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賀驍左右顧盼,隨后對他說:“我們出來得急,原本以為沒時間把這收兒拾出來,沒想到他早讓人打理好了?!?/br> 他們進屋,賀中將早在客廳等著了,齊廈生怕再聽到昨天晚上那樣跟漂亮兩個字沾邊的形容,主動上前伸手打招呼,“您好?!?/br> 賀中將手跟他匆匆握了下,上下打量他一陣,眼中笑剛暈出來就聽見賀驍在旁邊咳一聲,于是正色道:“歡迎?!?/br> 如尋常般寒暄,他們剛到客廳坐下,賀驍電話響了。 賀驍拍拍齊廈的手,“我去去就來?!苯又骋谎鬯植呸D(zhuǎn)身離開。 剩下齊廈一個人對著賀中將,有些不自在。 賀老爺子端杯喝了口茶,問:“你喜歡這兒嗎?我是說,這座島?!?/br> 齊廈應(yīng)對最初還是得體的,點一下頭,“喜歡,這兒氣候宜人?!?/br> 但賀老爺子爍亮的眼睛一直鎖住他的視線,“比起國內(nèi),更喜歡這兒?” 齊廈愣了愣,完全沒理解里頭的深意,于是愣完只能照著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回答:“人對自己的祖國總有特別的情結(jié),所以,無可比。” 賀老爺子眼光微動,隨后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似地朝賀驍?shù)姆较蛲^去。 齊廈順著他的視線朝窗邊看過去,賀驍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子前邊,手握著電話認真聽著,神色看起來有些凝重。 而此時,賀驍?shù)碾娫捓镱^,一個男人正對他認真說著:“您說的那位大夫滴水不漏,我想了些法子才找到了沈先生臨終時也在場的一位護士,這些話都是那位迷人的護士小姐親口說的。需要我弄到魏的那份錄音嗎?” 賀驍說:“不用,別打草驚蛇?!?/br> 那邊應(yīng)了聲是,賀驍立刻斷掉電話,目光跟齊廈觸上,眼中立刻浮出一絲很淡的笑意。 但他眉頭依然皺得很緊,這次他用上了自己的人,消息果然來得更快更有沖擊力。 午餐時賀驍很沉默,齊廈本來也不是話多的人,因此飯桌上一直是賀中將自己侃侃而談。 飯后,賀中將對齊廈說:“讓len帶你去他的房間看看?!?/br> 這一句話說得別有意味,賀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沒放心上,攬住齊廈的背,“走吧。” 齊廈跟著賀驍上樓,賀驍給他推開門,齊廈一進去就愣住了。 賀驍?shù)姆块g布置非常簡單,一張床,幾個柜子,讓他回不過神的是,床側(cè)整整一面入墻的柜子,里頭擺的都是槍,大小不一,各式各樣。 齊廈覺得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他的男人,于是睜大眼睛看著賀驍。 賀驍眼光越過他,落到他腦袋后面的一格,“這是我第一把槍。” 但也僅僅解釋到這,接著,賀驍手按在齊廈身后的玻璃,把他整個人圈在自己身前,嚴肅地說:“齊廈,接下來我要問你的話很重要?!?/br> 賀驍英挺的濃眉眉頭打著結(jié),眼里沒有半絲戲謔。 齊廈全部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來,“你說。” 但接下來賀驍說的話在情理之中,卻在他意料之外。 賀驍說:“你知道兇手之所以繞圈讓沈邵捷來我們身邊刺探,很可能是因為他要的東西跟沈老師有牽連,所以我著手查過所有跟沈老師有關(guān)的東西?!?/br> 這個話題他們之前討論過,齊廈點下頭,“我明白?!?/br> 賀驍眼色深沉地注視他片刻,問:“沈老師給你的遺言,你是怎么解讀的?” 這已經(jīng)是七年前的事了,齊廈一時不太想的起來,人微微一怔。 賀驍原樣一字不落地提醒他,“他是這樣說的:我人都要到那邊去了,最后還是犯上偏心病,為了讓憬銘安生過日子,齊廈,老師選擇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喬叔,你替我轉(zhuǎn)告他?!?/br> 齊廈眼光閃了閃,頓時恍然大悟,目色很快一片清明。 他抬頭看著賀驍:“是這樣,沈老師那時候跟魏憬銘復(fù)合,最沒意思的反而成了我和喬叔這兩個旁觀者,可能這樣,他才覺得內(nèi)疚吧?!?/br> 賀驍眼神更沉,他覺得這個答案不具備說服力,沈老師跟魏憬銘復(fù)合和讓魏憬銘過安生日子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而且他們兩個人的事何至于對不起齊廈和另外一個人? 最主要的是齊廈不該這么認為,因為他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魏憬銘對他做的事。 齊廈看出他疑惑,于是只能接著解釋。 齊廈眼光越過賀驍?shù)募?,幽遠地朝對面墻的窗外看過去,過了片刻才把當(dāng)時的情形娓娓道來。 “沈老師生病前的那一年,魏憬銘糾纏他的手段簡直花樣百出,而且無所不用其極,我當(dāng)時住在沈老師家,喬叔是沈老師的密友,我們倆都知道這個人對沈老師做過多過分的事,所以能幫擋著的時候絕對都是不含糊的?!?/br> 賀驍說:“比如呢?” 齊廈說:“比如有次魏憬銘就干脆把沈老師劫走了,關(guān)在他西郊的別墅不讓人出來,這是非法監(jiān)禁,我當(dāng)時只能去找喬叔,你也知道喬叔是個檢察官,我們倆一塊去跟魏憬銘當(dāng)面對峙,才把人給帶回來?!?/br> 這下賀驍明白了,所以沈老師最后重新回到魏憬銘身邊,徹底辜負了這兩個置自身于不顧,傾力為他奔走過的人。 魏憬銘當(dāng)時什么身份,齊廈放在他面前簡直是砧板上的rou,他用那樣的手段對付齊廈,可能也跟這些事脫不了關(guān)聯(lián)。 賀驍沉默一會兒,又問出另外一個關(guān)鍵點,“沈老師開始對魏憬銘分明是不想搭理的,后來怎么突然決定回到他身邊呢?” 齊廈訥訥地說:“可能因為他查出絕癥,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吧?!?/br> 話音一落,俊眉微微顰起,“不對,這事說起來真是個迷,就我跟喬叔把沈老師帶回來那晚,我們?nèi)齻€人一起喝了點酒,沈老師說他終于認清魏憬銘是個什么貨色,只怪自己年輕時候瞎了眼,他還說……” “說什么?” 齊廈開口時有些猶豫,“他還說……魏憬銘要再糾纏下去,他自有辦法送魏憬銘去死?!?/br> 齊廈說到這,自己也覺得想不通,“可是三天后他態(tài)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了,難道只是因為這三天里頭他體檢報告出來了?” 賀驍眼色倏忽間沉得像是經(jīng)久冰封的深潭,按他理出的時間軸,那三天內(nèi)發(fā)生了很多事,沈老師在醫(yī)院拿到了自己罹患絕癥的檢查報告。 接著第二天,齊廈出事。 沈老師真是像他在給齊廈遺言中說的,想讓魏憬銘過安生日子嗎? 未必。 賀驍午飯前得到的消息,這位老先生留給魏憬銘的最后一句話是:“19日那晚的事,那個人如果有往外說的意思,請你送他來見我?!?/br> 這是讓魏憬銘去殺人,沈老師當(dāng)時如果是真心想讓魏憬銘安生,勢必不會這樣。 這話說就說了,還讓其他人聽到,沈老師如果當(dāng)時不是神志不清,就是拐著彎地魏憬銘下絆子,當(dāng)然,是仗著魏憬銘最后對他還有那么一些情分。 難怪當(dāng)時錄音的大夫到現(xiàn)在還諱莫如深,賀驍派去的人想盡辦法才另辟蹊徑從一位在場的護士那套出消息。 可19日那晚是否指的是前一年的9月19,齊廈出事的那晚? 賀驍?shù)浆F(xiàn)在還不能肯定的一件事,齊廈被魏憬銘算計,沈老師是不是真的知道。 如果是,這個要滅口的人是誰,齊廈出事的知情者就那么幾個。 賀驍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因此一直沒說話。 齊廈突然意識到什么,驚愕而又氣憤的問:“要害我的是魏憬銘?” 賀驍目光重新聚焦在他俊美的面容,“現(xiàn)在還不能肯定?!?/br> 齊廈想到什么,又問:“喬叔呢,喬叔回國路上的空難……” 賀驍說:“的確是飛機故障,非他殺?!?/br> 正在此時,賀驍褲兜貼著大腿的位置,手機一陣振動。 賀驍掏出電話,看了下顯示號碼,就當(dāng)著齊廈的面手指劃動屏幕接聽。 里頭也是個男人的聲音,這次是英語,“我們順著線索查,就和您想的一樣,您說的那位經(jīng)紀人吸毒過量是被在場的一個妓女蓄意引誘,而收買那個妓女的是個亞裔男人。” 賀驍有些愕然地看著齊廈,9月19日那晚的知情人,齊廈的前經(jīng)紀人顯然在內(nèi)。 齊廈見他這幅神色,雖然沒聽見電話里頭說什么多少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能猜到應(yīng)該是與他有關(guān)的極為重要的事。 于是齊廈問:“發(fā)生了什么?” 過了好半天,賀驍才艱澀地開口,但沒直接回答齊廈的話,而是說:“別對你老師失望,他可能,根本沒做讓你們失望的事?!?/br>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簡直不可思議,沈老師在彌留之際,到底布了一局什么樣的棋。 第57章 提到自己已故恩師,齊廈下意識地說:“那當(dāng)然?!?/br> 沈老師為他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他們本來非親非故,到如今齊廈一直是感恩的,怎么會對沈老師失望。 但賀驍眼下提到這個明顯另有深意,剛才賀驍提到的一連串訊息眼下在他腦子里都以碎片的方式存在,根本拼湊不起來,齊廈頭完全是懵的,問:“你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賀驍胳膊垂下,握住他的手,“來?!?/br> 齊廈只好任他牽著,一直到床側(cè)的沙發(fā)坐下。 賀驍開口前手下意識地在兜里摸了摸,什么都沒摸著,這才想起來他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帶煙了。 他手很快放下,側(cè)頭望著齊廈完全茫然的眼睛,說:“我從一開始就猜到給你帶來殺身之禍的是沈老師的遺物,東西是他瞞著魏憬銘交給你的,魏憬銘是兇手的嫌疑分明最大,可我在最初懷疑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卻沒再把他當(dāng)成兇手,你知道為什么嗎?” 齊廈訥訥地問:“為什么?” 賀驍說:“因為沈老師給你的遺言,我解讀為,他為了讓自己心上人魏憬銘安穩(wěn)過日子,選擇把揭露某個真相這種冒風(fēng)險丟性命的事丟給自己朋友和學(xué)生,如果是這樣,就首先排除了真兇是魏憬銘的可能?!?/br> 齊廈神色更懵了。 賀驍只得跟他細細掰扯,“你試著想想,兇手一直因為遺物里的東西對你緊追不放甚至想殺人滅口,必然是他有把柄在里頭。” “而沈老師真像我原先理解的不惜讓你和喬先生受連累也要把魏憬銘摘出來,這樣小心和看重,他的遺物怎么會對魏憬銘不利?” 齊廈這下大概明白了,“進而能推出魏憬銘不是要殺我的人。 賀驍說,“我原本就是這樣想的?!?/br> 這話一聽就是下邊還有轉(zhuǎn)折,齊廈緊追著催促,“然后呢?” 下面的事情可能超出齊廈對他老師的認知,但賀驍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坦言相告。 賀驍手蓋住齊廈搭在膝蓋上的手,“但自相矛盾的是,沈老師臨死前,讓魏憬銘去殺人?!?/br> 果然,齊廈立刻睜大眼睛,手指在賀驍掌心下抽動一下。 賀驍接著發(fā)問,但這次話題扯得老遠,“我們出門上飛機前,我晚到機場一個小時,當(dāng)時你是怎么想的?” 齊廈愣了許久才回神,回神時發(fā)現(xiàn)怔愣中剛才賀驍?shù)脑捤耆攵鷽]入心,訥訥地問:“什么?” 賀驍又重復(fù)一次。 齊廈這才緩慢地點下頭,雖然不明白賀驍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老實地回答:“我怕你查到侵犯我的人是誰,找上門報復(fù)把自己搭進去?!?/br> 這就對了,真在乎一個人的態(tài)度正是如此,賀驍自問,如果他自己只剩下一口氣也要極盡所能把齊廈接下來的幾十年安排得妥帖安穩(wěn),任何風(fēng)浪都給他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