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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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眾人便都齊齊就座了。 負責(zé)主持這一盤斗繡之局的是蒼鷺先生,他是大元德高望重的大儒之一,便是湘南宮家的人都沒有意見。 蒼鷺先生一登臺,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了下去,他簡單地將事情來龍去脈略說了一遍之后,對著廉親王行了一禮:“殿下,請問可否正式開局?” 廉親王興致勃勃地頷首:“如此風(fēng)雅盛事,能為這等百年難遇之盛會做終判,實乃本王之榮幸,先生請!” 蒼鷺先生轉(zhuǎn)身,微微拔高了聲音:“現(xiàn)在,請雙方各自呈上十日內(nèi)繡出的繡卷,哪一方能得到親王殿下親眼,選納為太后供禮,那一方便為勝者?!?/br> 宮少宸率先起身,對著在場所有人瀟灑地抬手行禮,眉目含笑:“在下不才宮少宸,湘南宮家之主,得幸為太后千歲明年華壽奉禮,要在諸位行家高手面前獻丑了?!?/br> 那場內(nèi)的貴公子挺鼻薄唇,顏似芙蕖濯濯,滿身華衣耀耀更襯出他一身風(fēng)流無雙,俊美非凡,偏還有一雙宜喜宜嗔含情狹長單鳳目卻又帶著恣意風(fēng)流的妖靈之氣,目光所及之處,似帶著多情的鉤子,勾了一干琴學(xué)女學(xué)生們的心魂去。 看著女學(xué)生們都齊齊羞紅了臉,宮少宸丹鳳眸更彎似天上月,含笑道:“請繡卷?!?/br> 眾人都齊齊看向臺中,隨著他話音落地,四名戴著精致的金絲手套的小廝,各自小心地捧著一幅數(shù)尺長的卷軸慢慢地展開。 隨著他們展開的動作,中人眼中不禁皆屏住了呼吸,只覺得眼前一恍,似有萬千海潮洶涌撲面而來,咸風(fēng)潮霧氣掠鼻間。 幽光如晦平地大堂間,只忽見天連水尾水連天,碧海青天,浪如晦,銀濤滾滾,躍萬丈,撞碎青山黑巖滿身光,落花飄零,碎玉飛濺入眼簾。 風(fēng)起飛云涌,白鳥掠翅飛魚騰,映日紅浪艷似血,孤島長帆影寂寂,駛?cè)牒L觳换仡^。 端地讓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深深呼一口氣,心曠神怡,只是情懷舒暢之后卻不由自主地望著那漸漸黯去的猩紅斜陽落日,孤島獨帆,莫名地生出天地廣闊,人世蒼茫,轉(zhuǎn)眼春夏盡,一生轉(zhuǎn)眼過,多少往事釀心頭,多少遺憾隨風(fēng)去,此生誰人又能再回頭的黯然來。 只望天地之悠悠,獨蒼然而涕下。 有人看著,望著竟已忍不住低泣出聲。 “嗚……?!?/br> 便是這一聲低泣,似玉碎碗破,瞬間讓所有人都回過神來,卻還一時間愣然,有些不能回神,直到他們發(fā)現(xiàn)彼此間,不少人臉上都有淚痕,彼此間淚光幽幽。 蒼鷺先生那般的人物,都已經(jīng)怔怔然然,眼圈有些發(fā)紅,更不要說定力差的其他人。 “啪啪啪啪……?!庇腥饲椴蛔越毓钠鹫苼怼?/br> 慢慢地,所有人都忍不住抬手大力鼓掌,連楚瑜都忍不住鼓了手掌,心潮澎湃,她終于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精彩絕倫的藝術(shù),天下無雙的畫卷是擁有能打動人心的力量的。 意隨心動,情隨意動。 一幅畫,不同人看,有人觀情、有人觀心,卻忍不住同時沉迷畫卷中,心懷大動,這便是畫的最高境界。 琴學(xué)里就算最差的學(xué)生,都有極高的品鑒能力,是以眾人齊齊嘆息——果然不愧是當(dāng)代畫圣宮之凝的遺作,也難怪廉親王會差點搬空整座王府只為求畫,哪怕最終只是得以一觀。 “這等筆力,這等意境,只怕當(dāng)世再無畫卷能出其左右了,真真是無價之寶?!币幻C行的主事人看著那畫卷,忍不住撫須感嘆。 另外一名織造行主也忍不住嘆息道:“畫好對繡技和繡師的要求更高,若非卓絕繡工,只會硬生生地壞了這絕世名作,這宮少宸和宮家繡師竟能在十日之內(nèi),將宮畫圣的絕筆名作展現(xiàn)出來,意境不墮,真是……絕了。” 這繡卷展開的瞬間,已經(jīng)有人下意識地抬手去擋那撲面來的海潮。 浮云幽動,海潮剔透,連魚兒身上水珠的反光都用了十種以上的繡法,幾讓人以為它會滾落一地。 本就有無雙意境珠玉在前,而栩栩如生,倒是已經(jīng)對這絕世繡圖最低的評價。 “天下一絕?!鄙n鷺先生淡淡地頷首,下了結(jié)論。 他是大儒,從不會因為自己的立場就否認客官事實。 更何況這樣的事實也無法否認。 “這繡卷……這繡卷……本王若得之,寧愿朝得夕死也!”廉親王早已激動得站了起來,半個身子都探出座位欄桿外,滿臉是淚,顫抖地死死抓住欄桿。 他外號畫癡,朝里出了名的文雅親王,哪里還能忍耐得住這樣的誘惑,只恨不能即刻將那繡卷收歸懷中的。 廉親王這話一出,琴學(xué)里眾人都不約而同露出‘果然如此’的絕望而無奈的表情。 其實廉親王甚至不必說這句話,琴學(xué)內(nèi)已經(jīng)無人認為楚瑜會贏了,面對這樣的畫卷,就算慈心琴神親自出手,也只有五分的把握能勝。 何況楚瑜這樣的外行貨? 再加上廉親王的那句話,明白昭告了所有人他會選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不必再比,因為楚瑜,輸定了。 宮少宸早已將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他眼底露出一抹了然又譏誚的光,隨后,他似笑非笑地道看向楚瑜,無聲地道——你輸了,何必再自取其辱? 楚瑜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并不說話,別開臉低聲去跟身邊的小廝吩咐事情去了。 宮少宸也不以為杵,笑吟吟地轉(zhuǎn)身在一片恭賀聲中款步下臺,往激動的廉親王身邊而去了。 看著廉親王激動地死拉著宮少宸的手,連親王形象都不顧地指著那畫大笑出聲,暢快之極,金姑姑卻一臉寵辱不驚地淡淡看了眼楚瑜:“可準備好了?” 楚瑜初初被狠狠地震撼一番之后,原本心情一直在打鼓,到了這個時候卻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看著金姑姑無謂地一笑:“準備好了?!?/br> 場內(nèi)眾人這時候也都放松了下來,交頭接耳地商議以后琴學(xué)的處境有之,擔(dān)心琴學(xué)聲譽受損之后自身前程有之,甚至幸災(zāi)樂禍楚瑜失敗的人有之,就是沒有人再關(guān)注楚瑜這邊的動作。 畢竟,她輸定了不是么? 而最先注意到異樣的卻反而是廉親王這邊的親衛(wèi)。 一名親衛(wèi)有些面色古怪地拉了拉自己自己身邊的人,低聲道:“你看門口,怎么好像……是宮里來人了?!?/br> “宮里來人怎么會不通報……?!绷硗獾哪敲H衛(wèi)聞言一愣,也轉(zhuǎn)過頭去,頓時一驚,聽云閣門口果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了好幾個宮裝麗人與小太監(jiān),打頭的老太監(jiān)那招呼說話的架子一看便是宮里管事太監(jiān)的做派。 “真是宮里來人了,這是哪位貴人?!”那親衛(wèi)心下好奇,正打算去通知廉親王。卻忽聽得一聲悠遠的開道宮鑼響,鼓樂齊鳴,門口忽然魚貫而入一群捧著各色果子、茜紗汗巾的宮人太監(jiān),卻無人唱諾,只肅穆恭謹?shù)馗髯哉驹陂T內(nèi)。 門口的動靜不小,即刻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此時,門口幽光一閃,一名身著鳳穿牡丹朝寶藍宮裝,頭戴藍寶九鳳明珠大釵,耳掛明珠鐺,容貌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在宮女的攙扶下,款步優(yōu)雅地進了樓內(nèi),那美婦通身裝扮華麗非凡,金光顫顫,更有一身貴氣,威儀赫赫。 她唇角淡淡笑容,看似溫柔可親,卻自有一股震懾眾人的氣度,直讓旁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殿下,那是……?!庇H衛(wèi)大驚,趕緊轉(zhuǎn)頭去喚廉親王,廉親王早已注意到門口動靜,待那中年美婦進了門,哪里還待親衛(wèi)呼喚,早已呼啦一聲起身,領(lǐng)著人就匆匆地迎了上去。 宮少宸等人一愣,自然也跟了上去,他們在靠近,就聽見廉親王又驚訝地喚了一聲:“母后,您怎么來了!” 這一下,不光宮少宸等人,便是整個聽云閣內(nèi)的人都心中大震,瞬間所有人都唰地一聲站了起來,齊齊地朝門口跪了去:“草民參見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廉親王乃太后所出,見太后看著他笑容威儀中卻含著母親的溫柔慈和,忽然想起自己在外頭已經(jīng)足足游玩了一年,他本就是個不理朝物,至情至性之人,頓時心中激動又愧疚,紅著眼附身就下拜道:“孩兒不孝,年余未見母后,如今又未親迎,還望母后恕罪?!?/br> 只是他尚未跪下去,就忽然被一雙側(cè)邊伸出的柔荑托住了胳膊,清脆含笑的女音響起:“親王殿下,跪不得。” “什么人,膽敢在太后和本王面前如此放肆!”廉親王一驚,隨后勃然大怒地看向身邊少女。 他身邊的親衛(wèi)們腰間刀劍齊出,直架上少女纖細的脖頸,就要將她押下。 閃光森寒的刀光嚇得琴學(xué)里的眾人都齊齊罵了聲——禍水,這個時候竟還不知道輕重撩撥虎須! 楚瑜卻神色不變,微微一笑:“廉親王殿下,您就不打算好好地看看面前的繡卷么?” 廉親王看著她一愣,面色稍緩和,卻還是一派冰冷:“是你,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敢對太后無禮……繡卷?!” 廉親王話到了一半,才陡然品出楚瑜話里的異樣來,他身形一僵,梭然轉(zhuǎn)頭,再定睛看去,好一會,他眼睛越睜越大,近乎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太后’,聲音有些顫抖:“這是……這是……?!?/br> “這是民女領(lǐng)著琴學(xué)繡師們十日之內(nèi)繡出的太后娘娘的仙容,民女等人粗鄙,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壽禮,只好用了這最尋常的畫像聊表琴家承蒙天幸,得天家照拂多年,掌管江南織造的心意,但愿太后娘娘心無煩憂,仙容永筑,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楚瑜娓娓而道。 少女的聲音原本就清脆靈動,這般好聽文雅的話語說出來,卻包含了十二萬分的誠摯,直聽得人廉親王心頭熨貼之極。 “好,好,好一個心無煩憂,仙容永筑,這真是……。” 廉親王撫著下巴的胡須大笑了起來,目光緊緊地看著那一人高的畫像,忍不住頻頻點頭,滿是贊嘆:“像、像、像,真是太像了,連本王都以為是母后玉駕到了。” 不光是衣衫風(fēng)格是母后所喜,連著容貌細微之處的肌膚細微紋路、眼中的光影神韻、甚至母后手指慣常的小小動作,都一模一樣,畫卷上連裙后的陰影都有,光影變幻之間,從不同角度看去,母后都似在看著他。 這般繡卷已經(jīng)不止栩栩如生,而是宛如初登太后之位的母后真人立于面前,目光威嚴又慈愛地看著少年的自己。 廉親王看著,看著便又莫名地有些紅了眼,新潮欺負,他嘆了一聲:“真是……?!?/br> 真是什么,他并沒有說完,只是廉親王的神情、表情都已經(jīng)明白地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心中的動容。 而聽云閣的里諸人都在聽到那是繡卷,并非真人時,都大吃一驚,隨后定睛一看,瞬間沸騰了起來。 “這仿真繡,早已在繡行里有之,只是從來沒有想到,竟然能仿真到這等如真人再現(xiàn)的地步,實在是……神乎其技?!币幻罄C行行主忍不住感慨。 “不愧是琴學(xué)繡門中的繡師之作,簡直讓人嘆為觀止?!绷硗庖幻椩煨兄饕才陌附薪^。 蒼鷺先生也震住了,隨后忍不住撫胡道:“正是,這仿真繡在繡行里不過是普通繡品,少了那些幽遠意境,算不得珍貴,但今日得見這一副太后玉容繡卷,方才知道,原來過去那些所謂的仿真繡,根本算不得真正的仿真繡,如此這般才是仿真繡絕品!” 蒼鷺先生氣度高潔,既不會詆毀對手,也不會吝嗇自夸,一切評判只憑各自真本事,這正是他讓眾人信服的地方。 琴學(xué)的眾人心中都忍不住盯著那秀卷,嘖嘖驚嘆 “只是……就算如此?!北娙说馁澰S之聲,讓陸云輕眼底閃過陰翳,她垂下眸子,柔聲細氣地道:“精工之圖再逼真,論畫的意境,也無法與宮大師的觀海圖一較高下呢?!?/br> 此話一出,琴學(xué)的夫子們與繡行的眾行家們都窒了一窒,雖然他們也很希望楚瑜和琴學(xué)能贏,但是陸云輕的話卻是一個事實——工筆肖像之圖,再逼真形似,卻欠了讓觀圖者共鳴的內(nèi)涵,意境到底無法與宮大師的似畫盡人世滄桑的觀海圖相比。 眾人皆是齊齊一嘆,原先那些剛剛興的信心又瞬間消散了。 甚至有人忍不住低低地道:“那丫頭分明就個外行,瞎折騰?!?/br> “就是,若是不迎戰(zhàn),也許還不用這把丟臉?!?/br> “這下可好,咱們江南繡行的臉都被丟盡了……自取其辱。” 聽著周圍的贊許變成不悅的議論與抱怨,陸云輕心頭這才覺得暢快了許多,冷笑著看向楚瑜——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賤人,也想出風(fēng)頭,竟不知掂量斤兩。 蒼鷺先生蒼老的眼里卻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向廉親王抬手行了個禮,然后拔高了聲音,淡淡地道:“既然親王殿下已經(jīng)詳閱過到兩幅繡卷的真容了,那么就請親王殿下做出您的選擇罷。” 蒼鷺先生的話語瞬間讓整個聽云閣里安靜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落在廉親王和楚瑜、宮少宸所在之處。 廉親王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已經(jīng)讓人都放置在臺中的兩幅繡卷,神色有些恍惚,隨后目光在兩幅繡卷之間猶疑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聽云閣里鴉雀無聲。 他慢慢地抬步,向臺上走去,在左側(cè)的太后肖像前站了片刻,空氣里傳來細微的抽氣聲,但他最終一轉(zhuǎn)身站定在了觀海圖前。 廉親王的目光在觀海圖繡卷上長久地停留,眼中那鐘情的光芒,簡直如同看見了心念所求,輾傳反側(cè)而不得的美人。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著……那看似已經(jīng)毫無懸念的結(jié)果。 楚瑜手心里已經(jīng)一片細汗,身體莫名地緊繃,而宮少宸卻似察覺了她的緊張,忽然低著頭,似笑非笑地在楚瑜耳邊道:“早聽說小女郎閉關(guān)十日,還以為有何等了不得的繡品,莫不是你以為憑這小花招就能贏本公子,何苦來哉,不若早早與我鴛被同眠……?!?/br> 只是他話音未落,卻忽然聽得周圍一陣倒抽氣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抬頭,卻梭然微微睜大了丹鳳眸,不敢置信地看向臺上,臉色僵木鐵青,再不復(fù)方才風(fēng)流無謂之態(tài)。 “這怎么可能!” 廉親王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一轉(zhuǎn)身,抬手示意身邊親衛(wèi)將那一幅太后肖像繡卷取了下來,同時閉了眼沉聲道:“本王決意選擇琴學(xué)的繡卷作為明年太后六十大壽的首獻之禮!” 廉親王說話的時候語氣極為沉重,但是卻鏗鏘有力,似下了極大的決心。 聽云閣內(nèi)瞬間沸騰,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