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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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這位先生你做什么——”小廝伸手去攔,“這藥已經(jīng)被這位公子買下了,你不要亂動!” 沈數(shù)將說話那人一打量,微一揚眉:“蔣三老爺?” 蔣錫也是才認出沈數(shù)來:“四——公子?這,是公子要買這些東西?” “正是。”沈數(shù)目光向四周一掃,就看見一個少女站在人群之中,穿一件湖藍色衫子,襯得容光似雪,正是那位蔣家的桃華姑娘,“蔣三老爺也來西市游玩?” 蔣錫根本沒聽見他后面這句話,抓起一盤烏梢蛇道:“公子買這個做什么,這是假的!” “什么?”十五已經(jīng)遞出去銀票的手猛地收了回來,周圍的人也哄一聲亂了。車主臉色大變,結結巴巴道:“這位,這位老爺,話可不能亂說啊。怎么就是假的了,難道這不是蛇嗎?這位老爺,這貨我真不能便宜賣了,不然我全家都是個死呀!”說著,猛地跪下又向蔣錫磕起頭來。 “你這人,怎么比方才那胖子還可恨!”小廝義憤填膺地跳出來,“就算為了買便宜貨要壓價,也不能這樣信口開河,你是要害死人家一家?。 ?/br>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都沖著蔣錫指指點點起來。蔣錫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后退一步道:“我并不是要買這藥——”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那車主膝行上前抱住了腿,大哭起來:“老爺,求求你發(fā)發(fā)慈悲,別這樣害我啊……” 十五怔在原地,沈數(shù)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忽聽一個少女清脆的聲音大聲道:“你說這是真藥,敢不敢到西市里隨便哪家藥鋪,請制藥師傅辨一辨?” 桃華從人群里出來,走到蔣錫身邊,用力將那車主一推:“爹,你說給大家聽聽,這藥假在哪里?”她這個老爹還是太面軟了,遇上這號撒潑打滾的就亂了手腳。 “這不是烏梢蛇,只是普通的小菜花蛇?!笔Y錫拿起一盤蛇,用力搓了幾下,手指就染上了一層黑灰色,“是用煙熏黑,來冒充烏梢蛇的。” 車主張口結舌,那小廝悄悄往后退了幾步。桃華正盯著他呢,一見他動就大喊:“往哪兒跑?你們三個分明是一伙的!” 小廝轉頭就想溜,然而人群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他還沒等鉆出去就被十五一把拎住了后領,硬生生又拽了回來。只有那個胖子離得遠,力氣又大,桃華一把只扯下他半截絲綢袍角來,被他硬擠進人群里不見了。 這一下簡直是不打自招,十五將抓住的小廝往地上一摔,跟那車主滾成一團,厲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拿假藥來騙人!” 地上兩人都傻了眼。蔣錫又翻了翻旁邊的麻袋,拿出一塊切片的首烏道,“這也不是首烏,是生地黃。這地黃聞起來且略有些霉味,只怕是貯藏不當生了霉,才拿出來又炮制,冒充首烏的?!?/br> 說到這個,桃華對自己老爹也佩服起來。她學醫(yī)的時候當然也在自家藥堂里見過各種中藥,也學過分辨真假,但是像蔣錫這樣在旁邊看幾眼就知道是假的,她可真做不到。還有蔣錫說這假首烏有霉味,她也沒聞出來。畢竟中藥材本身就有濃厚的藥味,這些霉地黃肯定也做過除霉處理,這樣都能聞出霉味來,不得不說蔣錫在藥材一道上是有真本事的。 沈數(shù)臉色冰冷,向十五道:“將這兩人送到衙門去,務必捉到那個胖子!”難怪這些人只在西市邊緣演戲,若是到了西市里頭,被藥鋪里懂行的人看見,大約立刻就會揭穿了這把戲。隨即轉過頭又來向蔣錫行了一禮:“多謝蔣三老爺提醒,否則我被騙了錢財還在其次,若是真將這些藥用了,怕就要鑄成大錯?!?/br> 蔣錫其實開始的時候根本沒認出來沈數(shù)。他雖對藥材十分精通,但對分辨人的面目卻有點遲鈍,雖然還不至于是后世所說的臉盲癥,但對不熟悉的人卻是十之八九認不清楚。直到與沈數(shù)近距離打了照面,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這位安郡王,頓時言語都有些拘束起來,見沈數(shù)向他鄭重行禮,連忙閃開:“四——公子無須如此,我等行醫(yī)之人,見了假藥自然要揭穿才是?!奔偎幹珊薏粌H在騙錢,還在延誤病情甚至起到相反作用害了人命,蔣錫最恨這種事,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桃華輕咳一聲,扯了一下老爹的袖子:“公子,家父是說,蔣家祖上行醫(yī),最恨用假藥騙人之事。如今雖然不再行醫(yī)了,也不能眼看著這些人行騙。”爹呀,行醫(yī)之人幾個字,現(xiàn)在不能用到咱們身上了呢。 蔣錫也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附和女兒:“是是是,就是這個意思。” 沈數(shù)不由得瞥了桃華一眼。想當初他去無錫,雖然其意是為尋藥,但也有一部分是為了蔣家二房。母親產后血崩而亡,他已經(jīng)聽乳母說過了無數(shù)次,自然他知道真正害死母親的是后宮那些爭斗,但蔣方回的疏忽也是不可推脫的責任。更何況,他的眼疾看了多少名醫(yī)都說是胎里帶來,應該是母親懷胎之時誤服藥物之故,這不是蔣方回的錯又是什么呢? 懷著這種念頭,沈數(shù)踏進蔣家藥堂的時候也就默許了蝶衣的吵鬧,畢竟蔣家藥堂吹上天的跌打酒對十五毫無用處也是真的。不說他們用假藥騙人吧,至少也得算個夸大其辭了。 可是事情發(fā)展出人意料之外,蔣家二房這位看著明艷照人的大姑娘居然是朵帶刺的玫瑰,且似乎頗精于醫(yī)術,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十五并非跌打損傷,且言辭犀利,將蝶衣都說了個啞口無言。 因為時間并不充足,皇帝雖然沒有限定他回京的時日,但若在外頭拖得太久也是授人以柄,因此沈數(shù)很快就離開了無錫,暫時將蔣家拋在了腦后——畢竟蔣方回已經(jīng)坐罪身亡,而此罪原不及妻子,蔣方回之妻卻自盡身亡,于理他也不能再對蔣家后人有所遷怒了。 只是沒想到,在京城里居然又會遇到蔣家二房的人,還承了蔣錫這么一份人情——還有這位桃華姑娘,眾目睽睽之下毫無怯色,一把撕下那胖子衣襟的時候,動作且十分快捷,完全不像個久在閨中的嬌弱少女…… 沈數(shù)的思緒被人群外傳來的聲音打斷,回頭便見一隊人馬過來,正是五城兵馬司巡視西市的人來了,為首的一眼看見沈數(shù),頓時變了臉色滾鞍下馬:“見過郡王?!?/br> ☆、第56章 熱心 京城官員勛貴極多,連百姓們都看得慣了,因此之前雖然都看出沈數(shù)非富即貴,卻也并不很當回事。然而五城兵馬司的人喚出“郡王”的稱呼,卻將圍觀眾人都聽得吐了吐舌頭,有膽小的已經(jīng)悄悄退開,只有幾個膽大的還在附近探頭探腦。畢竟勛貴雖多,王爺卻是極少的,不由眾人不畏懼。 沈數(shù)見了來人,也還了一禮:“原來是靖海侯爺?!?/br> 靖海侯曹希林年近四旬,生得十分俊雅。他父親老靖海侯雖然以武起家,他本人拳腳弓馬功夫卻是平平,還是倚著父親的臉面才在五城兵馬司領了個——的職位。不過他平素兢兢業(yè)業(yè),毫無京中勛貴的紈绔驕惰,又會處事,因而頗為皇帝賞識,算得上親信之臣了。 桃華正打量這位靖海侯,忽聽身后有人低聲輕呼道:“娘,這位就是靖海侯府的舅舅了嗎?”回頭一瞧,正是蔣燕華挽了曹氏過來,俏生生地站在騾車邊上,往這里看。 今日蔣錫帶著妻兒子女一同來逛西市,午時在一處茶樓用了飯,蔣錫見附近酒肆中有賣熏鹿rou脯的,他記得蔣老太爺愛吃這個,便要買了帶回去。桃華自然與他同去,留下曹氏三人在茶樓中等候。誰知遇了這假藥之事盡自耽擱,曹氏已經(jīng)耐不住帶著蔣燕華和蔣柏華走了出來,正巧撞見了曹希林。 此刻圍觀眾人都是屏聲斂氣,蔣燕華這一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正讓曹希林能聽在耳內,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曹氏倒不曾想到蔣燕華會忽然出聲,見眾人目光都投過來,不由漲紅了臉低低噓了一聲:“莫要擾了正事。” 蔣燕華只要曹希林聽到那一聲舅舅就行。蔣家的帖子已經(jīng)送去靖海侯府,門上雖然收了,卻也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茯苓回來復命時頗有些沮喪,只怕這帖子未必就能到靖海侯太夫人面前去。難得今日竟碰巧能在西市上碰見靖海侯,蔣燕華怎肯錯過這個機會,雖還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卻也忍不住就點破了與靖海侯府的關系。 曹希林一時弄不清這母女倆是什么人,此刻也顧不得多問,先向沈數(shù)道:“聽到此處有些混亂,不知王爺也在,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沈數(shù)指了指地上的兩人,十五立刻將三人合伙行騙,幸而被蔣錫識破之事簡單講述一遍。曹希林聽得眉頭緊皺。商貿之地,自然少不了這等行騙之事,然而竟犯到沈數(shù)眼前,又在他轄區(qū)之內,可不是活生生地打了臉?當下怒道:“將這兩人送去衙門,你們速去搜捕那同伙,一并讓衙門狠狠懲處!” 這下也用不著十五親自去衙門了,自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將人扭送過去。雖然這位安郡王并不得圣寵,是個有名無實的空頭王爺,但畢竟是先帝血脈,不是他們能比得的。若是他因今日之事到朝堂上說個西市混亂,管轄無方,他們負責這一區(qū)的人只怕都要吃些掛落的。 處置了眼前的人,曹希林才轉向蔣錫。 這會兒他已經(jīng)知道剛才蔣燕華所說的舅舅是什么意思了。太夫人性喜奉承,這些年少不了有族人跑來,哄得太夫人高興了,便托他或貼補銀子或找些差事。想來這位蔣三太太也是如此,只是既然這位蔣三老爺剛剛幫了安郡王,倒是不能將其妻子視為普通來打秋風的族人了。 “不知蔣太太是——” 曹氏漲紅著臉道:“去年太夫人做壽,原想跟家兄一直前來為太夫人賀壽的,只是騰不開身子。今年來了京城,總想著給太夫人請安,已經(jīng)往府上遞了帖子,只是太夫人尚不得閑……” 曹希林微微皺眉,回想了一下。自父親做了靖海侯,來過的族人也不知有多少,他哪里記得清楚?不過說到去年來祝壽的人,他倒是記得。因那個曹五雖是庶出,卻要算是他正經(jīng)的堂兄弟,送來的又是一件別致玉雕,頗得太夫人歡心。太夫人開了口,他也只得托人替他在尚寶司謀了個小吏的差事,之后似乎曹五的妻女還在家中出入過,不過他素不在意后宅之事,倒也不太清楚。 這位蔣三太太,原來是曹五的meimei,那算起來也是親近的堂妹了。至于說到什么遞帖子之類的話,曹希林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順著便道:“家母這些日子身上不大自在,門上的帖子雖收著了,一時卻也不曾回復,待過些日子,自然要請蔣太太去喝杯茶的?!?/br> 這樣的族人他不知打發(fā)了多少,但這樣哥哥上了門meimei又來的也是不多見,只礙著安郡王在面前,實在不好回絕了,只得打起官腔,心里卻想著只怕回去又要勞煩妻子了。這些年為著討母親的歡心,也不知給妻子增添了多少麻煩,如此下去也不知幾時才是個頭。 曹氏卻未聽出這是敷衍之辭,忙道:“怎敢當太夫人的請字,原本是晚輩該上門給大伯母請安的。” 桃華聽得暗暗搖頭,扯了一下蔣錫輕聲道:“爹,曹侯爺有公務在身,郡王爺定也有事,我們也該回去,莫要耽擱了兩位的時間……” 蔣錫本也不是認出了沈數(shù)才來戳穿騙局的,此刻對著沈數(shù)倒是不自在起來,聽了女兒的話連忙道:“是是是,我倒糊涂了,兩位請便。” 沈數(shù)不動聲色地向桃華看了一眼,只見后者站在蔣錫身后,露出一個恭敬溫婉的笑容,儼然一個久居閨中的規(guī)矩女兒模樣,既沒有當日在藥堂里鋒芒逼人的模樣,又沒有剛才揭破騙局時的犀利,簡直判若兩人。 這變臉的速度可真是夠快。沈數(shù)心里暗想,開口道:“三老爺可有別的事?若是并無要事,不如進茶樓小坐片刻,也容本王為方才之事略致三分謝意?!辈还茉趺凑f,今天都是承了蔣家人的情。 蔣錫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女兒。桃華輕咳一聲,低聲道:“些須小事,郡王爺不必放在心上?!?/br> 這女兒居然能做得了父親的主,倒是少見,難怪能在藥堂里拋頭露面。沈數(shù)不禁再次打量桃華:“蔣姑娘太謙遜了。在蔣三老爺或是小事,于西北軍中傷者卻是大事,焉可不謝呢?” 蔣錫一怔道:“西北軍?難道王爺是想將這些藥材買了用于西北軍中嗎?可這些藥材并非止血生肌之藥啊……”他雖未從軍,也知道軍中最需要的便是金創(chuàng)藥一類,但買這些烏梢蛇做什么? 沈數(shù)微微頜首:“西北地處嚴寒,冬日里軍士們時常雙膝僵痛,少不得也要些疏風散痹的藥材?!?/br> 蔣錫啊了一聲道:“雙膝僵痛,那是寒入關節(jié),乃是保暖不足——”剛說到這里,衣袖已經(jīng)被女兒又拉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連忙改口道,“風痹之癥,這烏梢蛇倒是極對癥的。”所謂保暖不足,不就是說軍士們的棉衣棉褲不夠厚實,軍中炭火不足嗎?這軍需的事情,里頭難免有貓膩,連御史們都不張嘴,他一個平民百姓說個什么勁的。 沈數(shù)苦笑了一下:“烏梢蛇療效雖好,無奈價貴。軍中藥費有限,平常也只得些干姜燒酒之類祛祛寒氣罷了。” 蔣錫頓時也皺起了眉頭,思索著道:“烏梢蛇產于南方,一則量少,二則運到西北一帶長途跋涉,其價又要加上幾倍,倒不如用羌活、松節(jié)、麻黃之類原產西北一帶的藥材,或能便宜幾分……” 桃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肘后備急方中》所載松節(jié)酒,于驅除寒濕風痹頗為有效。且松節(jié)易得,比烏梢蛇總要便宜許多。且酒本可驅寒,在軍中或許更實用一些?!?/br> 沈數(shù)沒想到談起西北軍來,這父女兩個竟然當真的仔細思索,出謀劃策起來。方才的一點戲謔之心頓時消散,也認真道:“松節(jié)酒當初也曾用過,只是松節(jié)雖易得,酒卻需烈酒。軍中本來禁酒,且西北缺糧,酒價本貴,算起來也是不敷……” 這卻是蔣錫父女兩個不清楚的。江南魚米之鄉(xiāng),糧食充足,自然酒價也就便宜些。且蔣家對酒的消費極少,蔣錫本人不好酒,蔣家無非是年節(jié)下用些甜酒,或應季地自釀幾壇菊花酒桂花酒之類,燒酒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在蔣家,自然也就不知道價錢,更不知道在西北這東西會賣到多少銀錢。 “這——”蔣錫跟桃華面面相覷。兩人只是從藥材上看,松節(jié)既易得又便宜,卻不知到了酒上反而難住了。 蔣燕華從方才桃華拒絕去茶樓便暗暗著急,恨不得能自己開口答應下來,只是終究不敢。此刻見幾人似乎相談甚歡,便大著膽子道:“爹爹,不要站在這里吹風了,有什么法子不如進茶樓里去再說?總不能讓郡王爺也站在這里……” 蔣錫卻絲毫也沒有體會到蔣燕華的心思,只嘆著氣搖頭道:“沒有什么好法子了,再想也無用。治療風痹的方子雖多,但所用藥物亦多,產地天南海北,實在是……”成本降不下來。 西北軍中的軍醫(yī)們?yōu)檫@治風痹的法子已經(jīng)想過了許多辦法,最后也都限于撥下來的軍費有限,全都束手無策,以至于定北侯府每年都得自掏腰包,拿出一筆銀子來買些藥物,但也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大問題。 沈數(shù)自小就在軍中,自然對此事十分清楚。他這次回京,也是想著能尋機向皇帝進一言,請求往西北多撥些銀兩。然而這到了京城好幾個月,太后防他如同防賊,略提一提西北軍就被擋回去,哪里有什么機會開口? 今日因這假藥一事,又勾起了愁緒,沈數(shù)也沒有別的心思了,嘆口氣擺手道:“蔣三老爺無須如此,西北軍醫(yī)亦是束手無策。本是不相干的事,倒勞蔣三老爺費心了。” 蔣錫忙道:“西北軍據(jù)守邊關,護百姓平安,怎說是不相干的事呢?只是草民無能——郡王爺還是向皇上進言,多撥些銀兩去軍中才好。” 桃華在后面又拉了蔣錫衣襟一下。撥軍需銀子這種事,哪是進言就有用的?真有用的話,沈數(shù)也用不著連這幾麻袋的便宜藥都想買了。自家這位老爹,在草藥上雖有心得,人情世故上卻差得太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蔣錫被女兒一拉,也發(fā)現(xiàn)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干咳一聲道:“郡王爺還有別的事,草民就不打擾了,告退……” 蔣燕華心里著急,可又沒有膽子再提醒一次,尤其看沈數(shù)也并沒有再邀請的意思,也只得垂下頭,跟著蔣錫行禮告退,心里自我安慰——至少今日靖海侯已經(jīng)知道蔣錫幫了這位安郡王的忙,想來不會將她們母女拒之門外,這也就夠了。 沈數(shù)目送蔣家人離開,若有所思:“沒想到這位蔣三老爺?shù)故菬嵝娜恕!?/br> 十五看了看他的臉色,道:“屬下看著,蔣姑娘也是個嘴冷心熱的……”他對桃華其實還有幾分感激,畢竟他的腿可是桃華指出并非扭傷的。雖然在蔣姑娘嘴里,這點毛病居然會致命似乎有點夸大其辭,但到底也是經(jīng)她指點去了蘇老郎中處醫(yī)治的。 沈數(shù)點點頭:“到底是行醫(yī)世家……”別的不說,當日那老婦若是抓了錯的藥回去,恐怕那病孩性命就要不保了??v然說有蔣方回的舊怨在,卻也不能不承認蔣家父女的本事和仁心。 主仆兩個隨便找了個茶樓坐了兩個時辰,再去郎中家中,果然人已經(jīng)回來了。一個市井郎中,縱有幾分名氣也不算什么,沈數(shù)雖未表明身份,但只看主仆二人衣著便知富貴,郎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急忙取了藥箱,隨他去了崔家。 崔夫人聽了門上來報,又驚又喜,忙親自迎出來,一面叫人帶郎中去給崔秀婉診脈,一面將沈數(shù)延入內廳:“這些日子已經(jīng)勞動王爺了,沒想到——有王爺這般關切,秀婉必定很快就好起來的?!?/br> 她越看這個女婿越是滿意,趁空兒便吩咐丫鬟畫眉:“等診完了脈,讓大姑娘出來道謝,這郎中可是王爺特意為她請的!”她也是自年輕時候過來的,沈數(shù)這樣頻頻登門,自然是想見一見未婚妻,這人之常情,崔夫人覺得合情合理得很,倒是自己女兒規(guī)矩學板了,實在叫人頭痛。 畫眉是崔夫人第一心腹,自然明白崔夫人的意思,眼珠子一轉便先去找了崔幼婉:“二姑娘也勸勸大姑娘,王爺幾次三番的登門,大姑娘總是不見,若傳出去,恐怕也要說咱們家失禮……”只是這話,她一個做丫鬟的卻不好去崔秀婉面前說。 崔幼婉眼睛一亮:“姐夫來了?好,這次我定要拉著jiejie去見見姐夫?!?/br> 崔夫人在內廳等了一會兒,郎中先出來了:“貴府小姐有些肝郁之癥,因肝氣犯胃,故而飲食不思,胸悶脅滿。在下開幾服舒肝和胃的藥吃著,也該時常走動走動,倒更利于進飲食?!?/br> 這些話跟之前來的幾個太醫(yī)說得差不多,就連藥方也相差無幾,崔夫人不由得略有幾分失望,卻不肯在沈數(shù)面前露出來,遂笑著叫人封了脈敬,又送郎中出去,眼睛便禁不住往廳門處瞧,心想莫非女兒還是不肯出來? 正著急著,忽聽門口環(huán)佩聲響,崔幼婉笑嘻嘻的第一個進來:“多謝王爺特地請郎中過來,jiejie聽了,便要來給王爺?shù)乐x呢?!闭f著回手一拉,將身后一個女子拉了進來。 沈數(shù)急忙起身:“些許之事,不必客氣。”他一面說,一面打量了一下崔秀婉。 崔夫人一眼看去,頓時心里發(fā)急。因著久病,崔秀婉的臉色有些發(fā)黃,偏偏又穿了件暗色的衣裳,頭上也未戴什么首飾,本來有八分顏色的,現(xiàn)在生生磨成了六分。倒是旁邊的崔幼婉穿了件新鮮的杏紅色衫子,肌膚如玉,把jiejie襯得更黯淡了些。 這到底是做什么?多少衣裳不好穿,偏挑了這么一件……崔夫人心里一陣陣冒火,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丫鬟。只是此時也顧不得責罵不會挑衣裳的丫鬟,連忙含笑道:“秀婉,今日的郎中可是王爺特意跑了一趟西市請來的,還不快來道謝?!?/br> 崔秀婉往前走了一步,福身行了一禮,細聲細氣地道:“多謝王爺?!敝缶鸵粋€字都沒有了。 崔夫人簡直不知道這女兒是不是來拆臺的,幸好崔幼婉笑嘻嘻地出來接話:“西市那邊我們還不曾去過,只聽說極是繁華的,王爺瞧著怎樣?” 沈數(shù)微微一笑:“我雖去過幾次,只是多出入藥鋪,別的店鋪倒還不曾注意過。只是瞧著人群川流不息,確是十分繁華的。” 崔夫人暗喜小女兒機靈,也忙接口道:“王爺去藥鋪做什么,可是要找什么藥材?我家老爺在福州任上也識得幾個藥商,若是王爺尋藥,或許可叫敬兒去想辦法?!?/br> 沈數(shù)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并不是尋什么稀罕藥材,只是止血生肌,祛風除痹的一些藥物罷了?!?/br> 崔幼婉睜大眼睛:“王爺要這些藥做什么?” 沈數(shù)嘆了口氣:“西北軍中需要大量的此類藥物,只是價格都太過昂貴……” 崔幼婉眨著眼睛道:“這些藥都不貴的呀,王爺如果要,讓爹爹尋幾個藥商來……對了,那位蔣老爺——就是去年獻藥的——不就在京城嗎?” 沈數(shù)不由苦笑:“軍中所需藥量極大……”以崔家之富庶,崔幼婉當然覺得區(qū)區(qū)常見藥材無甚貴重,可若大量購入,所需銀兩可不是小數(shù)目,偏偏西北軍所撥軍需有限…… 崔幼婉一臉天真地道:“到底需要多少呢?” 沈數(shù)想了想:“西北有二十萬軍隊,每個月至少也要與北蠻打上一場,若北蠻大舉來攻,戰(zhàn)事更會持續(xù)數(shù)月之久。” 崔幼婉仿佛被驚嚇住一般吐了吐舌尖,又道:“那要祛風除痹的藥物做什么呢?” 沈數(shù)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崔幼婉聽他說起與北蠻的戰(zhàn)事,完全像是在聽什么稀罕事兒一般,這樣的世家貴女,又怎么能體會到邊關那血火的沉重。于是他也只淡淡答道:“西北寒冷,將士們爬冰臥雪,多有雙膝冷痛的毛病?!?/br> 這些事別說崔幼婉,就連崔夫人都不知該怎么搭話,只得干巴巴地道:“西北苦寒,王爺受委屈了。幸好如今這回了京城,就什么都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