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哲又笑了笑： “白汐，識相的話，你就把傳國玉璽交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要不然，這些都是我從沈陽借來的人力。他們都是間諜。你懂什么叫間諜吧？他們一心一意為日本帝國的復(fù)興而效力。從來都是殺人不眨眼的?！?/br>
    很好。他還用了日本的間諜。其實，他自己就是個間諜。

    林宗哲似乎還想說什么。白汐已經(jīng)打斷了他的話。話語淡淡的，沒什么感情起伏。因為，這時候，心已經(jīng)死了。連呼吸，都不要了：“宗哲，我很想知道，當(dāng)初我進(jìn)入人世。為的是保護(hù)我愛的人，還是親手殺了我恨的人？”

    林宗哲沒聽清楚：“什么？”

    算了，反正這句話不是問他的。白汐終于舉起了手。五指平鋪，手掌心朝上，燃起一束藍(lán)色的火苗。遠(yuǎn)處，夕陽已完全被高山吞噬?？罩薪k麗的晚霞變成紅紫色。而她手掌心中的火焰，也由藍(lán)轉(zhuǎn)紅，像是最濃艷鮮活的雞血石。

    這時候，誰叫她，都不能停下了。

    而對面的這一群日本間諜，臉上都露出驚異之色。面前這個少女憑空生火，明顯不是正常人！

    林宗哲也嚇得不輕。周圍一絲絲風(fēng)聲都沒有。寂靜到可怕。他趕緊下了格殺勿論的命令，所有日本間諜都扣下扳機(jī)。“砰！——”地一聲。子彈向著她呼嘯而來。緊接著一道火墻平地而起，“啪啪——！”子彈全部在半空中爆炸。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子彈沒碰到她，而她卻在開裂。

    算了，反正以后沒人在乎自己的外表了。白汐想。

    她生在抗日年代，見證了那一段艱難的國難史，還失去了唯一的親人程璋?？珊逈]手刃過日本戰(zhàn)犯。如今，就讓她來補(bǔ)償一下遺憾吧——掌心中的火，一剎那間暴漲。紅成了深紫色。

    林宗哲都被嚇得退后了三步：“你，你想干嘛？”

    話音剛落。火就從她的掌心噴薄而出。淋漓迸濺染紅了一望無際的黃昏天空。連鋼鐵做的槍。支，都烤化了。白汐嘆息，激起一片火光茫茫。燃燒的硝煙隨之而來。像是一瞬間到了地獄。周圍沒有聲響，只有熊熊烈烈的火光。

    這一群間諜臨死之前，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有火中的骨骼被灼燒得“吱嘎”作響。死亡的氣息彌漫了山頭的每一個角落。但是白汐，依舊無動于衷。

    如此超越一切的一場大火，釋放出的力量仿佛象征著永恒。但火來的快。去的也快。白汐收回了火焰。那一排日本間諜全部不見了。連灰燼都沒有留下。倒是地上還剩下十幾柄槍。都被烤化了成了一堆熔鑄在一起的鐵團(tuán)。

    只剩下一個跪在地上的林宗哲。白汐故意放過了他，罪魁禍?zhǔn)卓刹荒苓@么簡單原諒。

    她想，林宗哲現(xiàn)在該嚇壞了。的確，林宗哲嚇壞了。整座山頭，已經(jīng)被燒得寸草不生。身后的人，蒸汽一般地不見了。而面前白衣的少女，眼眸已經(jīng)紅了。裹住額頭的紗布也掉落了下來。整個腦袋都龜裂開來，縫隙里流淌出絳紅的血漿。

    她的眼眸，盯住了那一灘血泊。血泊里躺著幾個人，謝文湛亦在其中。

    白汐走到了謝文湛面前，渾身都是顫抖的。地上躺著的這幾個人，半個時辰前還有說有笑的……如今……幾乎是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氣，她的手指探到了謝文湛的鼻下。幸好，還有微弱的呼吸。但，也僅僅是微弱的呼吸。

    謝文湛的左胸中了三槍，都是貫穿傷。雙眸緊閉，臉上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白汐知道，這樣重的傷勢必死無疑。她能做的，就是結(jié)了個法印，先止住了他流淌不息的血。血真的好討厭。好像就要把他帶走一樣。她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已經(jīng)嚇得跌坐在地上的林宗哲。話語淡淡的：“我們從舌頭開始燒怎么樣？”

    林宗哲幾乎是趴著跪下：“不，不！我錯了，我錯了！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晚了。白汐五指一合，又一朵火色彼岸花從手掌心中竄出。像是鬼火一般飄到了空中。林宗哲嚇得臉色蒼白，但他似乎反應(yīng)了過來。立即站起身開始逃，跑得是那么的快。但這一朵彼岸花，在空中倏忽綻開。接著，灼燒的聲音從林宗哲的身體中踉蹌傳出，他大叫起來。很快就叫不出來了。她燒了他的舌頭和喉嚨。

    連叫都叫不出來的人。會死得更痛苦一些。

    白汐又面無表情，燒了他的臉。他害了她的男人，她就要讓他，生，不，如，死。

    別談什么憐憫。謝文湛和他的四個保鏢，被這一行人從背后偷襲，倒地而亡的時候。誰憐憫過他們？！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中國幾千萬父老鄉(xiāng)親慘死的時候，誰悲憫過他們？可笑，可悲。她怎么瞎了眼，還覺得世界是和平的。

    燒完了林宗哲的臉。接著，就是燒四肢。她很慢地結(jié)果了他。等林宗哲徹底死了以后。她才用大火，把他燒的尸骨無存。

    這時候，因為法力消耗過度。眉骨處的裂痕，已經(jīng)蔓延到了手上。白汐明白，自己這一張臉，已經(jīng)完全不能看了。

    而陳玥玥和王墨林，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墓地里上來了。

    “白汐？”王墨林似乎不確認(rèn)是她。他咳嗽的依舊很厲害，尤其是燒焦的泥土，草木的灰燼，嗆到人的喉嚨里，十分難受。

    白汐坐在地上，扶起她的謝文湛。感覺到他的心跳，正在慢慢沉下去。但是，自己沒有眼淚。王墨林想要走過來，陳玥玥死死拉住了他。王墨林怒了，回頭斥了句：“放手！”陳玥玥就放了手。然后，王墨林跑到了自己的身邊蹲下。

    白汐的眼睛，空洞而絕望：“文湛死了。是我害死了他?！?/br>
    王墨林看著她，盡是憐憫之色。抬眼，看到傳國玉璽滾落到地上。于是把玉璽放到了她的身邊。白汐瞄了一眼這玉璽，表情更是淡。文湛死了，她要變成人做什么？成了人，也沒人來關(guān)心，來疼愛自己了。她也不會再愛誰。

    陳玥玥走到她面前：“白汐，你這樣抱著謝文湛有什么用啊！你不是妖嗎？你不是厲害到彈指間殺了這么多人嗎？！你怎么不救他？！”

    對，她得救謝文湛。她明白。但是自己的靈力已經(jīng)消耗完畢。她能做的，就是向傳國玉璽借來靈力。變成神仙之軀。然后，才可以施展法術(shù)救活謝文湛。于是，她舉起了傳國玉璽，對著即將落下的殘陽，請求道：“荊山之玉，人皇之璽。請你幫我成神?！?/br>
    玉璽一開始沒任何反應(yīng)，白汐就哭了出來。眼淚打濕了玉璽的龍鈕。玉璽這才燃起了淡淡的光澤。

    白汐看到，玉璽的靈力，開始源源不斷地進(jìn)入自己的身體里面。眉骨處，破裂的表皮，也恢復(fù)了原狀。一種難以言表的輕靈之氣，在體內(nèi)流竄著。千年堆積的蒙塵記憶，都在此刻變得輕薄如云。好像明白了天地造化，瞬間大徹大悟。

    靈臺越來越清明，迫使她擯棄所有的雜念?？墒茄劬s始終離不開地下的那個瀕死的人，謝文湛，你千萬，千萬不要死去……

    但時間不等人。謝文湛的身體開始變得冰涼。呼吸也沒了。然而，交換靈力的儀式還沒完成。這時候打斷了玉璽的運(yùn)力，她的道，將不會成道。神，也將不是神。

    但管不了這么多了。白汐決定，在謝文湛徹底死去之前，就施法救他。于是抽出了右手。覆蓋上謝文湛的額頭。這邊玉璽將靈力傳遞給她。她就將靈力輸入謝文湛的體內(nèi)，將他的陽氣，靈魂，通通固定住。然后施法療傷。

    旁邊，王墨林和陳玥玥都選擇了安靜。這時候，白汐已經(jīng)完全露出了原貌，頭發(fā)長及地，臉龐白皙嬌嫩。裙上佩戴香囊，玉環(huán)，五色珠。月白上衣的袖口處，纏繞著無數(shù)金色的卷草紋絲線。眼神唯美純潔的像是剛出生的嬰兒。

    然而，她在哭。清澈的眼淚，滴在了玉璽上。沖出微微淡血痕。

    這一幕雖然詭異奇譎，但也別樣的凄美。

    白汐施完最后一個法術(shù)。謝文湛身上被貫穿的部位，開始慢慢生長rou和骨。流淌不息的血液，也歸回到他的軀體內(nèi)。體溫和呼吸，也開始恢復(fù)了。

    白汐喜極而泣?，F(xiàn)在，她就算真的下地獄也心甘情愿。

    就在這時，玉璽的底部發(fā)出灼熱的光澤。像是下面藏了一個小太陽。白汐這才把注意力轉(zhuǎn)移過來。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感覺離得道還差了那么一些，玉璽的靈力傳輸就停止了。

    白汐咳嗽了起來。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神的格位就到了。它怎么停了下來？

    假如不成神，她只是個憑借靈力生存的妖怪而已。雖然目標(biāo)是成神或者人。卻沒想到，玉璽會將她變得不神，不妖。似乎要她在神和妖的兩邊，都難以做成。

    白汐問它：“為什么？”

    玉璽沒有回答。風(fēng)中卻仿佛有一絲嘆息。飄來一絲人體燒焦的氣味。

    白汐這才想起來，像她這種以陶瓷之軀成靈的妖怪，想要得道。有一條戒律是不能大開殺戒。而就在剛才，她用一場火，燒死了十幾個死有余辜的間諜和叛徒。雖然問心無愧，卻代表她干預(yù)了人世的因果循環(huán)，會遭到報應(yīng)。

    報應(yīng)就是，無法成神。就算得到傳國玉璽這樣寶物的靈力，也只能停留在妖和神的分界點(diǎn)。然而，這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她從屬性上來說，還是個妖怪。

    但，無所謂了。謝文湛活著就好。她還能活著陪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

    最后，白汐記不清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好像是王墨林打了電話，喊了救援直升機(jī)把她接下去的。而謝文湛被直升機(jī)送到了醫(yī)院。

    紫金山上的人命案的消息，很快傳了出來。王墨林要安排她先去他家避一避。白汐答應(yīng)了?，F(xiàn)在謝思思和文湛的父親都來到南京照顧他。她知道，謝家人不愿意見自己，于是先去了王家住一段日子。

    王墨林是個十分有心的人。他幫謝文湛選了一個很好的醫(yī)院。還將他的消息帶給了自己。

    醫(yī)生說，病人有些失血休克。五臟六腑似乎也有點(diǎn)震裂傷。但問題不大。人體也是會自我修復(fù)的。

    很好，她的文湛沒事了。

    白汐很安靜地坐在王家的沙發(fā)上，等待謝文湛醒過來的消息。隨便考慮一下，自己以后會何去何從。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多日，她總算保住了這一副軀體。然而，為了救文湛選擇了成神，最終不人不神，將來的日子，又該怎么過呢？

    她想繼續(xù)愛謝文湛，但別說老天爺不許。謝家人此時此刻，也將自己當(dāng)做紅顏禍水了。

    因為她只能救下謝文湛，卻救不了文湛的四個保鏢兄弟。他們也都是無辜因為自己而死。

    所以，到了和文湛分手的時候了。

    白汐決定，等他醒過來，就提一提這件事。順便坦白原因，看看謝文湛的態(tài)度。

    等待期間，陳玥玥過來看過她一次。這時候，她已經(jīng)改口叫她：“白大仙”了。但這不是什么贊美之詞。反而像是叫黃鼠狼那樣，叫“黃大仙?！?/br>
    然而，陳玥玥不管這個：“還坐在這里吶？！你什么時候離開王家？”

    她沒回答她。

    “你情人都脫離危險了，還愁眉苦臉干什么？！”陳玥玥冷笑道：“是不是覺得沒成為神仙，很灰心失望??？！”

    她說：“滾開。別煩我?！?/br>
    陳玥玥沒滾開。反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她說：“我已經(jīng)殺了十幾個人。不在乎多殺一個人。”

    “白大仙，別這么敵對?！标惈h玥笑道：“我也想讓你成個仙什么的，好徹底離開南京。但是現(xiàn)在看來，你渡劫失敗了。對不對？”

    “那又如何？！”她冷笑：“路是自己選的?！?/br>
    陳玥玥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路是自己選的?！庇謩e過頭去，看著她：“想不想成為人類？”

    第85章 善后

    陳玥玥問她，想不想成為人。

    白汐笑了，反問她：“怎么讓我成人？”

    結(jié)果陳玥玥一本正經(jīng)道：“之前，我看你用靈力救了謝文湛。那么，你將一部分靈力給王墨林，讓他的頑疾治愈。你沒有了法力，不就能變成人了嗎？”又站了起來：“當(dāng)然，我知道其中有一些困難，但我會幫你?！?/br>
    白汐覺得，這簡直異想天開：“陳小姐，文湛和王墨林的情況不一樣。文湛是身體受損，但他的陽氣未散。填補(bǔ)一個凡人的身軀之創(chuàng)傷，并不算難。但是墨林是陽氣不足。妖怪本就是極陰體質(zhì)，拿我的法力作用在王墨林的身上，只怕他會死得更快。你明白了嗎？”

    陳玥玥明白了，她是太天真了。但，好不甘心。又追問她，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延長王墨林的陽壽。她是相士，她能看出來王墨林是短命之兆。但白汐對此也無可奈何，別把妖怪真的當(dāng)菩薩了。

    本來談話氣氛挺好的。但陳玥玥大小姐脾氣又犯了，說了幾句壞話。白汐也生氣了，直接道：“陳小姐，請你出去。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

    “王墨林的陽壽，真的無法延長嗎？！”

    白汐嘆息道：“陰陽兩界有分。陰司是我們妖怪的地盤。但陽界是你們?nèi)祟惖牡胤?。我無法填補(bǔ)誰的陽氣。頂多維持不散?！?/br>
    陳玥玥聽了這話，才軟了下來。她頹廢地坐在了椅子上：“白汐，假如有一分希望，我都可以努力去做，只要王墨林身體康復(fù)?！?/br>
    說完，陳玥玥就起身走開了。似乎她真的明白了。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唯獨(dú)空調(diào)的風(fēng)扇聲嗚嗚，讓她覺得時間過得很緩慢。面前的黃梨木小茶架子上，擺著一杯茶。茶里的茶梗起起伏伏。

    白汐攤開五指，放在了茶口上。掌心稍稍用力，茶梗就從茶杯里吸了出來。然后，注入一絲絲清澈的靈力。茶梗好似枯木逢春，開始抽出了新芽。不一會兒，有了嫩嫩的綠葉，繼而變成青青蔓蔓的一片。最后，茶梗就枯死了。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白汐明白，現(xiàn)在是時候束縛自己的法力了。要不然，妖軀承受如此強(qiáng)大的靈力，對身體有害無益。

    假如當(dāng)時她發(fā)怒的時候，是這般的靈力，只怕整座紫金山都要墜入火海當(dāng)中了。

    枯坐，調(diào)息，到了晚上。王墨林過來送晚飯。她吃不下去：“文湛醒過來了嗎？”

    他沒回答，就是默認(rèn)沒醒來。

    白汐還是吃不下去。

    王墨林就拿起一雙筷子遞給她：“快吃。我想你還不至于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庇谑前紫粤耍孟裨跀?shù)米粒。王墨林又不滿意了：“白汐，你什么時候吃飯跟小雞啄米一樣?！?/br>
    白汐吃不下去了：“警察怎么沒傳訊？”

    “警察現(xiàn)在也很忙。林宗哲在沈陽的老家，被一鍋端了。你猜猜背后牽扯出多少案子？”

    “不知道。”她咬著筷子，慢慢咽下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