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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華在線閱讀 - 第79節(jié)

第79節(jié)

    沈數(shù)笑得微苦:“其實皇上也還委曲著呢?!本盼逯痣y道就沒有煩心事了嗎?難道他的皇后是他愿意娶的嗎?難道他的寵妃是他真正想寵愛的嗎?就連他的孩子能不能存在,都不是他說了算的。更不必說他身邊的那些人,有幾個是能真正信任的呢?偏偏,他就算明知不妥,也不能動他們。

    就說太后吧,她是皇帝的嫡母,又是皇帝的養(yǎng)母,沒有她,皇帝就不可能繼位,所以在某些時候,她比手握大權的于閣老還要難對付,因為她代表著一個孝字。所以即使皇后在她的默許之下殘害皇嗣,皇帝現(xiàn)在也只能忍。

    桃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孝道的苦,她也是嘗過的。如果不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她又怎么會到最后跟家里斷絕了來往呢?更何況這個時代,孝字比山還重呢。太后是皇帝的嫡母,更是沈數(shù)的嫡母,她壓著皇帝,也一樣壓著沈數(shù),而且更沉重。

    “王爺,紙條已經(jīng)讓人遞進去了?!背跻怀霈F(xiàn)在屋門口,“這里的東西也收拾好了,可以出發(fā)了。”

    藍田縣離長安不遠,馬車疾馳,在藍田與灞橋兩縣接壤之處,他們遇到了第一批前來的惠民藥局之人。

    “藍田縣令已經(jīng)著人將發(fā)病之人都圈了起來?!眮碛铀麄兊氖腔菝袼幘指笔?,一臉驚慌的模樣,在一行人中使勁地找,“鄭院使呢?他老人家沒來?”

    “蔣姑娘代鄭院使前來主持治瘧一事?!鄙驍?shù)神色肅然,唰地展開圣旨,“蔣院判是皇上親封,爾等都要聽從蔣院判指揮,若有懈怠不從,立斬不饒!”他身邊幾名侍衛(wèi)立刻將腰刀齊齊拔出一半,雪亮的刀鋒令人不寒而栗。

    “蔣院判?”副使臉都青了?;实圻@是開玩笑嗎?派了個小丫頭來,這是要讓他們都死在這里嗎?

    桃華并不理睬副使的目光,從馬車上下來:“縣衙的人來了嗎?”

    “來,來了——”一樣呆住的縣丞這才找回舌頭,“蔣姑娘——不,蔣院判有何吩咐?”天哪,他們還能保住命嗎?

    “你現(xiàn)在立刻去組織些人,將各處的水洼用土填平,各家房前屋后,樹上有洞的地方也用黃泥抹平?!碧胰A回頭望望,她要的東西怎么還沒送來。

    “做,做什么?”縣丞莫名其妙。

    “滅蚊?!碧胰A明確地說,“立刻曉諭各家,必須滅蚊。此瘧癥正是蚊蟲叮咬所致,因此殺滅蚊蟲,才能讓未病之人不再染病?!?/br>
    “蚊蟲?”副使也是學過醫(yī)術的,一時只覺得荒謬,這丫頭片子到底懂不懂啊,“這不可能!瘧癥乃是瘧邪入體!今年雨水多,草木腐爛生瘴,瘴又生邪,因此才——”

    桃華打斷他:“別胡說八道了。有人氣之地不會生瘴,雨水多蚊蟲便多,所以瘧癥才傳播得快。你與其在這里廢話,不如趕緊去辦事!縣里可有黃花蒿?讓識得藥材的人去找,要新鮮的黃花蒿。另外,這些措施都要告知洛南縣,讓他們一體照辦!”

    副使挨了胡說八道的評語,氣得滿臉青紫,但看見沈數(shù)手里的圣旨,以及侍衛(wèi)們兇神惡煞的模樣,又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忍氣道:“瘧疾非同小可,若是耽誤了疫情,死的可是萬千百姓!”

    他背后卻忽有個衙役小聲道:“我叔叔家里好像就是被蚊子咬了之后才得的瘧癥……”

    他不懂醫(yī)術,但這位蔣院判這么一說,他倒想起來了。他叔叔家住得地勢低,今年雨水大,房前屋后的蚊蟲甚多,家里八口人,倒有六口得了瘧癥。其中兩個成年人身體好,但是四個半大孩子卻都倒了。

    那時候瘧癥尚未爆發(fā)開來,家里也只是延醫(yī)診治,他曾經(jīng)去看過一次,幾個孩子身上都有蚊蟲叮咬的紅包,說是跑到草里去玩了。鄰居說是去水邊撞了瘧鬼,但現(xiàn)在聽這位蔣院判的說法,好像也有道理呢。

    “真的?”縣丞現(xiàn)在也是焦頭爛額,有人來指揮,總比自己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的好。他雖然也覺得這位女院判不靠譜,但心里其實還是希望她靠譜的——這種時候誰都想有個希望啊——現(xiàn)在聽這衙役這么一說,倒巴不得是如此,連忙道,“既這樣,下官立刻就帶人去辦!”

    桃華點頭:“所有人都要仔細蚊蟲叮咬,最好將頭臉都遮一遮,家中煙薰,以防再病?!?/br>
    副使忍不住道:“那已經(jīng)病了的人呢?”他們第一批人過來,已經(jīng)開了藥湯,但效果并不好。

    “所以才讓人去搜尋黃花蒿。”桃華看他一眼,“你們用的什么藥?”在晉代的《肘后急方》里就記載過,青蒿為治瘧之藥,但其實真正起作用的是青蒿素,偏偏中醫(yī)所說的青蒿里頭并不含青蒿素,真正有用的是黃花蒿,也就是一般所說的臭蒿。

    “黃花蒿?”副使有點莫名其妙,“不是應該用青蒿么?《肘后急方》里說——”

    桃華打斷他:“你們用的是青蒿?”

    “這——”青蒿這玩藝兒實在太便宜,從中根本無油水可撈,惠民藥局還真的沒有準備多少。

    “怎么?”桃華看他突然不吭聲了,有些莫名其妙。用或者沒用,很難回答?

    副使頭上開始冒汗了:“此藥——并未曾料想會有瘧癥……”

    桃華沒聽明白,沈數(shù)卻明白了:“惠民藥局根本沒有準備青蒿是嗎?”這里頭的貓膩他也能猜得出來。

    副使汗冒得更多,開始想著怎么推卸責任了:“此事,此事并非下官負責……”

    “算了算了?!碧胰A沒時間跟他磨嘴皮子,“立刻著人去找!”黃花蒿是常見植物,就是當?shù)匾矐撃苷业降摹?/br>
    沈數(shù)冷冷地看了一眼,把這副使記在了心里?,F(xiàn)在沒時間找他麻煩,等事情辦完了再算賬。

    “我先去看看那些病人。”桃華把幃帽往頭上一扣,回頭看了一眼沈數(shù),“你也戴上帽子,走?!?/br>
    藍田縣令動作還是比較迅速的,已經(jīng)在縣城外面圈出一個村子,將病患全部送進其中,又派人在縣城里日夜巡視,但有發(fā)病的就送出去。然而問題在于送進去的人根本治不好,就等于是圈起來等死,以至于百姓惶恐之極,即使有發(fā)病的也千方百計隱瞞。于是縣衙拼命地抓,百姓惶恐地瞞,還有已經(jīng)送進村里的想逃出去,搞得一片混亂。

    桃華還沒進村子,就聽見里頭有隱隱的嚎哭哀求之聲,還有衙役將幾具尸體抬出來,送到村子后面去。那里大概是焚燒尸體的地方,風吹過來都帶著股焦臭味。

    藍田縣令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聽見太醫(yī)院派了院判過來,如同撈到救命稻草,待跑出來一看卻是個女子,頓時傻了眼。桃華沒時間跟他解釋,先進了村子。

    得病的人都被關在房中,村子里簡陋,有些人就直接躺在地上,還有人扒著門喊叫,想要出去??撮T的衙役才一開門,桃華就險些被一個沖出來的人撞倒,幸而沈數(shù)在旁邊,一把拎住了那人。

    “我沒有得疫病,我沒有得疫?。 蹦侨似疵鼟暝?,沖著后頭的藍田縣令大聲喊叫,“大老爺,我真的沒有得疫病??!”

    桃華示意沈數(shù)把他按?。骸澳悴灰?,我給你看看?!?/br>
    “什么?”那人是個中年漢子,渾身臟得跟在泥里打過滾似的,被沈數(shù)大力一按,又發(fā)現(xiàn)眼前說話的居然是個年輕女子,不由得呆住了。

    桃華伸手就解開了他身上的破褂子,在一眾衙役們倒抽冷氣的聲音里,開始按他的腹部。

    ☆、第95章 施救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親都在說崔大怎么還不私奔還不私奔,大家不要著急,按時間來算崔大已經(jīng)私奔掉了,但不會寫她私奔的具體過程,而私奔的后果要等諸事交待完畢了才會顯示出來,所以還有好幾章才會提到。另外要求不寫治瘧過程的親,很抱歉,或許這種情節(jié)你已經(jīng)在很多醫(yī)女文里看過了,但對我來說,這是必要過程,所以還是要寫

    漢子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雖然臉被白紗遮住,但她身上穿的衣裳干凈講究,伸出來的手被青色袖口襯著,跟家里做衣裳的白布一樣白——不不不,比那些白布還要軟,還要白,還要有光澤!

    這么一雙漂亮的手,現(xiàn)在卻摸在他身上,而他這幾天都被關在這里,拉尿都在屋里,身上已經(jīng)臟臭得不像樣子——漢子正在發(fā)愣,那雙手已經(jīng)收回去了:“他在這里關了幾天了?”

    “五天,五天!”漢子猛地回過神來,連忙回答,“我就是發(fā)了燒,就被拖到這里來了,我,我真的不是疫病啊!”

    “你說不是就不是嗎!”一個衙役大聲呵斥。

    桃華抬起頭來:“他的確不是瘧癥,只是嚴重的風寒?!笔茄靡蹅兲^害怕,草木皆兵,以至于有人發(fā)熱就拉出來,肯定也有不少弄錯的。

    “蔣——蔣院判,他不是瘧癥?”藍田縣令連忙過來,一臉不相信,“這都是發(fā)寒熱的人,這要是放出去,萬一疫癥散播?!?/br>
    桃華擺手打斷他的話:“此人確實不是瘧癥。現(xiàn)在我要去看看病人,如果有錯診的,我會挑出來??h令大人立刻在附近再圈出一塊地方來,放置錯診的病人。”她回頭看看那漢子,“你雖然不是瘧癥,但因為與病患同住了這么久,所以現(xiàn)在不能讓你馬上回家去。你要到旁邊圈出的地方住下,直到確認你不會再感染,才能讓你回去。你放心,你的風寒癥,自然會給你用藥醫(yī)治的?!?/br>
    藍田縣令猶自不敢相信:“為何說他不是疫癥?”

    “因為瘧癥會有肝脾脹大,而他肝脾皆正常,所以雖然發(fā)熱也不是瘧疾,只是風寒。”桃華簡單地回答,抬腳跨進了屋里。

    屋子里擠了三十幾個人,桃華挨個檢查的時候,就有兩人已經(jīng)斷了氣,只得抬了出去。還有幾個神智還清醒的聽見了剛才的對話,個個都睜大眼睛希冀地看著桃華,只盼她也能說自己不是疫癥。

    緊靠窗口的是個年輕婦人,爬過來扯著桃華的衣角哀求:“姑娘,你給我看看,我也不是疫癥吧,是不是?”

    桃華借著日光一看她的眼睛,頓時心里沉了一下,再檢查了她的身體,心就更沉了下去:“來人,把她也抬出去?!?/br>
    “我,我不是疫癥是不是?”婦人大喜,一雙已經(jīng)發(fā)黃的眼睛睜得更大。

    桃華在她手上握了一下,轉頭把副使叫過來:“有治血毒的藥嗎?”這婦人不是瘧疾,而是敗血癥。在她小腿上有一個傷口,應該是當時沒有仔細處理,現(xiàn)在已經(jīng)感染了。眼睛發(fā)黃是已經(jīng)出現(xiàn)黃疸,且她寒戰(zhàn)、高熱、有皮疹,肝臟腫大,恐怕已經(jīng)很難救治了。

    副使懵頭懵腦:“沒,沒有……”

    “立刻著人去惠民藥局調用藥物?!碧胰A看了看這一排排的房屋,“你們難道沒有仔細診過,這里頭的人到底是不是都患了瘧癥?”

    副使訥訥道:“難道,難道不是?”

    “你是怎么進藥局的?”桃華實在忍不住了,“你帶來的人呢,也都不會診斷?”那你們到底來干什么的?。?/br>
    副使眼珠子滴溜亂轉。事實上,他是根本不想來疫區(qū)這么危險的地方的。無奈他今年年初的時候進了一批劣質藥材——當然,有好處到手的——本想著到雨季就報個霉變把這批藥沖了損耗,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天公不作美,今年雨水竟不多,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報損的借口。

    眼看若到了年底有人來查,這事兒就要露餡,突然之間天降良機,京城附近竟發(fā)了疫癥,可不是消耗藥材的好機會?于是他飛快地就第一個跑了來,帶的當然是那批劣質的藥材。為了防止被人看破,他帶來的人當然也是“自己人”。偏偏這幾個“自己人”跟他一樣都是托關系進藥局的,并沒哪個有真才實學,當然看不出到底哪些病患是真的瘧癥,哪些又是別的病。

    桃華還沒想明白,沈數(shù)已經(jīng)明白了,立刻命令身邊侍衛(wèi):“去取他們帶來的藥材!”

    副使的臉唰地就白了,強自支持著往桃華身邊湊了湊:“蔣院判,下官是于閣老的表侄,此事——下官也是一心為民,才請纓前來,畢竟疫區(qū)危險,許多太醫(yī)都不愿前來。蔣院判為國為民,下官敬佩,這里有些小小孝敬……”

    他這個表侄其實一表三千里,于閣老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是他自己打著旗號又送了點銀錢,謀得了這個職位罷了。只是這時候也顧不得了,趕緊把于閣老再搬出來,一邊語帶威脅,一邊又試圖塞一張銀票進桃華手里。

    不過他的手才伸出來就被沈數(shù)一把攥住:“你想賄賂院判?”

    這就跟賊被當場抓住了手腕子一樣。拿張銀票出來,是想干什么?此地可沒有用銀票的地方,難道是要捐給院判去買藥不成?

    副使還不死心,一個勁地往桃華臉上看:“蔣院判,下官可是——”沈數(shù)是郡王,不怕于閣老,這女子難道也不怕?只可恨不知她是什么底細。

    沈數(shù)從他手里把那張銀票抽出來,展開看了一眼,嗤笑一聲:“一千兩,真不是小數(shù)目啊??h令大人,麻煩您把這銀票拿去,五百兩給這些病患們買些鋪蓋衣裳來,另外五百兩給洛南縣令,照此使用?!?/br>
    此時幾個侍衛(wèi)已經(jīng)取來幾大包藥材,桃華只看了一眼就變了臉色。這批藥材里最多的是天麻,別說根本不是治瘧疾的藥,就算是拿去治別的病,這天麻里都混了許多假的,有真的質量也很差,根本不能用!

    “將此人拿下,先關押起來!”沈數(shù)聽了桃華的話,臉色已經(jīng)鐵青。合著這治了幾天根本藥不對癥,里頭的百姓怎么可能不死!

    “立刻派人去京城催藥?!碧胰A也急了。原想著他們帶來的藥大概不會很對癥,但沒想到是根本不能用。

    “大人,來了,來了!”一個衙役氣喘吁吁地跑來,“有幾輛車運了許多藥材過來!”

    眾人急忙往村口走去,只見果然有好幾輛車,車上滿滿的載著各種東西,還有幾名身穿太醫(yī)服色的人。桃華卻是一眼看見了一個平民服色的老者:“伯祖父!您怎么來了?”

    “我也參與過治疫的?!笔Y老太爺?shù)卣f,拍了拍身邊的車,“這是一車臭蒿。你爹爹已經(jīng)帶著幾個人,到京城周邊再去尋了?!?/br>
    “爹爹也——”桃華心里一陣熱乎乎的。青蒿素是治瘧疾的好藥物,但它在這個時代提取方法卻是較為落后,因此想要治療就需要更大量的黃花蒿。單是藍田與洛南兩縣周圍的野生植物根本不夠。

    “你爹診脈治病不行,挑藥材卻是拿手?!笔Y老太爺一邊走一邊道,“只是這臭蒿治瘧,你可有把握?當年我也曾見人用臭蒿治瘧,但煎出藥來效果似乎也不太好。”

    “不能用水煎?!碧胰A立刻回答。青蒿素在超過六十度的時候就會失效。在她穿越之前,已經(jīng)有人驗證了以甲醇提取效果最好,但她現(xiàn)在可制不出甲醇來,只能以鹽水提取冷浸液了。

    “伯祖父,藥物我來制,可里面那些病人,一定有根本不是瘧癥的,要把他們分開?!?/br>
    “什么?”蔣老太爺變了臉色,“胡鬧!我這就去!”

    最好的太醫(yī)都已經(jīng)被太后圈到南苑行宮去了,今天跟著來的這些都是在太醫(yī)院里資歷淺薄的,有些甚至只是學徒。這倒也有個好處,就是他們并不敢仗著身為太醫(yī)就跟桃華叫板。且有人知道蔣老太爺當初在太醫(yī)院里聲名卓著,當即都老老實實地聽從指揮,有些經(jīng)驗豐富的跟著蔣老太爺去辨認病患,幾個學徒就跟著桃華去制取黃花蒿浸液了。

    正如桃華所說,這圈起來的數(shù)千名患者,其中有兩百多人并不是瘧疾??墒且膊皇侨巳硕枷衲莻€中年漢子那么幸運,得的只是風寒。有些人得的是傷寒,有些人卻是血吸蟲病。至于那個得了敗血癥的女子,在第二日早晨就死了。

    蔣老太爺看了桃華制做浸液的方法之后,就帶著幾名太醫(yī)去了洛南縣。幸而兩縣緊緊相鄰,洛南縣令圈出來安置病患的村子離藍田這個村子也不太遠,沈數(shù)帶著侍衛(wèi)們兩頭奔波,及時傳遞消息、下達指令。

    不出沈數(shù)所料,洛南縣里同樣有人想著借瘟疫之事發(fā)一筆財,不過他們膽子更大,乃是當?shù)匾凰幧?,勾結了洛南縣令,一則給患病的百姓使用霉變藥草,一則是強令未病的百姓都購買他的藥堂出的所謂“防瘟湯”。

    蔣老太爺?shù)搅寺迥?,一嘗那防瘟湯便發(fā)現(xiàn),這東西不過是里頭放了些金銀花和甘草熬出來的,與治瘧癥根本毫無關系。只是那藥商自恃有縣令撐腰,并不將他看在眼里,反而誣蔑蔣老太爺無真才實學,煽動了一些不知情的百姓要將蔣老太爺趕出洛南。

    沈數(shù)趕過去的時候,正遇上百姓鬧事。他連遲疑都沒有遲疑,當場就抽出佩刀砍掉了那藥商的頭。鮮血迸流,一顆人頭骨碌碌滾下來,駭住了百姓,也駭住了洛南縣令。

    不過這時候他后悔也來不及了,沈數(shù)甫一問清事實,就將這縣令下了大獄,令縣丞代掌其職,與藍田這邊一般開始滅蚊治瘧。

    有了血的警告,洛南一眾官吏和藥商們噤若寒蟬,再沒一個敢說話的,事情進行得倒比藍田這邊還要順利。只是跟藍田一樣,疫情發(fā)生已有十幾天,縣令眼看壓不下去才上報,所以瘧癥已經(jīng)傳播開去,且有些病人病情已重,回天乏術了。

    桃華到藍田的第三天下午,蔣錫親自送了四大車的新鮮黃花蒿過來。他被太陽曬黑了一層,身上的衣裳還沾了草葉泥土。不過他自己全無所覺,倒是看見桃華嚇了一跳:“桃姐兒,你這——”

    桃華現(xiàn)在的模樣當然比蔣錫還糟糕。這幾天正是壓力最大的時候,前頭被耽擱了病情的患者不停地死去,有很多人病情太重,一碗碗的黃花蒿水灌下去也沒有用,最終還是死了。這里頭尤其以婦孺老人為多,幾乎是每個時辰都有尸體不停地往外抬。

    與此同時,縣里還有病人不斷地往這里送,且縣城周邊傳來消息,灞橋也出現(xiàn)了瘧癥患者。過了灞橋,就要到長安了,桃華不得不分出有經(jīng)驗的太醫(yī)趕去灞橋,務必攔截住瘧疾的擴散。

    人分出去,她自己的壓力當然就相應地增加。薄荷開始還想著能讓她的姑娘吃上一口熱飯,穿上件干凈的衣裳,但很快的,連她也被拉去幫忙了,所以桃華現(xiàn)在穿的衣裳已經(jīng)揉得像干咸菜,就連遮臉的白紗也染了大片的污漬。

    “我沒事的?!碧胰A活動了一下有些發(fā)僵的肩膀。治疫就是這樣,沒白沒黑地干,每天只睡幾個小時。上輩子她有經(jīng)驗,這輩子的身體也還不錯,能頂?shù)米?,“爹,你不能這樣穿?!?/br>
    雖然已經(jīng)八月里,但中午的太陽仍舊很烈。蔣錫頂著日頭趕了半天的路,熱得把衣袖高高挽起,領子也敞開了。桃華連忙給他放下來:“到了疫區(qū)就要防蚊子。爹,你去山上找藥,也要把臉上手上都遮起來,一定不要被蚊子咬到?!?/br>
    蔣錫有些不明所以:“怪道我一路過來都見人在薰煙殺蚊,說是這瘧癥都是蚊子叮了人才傳上的,原來是真的?”他從縣城穿過來,只見那些人家里家外地忙活,有水洼的地方填平,大一些的池子里就灑上些搗碎的打破碗花之類的滅蟲藥,房前屋后有些大樹被蛀出樹洞來的,也用黃泥填進去抹平,忙得不可開交。

    桃華點頭:“是真的。雖然現(xiàn)在殺滅了許多蚊蟲,但總有些是殺不滅的,只能等到天再冷些將它們凍死。所以爹你現(xiàn)在一定要小心?!彼F(xiàn)在能做的就是消除蚊子的越冬場所,殺滅已有的孑孓,等到了冬天蚊子絕跡之后,洛南藍田兩縣百姓家中還要再滅一遍蚊,才能防止有些帶病的蚊子越了冬,到明年再發(fā)起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