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和高元煜到了蕭瀾屋門口，卻不進(jìn)去，趴在窗戶外面偷看。

    林沁專注看著屋里面的情形，高元煜卻是鼻間聞得一陣幽香，心蕩神馳，魂不守舍。唉，怪不得二舅兄說成親前不宜見面，原來我以為這規(guī)矩是保護(hù)阿沁，現(xiàn)在才知道，這規(guī)矩是在保護(hù)我的啊。我和阿沁不見面，相思成疾；見了面，備受折磨。不讓我見阿沁，其實(shí)是在保護(hù)我……

    “我要催著父皇定下親迎的日子，早點(diǎn)把阿沁娶回去?！备咴习蛋迪铝藳Q心。

    娶回家之后便不只能看，也能親近了，便不會再受這種折磨了……

    ☆、第178章

    蕭瀾聲音很是尖利，高元煜雖然魂飛天外，蕭瀾的聲音還是鉆到了他耳中，“……我那堂妹著實(shí)可憐，她生產(chǎn)之前，便有高僧預(yù)警過她，說她這一胎必有血光之災(zāi)，可她還是不管不顧的生下了阿紓！阿紓出生之日，也就是她離世之時！林曇，這是你們的宿命，你們誰也逃不掉的。你外祖母是這樣，你母親也是這樣，她生第二胎的時候難道不是歷盡難險幾乎喪命？到了你嘛，哈哈……”蕭瀾的笑聲跟梟鳥的叫聲似的，難聽之極，“你也會是一樣的命運(yùn)，你再次生產(chǎn)的時候，就是你送命之時！這是從你外祖母開始便傳下來的宿命，你擺脫不了，永遠(yuǎn)也擺脫不了！”

    蕭瀾眼中閃著興奮而殘忍的光芒，說出這番話，她心里痛快極了！

    林曇，不只你能折磨我，我也能嚇唬你！你不是厲害么，不是了不起么，可是再厲害你也是個女人，女人生孩子就是到鬼門關(guān)前打個轉(zhuǎn)，我就不信你不會胡思亂想心存顧慮，到了你下次懷孕的時候，看你會不會想起我的話便坐臥不寧，會不會日夜憂慮，以至于食不知味，寢不安枕，一天天消瘦下去？！

    蕭瀾越想越亢奮，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現(xiàn)出不自然的緋紅之色。

    “外祖母，您別這樣啊?！鄙蛎鲖O聽到蕭瀾這么說話，驚詫莫名，震驚不已，小聲央求道：“您別這樣，現(xiàn)在不是和他們翻臉的時候……”

    “怕什么？”蕭瀾不耐煩的打斷她，“反正林曇也不會讓我死，你們又有老侯爺庇護(hù)，我對太子和林曇無所求，也就無所懼！”

    這些恐嚇林曇的話，她就是敢說。有什么好怕的呢？林曇不會因?yàn)檫@個便殺了她，又沒法為難她的孩子們看在晉江侯的面上，非但沒法為難，說不定還要善待呢。她有什么話是不敢對林曇說的？她在山里苦熬了這么多年，回城后又經(jīng)歷了大喜大悲，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所畏懼了，什么都不怕了。她還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她被趕出回去，她的兒孫也被趕出來了，已經(jīng)跌至谷底，倒霉的不能再倒霉了。太子和林曇確是風(fēng)光著，那又如何？自古以為，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林曇微微冷笑，“蕭瀾，我已有三子一女，你現(xiàn)在才說這個話，是不是晚了些？我這個人從來不信命，難道你不知道么？”

    蕭瀾臉色一僵。

    太子臉上閃過惱怒之色，“這便是你今天要說的話么？完完全全是恐嚇，無聊又無恥！蕭瀾，外祖父把羅箴發(fā)配到西北是為他好，要他避開京城中的利益爭奪，爾虞我詐，等到大局已定，他回來也掀不起風(fēng)浪的時候，還是要把他放回來的。孤雖沒有親口答應(yīng)過外祖父，可是他老人家心中所想，卻是知道的。羅箴若能回京，外祖父定然老懷大慰，孤愛重太子妃，自然孝敬外祖父，既然此事能令他老人家開懷，何樂而不為？現(xiàn)在么……？”太子冷哼一聲，幽深雙目中盡是譏諷和嘲笑。

    “現(xiàn)在怎樣了？高元燿，你要怎樣？”蕭瀾臉色大變，身子前傾，厲聲喝問。

    她方才還覺得自己對太子和林曇無所求，無所畏懼，現(xiàn)在聽太子提到羅箴，心卻糾起來了。

    羅箴早已被晉江侯發(fā)配往西北苦寒之地，蕭瀾每每念及遠(yuǎn)在異鄉(xiāng)的愛子，便無比心痛。

    太子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有你這樣的母親，他還是在西北終老吧，終生休想回到京城！”

    蕭瀾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不，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想到羅箴這輩子都不能回京，要在西北蠻荒之地終老，氣苦又絕望，掙扎著滾下床，往太子和林曇面前爬過去，“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她方才還很神氣，這時卻是衰老、丑陋、狼狽，那個樣子簡直沒法看了。

    太子皺眉，“莫讓這瘋婆子碰觸到了你。她太骯臟了，沒的倒讓她玷污了你?！币恢皇掷鹆謺?，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卻取出一把閃亮的匕首，亮光一閃，那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撲”的一聲，凌厲異常插入蕭瀾面前的地縫中！

    蕭瀾嚇的尖叫出聲，顫栗不已。

    沈明婳本來打算去扶她的，也被嚇得呆住了，捧著肚子站在那里，一動不敢動。

    她唯恐太子一氣之下起了殺念，下意識的堆起一臉單純無辜的笑容。

    太子聲音冷酷無情，“蕭瀾，你認(rèn)命吧，皇儲妃高高在上，如在云端，你卻已經(jīng)低到塵埃里去了。你便是再怎么拼命掙扎，也是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摸不著！”

    蕭瀾喘著粗氣抬起頭，老而丑的面龐已被仇恨、驚恐、不甘等折磨的變了形。

    “現(xiàn)在你神氣起來了?！笔挒懞藓?，“當(dāng)年你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還不是被我整治得慘不可言？你父母下落不明，哥哥重傷將死，只有你這個小丫頭被救回了晉江侯府。太夫人這個人耳根子軟的很，我不過略微挑唆了幾句，她就嫌你不吉利，克父克母克兄，毫無祖孫情意的將你送到西山的尼姑庵里！林曇，當(dāng)年的滋味你還記得吧？那都是我的功勞啊。”

    想到自己也曾經(jīng)風(fēng)光過，也曾經(jīng)做什么事都順風(fēng)順?biāo)?，蕭瀾臉上現(xiàn)出洋洋自得又詭異難言的笑容。

    太子見蕭瀾這般無恥，憤怒之極，冷聲道：“你的功勞確實(shí)太大了。是你把設(shè)計讓阿曇去了西山，我和阿曇就是在西山認(rèn)識的。見第二次面的時候，我們便定下了終身?！?/br>
    “什么，你說什么？”蕭瀾尖聲叫道。

    沈明婳也失聲叫道：“不可能！當(dāng)時她才三四歲！”

    林曇嫣然。

    太子握起她柔軟溫潤的手掌，柔聲道：“她那時才三四歲，很小，很可愛，我們一見鐘情，二見便定下婚約……”林曇嗔怪，“誰和你一見鐘情了？”口中雖嗔怪著，眼眸中卻是情意綿綿。

    蕭瀾快氣瘋了，“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是要陷害林曇，不是要成就林曇的，憑什么林曇被送到尼姑庵里也會有這樣的奇遇，在那里遇到了皇長子，小小年紀(jì)便令皇長子一見傾心？

    沈明婳呆呆的坐在了椅子上。

    沈明婳現(xiàn)在算是全明白了。為什么皇長子到了應(yīng)該迎娶王妃的年齡卻一再拒婚，為什么沈相提親皇長子會毫不猶豫便拒絕了，因?yàn)樗呀?jīng)定婚了啊，他很早的時候便和林曇定婚了……

    “原來是這樣的。”沈明婳怔怔流下淚來，“外祖母，你把我害得好慘?！?/br>
    沈明婳現(xiàn)在把她所有不幸的原因都?xì)w到蕭瀾身上了。她現(xiàn)在之所以過的很不順心，是因?yàn)榧藿o了康王；而她之所以會嫁給康王，是因?yàn)榛书L子拒絕她，沈相退而求其次，康王才會雀屏中選；而皇長子之所以拒絕她，是因?yàn)橐呀?jīng)和林曇定婚了；皇長子之所以會和林曇定婚，是因?yàn)槭挒懓蚜謺宜偷搅宋魃健瓪w根結(jié)底，都怪蕭瀾……

    “為什么當(dāng)年被送到西山的不是我？為什么我小時候沒有遇到皇長子？”沈明婳痛楚不堪。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沈明婳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代替林曇進(jìn)山，代替林曇邂逅高元燿。

    “姐夫好厲害?！绷智咴谕忸^看著，一臉艷羨。

    “我也可以的?！备咴厦Ρ戆?。

    林沁白了他一眼。

    被宜嗔宜喜的心上人看了一眼，高元煜心里酥酥麻麻的，好不受用。

    屋里頭，蕭瀾和沈明婳這祖孫二人都是眼神散亂。

    太子居高臨下看著蕭瀾，傲然道：“阿曇會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子，你便住在暗無天日之處，讓嫉妒和羨慕、痛苦和懊悔日日夜夜嚙嚙噬你的心靈吧，你連俯伏在她腳下的資格都沒有，連仰望她的資格都沒有！”

    蕭瀾喘著粗氣，滿臉的不甘。

    沈明婳卻知道太子說的沒錯。蕭瀾已經(jīng)不是侯夫人，不是命婦，她確實(shí)沒有俯伏在林曇腳下的資格，沒有仰望林曇的資格……

    太子握起林曇的手，林曇嫣然一笑，兩人肩并著肩，形容親密的走了出去。

    蕭瀾本是心里氣不過，要折騰林曇一番的，結(jié)果反被太子和林曇秀了番恩愛，差點(diǎn)沒吐了血。

    她看著太子和林曇的背影，心中氣極惱極，卻沒有發(fā)泄之處，便用力爬到了墻邊，跪在地上，頭拼命往墻上撞，“我恨，我恨，我恨死了這幫人……”她心中怨氣太大，用力太猛，撞了幾下，流下血來，她臉已經(jīng)很蒼老，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形容散亂、血跡斑斑，看上去很是嚇人，也很是可憐。

    太子和林曇一則正是滿懷柔情，二則知道院中守衛(wèi)森嚴(yán)，出來之后，便攜手往外頭去了。

    高元煜和林沁緊緊貼在墻上，不想被他們看見。

    沈明婳雖是怨恨蕭瀾，見她痛苦得撞墻，也覺得可憐，開口勸道：“外祖母，你也別這樣了?！?/br>
    蕭瀾猛地回過頭，眼中閃著綠光，模樣可怖，“婳兒，你去找沈相，讓他助你奪位！你告訴沈乾，他若不想沈家就這么敗了，就這么在朝中銷聲匿跡了，便助你奪下大位！你將來一定會生下兒子的，他持植康王上位，立你所生的孩兒為太子，他便是實(shí)際上的皇帝了！”

    沈明婳好像被她嚇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蕭瀾冷笑，“怎么，怕了？你若怕了，便乖乖的回去吧，往后在林曇面前低聲下氣俯首帖耳唯命是從，讓她賞你一口殘羹剩飯，茍延殘喘，過你的下半生！”

    半晌之后，沈明婳聲音沙啞的、略有些遲疑的道：“若我生下的不是兒子呢？”

    蕭瀾不屑，“預(yù)先備幾個產(chǎn)婦，到時候把孩子換了，不就行了？”

    沈明婳似乎有些動心。

    高元煜和林沁聽的很是心驚。

    高元煜和林沁輕手輕腳順著走到了旁邊，拐到一個小穿堂里，從另一個院子里繞了出來。

    “阿沁，咱們鼓動沈相真的去奪，好么？”高元煜小聲說道。

    林沁揚(yáng)眉，“高小胖你的意思是……？”

    高元煜微笑，“大哥早就在查沈相了，我估計過一陣子便要將他拿下了。阿沁，我是這么想的，沈相在朝中多年，自有他的親信、班底，若是直接從朝堂上扳倒，未免過于費(fèi)心力。不如讓他奪宮造反，一舉將他拿下，豈不是省事的多?！?/br>
    林沁驚訝的看了他幾眼，湊近了他，“高小胖，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呢？”

    ☆、第179章

    林沁這一湊近高元煜，真是把他害苦了。

    少女特有的淡淡體香沁人心脾，高元煜心猿意馬，真有把持不住的感覺。

    可是他還必須把持住。無他，太子和林曇很快會過來。

    秦舞陽雖然把他們放進(jìn)來了，可是只要見到太子，一定會稟報給他。所以，太子和林曇隨時可能殺回來。這樣的情形下，高元煜哪敢輕舉妄動呢。

    “阿沁，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兒?！备咴陷p聲道。

    林沁瞪大眼睛看著他。

    高元煜低聲嘆道：“你離我太近，我……我哪里把持得住……”

    林沁驀然紅了臉，啐了他一口，“你躲開不就行了么？”

    高元煜笑的溫柔，“阿沁，我這會兒腿腳不大聽使喚……”

    “噗……”林沁掩口笑。

    她果然往外挪了兩步，“高小胖，沈相又不是傻子，他手里沒兵權(quán)，近衛(wèi)又不歸他掌控，只不過有個康王這樣的草包孫女婿罷了，他值得為了這個便造反么？”高元煜笑，“權(quán)力對人的影響太大了，利欲熏心的人能做出什么事，可是不好說。他本就有野心，咱們再加以引誘，他野心膨脹到極處，必會做出不智之舉。我這里有個他的仇人，說不定能助咱們辦成這件事?！?/br>
    “辦成什么事?。俊碧拥穆曇魝髁诉^來。

    高元煜不禁苦起了臉。唉，大哥你來的好快。

    他訕笑著轉(zhuǎn)過身，只見太子和林曇并肩而來，林曇還是笑盈盈的，太子臉上也沒有怒色，放心了不少，“大哥，jiejie，是件正經(jīng)事，非常正經(jīng)的事?！?/br>
    太子聽到他的稱呼，不由的一笑。

    “jiejie，姐夫。”林沁忙迎上去，小臉蛋上現(xiàn)出燦爛的笑容。

    “阿沁。”林曇拉住她的手，笑的很是溫柔可親。

    林沁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那個，我是去看外祖父的，聽說jiejie來這兒了，我就想來瞅瞅……”林曇微笑，“阿沁是擔(dān)心jiejie，對不對？jiejie知道啊。”林沁嘻嘻笑，“我騙了秦大哥和鄧大哥他們，jiejie，他們不會挨罰吧？”

    太子道：“擔(dān)心他們挨罰你還敢硬往里闖？”

    “姐夫?！绷智咛鹛鸾兄惴?，笑的格外討好，“姐夫，不罰他們了好不好？你要是真罰，就罰我吧。要不以后我都沒臉見秦大哥和鄧大哥了。”

    “下不為例?！碧影逯?。

    林沁便知道秦舞陽等人是不會挨罰了，一聲歡呼，“姐夫你太好了，你是大好人！”太子聽她還和小時候是一模一樣的口吻，心軟了軟，臉色便柔和了。他和林曇一樣，對著阿沁這個meimei，是氣不起來的。

    晉江侯發(fā)覺林沁不見人影，也找過來了。

    看到晉江侯責(zé)備的眼神，高元煜和林沁一起低下了頭。

    晉江侯卻沒舍得說林沁，單單把高元煜訓(xùn)了幾句，高元煜唯唯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