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報道的時候，陸秀哭笑不得。前去送零食的小弟明明說孩子們恢復(fù)得很好，精神狀態(tài)也穩(wěn)定。到那幫記者嘴里，卻已經(jīng)變成了人間煉獄。

    謠言一出，滬上頓時人心惶惶，收容所附近的區(qū)域甚至為之一空。

    知道如果任憑這樣的消息傳播開來，對婦聯(lián)跟流浪兒童收容所的聲譽(yù)會有怎樣的影響。一得到消息，陸秀便跟衛(wèi)生局方面打了招呼，準(zhǔn)備以中華婦女聯(lián)合會會長的身份跟衛(wèi)生局的官員一起召開新聞發(fā)布會，澄清謠言，為婦聯(lián)正名。

    原以為不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沒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當(dāng)時衛(wèi)生局的官員剛剛宣讀完婦聯(lián)跟衛(wèi)生局的聯(lián)合聲明，證明所謂天花只是虛驚一場。那位程咬金的到來，把一切都打亂了。

    “你還我女兒！”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心如的mama，陸秀開始還沒怎么在意，直到被她上前狠狠扇了一個巴掌才反應(yīng)過來。

    “王mama，您誤會了，心如沒事?！标懶闼查g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嘴角忍不住一勾。這段時間，前去打探消息的小弟給她帶來了一個有趣的消息，王心如得了水痘。王mama反應(yīng)這么大，恐怕是真誤會她得了天花。

    王mama哭得撕心裂肺：“那傻孩子怕我想不開，還騙我說是水痘！她今年已經(jīng)24歲了，這么大年紀(jì)，怎么可能得水痘？我的女兒?。∥铱蓱z的女兒??！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說著又過來踢打陸秀。

    “都是你！都是你的錯！好好的搞什么婦聯(lián)！弄什么流浪兒收容所！我可是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啊！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醫(yī)學(xué)研究證明，成人的確也會得水痘，而且病情還比兒童嚴(yán)重。這段時間王心如一直忙著照顧收容所的孩子們，可謂夙興夜寐，抵抗力免不了要下降，如果她沒有得過水痘，又身處水痘病毒環(huán)伺之中，會得病也不奇怪。

    王mama雖然最后被安保人員成功控制住了，但原本毫無懸念的新聞發(fā)布會卻失控了。

    “所以，婦聯(lián)跟衛(wèi)生局為了防止恐慌彌漫，故意把天花疫情說成了水痘？”陰謀論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不會缺乏市場，特別是在大家早已有了成見的情況下。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真的只是水痘！”那位衛(wèi)生局的官員急得滿頭大汗，拼命拿手絹擦汗。

    可惜，因為剛剛王mama的“佐證”，再多的辯解也成了狡辯。望著眼前記者們那一雙雙閃閃發(fā)光的眼睛，陸秀知道，今天她如果不做點什么，婦聯(lián)的聲譽(yù)可就掃地了。沒了婦聯(lián)，那幫孩子最后會是什么下場可想而知。

    想起當(dāng)初找到水生的那幫小伙伴時的凄慘情景，她咬咬牙，暗暗下定了決心。

    “安靜！安靜！”她重重拍了拍桌子，等到記者們安靜下來，立刻環(huán)顧四周，公布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你們不是想讓我證明那不是天花而是水痘嗎？那我就證明給你們看！從今天起，我會進(jìn)收容所，跟孩子們吃住在一起！”

    記者們果然已經(jīng)認(rèn)定了那是天花，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大嘩。

    陸秀趁機(jī)大大方方地從主席臺上下來，站到了記者們的面前。

    “來！來！都過來！湊近點看！我的臉上干干凈凈，沒有麻子，所以不可能得過天花！如果那真是天花，你們覺得我會有這個膽子過去嗎？”

    這神來一筆效果驚人，記者們果然不再糾結(jié)到底是天花還是水痘的問題了。

    “你真的會去嗎？”

    “當(dāng)然！”陸秀用力點了點頭，答得豪氣干云，“如果你們不信，明天早上，大可以到現(xiàn)場為我送行！看著我進(jìn)收容所的大門！”

    陸秀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不僅嚇呆了發(fā)布會現(xiàn)場的記者們，也把家里人嚇得不輕。

    “胡鬧！簡直胡鬧！”張啟明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聽完她的話，王氏甚至都揚(yáng)起了手，準(zhǔn)備揍她了。當(dāng)然，最后被杜雪懷拉住了。

    “娘，我小時候得過水痘，對吧？”陸秀連忙摟著她的胳膊撒嬌。

    “對?！?/br>
    “那你們還有什么好怕的？難道你們也覺得我在弄虛作假，故意把要人命的天花說成水痘？”

    二老果然沉默了。見女兒主意已定，終于不再多說什么了。

    “女兒不孝，今年看來是沒辦法陪你們過年了，就讓兩個孩子代我盡孝吧！”陸秀把兩個孩子抱到二老的懷中，抱著兩個小家伙，二老的表情才終于稍稍好看了些。

    安撫完二老，陸秀轉(zhuǎn)向杜雪懷。他雖然沒說什么，但表情分明顯示，他對陸秀的這個決定十分不滿。陸秀當(dāng)然明白他為什么不滿，原本已經(jīng)到嘴的肥rou，就這么飛了。

    她微微一笑，拉著他進(jìn)了書房。

    “水痘病毒有潛伏期，就算我回來之后，也得有段時間不能碰孩子們。幫我替孩子們找個奶媽！”她原本是打算一直親自喂養(yǎng)孩子們的，看來是做不到了。

    “你放心。”知道陸秀去意已決，杜雪懷只能點頭。

    “《三毛流浪記》的存稿大概還能支持一周，一周之后，你幫我把這個啟事發(fā)出去?！标懶隳贸龈寮?，害怕杜雪懷看不懂，還用英文在每份稿件上做了標(biāo)記。

    “這上面寫了什么？”文盲真可憐……

    陸秀笑著答：“子不語的真實身份跟我當(dāng)初寫《日落》的心路歷程。我原本是想等《日落》上映完畢再發(fā)出去的，但總不能讓報紙莫名開天窗，不如趁此機(jī)會公開。如果讀者要催稿，就讓他們來收容所?？纯从袥]有人為了追連載不要命！”

    她嘿嘿一笑，又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封寫好的信：“哦，對了。到時順便把這封信寄去《小說月刊》，周先生他們會聲援我的?！?/br>
    杜雪懷苦著臉答應(yīng)了。他果然不死心，晚上竟然想趁著這最后的機(jī)會生米煮成熟飯?？上?，陸秀剛好在排卵期，又聽過水痘會導(dǎo)致胎兒畸形，堅決不肯答應(yīng)。這一晚，杜雪懷是撅著嘴入睡的。那萌點滿滿的表情讓陸秀蠢蠢欲動，又趁著他睡著偷親了他。

    墻倒眾人推，陸秀竟然在第二天的報紙上看到了婦聯(lián)中飽私囊，利用流浪兒大發(fā)橫財?shù)南ⅰＫ鎽c幸自己的當(dāng)機(jī)立斷，不然，如果任由這樣的情況繼續(xù)下去，婦聯(lián)最后會是什么形象可以想像得到了。

    陸秀可是親眼見著后世的紅十字會如何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的，收容所一建立，她便第一時間聘請了會計，力求每一筆賬目都清清楚楚。婦聯(lián)的各位理事都是滿懷著一腔熱血而來，當(dāng)然不可能反對。

    去收容所之前，她特意吩咐杜雪懷幫她找來婦聯(lián)的會計，對外公布婦聯(lián)總賬。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后，她才拎著行李，坐上了前往收容所的汽車。

    那幫記者們果然早已等候在隔離帶外面了，見她出現(xiàn)，竟然一陣歡呼。

    進(jìn)收容所之前，陸秀忽然想到了一個好玩的點子：“你們誰膽子比較大，不怕死。大可以帶上當(dāng)天的報紙，每天過來為我照相，看我能堅持幾天！”

    “我來！”

    “我也來！”

    “還有我！”

    ……

    “好！每天早上十點，不見不散！”見大家爭先恐后，陸秀頓時笑容滿面。如果這些記者真的每天準(zhǔn)時刊出她的照片，不僅能證明她沒有臨陣脫逃，也等于是為婦聯(lián)做了免費的宣傳。

    擺出pose配合記者們拍了無數(shù)張照片之后，陸秀拎著行李，邁著大步走向了收容所的大門。

    自告奮勇，深入疫區(qū)。雖然此時記者們大都已經(jīng)相信了她是水痘不是天花的說辭，但目送著她一步步走入收容所，依然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情，有人脫帽致意，有人趁機(jī)拍攝她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背影。一直到她的背影徹底看不見了，這才三三兩兩散去。

    這幾天收容所這邊跟外面的聯(lián)系早已中斷，都是衛(wèi)生局那邊準(zhǔn)時送來補(bǔ)給。見陸秀進(jìn)來，婦聯(lián)的各位頓時大驚失色：“你來了，家里的兩個孩子怎么辦？”

    “沒事，我讓家里雇了奶媽?！标懶阏f完，從箱子里掏出這幾天的報紙，遞給了婦聯(lián)的各位姐妹。

    “天花……那幫記者的想象力果然豐富?！?/br>
    “婦聯(lián)利用流浪兒中飽私囊？天可憐見，我可是連嫁妝都已經(jīng)貼出來了！”

    ……

    看過報紙，大家一個個都哭笑不得。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躺在床上，滿臉?biāo)坏耐跣娜缟踔吝€嗚嗚哭了起來，“嗚嗚嗚，對不起，早知道我就不留下來幫忙了，我沒得過水痘……我還以為我這么大年紀(jì)，肯定已經(jīng)不可能再得了……”

    現(xiàn)場頓時哄笑一片。

    王心如今年已經(jīng)24歲“高齡”，卻得了孩子才得的水痘，聽起來的確蠻丟臉的。

    第87章

    因為婦聯(lián)中有人是醫(yī)生，疫情開始之后，立刻對收容所內(nèi)的孩子進(jìn)行了最基本的隔離，還把照顧孩子的人也分成了兩撥，所以，收容所的情況比陸秀想象中好得多。除了王心如情況最嚴(yán)重，孩子們的狀況都還不錯。病得最重的幾個已經(jīng)開始痊愈，健康的孩子中暫時也沒有發(fā)病的跡象。

    所以，目前的狀況看起來有些可笑，不僅幾個大人，連剛剛?cè)暮⒆樱苍趪跣娜缫粋€人轉(zhuǎn)。

    “對不起，嗚嗚嗚……”

    “別哭，別哭，很快就會好的！這是會長給的糖，吃了就不哭了！”仿佛是嫌王心如還不夠丟臉，一個水痘剛好的五歲小男孩還拿出分到的糖果放到了她的手中。

    偏偏那幫小家伙剛剛才吃夠了水痘的苦，此刻同情心正特別旺盛。有人帶頭，王心如不一會兒就收了一大堆糖。更令她郁悶的是，小家伙們竟然還口口聲聲讓她要堅強(qiáng)。

    看著王心如那恨不得一頭撞死的表情，婦聯(lián)的各位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

    如今，婦聯(lián)的流浪兒童收容所正是滬上所有媒體的焦點，第二天上午，那幫記者果然如約而至，每人都如陸秀要求的那樣帶了一張自家今天的報紙。

    陸秀拿著報紙，讓每家都拍了照，這才帶著報紙回了收容所。如今婦聯(lián)被妖魔化的厲害，說不定還會有人說她進(jìn)收容所的事是造假，而且隔離歸隔離，她可不想連外頭的消息都斷絕，所以才想出了這個后世綁匪用來標(biāo)注照片拍攝日期的特殊手法。

    這個時代的照相水平清晰度雖然不怎么樣，但看清報紙的基本版面卻還是做得到的。

    把那疊報紙拿回去一看，果然，她昨日只身深入疫區(qū)的消息毫無懸念地榮登了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當(dāng)然，評論的角度各不相同。

    雖然她站出來的時候用的是中華婦女聯(lián)合會會長的身份，但如今《日落》正在影院熱映，依然免不了有人會從電影明星的角度來看她，甚至還有分不清電影與現(xiàn)實的家伙，把她跟電影中的角色混淆到一起。

    有人滿懷敬意，當(dāng)然也有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似褒實貶，說她嘩眾取寵，說她故弄玄虛，幸虧這個時代還沒出現(xiàn)炒作這樣的詞，不然，說不定連這場疫情，也會變成她炒作的手法。

    不管怎樣，總算沒有人再懷疑是天花了。陸秀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知道天花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到底有多么可怕，昨晚她睡覺都不太安穩(wěn)，夢里面老是有看不清臉的市民舉著火把想將他們所有人燒死。收容所原本是碼頭邊一座獨立的倉庫，如果真有人動了歹念，只要堵住了兩個出口，孩子們沒一個人有可能逃出去。

    這也是她當(dāng)初毅然決定搬進(jìn)來跟大家住在一起的原因，有她在，杜雪懷就算拼死也必定會護(hù)得他們所有人周全。

    想到杜雪懷，陸秀一陣郁悶，這一隔離，也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再見到他了。

    她還沒來得及郁悶上多久，外面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嫂子！嫂子，你出來！我和大哥來看你了！”如此咋咋呼呼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張漢聲。

    陸秀走出收容所，果然，張漢聲跟杜雪懷正站在隔離帶外沖她傻笑。

    陸秀先是一陣感動，之后卻是大怒：“馬上給我回去！這里是你們應(yīng)該來的地方嗎？要是你們敢把病毒帶給兩個孩子，回去我讓你們后悔來到這個世上！”

    兩個孩子還不滿周歲，平時多哭幾聲她就心疼的不行，要是真因此染上水痘，她絕對說到做到！

    杜雪懷聞言，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了，點了點頭，拉著張漢聲走了。兩人興致勃勃而來，垂頭喪氣而走。那蕭索的背影讓陸秀忍不住反省剛剛自己的反應(yīng)是不是太大了些。她想道歉，可惜，收容所這邊只進(jìn)不出，根本沒辦法遞出半張紙片。

    就在陸秀擔(dān)心杜雪懷會不會因此生氣的時候，一封署名angelo的英文信跟著補(bǔ)給的物資一起進(jìn)入了收容所。

    那家伙脾氣真好，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為自己的思慮不周向陸秀道了歉。還保證說一定會好好照顧兩個孩子跟二老，擔(dān)心陸秀會想念他們，還體貼地隨信附了那張全家福的小照。看到照片，陸秀心臟一陣柔軟，一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何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回想起來，自從得到兩個孩子到現(xiàn)在，她還是第一次離開他們這么久。哺乳期的荷爾蒙原本就比平時充沛，一哭起來就止不住了，最后竟惹得收容所的小孩子們爭先恐后地過來安慰她。于是，她成了繼王心如之后，收容所的第二大笑話。

    她很想給家里寫信，可惜，收容所的空氣中到處都飄著水痘病毒，只能硬生生忍住了。

    還好，杜雪懷那邊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處境，并沒有因此就停止寫信，每天一封，雷打不動。之后的幾天了，陸秀除了拿著當(dāng)天的報紙讓記者們拍照，最期待的就是能夠收到署名angelo的英文信。

    “雪球見不到你，這些天一直在喊麻麻，不是麻麻麻麻麻，是麻麻。毛團(tuán)也老是哭。找了好幾個奶媽，他們都不肯喝奶。最后，還是讓一個奶媽換上了你的衣服才成功騙過了他們。兩個孩子這些天半夜老是驚醒，又哭又鬧。如果你知道他們有多可憐，肯定不舍得就這么丟下他們?！?/br>
    “親愛的，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好想你！想念擁抱你的手感，想念親吻你的味道，想念你躺在我懷里時安靜的睡顏?！?/br>
    “今日岳父岳母帶水生跟大頭出門，給兩個孩子一人買了一串冰糖葫蘆，雪球看他們吃得歡，咿咿呀呀著也想吃，我咬了一口特意拿酸的那面讓他舔，小家伙一嘗到就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從來沒見過這么委屈的表情。后來他一見到糖葫蘆就往岳母懷里躲。”

    ……

    杜雪懷果然沒什么浪漫細(xì)胞，難得靈光一閃甜言蜜語了幾句之后，就把每天的信當(dāng)成日記來寫了，每天絮絮叨叨都是家里的各種瑣事。比如今天一日三餐吃了什么，雪球又怎么欺負(fù)毛團(tuán)了，他又怎么欺負(fù)雪球了，二老如何逗兩個孩子玩……

    那家伙文筆不錯，簡單的事情也能被他寫得妙趣橫生，陸秀每天通過他的信了解孩子們的成長，對兩個孩子的思念之情終于稍稍有所緩解。

    收容所的日子單調(diào)乏味，每天除了照顧孩子們的飲食起居，大家就只能看看報紙雜志打發(fā)時間，一本小說，可以有無數(shù)人排隊等著，簡直是度日如年。

    每天都看到陸秀神神秘秘對著新收到的信又哭又笑，婦聯(lián)的各位姐妹們果然被激起了好奇心。終于有人忍不住趁著陸秀看信的時候一把搶過去偷看。

    搶信的那位英文水平堪憂，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悻悻把信放下了。還撅著嘴，一臉忿忿：“切！竟然是全英文！難道還怕我們偷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