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怡眉看了正在燒水烹茶的小紅一眼，說道，“小紅，去把我屋里的碧螺春拿來。”

    小紅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出了琴房。

    惠怡眉有些躊躇。

    到底什么樣的道歉，才顯得比較真誠？

    行西洋禮，牽裙擺下蹲？

    可她穿的是中式的裙褂……

    想了想，她還是朝艾承宣行了個(gè)傳統(tǒng)的蹲式福禮。

    “承宣，前幾天的事……真對不起，”惠怡眉低聲說道，“我，我，我……”

    她一連說了幾個(gè)“我”，卻最終也沒有解釋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與艾承宣不熟，雖說母親兄長們對她和林家的婚約一直持不明態(tài)度，但她也不能向一個(gè)陌生人去說自己家人的壞話。

    艾承宣心知肚明。

    他的處境與她一模一樣。

    ——他的母親待他慈愛又嚴(yán)厲，他雖然也有一肚子的苦水，卻不能怪他的母親。

    可看著她盈盈下拜的姿勢，卻有著說不出的婀娜多姿，看著這樣的古典美人，艾承宣只覺得十分養(yǎng)眼，因此便輕笑了起來，“……你還別說，羽銘確實(shí)很像女人?！?/br>
    惠怡仍然還保持著行福禮的姿勢，卻忍不住抬起了頭。

    他含笑看著她，眼里雖有驚艷，但目光清澈；而且他的笑容也極真誠。

    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惠怡眉就是知道，他的潛臺詞其實(shí)就是——沒關(guān)系的，我不在意，何況我也并沒有任何損失，對不對？

    他的大度令她有些赧然。

    可小紅卻拿著茶葉罐子進(jìn)來了。

    惠怡眉只好挺直了腰桿，慢吞吞地走到艾承宣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她沒有泡茶的興致，就由小紅站在一邊替兩人泡茶。

    艾承宣看著小紅泡茶的姿勢，抱怨道，“這幾天老是下雨，呆在家里也怪悶的?！?/br>
    惠怡眉拘謹(jǐn)?shù)卮鸬?，“……這是梅雨季節(jié)，大約還會下半個(gè)月的雨，雨停之后，梅子就該成熟了……我們儲云鎮(zhèn)上的烏梅是出了名的好，個(gè)頭大，又甜……”

    他看著她謹(jǐn)小慎微的模樣兒，笑了起來。

    “要是能出去逛逛就好了，”艾承宣將兩只手枕在腦后，后背靠在椅背上，閑閑地說道，“其實(shí)你也應(yīng)該出去散散心，老悶在屋子里，心情不好，更容易生病?！?/br>
    突然有人搖響了一樓的鈴鐺。

    這是惠家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小姐住在閣樓上，別說男仆不能接近小樓，就是仆婦們在平時(shí)也被約束著不允許接近小樓，如果有什么事，人們就在樓下?lián)u一搖鈴鐺，小紅自會下樓去查看……

    于是，小紅為兩人奉上了茶，匆匆下了樓。

    不一會兒，小紅就急急忙忙地跑了上來，先是看了艾承宣一眼，然后小小聲對惠怡眉說道，“小姐，縣城教堂里的湯姆神父托了人捎話過來，說，這兩天要是您有空的話，請您過去一趟，他有事兒找您呢……”

    惠怡眉愣了一下。

    艾承宣卻饒有興趣地問道，“教堂？縣城里有教堂嗎？是天主教還是基督教？”

    小紅見惠怡眉已經(jīng)陷入了怔忡之中，對艾承宣的問話恍若不聞，便大著膽子答道，“回艾先生的話，我們縣城里只有一座天主教教堂，那位湯姆老神父已經(jīng)在我們縣城里生活了二三十年啦！啊，對了，湯姆神父好像也是英倫人，他的眼睛是灰藍(lán)色的，頭發(fā)是雪白的……據(jù)說他年輕的時(shí)候，頭發(fā)就是白色的……”

    艾承宣已經(jīng)站了起來。

    “怡眉，走！咱們?nèi)ソ烫霉湟还洌?！我正嫌悶在家里無聊著呢！”艾承宣說道，“咱們?nèi)ジ仙窀噶牧奶彀　?/br>
    惠怡眉心中想的卻是……

    她前幾天才捎了信給湯姆神父，請他救一救羽銘；如今湯姆神父托人帶信過來讓她去一趟教堂，難道說……是因?yàn)橛疸懙氖聝海?/br>
    想到這兒，惠怡眉也坐不住了，“小紅，你去和大嫂說一聲，說我……”

    說著，她突然停頓了幾秒鐘，看了艾承宣一眼，才補(bǔ)充道，“就說艾先生想去縣城逛一逛，請大嫂準(zhǔn)備好車子……”

    艾承宣早就想通了，所以也不再糾結(jié)她又拿自己當(dāng)幌子；只是站在原地扭了扭腰，又活動了一下筋骨，仿佛接下來他要去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似的。

    小紅應(yīng)了一聲，匆匆下了樓。

    艾承宣壯志凌云地說道，“怡眉，這回咱們逛完了教堂以后，再去一次那家西餐廳吃飯……上回我點(diǎn)了個(gè)rou醬意米分，他們都敢拿掛面撈番茄醬來糊弄我。這一回我非要試試他們家的焦糖布??！怡眉啊，你信不信？我跟你打個(gè)賭，他們家的焦糖布丁，一定就是紅糖蒸蛋！”

    惠怡眉沒忍住，“卟哧”一聲掩嘴而笑。

    看著她嘴角邊若隱若現(xiàn)的梨渦，艾承宣也笑了起來。

    小紅很快就跑回來回話，說大太太已經(jīng)安排好了車子，一刻鐘以后他們就能出門了。

    不大一會兒，惠怡眉就和艾承宣一起坐上了惠家的汽車，朝著縣城里的教堂駛?cè)ァ?/br>
    到了教堂，艾承宣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里。

    這雖然是一座古樸傳統(tǒng)的中式建筑，卻處處都透出了歐式細(xì)節(jié)……教會獨(dú)有的尖頂閣樓，門框上方的手繪裝飾，掛在廊廳里的油畫，甚至還有一些在英倫常見的植物和花卉……

    看來，這位湯姆神父也是個(gè)熱愛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