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一邊說著,她用力蹬掉自己一只腳上的高跟鞋,露出了腳上貼著的各種防護貼。 瞪眼看著自己那只腳——常年穿著高跟鞋早就有些畸形的腳,她忍不住笑了,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今天,是不是所有人都想讓我丟人現(xiàn)眼?有人不請自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永遠都不知道那個垃圾到底能有多臟。有人……呵呵……” 她沒再看池遲,手在腰部摸索了一下,只摸到了柔軟的真絲。 晚禮服是沒有口袋的,更不會有煙。 她現(xiàn)在特別想聞聞煙草的味道,不用抽,至少能讓她的心里別這么空落落的。 池遲歪了一下頭看她,心里也同樣的五味雜陳,如果可以,她想挑一個所有人都心平氣和的日子再說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不能放任顧惜把自己的期待放在對她的未來規(guī)劃里,就像是一個人生無望的可憐母親,只能把孩子當做自己的唯一寄托一樣。 太可悲了,可悲到讓人覺得寧肯她一個人坐在那發(fā)呆,也不要喋喋不休說著屬于別人的未來。 顧惜當然不覺得自己的可悲之處在這里,在池遲進來之前,她只覺得惡心,她覺得當年選擇了跟韓柯在一起的自己是可憎的,后來為了錢跟韓柯繼續(xù)糾纏的自己是可悲的,現(xiàn)在的她……哪怕是用刀子鋪路,只要那條路是能讓她離開韓柯的,她也會走下去,因為這才是她現(xiàn)在想要走的路。在這個過程里,她要把池遲清清白白地捧上去,避過所有的污濁和骯臟。 結(jié)果,她就被打了臉,讓她疼到有點懵。 一場首映禮讓她們都有著繁華過后的憔悴,比如顧惜腫脹的腳,比如池遲通紅的耳朵,只不過是有人在繁華過后是只剩了空枝的寥落蕭瑟,有人是解去了絲絹包裹的青竹勁松昂然依舊,誰是前者,誰是后者。 用眼睛就能清楚分辨。 “我覺得你今天沒有一點不好的地方,你很美,很沉著,很自信,站在臺上的時候都會發(fā)著光。”池遲頓了一下,接著說,“娛樂圈里的新聞時效性很短的,有些事情你根本不用把它們放在心上?!?/br> 韓柯就算到了現(xiàn)場又怎樣?顧惜想要證明自己的商業(yè)價值這個目的已經(jīng)到達了,在池謹文宣布天池進軍演藝行業(yè)之后,韓柯的到場更像是一場自取其辱的笑話。 “至于我簽下了竇寶佳這件事,只是我自己得找到更適合自己的……” “你需要跟我解釋么?我們年輕的池遲小姐,十七歲憑借處女作就拿了影后,才華橫溢,演技無雙,情商滿分,人格魅力無窮大,別人求之不得的資深經(jīng)紀人她想簽就簽,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就只有跪舔的份兒……” 顧惜說得很真心實意,每一個夸獎都擲地有聲,說到最后,她的語氣高亢得如同詩朗誦一樣,接著,她話音急轉(zhuǎn),伴隨著另一只高跟鞋重重地砸在梳妝臺的聲音,“你tm河還沒過完呢你就拆我這個橋!我供你吃供你喝,幫你打點雜事兒,你連禮服都是我給你顛顛兒送過去的,到頭來你簽了竇寶佳!你就沒想過我么?你就沒想過你找她當經(jīng)紀人,那我呢?!” “我只想演戲,在事業(yè)規(guī)劃上,我不希望別人插手太多?!?/br> 池遲說得很坦率,仿佛沒聽見那只鞋噼里啪啦砸翻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顧惜的心里有毒瘡,她來是想給她挖出來,哪怕是連皮帶rou鮮血淋漓地疼著,也好過它潛藏在那一點點腐蝕著顧惜的內(nèi)心。 從自己這個角度開始話題,總好過挖掘她和韓柯之間的關(guān)系。 “插手太多?你是說我插手你的事兒么……你才多大,你才拍了多少戲,你知道這個圈子里的人有多齷齪么?……你知不知道我一次能為你謀劃出來的熱度能讓你少走多少彎路?你嫌棄我插手,你怎么不去嫌棄竇寶佳,她的手段能比我干凈到哪里去么?她比我貪婪多了!她【消音詞】就是個被自己帶出來的藝人掃地出門的貨色!” 看吧,就算氣成了這樣,顧惜依然舍不得對池遲進行語言攻擊,她惡狠狠地罵著竇寶佳,擺脫了高跟鞋束縛的腳用力地在地上蹬著。 在池遲的眼中,現(xiàn)在如果換個場景讓顧惜縮小一下身體,她倒像是一個吃不到糖就撒潑打滾的孩子。 “經(jīng)紀人不好,可以換……朋友沒得做了,我上哪里再找一個顧惜來給我當朋友呢?” 池遲挽著自己的裙角雙腿叉開坐在低低的坐墩上,坐墩對身高一米七以上的人們滿懷惡意,讓他們的動作格外的不雅,當然,這根本對池遲沒什么影響,她很喜歡那些蹲在餐廳門口吃涼面的日子。 “朋友?……如果不是因為你有價值,誰會跟你做朋友?” 顧惜覺得池遲的想法簡直幼稚得可笑。 “你以為我會跟一個送外賣的當朋友么?你以為我會跟一個一點演技都沒有的白癡當朋友么?你以為你長成了一個土肥圓現(xiàn)在還能坐在這里跟我扯淡?我告訴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你現(xiàn)在簽了竇寶佳,還來跟我談友誼,在我看來你……你就是……!” 顧惜抬起手指著池遲,看著女孩兒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她“是”了半天,沒“是”出來。 在以前,她以為池遲總是這樣笑著是因為她生性溫和愛笑,現(xiàn)在她好像終于明白了,池遲的微笑是在說——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我看著你做,我不在乎。 不在乎! 為什么不在乎?憑什么不在乎?世人庸庸碌碌為錢財,我顧惜掙扎沉浮為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你一個剛出道的小明星哪來的如此清高? “我知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是不適合和別人成為朋友的,但是我覺得,我和你之間,至少是……如果我現(xiàn)在跌倒谷底回去當個送外賣的,從此被人封殺不能演戲……你也會為我cao心能不能吃上飯能不能有片瓦遮身,這就是朋友。” 池遲說得很認真,她一直很認真,她從來很認真,她的字典里沒有敷衍了事,不只是一個朋友,朋友有什么用? “就按照你自己的那些傻念頭,你一輩子就只能等著別人找你拍片子,有的拍你就拍,沒得拍你就不拍,演個票房不到一千萬的文藝電影,演個傻兮兮的小眾電影,跟柳亭心一樣混到去賣衣服等片子找上門……你也就想走這樣的路子?” “不管怎樣的路,我想自己走。”女孩兒的長裙勾勒出了她美好的腰部曲線,她彎下身,把掉在地上的一雙一次性拖鞋遞給了顧惜。 “你不也在走特別難走的路么?” 每個人的路都是要自己走,誰也不能決定別人要走的路。 這句話不知道是戳中了顧惜精神上的到底哪個點,讓她徹底炸了。 “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了……對啊,知道的人那么多……你怎么會不知道呢?柳亭心、安瀾……封爍……不對,是竇寶佳告訴你的對吧?竇寶佳告訴你我一直被韓柯包養(yǎng)了對吧?她告訴你我就是在這個圈子混得最下三濫的路子對吧?對!是!我就是賣身給韓柯了,我就是天天跟他滾在床上跟他要錢,特別下賤地要角色、要廣告、要資源,你看我身上穿著的是名牌,對吧?我用的這些……” 顧惜猛地站了起來,避過池遲手中的拖鞋,她走到化妝臺前,隨手抄起一瓶乳液。 “這些都是錢!我就是為了錢跟他在一起了,現(xiàn)在這些錢是我自己賺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在別人眼里我就永遠都是被他睡出來的明星!” 乳液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發(fā)出了一聲悶悶地巨響。 化妝間的門輕輕動了一下,好像有人想要闖進來又放棄了。 “這些錢!都是我自己賺的!當初韓柯捧我的時候花的那點我早就十倍百倍地還回去了,可是根本沒用!你知道么!根本沒用!在他眼里我依然是個女表子!現(xiàn)在我在你的眼里也是一樣了,對吧,一個賤人!我們的池影后你怎么還在這坐著,啊?你怎么還坐著?你不嫌我臟么?你走!” 顧惜抓起一只口紅砸在了池遲的裙擺上。 池遲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顧惜和韓柯之間的關(guān)系,她今天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也猜到了顧惜大概是正在為離開韓柯而做著努力。 但是她沒想到,提起這件事情會讓顧惜的反應這么大。 睫毛膏、粉餅、刷子、眼影……無數(shù)大牌的化妝品被顧惜砸在了地上,散粉濺飛的粉末沾在了她們兩個人的裙角上。 “你走啊!” 一個臺子上的化妝品砸完了,顧惜還不滿意,整個化妝包都被她倒提起來,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部都傾瀉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被崩開的塑料蓋子滿地亂滾,不知道滾去了哪個角落。 直到整個房間都一片狼藉,顧惜才終于停了下來,她喘著粗氣看著一直安然不動的池遲,表情慢慢地從驚怒狂躁變得悲哀。 多可怕,我又一次看錯了人。 以為韓柯是真的愛自己。 以為那些人是真的跟自己是好姐妹。 以為池遲就是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結(jié)果全錯了。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是不是一邊鄙夷著我,一邊跟我當“朋友”?她是不是覺得我臟,才選擇了竇寶佳,因為內(nèi)心根本不愿意和我這種人為伍? 這些想法讓顧惜自己都覺得可笑,有什么意義呢?一個人的友情就算再純粹美好,那也只是一份一文不值的感情而已,真正可靠的早就不是那些虛的了。 “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也不管是做錯了還是做對了,你都是顧惜……” 池遲慢慢站起來,有點擔心地看著地上,顧惜的腳一直是光著的,雖然那些化妝品瓶子質(zhì)量都極好,她也怕會有碎屑傷到顧惜的腳。 感情發(fā)泄這種事情很正常,傷到自己就不好了。 她拿著一次性拖鞋,蹲下,想幫顧惜穿上。 藍色的蝴蝶依然停留在她的后背上,長發(fā)披垂,溫柔……又冷靜。 讓顧惜感到不安的冷靜。 “你想做的事情,我們可以一起找辦法去達成,我會幫你,我說了我們是朋友,那就是朋友,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年輕人總會犯錯,是是非非遮人眼,只要能看清一個人就行。 池遲永遠忘不了顧惜的那些笑臉,搖下車窗要土豆餅的微笑,隔著人群點中她的囂張笑容,和她對戲后驚喜的笑臉……那些笑容是真的,那她認識的顧惜就不是假的。 顧惜抬起一只腳,套上了白色的軟鞋,隔著鞋子,她能感覺到池遲手上的溫暖。 “你要幫我……好啊?!?/br> 另一只腳沒有乖乖地進到鞋子里,而是在池遲的面前打了個轉(zhuǎn)兒。 “和竇寶佳解約……最早明年三月份我的工作室成立,你來我的工作室,就是把我當朋友來幫我?!?/br> 池遲搖了搖頭,溫柔又堅決地抓住顧惜的腳踝,替她那只一直在閃躲著的腳也穿上了鞋子。 “我做不到?!?/br> 她站起來說,和一開始一樣地坦率。 “你讓我拿不到我想要的利益,還能跟我談我們是朋友么?”顧惜再一次冷笑。 一切的話題終于又回到了原點。 “我們是朋友,這不意味著我們除了利益之外不能談其他的……” “在我看來無利可圖的東西我是沒價值的,什么狗屁友情,你讓我沒錢賺我憑什么對你好?” “那你千辛萬苦想要離開韓柯是為了利益么?要是為了利益,你何苦離開他?” “沒有足夠的資本,我怎么離開他,就像今天這樣,他一來我的一切心血都白費了!” 池遲的臉色前所未有地嚴肅,目光很有威懾力“最根本的是你的目的,你想離開他的這個目的是什么,你在本末倒置……” 門突然被敲響,打斷了正在對峙的兩個人。 “顧姐,江總他們已經(jīng)到了會館了,他們問您大概還要多久。池小姐您的飛機時間也差不多了……” 穿著那雙一次性拖鞋,顧惜不再看向池遲,提著自己的裙擺大步走出更衣室,越過那些被她砸在地上的化妝品。 “跟江先生那邊說我馬上就好,藍龍蝦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是么?鵝肝呢?都是最好的么?” 吩咐完了那些事兒,她回過頭來看著池遲,表情帶著一點陰一點冷。 “如果你不打算來我這,以后就別再來見我了,我顧惜為人淺薄就是個下里巴人,擔不起你這個陽春白雪的‘朋友’?!?/br> 池遲站在狼藉中看著她,顧惜意料外的執(zhí)拗讓她也有點心浮氣躁:“你以后想要見我,就給我打電話。” “呵……” 顧惜嘲諷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笑池遲的天真,還是笑自己。 她快步往前走著,身后跟著她的助理們。 池遲走出化妝間,看見的是陳方和柳亭心。 “我就知道,你們遲早得來這么一次。”柳亭心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已經(jīng)卸了妝的她臉色有點蒼白。 女孩兒笑了一下:“爭吵總是會有的,沒什么?!?/br> “那是你覺得沒什么,我看顧惜的架勢,至少一兩個月不會理你。” 柳亭心搖了搖頭,喘了一口粗氣。 “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池遲眼含關(guān)切,從上次柳亭心去《申九》劇組客串,她就覺得她沒有以前那么精神,這次見面的時候感覺更嚴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