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他的眼前突然閃現(xiàn)出一張臉。沾滿鮮血的臉。

    那是曾煒的臉，也是馮琦州的臉。兩張臉重疊在一起，嘴唇甕動著，向他發(fā)出了相同的聲音：“不要迷失。找到你自己。”

    這個聲音陡然放大，就像一道閃電一樣，劈開了眼前的一切。那個剛剛還在被他全知全能地觸摸試探的世界，就像被打碎的玻璃鏡子一樣，化為了無數(shù)閃亮的碎片。刺耳的撕裂聲和破碎聲充斥著耳膜。

    魔王的世界炸裂了。

    馮斯大叫一聲，睜開眼睛。他發(fā)現(xiàn)帳篷消失了，帳篷之外的冰天雪地也消失了。他重新回到了狹窄的出租屋里。整個屋子一片狼藉，好似遭遇了小型龍卷風(fēng)。曾煒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身體已經(jīng)冰涼。他之前心里所抱著的那一絲絲僥幸，還是沒能成為現(xiàn)實。

    再一看，巨鼠的身軀倒在曾煒的身旁，倒是還沒死，但狀況看上去有些古怪。它好像是整個身體無法動彈了，不知道是不是神經(jīng)受了什么損傷，但是還有意識，眼珠子也在滴溜溜亂轉(zhuǎn)。馮斯注意到，它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混合著極度的恐懼和極度的憤怒。

    “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為什么變成這樣了？”馮斯問。

    巨鼠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它只是用那種和人相仿的目光死死盯著馮斯，假如這種目光里能帶刀子的話，馮斯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篩子了。

    馮斯還想看看屋里有沒有什么其他的異常之處，卻注意到屋外傳來各種各樣嘈雜紛亂的聲響。朝窗外一看，天已經(jīng)蒙蒙亮，剛才四處亂竄的鼠群就像退潮一樣，瞬間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一些被人打死的死老鼠的尸體。盡管如此，人們還是驚慌不已。馮斯從他們的對話里大致聽明白了：鼠群竄了一整夜，警察和檢疫部門都來過了也解決不了。但就在幾分鐘前，老鼠突然全部跑掉了。現(xiàn)在相關(guān)部門正在收拾這一片狼藉，搞不好附近的居民都得去醫(yī)院做防疫檢查。

    馮斯松了口氣。還好，警察雖然來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鼠群吸引了，沒有注意到這間小屋里發(fā)生的一切——但他們遲早會發(fā)現(xiàn)的。至少，曾煒的尸體就在這里。

    他迅速抓起巨鼠，塞回到先前那個麻袋里，把口系緊。然后他低下頭，看著曾煒：“抱歉，我只能把你留給你過去的同行們了。但請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會幫助你恢復(fù)名譽的。你永遠(yuǎn)是一個好警察，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無論生死?！?/br>
    他把巨鼠扛在肩上，打開門，快步跑了出去。

    三、

    何一帆并沒有被池慧騙到酒吧里去和歐洲人們火并，這倒并非因為她智慧過人看穿了這一陰謀，而是池慧壓根沒有邀請她——她的家族還不夠資格和四大家族并列。但她還是通過手底下的眼線密切注視著三里屯的動向。

    所以這一夜里，其他人固然或斗智或斗力忙得不亦樂乎，她也并沒有能好好休息。深夜的時候，又有人帶來了新的消息：學(xué)校附近的某個片區(qū)忽然爆發(fā)鼠災(zāi)，無數(shù)老鼠在街道和居民院落里流竄，場面甚為恐怖。

    何一帆心里咯噔一跳，隱隱明白了什么。但那片區(qū)域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警方監(jiān)控起來，她不敢輕舉妄動。天亮前后，各種消息陸續(xù)傳來：酒吧里的火并并未持續(xù)太久，似乎是發(fā)生了什么緊急情況，一向嗜血如命的歐洲人們居然主動選擇了撤離；寧章聞家出了一些狀況，但除了劉豈凡受了點輕傷外并無大礙；暴走的鼠群在天亮前忽然迅速遁去，其大規(guī)模行動的原因估計夠?qū)＜覀冋垓v很多篇論文出來了；失蹤的馮斯卻始終沒有找到。

    “真是個了不起的平安夜，”何一帆自言自語著，“平安得讓人淚流滿面?！?/br>
    她倒是不大擔(dān)心馮斯的安危——畢竟這家伙一直都命硬——卻也很好奇他到底去了哪兒。這個答案并不需要她去發(fā)掘，很快就自己送上門來了。馮斯給她打來了電話。

    “天選者大人，昨晚和哪兒的小妞風(fēng)流快活去了？”何一帆接通電話，“全世界都在找你呢?！?/br>
    “不是一般的小妞，那可是洋妞喲！”馮斯雖然是在開玩笑，但何一帆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馮斯接著說：“我想和你見個面，問你一點兒事。”

    “現(xiàn)在嗎？”

    “現(xiàn)在?！?/br>
    何一帆嘆了口氣：“我雖然沒有洋妞漂亮，論到召之即來，可比她們強多了。我去哪兒找你？”

    “能不能麻煩你找個安全點兒的地方？”馮斯說，“我需要絕對保密?！?/br>
    半個小時后，馮斯走進(jìn)了這家出售各類喪葬用品的小店鋪。何一帆就在后屋等他。

    “這真是個好地方，”馮斯抓起一疊面值上百億的冥幣在手里翻著，“我爸要是還活著，可以和你搞聯(lián)營?！?/br>
    “馮大師那樣的身價，我們這種路邊小店可請不起，除非是用你手上的這種貨幣支付?！焙我环槐菊?jīng)地說，“找我有什么要緊事？”

    馮斯打開麻袋，把巨鼠抖了出來。何一帆一看到巨鼠，眼睛立刻瞪圓了。

    “你是怎么找到它的？”她的聲音都禁不住顫抖了。

    “曾煒找到的，不過現(xiàn)在曾煒也死了?！瘪T斯簡述了前一晚發(fā)生的事情，卻隱瞞了最后他所產(chǎn)生的那種手眼通天的神靈一般的幻覺。他隱隱覺得，這應(yīng)該作為一個秘密保守起來，不能讓任何一方的人知道。

    “所以，你是來找我問這只耗子的來歷啰？”何一帆嘆了口氣，“我要是告訴你我也說不清楚，你會相信嗎？”

    “無所謂信不信，”馮斯說，“但是如果鬧不清楚這只耗子到底是做什么的，我接下來將很難做出決定。我敢打賭上次路晗衣對我有所隱瞞，至于你會不會像他那樣搪塞，就看你的抉擇了?！?/br>
    他并沒有詳細(xì)解釋所謂的“決定”到底指的是什么，何一帆也沒有追問。她只是盯著馮斯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從馮斯的眼神里看出了點什么不大一樣的東西。

    最后她終于開口說，“路晗衣也不算騙你，他告訴了你確定的事情，只是沒有告訴你那些不太確定的猜測而已。事實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守衛(wèi)人家族知道那兩只巨鼠到底是什么，除了歐洲人把它稱為創(chuàng)造之神之外。我們懷疑，每一次他們不惜性命的和我們展開血戰(zhàn)，目的都是為了固守住巨鼠的秘密，這個秘密幾乎是他們生存的核心?！?/br>
    “那你們的不確定的猜測到底是什么呢？”馮斯問，“除了凌遲的真相有可能幫助你們進(jìn)化附腦、逐步擺脫對人腦的依賴之外，還有沒有我所不知道的、更深層次的東西？”

    “有，我們一直都在推測，那些歐洲人在巨鼠的幫助下，掌握了煉金術(shù)的秘密?！焙我环f。

    馮斯張大了嘴：“煉金術(shù)？”

    “是的，真正的、成功的煉金術(shù)?！焙我环f。

    馮斯在屋里的一張陳舊的木板凳上坐下，一時間有點沒想明白。他并不了解煉金術(shù)這種東西，唯一能肯定的一點是，歷史上無論古今中外，都有很多人癡迷煉金術(shù)，卻也從來沒有任何人能拿出成功的證據(jù)來。那些吹得天花亂墜的煉金大師，從來都經(jīng)不起嚴(yán)謹(jǐn)?shù)耐魄谩?/br>
    當(dāng)然這不是重點，重要的在于，他著實沒想到，歐洲黑暗家族不惜用生命來保衛(wèi)的東西，竟然“僅僅”只是煉金術(shù)。黃金對于世俗中人來說，當(dāng)然是致命的誘惑，但在魔王世界里一定很重要嗎？在這樣一個弱rou強食的血淋淋的世界里，最應(yīng)當(dāng)追求的似乎是用于戰(zhàn)斗的力量，否則的話，財富越多越可能成為別人掠奪欺壓的目標(biāo)。這么一比較起來，煉金術(shù)還真不如凌遲之謎重要。

    更何況，如果真的擁有了巨量的財富，為什么要留在西藏呢？

    “你是不是在想，煉金術(shù)這種東西，分量不夠？”何一帆看出了馮斯的心思。

    馮斯點點頭：“和這個世界的安危存亡相比，煉金什么的，確實有點兒小。不過也只能姑妄聽之了，再多告訴我一些細(xì)節(jié)吧?！?/br>
    “你聽說過尼古拉？勒梅這個人嗎？”

    “沒聽過，但勒梅這兩個字好像有點熟。”馮斯搔搔頭皮，“難道是哪個球星？”

    “那尼可？勒梅呢？”何一帆又說。

    “這個就更熟了，前后兩半截都聽過……”馮斯忽然一拍腦袋，“哎呀！不就是那個做了魔法石的煉金術(shù)士嘛！《哈利波特》里面的！”

    “尼古拉？勒梅就是這個煉金術(shù)士的原型，”何一帆說，“那是一個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生活于14到15世紀(jì)的法國。關(guān)于他，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聞，很多人都相信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真正掌握了煉金術(shù)的人。在傳說中，他他原本只是一個舊書店店主兼抄寫員，在無意中得到了一本名叫《猶太人亞伯拉罕之書》的奇書，并且從書里學(xué)會了煉金術(shù)的秘密。這個傳聞，在守衛(wèi)人世界看來，可以說是半真半假?！?/br>
    “假在哪里？”馮斯問。

    “光靠著《猶太人亞伯拉罕之書》，并不能讓他掌握煉金術(shù)，”何一帆說，“甚至可以這樣說，這本書只是一個引子而已?！?/br>
    “一個引子？引向什么地方？”馮斯眉頭一皺，繼而明白過來，“你是說西藏！西藏才是煉金術(shù)的根源所在！那個尼古拉？勒梅，他去了西藏么？”

    “我猜他去了，”何一帆說，“雖然沒有明確的記載，但許多蛛絲馬跡都表明，他曾假裝去往西班牙朝圣，實際上卻到了西藏。而且，當(dāng)他去世后，曾經(jīng)有狂熱的煉金愛好者為了尋找煉金術(shù)的秘密挖開了他的墳?zāi)梗瑓s發(fā)現(xiàn)他的棺材是空的。”

    “我有點猜到了，”馮斯說，“西藏的那個由歐洲人組成的黑暗家族，就是尼古拉？勒梅的追隨者，是么？”

    “現(xiàn)在只能這么猜了?！焙我环f，“勒梅在西藏發(fā)現(xiàn)了煉金術(shù)的秘密，并在假裝死亡后再度回到西藏，延續(xù)了那一支絕無僅有的奇怪種族。而且……”

    “而且什么？”

    “在其后的數(shù)百年里，時不時會有歐洲人表示，他們在巴黎、或是別的什么地方見到過酷似勒梅的人?！焙我环f。

    “就是說，搞不好這位煉金大爺還能長命不死？”馮斯的眉頭皺得更緊，“這么說起來，那本什么什么之書可能不止煉金術(shù)那么簡單了？”

    “總之都只是推測而已，他們防御得太緊，守衛(wèi)人無法找到確鑿的證據(jù)?！焙我环f，“但是這只巨鼠……確實是從西藏帶出來的，十多年前，有人在哈德利身邊見過它?！?/br>
    “恐怕不是同一只，”馮斯說，“十多年前那只是雄的，后來不知所蹤；現(xiàn)在這只是雌的，是他兩年前得到的。這個美國鬼子還真不簡單，你們守衛(wèi)人那么牛逼哄哄都得不到，他一個普通人，而且是個老頭子，居然能連偷兩次?！?/br>
    “不會是他自己下手的，以他的體質(zhì)，在西藏走幾步路說不定都要高反了，”何一帆說，“但是他肯定提供了某些先進(jìn)的技術(shù)，與守衛(wèi)人無關(guān)的科學(xué)的技術(shù)，反倒比我們打打殺殺的蠹痕更管用?！?/br>
    “所以說科學(xué)改變一切啊，”馮斯的口吻活像大學(xué)輔導(dǎo)員，“而且，既然哈德利那么重視這兩只老鼠，大概它們和煉金術(shù)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吧?！?/br>
    “你所說的巨鼠引導(dǎo)你所看到的那兩場幻象，很有意思，”何一帆歪著頭，“它肯定是想暗示你，或者誘導(dǎo)你一些什么東西?！?/br>
    “你知道第一個場景里發(fā)生的一切代表什么嗎？”馮斯問，“那個柜子里的干尸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貴族見到干尸就發(fā)火甚至拔槍殺人？”

    “那可能是一場失敗的辟谷。”何一帆說。

    “辟谷？”馮斯一呆，“照你這么說，柜子里的死人，其實是辟谷失敗餓死了？”

    “那應(yīng)該是一個被稱為兀鷹的神秘修行組織，已經(jīng)消失近百年了，”何一帆說，“歐洲人黑暗家族的形成，說不定就和他們有關(guān)。我想，你最近應(yīng)該經(jīng)歷過不少和‘凌遲’這個詞兒有關(guān)系的事件吧？”

    當(dāng)然不少。那個在學(xué)校引發(fā)極大轟動的歐洲人的死亡，以及青年富豪劉鑫之死，全都是這種恐怖血腥的死法。而且，直到現(xiàn)在馮斯都在懷疑，哈德利之死其實也是他自己握著刀子干的，只不過哈德利體質(zhì)太弱，沒等完成就先死掉了。

    “凌遲其實只是一種借用中國古代刑罰的說法，我們所見到，無非是一個人握著刀把自己一片片碎割?！焙我环f，“早在幾百年前，西藏就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奇特的組織，秉持著另外人難以想象的苦修。他們遠(yuǎn)離有人的居住區(qū)，在無人區(qū)的雪山深處修行，往往作喇嘛打扮，卻既不信奉藏傳佛教，也不信奉道教之類的中國傳統(tǒng)宗教。事實上他們都不能被稱之為教派，更加接近于原始崇拜，所信仰的是西藏神話傳說中的魔王魯贊?！?/br>
    魔王魯贊的名字讓馮斯心里咯噔一跳，這并非只是因為“魔王”二字，還在于在川東的時候，在梁野的手下王歡辰家里，他也看到過包含魔王魯贊形象的唐卡?？雌饋恚@位魯贊先生和魔王世界還蠻有緣分的。

    何一帆笑了笑：“別聽到魔王就激動，希特勒也是魔王呢。這個魔王魯贊，出自藏族英雄史詩《格薩爾王傳》，傳說他是北方魔國亞爾康的魔王，因為看上了格薩爾王美麗的妃子梅薩，就趁格薩爾王外出修行時把她搶走，最后被格薩爾王干掉了?！?/br>
    “這個組織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居然崇拜這種好色的小boss?！瘪T斯哼了一聲。

    “魯贊可不是什么小boss，他老人家厲害著呢，尤其是擅長寄魂。你基本上可以理解成伏地魔的魂器，只不過那些魂器也可以是活著的生靈，就差不多了?！?/br>
    “你真適合做老師！”馮斯翹起大拇指。

    何一帆毫不謙虛地接下馮斯的恭維：“魯贊的寄魂包括一座湖泊、一棵樹和一頭牛，都被格薩爾王干掉了。而最后一個寄魂是一只小魚，附著在魯贊的額頭上，格薩爾王一箭射穿了小魚，魯贊也就掛啦。”

    “然而，這個名叫兀鷹的組織的人卻認(rèn)為魯贊并沒有死，而是靈魂升入了魔國，格薩爾王殺死魯贊的過程，其實是魯贊修行的最后一道關(guān)卡。他們相信，他們也可以像魯贊那樣，通過毀滅rou身來進(jìn)入天國?！?/br>
    “這就是自我凌遲的由來啊！”馮斯一拍大腿，“那不是什么想不開了自殺，而是想要修煉升天！媽的，這群狗日的變態(tài)！”

    何一帆繼續(xù)說：“他們的修行方式非常奇特，往往用極端的苦楚來折磨自己的身體，其中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辟谷。在他們修行所在的地方，據(jù)說有層次的修行者每次辟谷可以長達(dá)數(shù)月。大部分人都會在這樣的過程中活活被餓死，但這些魯贊的信徒好像完全不在乎這一點。”

    “到了最后，那極少數(shù)熬過了辟谷的信徒，會聲稱他們聽到了魔王魯贊的召喚，于是可以進(jìn)行靈魂升天的最后一步了——天葬。然而，這樣的天葬是在人還活著的時候由他自己親手完成的。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一點，對生理常識的違反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辟谷。然而，這一幕又曾經(jīng)被不同的人親眼目睹過，甚至包括外國人?！?/br>
    馮斯苦笑一聲：“要是在過去，我一定會認(rèn)為那是謊話，現(xiàn)在我卻不得不信。但是聽起來，這幫人雖然古怪，充其量也就是騙人自殺罷了，并沒有后來的歐洲人那么大的殺傷力啊?！?/br>
    “這就是我們沒有查明的地方，”何一帆說，“歐洲人進(jìn)入后，兀鷹很快就消失了。人們曾猜測他們完全被歐洲人消滅了，但從你所進(jìn)入的那段記憶來看，他們還存在著，你見到的場景可能就是他們試圖在貴族面前表演辟谷的神奇，從最后的結(jié)果來看，失敗了，辟谷者在山洞里活活餓死了。”

    “也就是說，他們已經(jīng)完全淪為了騙子？”馮斯若有所思，“那不是和我爹是同行了？”

    “倒未必，也許他們并不是存心想騙，只是喪失了那種能力而已?！焙我环恼Z氣里隱隱有些同情的意味，“但沒有人甘心失去過去曾擁有的一切，或許總是期冀著奇跡出現(xiàn)，榮光重歸?！?/br>
    “那么，歐洲人替換掉原始的兀鷹，大概是在什么時候？”馮斯問。

    “說不清具體的時間，不過，守衛(wèi)人最早和他們接觸，大概是在十七世紀(jì)中葉。也就是說，他們肯定是在這個時間點之前就已經(jīng)到達(dá)西藏了?！?/br>
    雖然經(jīng)過了一夜的折騰，但巨鼠的幻境似乎帶給了馮斯一種獨特的刺激，讓他并不感到疲累。他只是找何一帆要了些外傷藥處理一下傷口，然后又要了些食物，大口大口吃起來。

    吃著何一帆的小弟買來的鮮rou大包，馮斯的腦子也并沒有閑著?，F(xiàn)在他對歐洲人的了解多了很多，但仍然還是有相當(dāng)多的謎團(tuán)沒能解開，其中某些可能是揭開歐洲人家族真相的鑰匙，比如劉鑫在羌塘無人區(qū)的遭遇。

    “你說，那個叫劉鑫的有錢人，會不會……也是……”何一帆忽然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馮斯說，“你是想說，他會不會是在那個山洞里意外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年兀鷹們修煉的方法？他之所以沒有餓死，就是因為練習(xí)了辟谷的結(jié)果？反正我是找到了他埋起來的人rou，證明他應(yīng)該根本不是靠吃人rou活下來的?！?/br>
    何一帆點點頭：“很有可能。他想要隱瞞這個方法，為此不惜先在救援隊面前背上吃人rou的惡名，再花錢買他們封口。但那個記者卻神通廣大，挖掘到了這個信息，并且以此勒索劉鑫。后來劉鑫的死也可以解釋得通了——他從辟谷開始，修煉到了兀鷹組織飛升的階段?！?/br>
    “可是這當(dāng)中有點兒小問題，”馮斯說，“作為一個科技時代的人生贏家，他想要有的都已經(jīng)有了，未來前途無可限量，為什么會去追求那種虛無飄渺的飛升？活著享受人生難道不好嗎？”

    “人各有志唄。這些年的新聞報道里，放棄億萬家財跑去出家的有錢人可不止一個兩個。”何一帆說。

    “姑且先這么理解吧，”馮斯伸展了一下胳膊，“行了，謝謝你的解惑，我準(zhǔn)備回學(xué)校去休息一下了?！?/br>
    “我還真沒看出你有需要休息的樣子，”何一帆說，“你雖然受了不少傷，但看這龍精虎猛的德行，簡直可以直接去跑馬拉松?！?/br>
    “看來我和鼠兄的精神真的有共鳴，就是不知道這種共鳴是好是壞。”馮斯拍了一下裝著巨鼠的麻袋，站了起來，“再見?！?/br>
    他從小店的后門鉆了出來，走向?qū)W校的方向，沒走出多遠(yuǎn)電話就響了。來電顯示的姓名是黎微。

    “黎小姐，是來找我敘舊情的嗎？”馮斯漫不經(jīng)心地接起電話。

    四、

    說來也真是奇怪，馮斯在北京已經(jīng)待了一年有多了，居然從來沒有去過只需要二十多分鐘車程就能抵達(dá)的天津，即使是北京的旅游熱點，他也幾乎沒有去過。他好像是陪同學(xué)去過一次天安門，去過一次長城，去過一次北海公園，其他諸如故宮、頤和園、圓明園、十三陵、天壇、香山什么的，即便近在咫尺，也一概沒有去過。他這一年多的大學(xué)生涯，似乎先是耗費在了電腦前和籃球場上，以及偶爾進(jìn)一進(jìn)的教室里，然后突然就被扔進(jìn)了守衛(wèi)人世界的狂風(fēng)暴雨中，疲于奔命不得安生。

    “這根本就不叫生活啊?！彼粗糜未蟀痛巴鉂u漸出現(xiàn)的農(nóng)田和村莊，輕嘆一聲。忽然之間，他又想起了在決定抹去姜米的記憶之前，他和姜米的對話。當(dāng)時他強忍著內(nèi)心的酸楚，假裝答應(yīng)了姜米來北京做交換生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