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我們有關(guān)于你父親的一些死亡信息,但是這些資料涉及一樁重大案件。所以想要你的協(xié)助,方便面談嗎?” “好的,你報個地址吧。” 余念手抄下那一份地址,約好兩個小時以后碰面。 她上樓拿包,關(guān)門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從抽屜里拿出那枚她爸生前留給她的玉,打算一并帶走。因為見物如見人,她總怕自己觸景生情,所以將玉胡亂塞進(jìn)抽屜里,封藏已久。 電光火石之間,那枚玉由于余念的拿捏不當(dāng),啪嗒一聲掉地,碎成了兩半。 她彎腰去撿,卻從那些翠綠的碎塊間翻檢到了一行小字——連成集團(tuán)。 很明顯,玉不是純天然雕琢成塊的,是后期人工合成的,內(nèi)部空心的壁上被人刻下了一行小字,隱瞞了一些不能說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啦,想要評論 ☆、第四十九集 第四十九集 冬天的夜空總是高一些,稀薄的霧氣將冷月遮蔽,灑下細(xì)碎的月光,像是鍍上了一層磷粉。 下車前,沈薄握住了余念蜷曲成拳的手掌,側(cè)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想說什么?”余念微笑。 沈薄坐在昏暗的車廂內(nèi),半張臉都被深黑的影子輪廓遮蔽,原本就喜歡戴著一層假面,不喜形于色,現(xiàn)在看起來,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沒什么。”他話雖這樣說,但手間用了三分力度,緊扣了扣余念柔若無骨的五指,不肯放她離去,似不舍,也似留戀。 車內(nèi)沒開暖氣,溫度并不高。加上車座上皮質(zhì)的枯燥漆味,令人隱隱覺得胸悶氣短。余念覺得喉頭似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胸腔沉悶得幾乎要發(fā)疼,她掙開了沈薄的手,溫柔地說:“他們在等我?!?/br> “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嗎?” “對于我來說很重要?!?/br> 沈薄的指節(jié)在變速桿上扣了扣,發(fā)出篤篤的敲擊聲,他若有所思地說:“如果讓你選擇犧牲愛人,還是犧牲全世界,你會選哪個?” “沈先生,你今晚好奇怪?!庇嗄蠲銖娦α诵Γ鋵嵥残牡装l(fā)虛,沈薄的反復(fù)無常以及警方的種種行為都暗示了此番行動所包含的風(fēng)險。她強裝鎮(zhèn)定,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絕對不會放棄愛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可能會和愛人殉情,拯救這個世界。” “我不會,”沈薄突然對上她的視線,這個男人的目光變得清明,斂去了從前溫文爾雅的笑意以后,其中鋒芒竟讓人不敢逼視。他一字一句,像是要驗證什么一般,說,“余念,放棄這個世界也好,茍延殘喘也好,我都會救你?!?/br> 為什么? 因為她是他的全世界嗎? 余念心底某處忽的變得柔軟,被他以話為刃,正中靶心,攪爛成一灘柔軟,無法塑形,只能似一葉扁舟隨心隨意、隨波逐流。 “你別擔(dān)心,有什么事,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商量好嗎?” 沈薄點了一下頭,自嘲一笑:“我可以把你綁起來嗎?余小姐?” 余念怕這個男人真的為所欲為,為了制止她就做出極端的事情,急忙擺手,說:“我先進(jìn)去了,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 她快步走進(jìn)咖啡廳里,角落的包廂處果然有便衣警察守著位置,是個女人。 對方為了不引人矚目,小心地出示了一下證件,然后說:“余小姐想喝什么?我點了兩杯橙汁,你看可以嗎?” “我沒什么挑剔的,橙汁已經(jīng)夠了,開始聊正事吧。” “好的,那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賀顏,之前是參與緝毒工作的刑警,這兩年剛被調(diào)進(jìn)刑偵局里。另一層關(guān)系,我也可以和你說明一下。我還是唐澤的mama,也就是沈薄的表妹。” “你就是唐澤的mama?”余念的警惕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沒錯,久聞余小姐大名。我兒子天天念叨你,好像特別喜歡你。表哥特意和我說了你的情況,所以我就申請插手這個案子,先來跟你探探底。” “沈先生托你關(guān)照關(guān)照我?” “也可以這么說?!辟R顏笑了笑,將橙汁遞給她,說,“不過關(guān)于案件的行動,我沒什么話語權(quán),都是聽上司安排,所以了解得也不比其他人多。這些是上面的人要我?guī)淼臋n案,你先看看,有什么問題,我可以幫你詢問他們,或者讓我來解答?!?/br> 余念點點頭,她接過沉甸甸的檔案,下意識環(huán)顧四周,可并沒有什么人投以怪異的目光。 可能這里也是刑偵局的秘密力量所及的范疇,所以他們不怕泄密,也不怕被有心人察覺,借以生事。 余念有種近情心怯的感覺,明明千方百計想要得知的真相就近在咫尺,但她卻覺得不急了,甚至是害怕揭開秘密。她強忍住指尖的顫動,緊緊捻住塑料夾,翻開第一頁——入目就是一個男人的臉,他的笑容很溫柔,久違的暖意瞬間擊潰了余念的防備,讓她在頃刻之間潸然淚下。 倒不是委屈,也不是想哭。 只是找到了心心念念想要的東西,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這種情緒,與她當(dāng)初認(rèn)出沈薄就是她最愛的少年郎是一模一樣的。 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 “爸……”余念嘴里絮語,撫了撫照片里男人看起來憔悴粗糙的臉。然后,她迫不及待往后翻去,第二頁就是有關(guān)他的個人資料——余啟亮,67年生。人前職業(yè)是記者,人后職業(yè)是特情工作者,為警方調(diào)查9.16特大毒案提供線索,于00年被迫跳樓。 塑料夾層里是兩張模糊不堪的照片,應(yīng)該是她爸在死前調(diào)出攝像頭拍攝的。照片里面的人雖看不清,但手上的銀光,從輪廓上可以分辨出是一把槍。 有人持槍逼他跳的樓,然而警方趕到時,對方已經(jīng)逃之夭夭了。 “為什么不報案?”余念問。 “這是你爸生前要求的,他已經(jīng)查出了一點眉目,本想將毒品案中關(guān)鍵人物一網(wǎng)打盡,卻不知遇到了什么,等警方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太遲了。如果那個時候違背你爸生前的意愿,暴露這是一起謀殺案,那么就會打草驚蛇,我們的辛苦就都白費了?!?/br> “那為什么要牽扯上我?我爸已經(jīng)犧牲了,他們?yōu)槭裁催€要拉我下水?原因應(yīng)該不是那么簡單吧?他們沒有理由因為我的好奇心而將我卷入我爸的案子里?!?/br> 賀顏抿唇,“沒錯,因為他們查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致理清了其中的脈絡(luò)網(wǎng)。上司覺得有你的幫助,之后的行動才會事半功倍?!?/br> 余念的心底有一種難言的畏懼感油然而生,她舔了舔干涸的下唇,說:“非我不可?” “對,接下來的行動非你不可?!?/br> “究竟是什么?”余念渾身發(fā)寒,內(nèi)心叫囂著一個令她聞風(fēng)喪膽的聲音,像是沿著懸崖峭壁謀生的人,遠(yuǎn)處是望而生畏的山巒,卻不得不朝上攀爬。 “這樁案子和國內(nèi)的連成集團(tuán)有關(guān),毒梟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島有窩點,他們可能與黑手黨,也就是與黑色勢力的人是合作關(guān)系,也有自己的一套銷售毒品的隱秘通道與流程。他們銷贓以后將錢匯入國內(nèi)的連成集團(tuán),用旗下產(chǎn)業(yè)洗錢,謊報銷售金額與賬務(wù),甚至是置辦一些投資企業(yè),將這些來路不明的黑錢改頭換面,變成正當(dāng)用途。我們這邊的人用了十幾年的時間終于拿到了一些罪證,打算與國際刑警合作,而且在近日制定了新的行動方案?!?/br> “你想說的應(yīng)該不止是這些?” “沒錯,我們懷疑余先生是被他熟悉的人所殺的。也就是他查到最后,發(fā)現(xiàn)了一點端倪……那些也有可能就是他自己身邊的人?!?/br> 余念的大腦轟的一下空了,她瞬間想到了從前的事情,所有被她擱淺在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不斷翻新,化作無數(shù)紙屑在空中凌亂,每一張潔白的紙上都寫著晦澀難懂的語句,一絲絲、一縷縷占據(jù)了她所有的思緒——在她爸死了以后,隔天她就被大伯帶往了意大利。因為人生地不熟,所以她一直待在家中,從未出過門。那時候有一部分原因是她遭受打擊,有了嚴(yán)重的心理疾病,更重要的是,她的大伯根本不肯讓她出房間,說是怕她走丟,但聯(lián)系上這些來看……也可能是在監(jiān)視她吧? 那時候她才幾歲,才是對世界一知半解,連自己思想都沒有的年紀(jì),怎么可能懂那么多人情世故的復(fù)雜。 這樣一想,一切都說得通了。 他們家根本就不是想保護(hù)她,而是以一個寄養(yǎng)的借口,好鏟除她。但最后不知是良心發(fā)現(xiàn),還是因為其他什么,余念活下來了,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是他爸爸自愿去死所換取來的一切嗎? 她的一生都籠罩在父親的死的陰霾之下…… “是他嗎?”余念顫抖著,問。 賀顏說:“我們查出了連成集團(tuán)背后的外企,也就是余先生親生哥哥所經(jīng)營的公司,扎根在意大利?!?/br> “你們想怎么做?” “我們想讓你回去,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或者幫我們抓住余啟寒,也就是余先生的哥哥,我們有關(guān)于他犯罪的證據(jù),但怕打草驚蛇,還沒近身就被他脫逃。所以上面的人備了兩手準(zhǔn)備,希望先從你這邊攻進(jìn)去,然后和我們提供訊息。畢竟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這種事情由余小姐出馬再合適不過了?!?/br> “如果真的如你們所說,我父親的死和他脫不了干系,甚至是被殺人滅口。那么,他也絕對不會信任我的。畢竟他連自己親弟弟都能下手,怎么可能會放過我?” 賀顏啞口無言。 余念想了一會兒,還是睜開眼,說:“我知道了,我盡力而為。能查到什么,就看你們的造化了。但我絕對不會為了你們,犧牲我自己。畢竟我這條命,是我爸換來的?!?/br> “這個是當(dāng)然,余小姐請小心。我可以隱姓埋名,做你的貼身保鏢陪你一同前往意大利,那邊也有人接應(yīng)我們,一切就看余小姐的了?!?/br> “別高看我,我也只是個普通人,”余念不知怎么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起沈薄的那張臉,她輕聲說,“我不可能為了這個世界,放棄我的全世界?!?/br> 余念離開了咖啡廳。 夜風(fēng)很涼,她不自覺攏緊寬大的風(fēng)衣。 余念彎腰望向車內(nèi),隔著一層灰茶色的車玻璃,她看見沈薄單手撐頭睡著了。男人的額角抵在冰涼的車窗上,喉結(jié)微微滾動,有節(jié)奏地蠕動著,像是在反復(fù)吞咽的動作。 是渴了嗎? 余念在心底腹誹,她用拇指擦拭去布滿白霧的車窗,孩子氣地用指尖描繪他的眉目。 不吵醒他,就這樣靜靜看著好了。 沈薄總是擔(dān)心她出事,總是擔(dān)心她受傷。 那他有沒有想過,如果沈薄自己出事了,她會有多害怕? 她把他卷入這樁案子來,真的是對的嗎?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卻因和她的糾纏與愛戀,身陷險境…… 余念不能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她有一件無論如何都要去做的事情。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會讓沈薄忘了她,然后一個人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走到天涯海角,再也不會回來。 她后退一步,距離沈薄的臉越來越遠(yuǎn)了。 男人被籠罩在一團(tuán)黑暗之中,被層層疊疊的霧靄包裹,再也看不清了。 余念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突然閉上眼,轉(zhuǎn)過身,朝反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她要離開他,一個人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 可能去意大利,也可能去別的地方。 她會繼續(xù)查父親的案子,也會和警方合作,但是她不想和這個男人牽扯上任何關(guān)系,也不想再繼續(xù)連累他。 就在這時,余念的手腕突然被什么溫?zé)嶂锞o緊轄制住。 她猛然回頭,順著腕骨上纖長的指節(jié)朝前望去——是沈薄開了車門,半傾斜著身子,拽住了她的手。 “你想去哪里?”沈薄的語氣莫名有些冷,像是怒波洶涌,一反常態(tài)。 “我……” “你想離開我?” 余念語塞,她的確是想一走了之。 “我說過,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很想把你綁起來,一直困在我的身邊,余念?!鄙虮咳パ鄣啄且稽c冷冽的寒意,似自嘲一般輕笑一聲,將她粗魯?shù)爻哆M(jìn)副駕駛座里。 余念想抵抗,重重一碰車門,卻發(fā)現(xiàn)被沈薄上了鎖。 她抿唇,說:“沈先生,我想下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