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不管如何不喜歡跟魏央打交道,作為演員齊廈還得敬業(yè),而且心里頭越是有隔閡,越得鉚著渾身的勁兒克服,作為一個有風度的男人,是不會因為另一個男人平地生波地為難情敵的。 所幸排練開始賀驍和魏央撞上,相互不理睬得連眉眼官司都沒有,真就是形同陌路,齊廈心情略微好了些。 魏央扮演的是公子的侍妾初棠,這時候扮演將軍的那位老戲骨還在外地,頭幾天齊廈排練基本是跟她對手。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把作死當日常的公主病魏央,這次態(tài)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雖然戲外還是對齊廈不假辭色,但也就停在不假辭色,沒出其他幺蛾子,不管是對齊廈還是對賀驍。 排戲的時候則更是認真,中間一場戲,她半途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忘了臺詞,自己眼神頓了一會兒沒想起來,主動對齊廈說:“抱歉,給我一分鐘,我們再來一次。” 齊廈心情有些復雜,比情敵挑釁更可怕的是,本來作死的情敵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行。”他說。 眼光下意識地朝賀驍瞟過去,見賀驍正看著他,而且目光雖然平靜,卻專注得像是視線里頭只有他一個人。 齊廈眼神慢悠悠地收回,唇角忍不住揚起一個細小但迷人的弧線。 這一回合,他勝,賀驍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心志堅定。 但天天在一處也不會每次都讓他心里這樣舒坦。 事情發(fā)生這天,是回過頭來排第二幕,這次不僅是臺詞,還加上了必要的舞臺動作。 魏央佯作從屋外進來的樣子,回身關門,搓手呵氣,“天真冷啊,外頭雪融了。” 齊廈躺在一邊安置的道具軟榻上,吃力地撐起身子,“你,從哪來?” 魏央踱幾步,“按你的吩咐,我清早就去了趟西郊的園子?!?/br> 等她走到既定位置,臺詞頓了下,“這炭盆都熄了,身上有傷怎么能受寒,你應該早些叫人的?!?/br> 齊廈干脆坐起來,這是第五次她肢體語言和臺詞韻律配不上了。 魏央問:“怎么了?” 這時候正是午飯時間,導演不在,對于專業(yè)齊廈一向是別人問他就不憋著的,純粹為了表演效果更好,倒真沒摻別的情緒。 他話幾乎沖口而出:“你這幾段臺詞的節(jié)奏始終不對,賀驍念這兒都比你把握得好?!?/br> 他這話說得有些不留情面,魏央一聽完一雙杏眼立刻瞪得溜圓。 她剛要發(fā)作,眼珠子動了幾下,似乎想到什么,轉頭不可置信地看一眼賀驍,哈哈笑出聲來。 魏央純粹是想不出她這個暴力狂人一樣的哥哥居然會被齊廈支使著去念一個小妾的臺詞,角色不分貴賤,但賀驍不是行內人。 一直笑完,她眼光朝賀驍一睨,“以前多厲害,你也有今天?” 賀驍抱臂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心里想著有什么好笑,一點專業(yè)精神都沒有。眼神又回到齊廈身上,齊廈眼光早瞥向窗外去了,眼角眉梢那股子愁郁和冷淡,轉瞬就回復成那個坐在冰箱上的絕世美男。 賀驍微怔:“……!”不高興了? 齊廈完全不想看他,并且連眼角都不想甩魏央一下,心里頭酸溜溜的像是喝了兩壇子老陳醋,魏央這分明是在他面前炫耀舊情。 而他連嗆回去的立場都沒有,齊廈憋屈得厲害,可怕的是這憋屈還有絕大部分原因是他自己作的,他真還不如跟賀驍兩個人就留在海邊不回來。 于是他努力裝作沒事地說:“待會兒再接著練,我先去看下戲服?!闭f完施施然地朝著門口走去。 他離開,賀驍一定是會跟著的,這時候當然也沒例外。 出屋到走廊,關上門,賀驍終于想起有件事他從來沒跟齊廈解釋清楚,這事兒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瞞著齊廈的必要了。 兩個人一塊朝著服裝間去,賀驍說:“魏央管我叫哥?!?/br> 他這話是斟酌過的,齊廈畢竟手撕過魏央,把他們兄妹關系說得不那么親近,齊廈可以少些不自在,何況他們兄妹本來就不親近。 齊廈腳步立刻頓住,一雙剔透的眼眸怔怔望著他,“……???” 賀驍說:“以前就想告訴你?!?/br> 齊廈愕然地眨眨眼:“我知道了,我先進去試戲服。” 賀驍見他沒生氣,心里暗舒一口氣,“嗯。”但又覺得好像有哪不對,齊廈接受得是不是太快了? 正如他猜測,齊廈轉身推開服裝間的門,心里翻江倒海:“……”哥哥meimei,簡直是新時代備胎代名詞,原以為賀驍只是被魏央始亂終棄,沒想到連個正牌都沒掙上。 所以齊廈人都走到服裝間里頭了人還是有些回不過神,好像賀驍對他表白,他也沒答應過,一直不清不楚地曖昧著,他給賀驍?shù)拇鲆矝]好多少。 就這樣他還有心思跟魏央杠,不過他還真得杠下去,齊廈設想一下賀驍對別人輕憐蜜愛的樣子,深深吸口氣,又抹了把眼睛,“……”妹的,虐得通體舒暢。 從服裝間門口不遠的位置一直到窗,由頂上垂掛下來厚實的垂幕,齊廈就在垂幕邊上怔怔對著窗出了一回兒神,突然聽見里邊有人說話。 先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找你的金主給你把這個角色爭下來嘛,到時候角色是你的,來試這套戲服就是名正言順,名正言順懂嗎?哪用得著像現(xiàn)在這樣自己暗地里羨慕嫉妒,把自己弄得不舒坦?!?/br> 接著有個年輕男人回答:“當然得爭?!?/br> 齊廈:“……”是啊,名正言順,他得爭取,他欠賀驍一個名正言順。 他想到賀驍被他從床上推開的兩回,紅著臉,心里頭默默做了個決定。 但眼光從簾幕的縫隙往里頭看過去,“……”好像有什么不對。 齊廈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兒,里頭年輕男人模樣非常眼熟,特別那一對桃花眼就像是在哪見過。 年輕男人身上披著一件精致的月白色繭綢長袍,桃花眼里頭精光四射,一副愛不釋手又志在必得的神色。 齊廈:“……”不對,這不是自己的戲服嗎? 他認真看了一會兒桃花眼的眉目,頓時愣了,這人五官活脫脫年輕時候的沈老師,雖然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那個味道不對。 齊廈完全不記得組里有這樣一個人。 齊廈在娛樂圈里待這么久,終究還不是一點打算都沒有,這人好像是要爭他的角色,而且還能自由出入服裝間,齊廈按捺著沒上前,悄悄出屋,按他們一貫的行事準則把這件事告訴了女助理。 桃花眼就是這天下午被導演帶來的,就他的長相跟已故沈老師相似這點,不光齊廈恍惚,就連魏央看著也愣了。 李導演親自把人介紹給他們,然后呵呵笑地說:“大家可以熟悉熟悉,他在劇里頭扮演樂師褰裳?!?/br> 可褰裳的角色是早就派了人的,那個演員很不錯,還是專程空出檔期來的,前兩天他們對戲也排得也很上心。 齊廈立刻問:“為什么換人?” 同樣出聲的還有魏央,她比齊廈更不顧情面:“為什么?劉老師任何一個方面都沒有不妥,怎么說換就把他換下來了?” 桃花眼笑得若無其事,導演把臉轉到一邊不說話。 這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央立刻伸手指著桃花眼,說:“《凰權》里頭那個男配也是你頂趙老師頂下來的吧,那電視劇我看過兩集,你在里頭整一個僵尸臉,連給趙老師提鞋都不配。今天這樣,第三幕開頭,你試試,演得好我們就服你?!?/br> 齊廈對桃花眼沒印象,但他難得跟魏央立場一致了,他不想完全靠現(xiàn)場感染力取勝的舞臺表演中間還夾個混子。 他們都看著桃花眼,桃花眼臉色一陣青白,但還是笑著對魏央說:“魏小姐,久仰大名。” 接著目光轉向齊廈,雖然還是笑著,態(tài)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齊老師,你是前輩,就這樣為難我一個新人?” 齊廈想到?jīng)]想:“試戲讓你覺得為難?” 魏央可不管人沖不沖她,說:“接下來一個月排練幾個月演出,那得把你為難成什么樣?說吧,你的金主是誰?” 桃花眼沒接她的話,還是看著齊廈:“齊老師你何苦呢?角色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了,讓我換一個頂?shù)粽l還難說,別現(xiàn)在替人出頭到時候輪到自己顏面不好看?!?/br> 賀驍眼光逐漸轉冷,這人分明是揣著什么目的在刻意激怒齊廈,但他沒動,就算齊廈真發(fā)怒了給他兩耳光又怎么了,這樣的雜碎,弄死他也沒什么不好收場。 可是事情涉及專業(yè),齊廈沒發(fā)火,他很平靜地說:“你比得過我,角色我讓給你?!?/br> 桃花眼一愣,對他笑了下,根本不搭理比不比這回事,轉頭對一直不出聲的導演別有意味地瞪一眼,揚長而去。 很快,事實就證明魏央的猜測是正確的,桃花眼的靠山下午來給他撐場了。 但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這個靠山居然是魏憬銘。 魏憬銘帶著酷似他舊情人的桃花眼出現(xiàn)在排練室,齊廈這時候和魏央還有扮演他父親的老戲骨正對戲,一行人看見魏憬銘出現(xiàn)都大驚失色。 足足一分鐘沒人說話,導演過去,不卑不亢地說:“魏先生,您來了?!?/br> 魏憬銘點一下頭,眼風甩給桃花眼,“去排你的戲?!?/br> 青年對他順從地點點頭,看著他的那個眼神,異樣親昵,生怕人看不出來似的。 齊廈心里頭惡心得像是吞了只蒼蠅,沈老師的遺作,魏憬銘這個人渣把他跟前小情人塞進來了,而且這個情人還跟沈老師這么像,這到底是在侮辱誰? 他一向跟魏憬銘不對付,“這是你塞進來的人,你什么意思?這是沈老師的遺作?!?/br> 魏憬銘聲音很冷:“你在跟誰說話?你老師的遺作,有張跟他相像的臉在里頭,也算全了我對他的心意?!?/br> 他們像是自己人吵架,旁邊閑雜人見狀悄然無聲地退出去,賀驍抱臂站在一邊,臉上神色可謂陰云密布,相當難看。 齊廈這時候也氣得不行,一雙眼睛冷冷盯著魏憬銘,“你的心意算什么?你們渣男配狗一邊去,不要玷污我的老師?!?/br> 魏憬銘眼色冷厲地看著他,抿唇不語。 桃花眼見狀,笑著煽風點火:“這就是齊老師的教養(yǎng),魏先生怎么說也是你的長輩?!?/br> 賀驍手放了下來,一雙眼睛像是含著刀子似的看著魏憬銘,礙于齊廈在場,不想讓他看到太暴力的場面,沒動手。 他有顧忌,有人沒顧忌,在場有個連影后都敢扇耳光的魏央。 齊廈不擅長吵架,一時語塞。 雙方正僵持,魏央突然從旁邊道具室沖出來,cao著一把凳子朝桃花眼肩上猛地砸過去,“我特么讓你演。” 劇團的家具陳舊,這凳子有些年頭,實木的質地厚重,后來壞了又用鐵片釘了邊角,分量可想而知。 桃花眼被她砸得一聲痛呼,伸手擋閃身躲,但魏央這一頓可謂兜頭蓋臉,很快就把桃花眼砸倒在地上。 他經(jīng)紀人不敢上前縮到一邊,突如其來的混亂,齊廈不由大驚,賀驍見他還怔著,第一個反應是迅速拖著齊廈把他擋在身后。 正當此時魏憬銘一聲怒喝:“你們都死了?” 魏憬銘的人從后面把魏央架住,“啪”地一聲,魏憬銘巴掌頃刻就招呼到魏央臉上。 場上所有人都靜了,齊廈下意識要沖出去,賀驍把齊廈塞角落,“你待這兒?!倍蟪啪毷抑醒氪蟛竭^去。 魏央這時候哭著對魏憬銘說:“我放肆?這么多年你對得起我mama,對得起我嗎?” 魏憬銘巴掌又要抽上去,但只是一個揚手的動作,手腕立刻被人從后攥住。 賀驍鉗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扭,骨節(jié)錯動,魏憬銘疼得臉色青白。 旁邊人放掉魏央沖上來救他,還沒靠近就被賀驍一腳踹得老遠。 隨后賀驍把魏憬銘一把搡到墻角:“滾!”冷戾至極,不容置疑。 魏憬銘帶人狼狽離開前,陰測測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