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br>
    顧慨棠做了一頓簡易的晚飯，當他端了兩碗湯面走到餐桌前，一抬頭，看見現(xiàn)在是晚上八點四十五分。

    因為顧慨棠經(jīng)常在學(xué)校加班到晚上十點以后，所以并不是特別擔心。顧慨棠甚至覺得竇爭可以回來的再晚一點，等到小野睡著之后……

    “小野，過來吃飯。”

    小野嘗試著從椅子上下去，但沒有辦法，他扭過頭，對顧慨棠，說：“我下不來了。”

    顧慨棠一聽，連忙走到景觀盆那邊。原來顧慨棠給小野搬的椅子太高，椅子腿比小野的腿還長。

    顧慨棠趕緊把小野抱下來，說：“對不起?！?/br>
    “沒關(guān)系?！毙∫笆执蠓降卣f，他仰著頭，道，“我想站在這里再照幾張照片?！?/br>
    “先別照了，吃飯吧?！?/br>
    小野湊到景觀盆前，隔著透明的玻璃，他說：“我想看看這只獨角仙是怎么看這里的?！?/br>
    顧慨棠頓了頓，他擦干凈被小野踩過的凳子，坐在上面，就看小野仰著頭，艱難地舉著相機，自下而上給景觀盆里的獨角仙拍照。

    顧慨棠說：“這是昆蟲的視線。你想變成一只小蟲子嗎？”

    小野咯咯笑了，他仰著頭，看顧慨棠的一雙眼睛圓滾而清亮。顧慨棠伸手把小野抱起來，說：“這下可以吃飯了。”

    小野扭著身子說：“把獨角仙抓出來，我要和它一起吃飯?！?/br>
    “一起吃飯？”顧慨棠一征，問，“怎么一起吃飯？”

    小野說：“餐桌上有它的果凍臺，放到上面就行了。”

    原來是面對著它一起吃飯，幸好不是讓獨角仙吃面條。顧慨棠松了口氣，戴上手套把甲蟲捉到手中，心想小野真的是很喜歡它啊。

    “你平時都和它一起吃飯嗎？”

    “有時候。如果爸爸要上學(xué)就不行了，沒人幫我放回去，爸爸怕我被咬到。”

    顧慨棠點點頭。

    “叔父，你幫我給它起個名字吧?！?/br>
    顧慨棠其實不太擅長起名，小野催了他好幾次，顧慨棠也沒想到合適的，他沉思一刻，問：“……嗯，你平時叫它什么？”

    “就叫他‘蟲’?！?/br>
    “‘蟲’？”

    “嗯，爸爸也這么叫?！?/br>
    這也太隨便了。顧慨棠遞給小野一雙筷子，低下頭思考，沒立刻說出答案。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小野一會兒就要睡覺，顧慨棠只給小野盛了小半碗的面條，但小孩吃飯慢，一直磨蹭到晚上九點十幾分。

    顧慨棠說：“我之前養(yǎng)過兩只獨角仙，一只叫‘大帝’，一只叫‘強強’……都是你慨梅姐給起的，這種風(fēng)格你喜歡嗎？”

    小野搖搖頭。

    “那……你喜歡什么？”

    “不知道?！毙∫白陬櫩膽牙?，讓他給自己擦了嘴，然后說，“叔父起的就可以。這是你送給我的，所以讓你幫我起。”

    原來是這樣。顧慨棠用商量的口氣問：“叫‘果凍’怎么樣?！?/br>
    “行啊?！?/br>
    小野回答得十分干脆，因為太過干脆，顧慨棠有一種無論他說什么小野都會說‘行啊’的感覺。

    顧慨棠摸摸小野的頭發(fā)，道：“很晚了，先去刷牙，然后該睡覺了?！?/br>
    小野問：“叔父今天住家里嗎？”

    顧慨棠笑著，沒說話。

    小野說：“晚上你能不能陪我上廁所?！?/br>
    “嗯？”

    “我有點怕?！?/br>
    顧慨棠想了想，說：“好。”

    想來竇爭不經(jīng)常陪小野，孩子看起來乖巧懂事，不用大人cao心，卻還是受到了影響，不然不能這么怕黑。

    顧慨棠看著小野刷牙，然后抱他到床上。小野穿著一件白色的棉布睡衣，上面印著許多卡通熊。大概是剛吃過飯，他的肚子鼓鼓的。

    小孩子就是這樣，沒吃多少東西，摸起來也很明顯。顧慨棠用手幫他揉了揉，說：“小野，你像個小球兒一樣?！?/br>
    小野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蹬了蹬腿，說：“叔父……不是說帶我去游泳嗎？”

    顧慨棠手一頓，過了一會兒，給小野蓋上被子，說：“你睡吧，我就在你旁邊?！?/br>
    小野‘嗯’了一聲，抓住顧慨棠的手，放到自己的鯨魚枕頭上，他笑了起來。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小野迅速入睡，呼吸平穩(wěn)。

    顧慨棠在小野身邊陪了很長時間，等小野完全睡熟，發(fā)出水泡一樣的呼嚕聲時，他才抽回自己的手，離開這間房間。

    顧慨棠來到自己的臥室，打開衣柜，準備收拾里面的衣服。

    他的臥室被收拾得十分干凈，和顧慨棠離開前一樣。衣柜里更是一塵不染，看得出衣服有近期拿出來清洗晾曬的痕跡。

    顧慨棠一點一點的收拾，花了很長時間。

    竇爭一直沒有回來，到了深夜十二點，玄關(guān)才傳來開門的聲音。

    那聲音很小，顧慨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朝外看看，發(fā)現(xiàn)沒有聽錯，真的是竇爭開了門。竇爭呼吸急促，汗流浹背，看上去是跑著回來的，他有點喘不過氣來，見到顧慨棠，竇爭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然后摘下帽子，深深吸了口氣，才小聲說：“……你來了，怎么不給我打電話？早知道我今晚就不出門……”

    顧慨棠說：“我沒想到你加班加到這么晚。”

    竇爭支支吾吾應(yīng)了一聲，拉開羽絨服的拉鎖后，他扯了扯里面的毛衣，說：“好熱?！?/br>
    大冬天怎么會熱？但竇爭確實流了很多汗，看來他是去接小野時聽到顧慨棠來了，然后急匆匆趕到家里。

    顧慨棠沉默了。他說不出話來。

    竇爭指著小野的房間，問：“睡著了？”

    “嗯?！?/br>
    竇爭進屋看看小野，他彎腰親親兒子的臉頰，沒把小野吵醒，就輕手輕腳地退了回來。

    然后竇爭拉著顧慨棠的手腕，把他帶到了顧慨棠的臥室。

    竇爭眼睛亮亮地盯著他看，閉口不問顧慨棠為什么突然過來，只是看著他。

    顧慨棠被竇爭握著手，只覺得那人皮膚冰涼，血液卻熱得好像要沸騰一樣。顧慨棠見他好長時間都沒喘過氣來，忍不住說：“你著什么急，下次不要跑這么快，肺受不了?！?/br>
    竇爭道：“我……聽王太太說你回來了，我就瘋了，連自行車都扔在她家樓底下，跑著回來。跑到一半才想起來騎自行車比我跑得要快，但也沒辦法了，我不想再跑回去，我要早點看見你?！?/br>
    顧慨棠摟住竇爭的背，把他的頭壓在自己肩膀上，緊緊閉上眼睛。

    竇爭形式上動了動，說：“我一身汗，你別抱我?！?/br>
    可怎么都不能推開顧慨棠。他太想這人了，哪里還能考慮自己現(xiàn)在的形象如何呢？

    竇爭輕輕親顧慨棠的側(cè)臉、耳朵、脖頸，摸著他的手。他不知道顧慨棠為什么會來這里，心里有點不好的預(yù)感，所以不是他不想問，而是不敢問。竇爭沉浸在此時的柔情中，他說：“海棠，我有東西要送給你……生日快樂，雖然晚了?！?/br>
    顧慨棠在竇爭要親自己的時候向后退了一步，問：“什么？”

    竇爭走到衣柜前，打開衣柜門，猛地愣住。他發(fā)現(xiàn)衣柜里顧慨棠的衣服沒了大半。

    竇爭的手開始顫抖，但他什么都沒說，沉默地打開一個嵌在衣柜里的小的抽屜。那地方十分隱蔽，用來放家里貴重的物品。

    竇爭捏起什么，轉(zhuǎn)過身，放到顧慨棠手里。

    顧慨棠攤開手一看，就見一條白色的手鏈，靜靜地躺在自己手心中。

    “本來也想給你買條項鏈，可沒想到鉑金這么貴，比金還貴?！备]爭說，“所以就換了一條手鏈?！?/br>
    顧慨棠的手指蜷了蜷，沒有說話。

    竇爭道：“金的話到是能買項鏈了，不過我覺得你值得最好的?！?/br>
    顧慨棠看著竇爭的眼睛。他的表情十分柔和，帶著令人心痛的不舍。

    竇爭顫抖的，用一種微弱的聲音說：“你值得最好的……總有一天我會給你所有你值得的，海棠，你能不能等等我？”

    顧慨棠握緊手中的鏈條，喉嚨奇癢無比，他從褲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煙，點燃后，輕輕吸了一口。

    唇齒間滿是苦澀辛辣的味道。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

    顧慨棠的眼神淡無波瀾，對眼前的人說：“竇爭對不起?！?/br>
    竇爭顫抖的手指停住了。

    顧慨棠重復(fù)道：“對不起。我們，還是分開吧。”

    竇爭問：“你在說什么？”

    顧慨棠低著頭，又吸了口煙，他屏住呼吸，等肺里全都纏繞著那種讓人反感的氣味后，才輕輕吐了出去。

    顧慨棠說：“兩個男人還是不行，你條件不錯，應(yīng)該找個真心的好姑娘，別在我這里浪費時間了?！?/br>
    說完，顧慨棠沉默了。

    竇爭伸手朝顧慨棠臉邊揮了過來。

    有一瞬間，顧慨棠是可以躲的。但他動都沒動，理智上，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被打；但情感上，他不相信竇爭會對自己動手。

    竇爭當然不會對顧慨棠動手，他只是伸手把顧慨棠唇間銜著的煙揪了過來。

    竇爭像是一位犯了煙癮的人，在顧慨棠含過還有些濕潤的煙蒂上深深吸了一口，煙的長度rou眼可見的迅速縮短。

    顧慨棠皺了眉，他在竇爭唇邊把煙奪了回來。

    竇爭不甘示弱，一手捏著顧慨棠的手腕，一手拿過煙，又放到自己嘴里。

    一根細長的煙被兩人爭來奪去，很快揉得不成樣子。竇爭罵了一聲，把那根皺巴巴的煙扔到地上，他仰起頭吻了顧慨棠的唇。

    他用舌頭細細地舔，力道很輕，也不深入，顧慨棠連推開的理由都沒有。

    竇爭的臉上一片冰涼，他又怒又悲，忍不住流了眼淚：“……我就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