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她過去的人生注定是個天大的笑話,錯不在她,卻終究抵不過天意弄人。 造化弄人,這從來都是這個世上最無力,也最可恨的事。 “陛下剛剛說,是父親自己選擇了為萬民去死?”傅長樂的指甲深深嵌進手心,幾乎是硬生生逼著自己問出最后一句話,“那他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可有,可有向陛下提起過我?” 宋鶴卿愣了一瞬才反應(yīng)過來,傅長樂這個“我”指的是當(dāng)時還在昏睡的俞子青。 “老師他,從來沒有對朕提起過自己還有一個女兒?!?/br> 當(dāng)然,俞山南雖沒提,卻也沒有費心思遮掩,憑借著神鑒署的情報網(wǎng),宋鶴卿一早就知道青山書院昏睡著俞山南的獨女。 剩下的話宋鶴卿本不想說出口,但傅長樂此時的狀態(tài)實在是rou眼可見的糟糕,仿佛已經(jīng)死了三個月的俞山南并不僅僅是借用的這具身體的父親,而是一個真的惦念過她、愛過他的血脈親人。 宋鶴卿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古怪念頭壓下,斟酌著開口道:“其實自從十年之前,老師他,就有了死志。” 傅長樂猛的抬頭。 十年前,正是大梁朝滅亡的時候。 原來從那時開始,報了仇的俞山南就不想活了嗎? “那時大慶初立,老師曾通過朕廣征天下名醫(yī),他雖未明說,但朕其實知道,他是為了俞子青,只可惜……” 只可惜從始至終,俞子青不過是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整整二十多年,俞山南在日復(fù)一日的失望之后,終于徹底湮滅了救活自己唯一親人的希望。 “在老師做下這個決定時,曾說自己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說他的一條命能換二十載朝堂太平,換另外一個人的命,也值了?!?/br> 宋鶴卿以為眼前的人是在愧疚奪了另一個人的身體,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勸慰道:“就連老師都不覺得俞子青還能醒來,所以靖陽你實在沒有必要這般,你并沒有虧欠誰……” 只是他說的一切傅長樂都沒有聽清,她的注意力繞在那一句“換另外一個人的命”上,久久無法回神。 宋鶴卿怕是以為這另一個人的命指的是方黨魁首、當(dāng)朝宰相方齡玉,可傅長樂卻猛然想到,俞山南體內(nèi),還牽扯著同靖陽一損俱損的聯(lián)系。 俞山南要殺的,是他自己,還有本該在二十多年前就死去的靖陽。 只是他沒想到,靖陽會在他死前,早一步從摘星樓上毅然決然地縱身一躍。 如此想來,影九接到的那個“在靖陽死后殺死俞山南”古怪命令,或許也是由此而來。 按照傅晗昭的性子不至于做到這一步,多半還是那位俞山南威脅過一次的梁景帝咽不下這口氣,又顧忌著靖陽無法動手,所以在臨死前傳了一道密令。 傅晗昭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知其中內(nèi)情,城破國亡,留下一個影衛(wèi)替他的父皇完成古怪的遺命,或許是他在自焚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往事具已。 和這件事有關(guān)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死了,當(dāng)年所有的真相也都隨著那一把大火埋葬在化為灰燼的大梁皇宮,只剩下一個不知何時就會陷入昏睡的…… 不對,還有一個人還活著。 這些天幾乎被一樁樁往事攪得心神具裂的傅長樂終于回過神來:“白祈還活著?” “還活著。已經(jīng)查到,千億山莊商寒賀手里關(guān)于不死藥的煉制法子,還有唐秀秀搞出來各種巫術(shù),皆出自他手?!?/br> 宋鶴卿說這話的時候垂下眼掩去了復(fù)雜的神情:“不過他受了你那一箭,封悠之說位置不好無法拔箭,朕已命逍遙子盡力醫(yī)治?!?/br> “陛下讓逍遙子去替白祈治傷?” 傅長樂心下有疑。 逍遙子是白祈的師弟,醫(yī)治之事必定盡心盡力,這可不像是一個控制了半個神鑒署、又差點殺了傅長樂的窮兇極惡之徒應(yīng)有的待遇。 若說十三和影九等人還有可能為了傅長樂拔箭時那句“別讓白祈死了”,捏著鼻子保住白祈的命,那么以宋鶴卿的性子絕不會顧及于此,像白祈這等膽敢犯上作亂甚至還傷了“靖陽”的人,在他手里,早已經(jīng)是死人一個了。 極刑加身,殺之后快,這才是他的作風(fēng),而現(xiàn)在,宋鶴卿竟然主動下令讓逍遙子去治傷…… “你也想要白祈手里的邪門秘術(shù)?” 傅長樂驚得不管不顧從床上直坐起來,盯著眼前的人一字一頓道:“宋鶴卿,我要你保證,保證毀掉白祈手里那些傷天害理的法子,絕不會將它們用在任何人身上!” 因為這一動作,傅長樂胸口的傷再次崩裂。 guntang的血染紅紗布,刺的宋鶴卿瞬間起身大喊大夫,卻被傅長樂死死按住衣袖,目光灼灼要他一句回答。 宋鶴卿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朕保證?!?/br> “你以靖陽的名義保證?!?/br> “保證此生此世絕不會動用那些邪門法子,否則就讓靖陽的靈魂夜夜游蕩,不見天日?!?/br> “讓她和你永不相見,永無歸處?!?/br> 第92章 在我死了以后 被宋鶴卿高聲引來的十三等人還未進門, 就先聽到了最后一句。 影九最先跳起來,斜了呆立在一旁的宋鶴卿一眼,憤憤不平道:“保證就保證, 殿下沒事咒自己作甚!” 至于再一次看到傷口崩裂的封悠之已經(jīng)佛了,連罵人的話都省了,滿臉麻木地將自己當(dāng)成一個盡職盡責(zé)的包扎工具人,打開藥箱掏出紗布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