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攬著錦被閑閑坐著，烏黑長發(fā)自背后傾瀉而下，臉色略蒼白，卻遮不住五官的濃麗。他看了眼宮女手中艷紅的錦緞，問：“百里云讓呢？”

    “太子殿下上朝了?！?/br>
    “哦?！笔枇дZ聲平淡，“拿走，我不穿?！?/br>
    “殿下吩咐了——”

    疏璃打斷她，“拿走?！?/br>
    ……

    “啪”的一聲，盛著小半血燕粥的白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幾片，粥水四濺，有幾滴濺上少年黑緞織云的錦衣下擺，百里云讓的腳步微微一頓。

    正坐在床上發(fā)脾氣的白衣美人抬眼見了他，撇開目光。

    “怎么了，不合胃口？”

    “我要出去?！?/br>
    百里云讓像是沒聽見他的這句話，溫聲吩咐跪在一旁的宮女：“去換些來?！逼骋姳恢迷谝慌缘募t衣，“為什么不換衣服？”

    疏璃問：“你喜歡看我穿這個顏色？”

    “紅色很襯哥哥?！?/br>
    “你喜歡看我穿這個顏色。”疏璃重復(fù)一遍，看著他，眼中現(xiàn)出嘲諷的笑意，“既然如此——我便偏不穿?！?/br>
    相處的這八年，疏璃從來對百里云讓都是一張笑臉和顏悅色著，仿佛永遠(yuǎn)都沒有脾氣，如今態(tài)度卻陡然轉(zhuǎn)變，無時無刻不是冷言冷語挑戰(zhàn)人的耐性。

    百里云讓站在原地瞧了疏璃一陣，聲音聽不出喜怒，道：“那便不穿吧。”

    說罷，在書案前坐下，開始批閱案上堆積的奏折。

    一個時辰后。

    疏璃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上過廁所，此時尿意一陣接一陣地涌上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滾了許久，終于不情不愿挪起身，偷偷瞄向不遠(yuǎn)處的百里云讓。

    皇帝的病情愈發(fā)嚴(yán)重，恐怕將不久于人世，現(xiàn)今重?fù)?dān)壓于尚未及弱冠的太子一人肩上。百里云讓幾月間清瘦了許多，此刻執(zhí)筆低頭批閱奏折，間或屈指輕敲著膝蓋思考，腰背挺拔，側(cè)臉已然顯現(xiàn)出成人清晰明朗的輪廓。

    疏璃咳了一聲，百里云讓卻筆下不停，無甚反應(yīng)。他只好開口喚他：“那個……”

    “嗯？”終于從奏折堆里看向他。

    疏璃有些難以啟齒，掙扎了半晌才道：“我想……小解。”

    百里云讓倒是愣了一愣，隨即微微一笑，“哥哥說什么？”

    “……”疏璃咬牙切齒，“我想小解?！?/br>
    百里云讓輕笑出聲，“哥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想要小解也不必告訴我。”

    疏璃被他氣得一噎，倒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心里已經(jīng)狂揍了熊孩子幾十遍。

    頭上的被子被人輕輕掀開，疏璃一睜眼便對上少年如星如泉的眼睛，里面落著細(xì)碎的戲謔笑意。

    百里云讓俯身看他，哄道：“只是逗逗哥哥而已。”頓了頓，含著笑問，“這是不是代表，哥哥也會開始有饑餓、寒暑之感，現(xiàn)在的哥哥是與我無異的尋常人了？”

    “……”

    “哥哥，我很開心。”

    疏璃微微偏頭躲開他的目光，“我成為與你無異的尋常人，會變老，變成難看的老頭，然后死在你眼前。即使如此，你也開心嗎？”

    “人總歸是要老的，等我們一起成了鶴發(fā)雞皮的老翁，誰也不會嫌棄誰難看?！卑倮镌谱屳p聲道，“若你死在了我前頭，我便來陪你。若我先死，你便且在這世間待著，待哪天厭倦了，再來找我。好不好？”

    這樣一個少年，屬于他的人生不過才起了個頭，他卻已經(jīng)想好了他和疏璃的結(jié)局，近乎偏執(zhí)地溫柔著。

    終究還是個孩子。

    “不好?！笔枇У氐?。

    百里云讓不置可否，吻了吻疏璃的額角，在他反應(yīng)過來要推他之前直起身，從床下拿出一只玉制夜壺，擺在床邊，“哥哥，要幫忙嗎？”

    疏璃看了眼夜壺，再看了眼他，掙扎了一會兒，“你出去?！?/br>
    百里云讓背過身。

    身后靜默半晌，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等百里云讓再轉(zhuǎn)過去時，疏璃已經(jīng)重新躺下了，且背對著外面，錦被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是耳后白膩肌膚還殘余了些許緋色。

    真是可愛得緊。

    疏璃一直躺床上不肯起身，也沒什么胃口吃飯，傍晚被百里云讓強(qiáng)制灌了半碗粥并著幾筷子小菜后繼續(xù)睡覺。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將他腳上的鏈子解開，然后被抱了起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眼是少年秀氣明晰的下頜。

    “你干什么！”疏璃下意識一掙。

    百里云讓收緊手臂，“哥哥，沐浴過后再睡吧?！?/br>
    描繪出山水墨畫的屏風(fēng)后是一座注滿了水的浴桶，水汽氤氳。百里云讓將疏璃放了坐在木桶邊緣，對上他寫滿警惕的眼睛，不禁笑出聲，“哥哥別怕，我不會做什么的?！?/br>
    疏璃滿眼不信任，言簡意賅道：“出去?！?/br>
    這次百里云讓倒是聽話，交代了番旁邊準(zhǔn)備好的換洗衣物后便繞出了屏風(fēng)。

    疏璃跳下地，一推窗，意料之中——封住了。

    難怪百里云讓放心他一人待著。

    簡單沐浴后疏璃披著衣服走出來，經(jīng)過書案前還在cao勞國家大事的太子殿下，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歪歪扭扭地坐回床上，剛想躺下卻被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跟前的百里云讓一把撈住，道：“先把頭發(fā)擦干?！?/br>
    疏璃伸手去接他手中的錦綢，被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