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小白怔松一會兒,拿起筷子,夾了一根,結(jié)果被辣味嗆到了,咳地面紅耳赤。 余念給他遞水,又拍了拍他的脊背,焦急問:“沒事吧?” 小白以手掩唇,緩緩搖搖頭。由于咳嗽,情緒變得激動,他的脖頸都從薄弱的淺白變成了濃烈的緋色。 余念想要把面撤下了,又被小白小心翼翼地攔住。 他一聲不吭,再次舉筷,吃了一小口。 他慢條斯理地吃著,余念則在旁邊陪他吃,淺淺笑,這個人倒是很有意思,是因為不想辜負她的美意,所以才這樣吃的一干二凈嗎? “吃不下不用勉強的,我口味比較重,都險些忘記顧忌你了。”余念說。 小白只沉默地吃著,不語,最終,一碗面就這樣見了底。 臨到中午,余念跟小白道了別。 他這次沒閉眼,態(tài)度也有所轉(zhuǎn)變,不再那樣疏遠而警惕。他的手緊攥住門把手,一瞬不瞬盯著她。 余念啞然失笑:“我下午再過來。” 小白遲疑地點了點頭。 她沒有回頭,在轉(zhuǎn)身時,原本揚起的嘴角一點一點落下,歸于平靜。 到了廚房,余念在拿碗筷時與沈薄插身而過,聽他似笑非笑說了一句:“余小姐,昨天的問題還沒問完?!?/br> “什么?” “背叛人的滋味如何,有一絲的愧疚嗎?” 余念抿唇,不語。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鄙虮∫膊徽f話了,他微笑著,自顧自吃飯。 余念腦中紛亂,他是在諷刺她自作自受嗎?但從神態(tài)上看又不像是。 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過一般人都會詫異她對一個犯人的態(tài)度這樣溫和,偏偏沈薄什么都不過問。也不知他是極力遵守之前的條約,還是對她的心理了如指掌。 余念吃完了飯,倒沒有立刻去見小白,而是回房看一些檔案。 就在這時,沈薄突然敲門,站在門邊。 他端著一杯咖啡,裊裊升騰的熱氣縈繞他清俊的臉,有種霧里看花的韻致。 “這是給你的?!鄙虮《Y貌地說。 “謝謝沈先生?!彼畔率掷锏狞S紙袋,接過咖啡,小抿一口。 余光間,她見沈薄還沒走,不免疑惑:“沈先生還有事?” “自然是有,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余小姐?!?/br> 余念皺眉,從心底抵觸這個人。 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鉆,像是警示她,又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問。” “如果一個日本人和德國人生下了混血,那么這個混血各自擁有兩國一般的血統(tǒng),是嗎?” “沒錯?!?/br> “那如果這個混血,再和另一個英意混血交往,生下一個孩子,那么這個孩子會有四個國家的血統(tǒng),對嗎?” “是的,你想說什么呢?沈先生?!?/br> “我想說的是,一旦開始混入不同的血統(tǒng),再怎么洗滌,都無法回歸起初最純凈單調(diào)的樣子?!?/br> 他是在說,無論小白有什么苦衷,再怎樣都是一個有過污點的人,所以他無法被救贖。 “你放心吧,沈先生,三天以后,我會告訴你們那個女孩的去向?!?/br> 沈薄神色不變,也沒有松了一口氣的微表情,只是臉上的興味更濃郁了,說:“所以你已經(jīng)打算好了,要背叛他了是嗎?” 余念避而不答,“我要開始工作了,沈先生,我們晚上再見?” “那么,在工作的同時,請保重自己的身體,”他溫柔一笑,補充,“午安,余小姐?!?/br> 等他完全走遠了,余念才翻開檔案繼續(xù)看有關小白的訊息——他的耳聾原來不是遺傳性的,而是母親在懷孕期食用了毒性藥物,從而造成他的聽力損傷。 他母親從一開始,就不想要生下他。 所以,他是因為后天被漠視,才養(yǎng)成這個性格嗎? 并且影射在死者身上,肆意宣泄自己對世界的不滿? 還是……搞不懂。 余念不看了,轉(zhuǎn)而去小白那里。 他還是靜靜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尊雕刻精美的人像。 看見她來了,他歪頭,抿出一個微笑,連喜悅都這樣小心翼翼。 余念在紙上潦草寫下:“你想看電影嗎?” “看電影?”他回復。 “恐怖片,或者愛情片,什么都可以?!?/br> “嗯。”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余念搬來了筆記本,給他放映上一個月剛出的恐怖片。 她看到中段,才察覺出不妥當來。 里面有很多血腥的畫面,豈不是在提醒他一樣? 余念側(cè)頭,偷偷瞄了一眼小白的表情,他的神情漠然,沒有特別感興趣的樣子,也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電影結(jié)束,余念被嚇得不清,還心有余悸。 小白嘗試著開口說話:“怕?” 他只能說一些簡短的單音,起初語調(diào)很古怪,后續(xù)慢慢變好了一些。 “有點怕,我不太敢看恐怖片。”余念如實說。 他們聊了一會兒,余念就打算回房睡覺了。 走之前,小白突然站起來,一下子拽住余念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猛,爆發(fā)著與外表看起來截然不同的力量。 余念心頭一跳,在瞬間反應過來,這個男人還是一個殺人犯的事實。 她低頭,目光在手腕上流轉(zhuǎn)——他的五指已經(jīng)快要嵌入她的皮膚了,留下又緊又深的紅痕。 幾乎是一瞬間,她想起了沈薄的話——混血終究只會是混血血統(tǒng),他們不可能變得純凈。所以,做過惡事的人,有可能恢復善良的本性嗎? 小白的情緒顯得很激動,他削瘦的肩頭微微顫動,語不成調(diào)地說:“告……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余念企圖平復他的情緒,手掰動他的五指,淡定自若地用口形告訴他:“我什么都不想要。” “不想要,對……對我這么好。” “小白,你弄疼我了?!?/br> 她開始慌里慌張,也忘記小白是個聾子的事實。 他的手越收越緊,幾乎是乞求地問她:“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弄疼我了!小白!”她厲聲爆喝。 終于,小白像是有所察覺,松開了手。 他瑟縮成一團,語無倫次地道歉,最終抱緊了自己的頭。 “晚安?!庇嗄顚懴逻@二字,關上門,逃之夭夭。 她的確是有所圖,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小白情緒的轉(zhuǎn)變比她想象的要來得快,只要再加一把勁,應該就能破開他的心防。 作者有話要說: 心里好沒底…… ☆、第四集 余念回了房,門窗四合,只余下一盞臺燈,散發(fā)暖光,伴著她。 說實話,她做這一行這么幾年,從沒見過小白這樣的。 他望著她時,眼神純凈的像是一個孩子,毫無一絲偽裝的情緒,是幼兒對長者的孺慕。 他渴求愛,并且,他沒有說謊。 余念再次翻開檔案,一天不看,黃紙袋上已有淺淺的紙屑粉。這種材質(zhì)的確是容易破碎,起毛,繼而散開的。 明明已經(jīng)確定過無數(shù)次的資料,她卻仍舊一次次翻閱,希望從中找出破綻,尋到一點蛛絲馬跡,用來推翻小白是殺人犯這個假設。 看來她是瘋了。 沈先生請她來,是為了尋找出那個女孩的下落,而不是為了讓她幫小白脫罪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翻閱那些現(xiàn)場拍攝的照片。 突然,門被敲響了。 余念一驚,照片四散到地面上。 她懊惱地捶在桌上,起身,開門。 屋外只有黑沉沉的走道,沒有人。 她低頭,只見一碟精致小巧的糕點擺在小型推桌上,旁邊還有一個香薰器皿,內(nèi)部燃著蠟燭,小碟里滴著精油,下面墊著紙條寫著——晚安,余小姐。 是沈先生送的,她認得他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