕世溫柔合該無人得知，不過轉(zhuǎn)瞬，那人又恢復成了暗中劍、雨中刀，寒氣颯颯，令人膽顫。

    “你有你的大道，我亦有我的大道，今次我自直道而行，惟愿下次，你走得……莫蹣跚啊?！?/br>
    說完，她緩緩直起身。

    山風大作，青紗動蕩，申九黑衣長發(fā)，走入天光。

    杜安沒有像以前干凈利落地喊cut，三十多臺攝像機捕捉了整個場景的每一絲動態(tài)，所有人都安靜地，安靜地看著變成空落的房間。

    “連特寫都不用補拍啊?！?/br>
    老人嘆了一口氣，欣喜又失落，每次拍完電影大概都是這樣，親手養(yǎng)大了一個女兒，心知她貌美如花待字閨中，又不想她去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

    于是失落悵惘，依依不舍。

    “行了……都拍完了，收拾吧?！?/br>
    他說著，慢吞吞地舉起了自己的茶杯。

    人們這才從某種恍惚中驚醒，才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所在的世界里，并沒有那樣一個用五錢銀子盡付一生的申九。

    “五錢銀子啊……”摘掉自己的草帽，馮宇京憤憤不平地哀嘆，“怎么五錢銀子她就去刺殺英王了呢？我寧肯她當個殺手啊，當猴刺客多愉快啊，想殺誰就殺誰，想怎么殺就怎么殺，那些壞人啊貪官啊殺殺殺多過癮啊，她怎么就想不開要去死呢！”

    有同樣感覺的人不在少數(shù)，聽到馮宇京的話，好多人都跟著點頭。

    杜老爺子搖搖頭：“朝聞道，夕死可矣，她為的不是那五錢銀子，也不是為了聞人令，她是有了自己的道啊……”

    老爺子搖頭晃腦的樣子并沒有什么說服力，一群被結(jié)局虐到的人都恨恨地都想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