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繁榮興盛，處處皆是懸掛的花燈，七彩炫目，目不暇接，街道倆旁的食鋪，酒鋪，香鋪，衣鋪，比比皆是，全都敞開著大門善氣迎人，而街道上人山人海，縷縷行行，摩肩接踵。

    蕭程緊緊牽著妘錦的手，隨后走進(jìn)了一家衣鋪，衣鋪里的婦人一瞧來人，眼前不禁一亮，好一對郎才女貌的佳人，她忙走過來招呼：“倆位貴人需要什么樣式的衣衫?！?/br>
    妘錦對著婦人禮貌地笑了笑，不知蕭程為何牽她走了進(jìn)來，卻見他凝神地盯著衣架上的一件粉色軟衫裙。

    婦人是何等的精明，趕忙將那件粉色衫裙從衣架上拿了下來，笑吟吟道：“小娘子，你相公眼光賊好，一眼就瞧出這粉粉嫩嫩的衣裳就配你這白嫩嫩的皮膚，小娘子可要去里間試一下？”

    妘錦稍有些不習(xí)慣這樣的稱呼，蕭程卻已經(jīng)接過了婦人手里的衣裳，遞給了她。

    妘錦望著他，只見他眼中滿是期待的樣子，好似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接了過來。

    不多時(shí)，便聽見妘錦在里面小聲喊道：“夫人，你能進(jìn)來幫我打一下結(jié)嗎？”

    婦人正要進(jìn)去，卻被一旁的蕭程用手擋了下來。

    妘錦聽到腳步聲，便再一次道：“夫人，你能幫我把腰帶打一個結(jié)嗎？”妘錦從小錦衣玉食，確實(shí)對這個沒甚琢磨。

    妘錦正低著頭搗鼓，見來人不吭聲，便抬起頭來，卻望進(jìn)了一雙幽深的眼眸里，妘錦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支支吾吾道：“阿...阿程怎的進(jìn)來了，外面那位夫人呢？”

    蕭程輕咳一聲道：“外面那位夫人正有客人，所以我先進(jìn)來看一下?！?/br>
    妘錦哦了一聲，低著頭又拿起手里的絲絳胡亂打起了結(jié)，蕭程走了過去，從她手中奪過絲絳，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開始打結(jié)。

    妘錦詫異的望了他一眼，心中狐疑，他真的會打結(jié)？但見他不疾不徐的樣子也不似作假，小小的空間里靜幽幽的，倆人近在咫尺，妘錦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他溫?zé)岬臍庀⑽⑽⒋捣鬟^她的臉頰，妘錦只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腰往前稍微挺了挺，頭往后稍微仰著。

    蕭程終于將結(jié)打好，長長的絲絳從腰間垂落，一直垂到了腳踝處，妘錦卻忽然一個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朝后仰去。

    蕭程長臂一撈，將她纖細(xì)的腰肢一手撈進(jìn)了懷里，一股馨香浸入鼻翼，蕭程的眸子似染著絲絲綿意，聲音低沉：“阿錦連腰帶都不會系，以后怎么幫我整理著裝?！?/br>
    妘錦只覺得腰間有如洛鐵一般guntang，她動了動，腰間的手渾而有力，她竟動彈不得，望著近在咫尺的蕭程，她的心突突跳了好幾下，這種感覺讓她有點(diǎn)兒心慌：“你，你先讓我站起來?！?/br>
    蕭程放開了她，然后從一旁的架子上把那件紗羅對襟軟衫遞給了她。

    倆人從里面出來時(shí)，妘錦是紅著一張臉的，好不容易出了鋪?zhàn)?，妘錦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一身淺粉軟羅輕衫站在街上，長長的絲絳自腰間輕風(fēng)飄飛，苗條纖細(xì)的身姿顯得更加修長，而那張臉神清骨秀，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靈飄逸。

    好些人紛紛投來目光打量，也不知這是誰家的小姐，粉妝玉琢，風(fēng)華絕代，那氣質(zhì)，那長相，宛若下凡的嫦娥仙子一般。

    而有那膽大包天的公子哥，把手中的花燈向那仙女一般的女子遞了過去，就算那女子不接，能讓她抬眉相望那也是極好的。

    蕭程卻兀地牽起了妘錦的手，一張臉沉了下去，周身瞬間結(jié)冰三尺，惹得那些公子哥直嘆沒趣。卻也還是抵不住那些流連忘返的眼神。

    妘錦扯了扯蕭程的手，蕭程轉(zhuǎn)頭，眸中的冷意瞬間消散，問：“可有事？”

    妘錦頷首，然后拉著他的手徑直走向前面不遠(yuǎn)的一個攤子，上面擺滿了各種面具，妘錦拿起一個鑲著珍珠蝴蝶形狀的面具帶了上去，一張清麗的臉頓時(shí)被遮擋一半，她巧笑盈盈往蕭程望了過去：“好看嗎？”

    蕭程望著面具下的那雙眼睛，美目流盼，他只覺心口處有點(diǎn)兒發(fā)軟，嘴上卻道：“還行?！?/br>
    “那你要不要買一個?！闭f著妘錦就拿起另一個面具朝他臉上比照過去，小聲嘀咕道：“嗯，好看?！?/br>
    蕭程嘴角莞爾，倆人戴好面具，又繼續(xù)朝前走，長安街每逢中秋都很是熱鬧，這一夜人們會徹夜不眠，盡情玩樂。

    倆人走著走著，就到了一處掛滿花燈的地方，這些花燈做得尤為漂亮，又尤為別致，此時(shí)四周圍滿了人，倆人也走了上去，原來這里在猜燈謎，猜出哪盞燈的謎底，那盞燈就歸猜中者得。

    妘錦來了興致，她看中了那盞最大最漂亮的紅色花燈，她拿起掛在花燈上面的紙條，低聲念了出來。

    妘錦明眸流轉(zhuǎn)，蹙著額想了許久，卻也想不出來這到底是什么謎底。她朝一旁的蕭程望了過去，帶著幾許求助之意。

    蕭程淡淡一笑，道：“猜中了可有獎勵？”

    妘錦啞然，嘴微微嘟了嘟，一時(shí)不知該說什么，蕭程淺笑著湊近她的耳畔輕輕說了一個字，妘錦豁然開朗。

    隨后妘錦將謎底說與這賣花燈的老者聽，然后喜眉笑眼地拿起這盞花燈走出了人群。

    一個男童卻緊緊跟了上去，妘錦本是回過頭來尋蕭程的，卻看到后面的男童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手中的花燈，男童看上去約莫十歲的模樣，身穿一件挺舊的交領(lǐng)單衫，她猶疑地問道：“小弟弟，你也喜歡這花燈？”

    男童把目光從花燈移至妘錦的面上，只覺得這個jiejie臉上的面具也格外好看，他有些羞澀的垂下了眸子，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妘錦笑道：“那便給你，如何？”

    男童吃驚的張大雙眼，還有些稚嫩的嗓音囁囁嚅嚅道：“可是jiejie不也喜歡的緊。”

    “jiejie會有更喜歡的，但你要是喜歡這盞，我便可以給你?！?/br>
    男童聽后眼眸一亮，隨即又暗了下去，他低低道：“可是，可是我并沒有銀兩買jiejie的花燈。”

    妘錦柔聲道：“這盞花燈jiejie也不是用銀倆買來的，所以jiejie也不會要你的錢?！闭f著妘錦把花燈遞了過去。

    男童還是不敢相信，倆只手不敢上前觸摸，這時(shí)蕭程也走了過來，男童的倆只手更是縮了回去。

    妘錦問道：“小弟弟可是要拿這花燈去河邊祈福?！?/br>
    男童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里閃過一絲落寞：“我希望娘親在天上能快快樂樂，雖然我從未見過娘親，但我經(jīng)常夢見她，在夢里她經(jīng)常對我說，讓我不要難過，要幸?？鞓返鼗钪??！?/br>
    妘錦心中一顫，下意識抬眸望向蕭程，卻見他面上淡淡，窺不見其他情緒，她把手中的花燈賽進(jìn)了男童手中，溫和的跟他說了幾句，男童便一臉高興的拿著花燈走了。

    妘錦這才望向蕭程，道：“可以陪我再去買一盞花燈嗎？”

    蕭程嗯了一聲，倆人又沒入人潮之中。

    .

    河邊徐徐的風(fēng)吹拂在臉上，將倆旁的發(fā)髻吹得散亂，妘錦手中拿著倆盞大花燈，看著前面那個明顯有些孤寂的背影，喃喃低語：果然聽到這些話心里還是在意的。

    她飛快的走了倆步，跟上了他的步伐：“你能幫我拿一盞嘛？我倆只手有些吃力?！?/br>
    蕭程轉(zhuǎn)過頭來，淡道：“那你買倆？”

    妘錦把另一盞花燈遞給他，小聲道：“這盞是買給你的。”

    蕭程看著手中的花燈沉默了，不自覺就想起方才的那個男童，那個男童得到花燈之后的愉悅表情，他卻覺得非常可笑，因?yàn)樗?jīng)也做過這樣的夢，他也曾經(jīng)傻兮兮地捧著一盞小花燈，希望天上的母后能看到，可那有什么用，人死了就是死了，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自欺欺人罷了。

    妘錦望著他晦澀陰暗的漆眸，心中驀的閃過一絲無奈，他的心里某個地方仿佛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城墻，孤傲的不讓任何人靠近，妘錦在心間低低嘆息一聲，稍有些小心翼翼的去拿他手中的花燈。

    蕭程拿著花燈的手緊了緊，他望向妘錦，眼中已一片淡然：“我拿著吧?！辈贿^就是個花燈，說罷他便牽起她的另一只手，朝著河的上游而去。

    妘錦看著地上倆人的影子，手牽著手，倆旁各一盞花燈，儼然是一對相愛的伴侶。這一刻，妘錦突然就想，這樣走下去是不是也挺好的。

    第11章

    河面上漂浮著一盞盞五色繽紛的花燈，明亮的花燈將幽暗的河面照的透亮，它們就像一艘艘船，從岸這邊承載著美好的心愿，抵達(dá)另一邊讓心愿歸宿。

    妘錦將橘色花燈輕輕地放入河面，然后雙手握拳，閉上雙眼禱告。

    蕭程從側(cè)面望去，微風(fēng)將她細(xì)碎的發(fā)絲吹亂成一團(tuán)，他伸手欲將她的發(fā)絲挽到耳后，看到她一臉虔誠的模樣，把手放了下來。不知她許的是什么愿望，家人平安健康？事事順心？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許愿不外乎就是這些。

    家人平安健康，母后生下他便死了。事事順心，身在皇家哪能事事順心。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他想，不過這個世界他什么都可以掌握，卻唯獨(dú)有一樣掌握不了，那就是面前這個女子的心。

    她的心根本不在他這，她不過就是怕他身份，違抗不了皇命而不得不已吧！所以求這些又有何用。也許她現(xiàn)在就是許愿她能和那個男人長相廝守，想到這，他的心忽然開始發(fā)緊。

    妘錦默默祈禱：一愿家人身體健康無災(zāi)無難，二愿自己身邊所有人都好，三愿自己以后能幸福。

    在心里默默念完這些，妘錦微微一笑，睜開眼睛，一雙清亮的眸子自面具下望向蕭程，笑道：“我許好了?！?/br>
    蕭程淡淡嗯了一聲，似是隨意問道：“你許了什么愿望？”

    妘錦垂下眸子，眼睫輕顫，隨后抬眸，嘴角微微勾起，道：“不能說的，說出來就不靈了?！?/br>
    蕭程的心瞬間沉了下去，面上卻淡淡：“也罷，來日方長。”

    妘錦卻不懂他話里的意思，想了想便做罷，看著他手里的另一盞花燈，終是開口：“你要不要把花燈放了?！?/br>
    蕭程隨意的瞥了一眼花燈，道：“你很信它？”

    妘錦淡淡道：“嗯，不管信不信，我覺得都算是一種寄托?！奔耐行睦锼?，希望往后能更好。

    “寄托？”蕭程瞇起那雙狹長的眸子，里面似乎壓抑著什么。

    妘錦卻已經(jīng)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眼神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她輕輕嗯了一聲，也許人生總得寄托些什么，心里才會覺得更踏實(shí)吧！

    蕭程望著她的樣子，不自覺捏緊手中的花燈，她這是借著這盞燈在寄托她的情感嗎？也難怪他三番倆次的想要靠近她，她卻總是以冷漠相待。就像剛才在那間衣鋪，她也是著急忙慌跑了出來，好像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也許從他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得不到任何一個他在乎之人的愛。

    他長長噓出一口氣，將情緒壓了下去，把花燈隨意的放入了河里。

    妘錦瞥了一眼他，不知為何，他身上像裹上了一層冰霜，性子陰晴不定，讓人琢磨不透，心不由低落，伴君如伴虎。

    夜已經(jīng)很深，河邊或獨(dú)自一人，或成雙成對，或三三兩兩一群結(jié)伴而行。而此時(shí)，不知打哪忽然就冒出來了一群黑衣人，寂靜的河邊也因?yàn)檫@群到來的黑衣人而一片混亂起來，眾人一瞧不對皆是朝四處散開了去。

    這些黑衣人以妘錦與蕭程為中心，在他們身旁圍成了一個圈，妘錦畢竟是出生將門之女，見到此等癥狀，也只是心中微顫，面上卻絲毫不顯露分毫。

    蕭程牽起妘錦的手，回頭低語：“怕嗎？”

    妘錦搖了搖頭，蕭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對這群黑衣人的為首之人道：“你們主子就只會使這么些下三濫的手段?！?/br>
    黑衣人陰森森一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不是你死就是我們亡?！?/br>
    蕭程冷嗤，眼卻朝著河面望了過去，只見河面上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艘畫舫，畫舫上的人已陸陸續(xù)續(xù)從畫舫上跨越下來，將這群黑衣人團(tuán)團(tuán)圍成一個圈。

    蕭程微瞇起眼，眼中藏著狠厲之色，他的聲音宛若來自地獄一字一頓道：“一拓，一個不留?！?/br>
    一拓大聲應(yīng)道，隨后護(hù)著倆人上了那艘畫舫，而底下的倆方人馬已殺氣騰騰，瞬間就是一片刀光血影。

    蕭程嘴角輕掀一抹弧度，冷眼看著岸上的一切，妘錦卻兀的將臉埋進(jìn)了蕭程的胸前，眼前的一切是她從未見過的，血腥，暴戾，殘忍，那被一劍砍下的頭顱，她親眼看著它滾到了河里，將河面染紅，那種猩紅色的色彩，讓她心里直泛惡心。

    蕭程緊緊將她抱在懷中，柔聲道：“別怕，很快就過去了。”

    妘錦點(diǎn)點(diǎn)頭，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不吭聲，蕭程聞著她發(fā)上的馨香，深吸了一口氣，做不了她愛的人，那便做她需要的人吧，他小聲道：“阿錦習(xí)慣便好了，我這條路，便是踩著人命上去的，沒得選擇?！?/br>
    說罷，他卒然抽出藏在腰間的軟劍，朝側(cè)面一刺，只聽見一聲痛呼，隨后是人落入水中的聲響。

    妘錦只覺得心噗通直跳，雙手下意識就環(huán)住了蕭程清瘦的腰，耳畔盡是劍與劍碰撞出火花的聲音。

    須臾耳畔極近的聲音散去，妘錦抬起頭來，卻見船上七八個黑衣人將他們圍在中間。

    妘錦的心不禁顫抖了幾下，此時(shí)他們處于弱勢的一方，畫舫也不知何時(shí)已緩緩朝著下游自行而下，妘錦緊緊攥著他的衣袍。

    蕭程淡淡回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卻見那為首的黑衣人譏諷出聲：“傳說中孤傲冷僻的太子，沒想到對一個姑娘這般柔情，今日我便讓你二人黃泉路上有個伴，也好讓你不寂寞?！?/br>
    蕭程懶得聽他廢話，一劍刺了過去，不多時(shí)，船上就只剩下兩個人，為首的黑衣人和他的手下。

    蕭程斜睨過去，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里，黑衣人沒想到面前的男人如此厲害，他瞇起眼，眼中迸發(fā)出一種兇狠的光芒，今天他要不死，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條，他眼眸一轉(zhuǎn)，劍鋒直直刺向妘錦，妘錦眼看著那劍離她越來越近，她的心驀地停止在這一刻。

    蕭程的軟劍如游龍走蛇一般，遽然就刺入了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口吐鮮血，一張臉卻猙獰的笑了起來。

    妘錦睜大了雙眼，眼看著另一個黑衣人的劍鋒刺向蕭程的后背，她大聲喊道：“小心背后。”

    蕭程一把將劍拔了出來，朝后一刺，直接將后面黑衣人的胸口刺穿。

    蕭程旋即放開了她，單腳跪地，口吐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