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用筆敲著小格子，示意他放進(jìn)去，又多看了一眼那只手。

    最后的結(jié)果是檢邊林貢獻(xiàn)了簽名，合照就免了。

    小姑娘畢竟是他的鐵桿粉絲，完全沒有絲毫怨言和失落，粉他的人全都知道他的行事作風(fēng)，除了必要通告和去片場，最喜歡人間蒸發(fā)。

    誰都不要關(guān)心他在干什么，在哪里，和誰在一起。

    初見估計，這也是自己這么多年都沒把太當(dāng)一個明星來看原因。

    結(jié)果檢邊林特地趕過來也沒什么要緊事，就是把她們送回童菲的公寓，連樓都沒上就走了。公寓樓下的兩個保安還挺八卦地探頭看了看那車子里的人，搞得初見緊張兮兮，生怕被拍到影響他……

    檢邊林臨走前還告訴她，他馬上就要飛維也納。

    初見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他回來的時候，她都回到上海家里了，暗暗松口氣。

    可沒想到，三天后發(fā)生的一件事就讓兩個人重聚首了。

    檢邊林父親是造船廠的，原本要退休了，可還是勤勉地勞動著，照著他父親自己的話說就是，喜歡船，喜歡造船。不管兒子賺多少都沒用，就是喜歡做勞動人民?？删褪且驗檫@樣，臨退休，事故出現(xiàn)了，從九米高的鐵架子上摔下來，到醫(yī)院沒多久就下了病危通知。

    一個電話急著打給兩個人。

    兩個人都在北京，她有些慌的時候，他已經(jīng)訂好了所有的行程，訂了機(jī)票。是他助理送兩個人去的機(jī)場，等飛機(jī)起飛了，她忐忑看他：“檢邊林？你沒事吧？”

    他原本是看著窗外，回頭，習(xí)慣性皺眉，沒回答。

    這可能是他難得幾次心亂的時候。

    就是因為心亂所以不能開口，他怕自己情緒影響了身邊的初見，讓她更忐忑難過。初見最大的弱點就是同情心泛濫，心軟，恨不得把所有人的苦難都攬到她自己身上受了，太會推己及人。

    不過，也就是因為這點，才讓他這么多年才沒有真正失去她。

    因為她太容易心軟。

    “你要是難過，和我說說話吧？”她還不敢太大聲，頭等艙的空姐一直在看著這里。

    他哦了聲：“你想說什么？”

    嗯？我？不是我要陪他說話嗎，初見有點莫名其妙：“隨便……吧?！?/br>
    檢邊林將自己勾選的餐單遞給對兩個人十分感興趣且豎著耳朵在偷聽的空姐，“那天在你家，看到插花，我記得你對花粉過敏，從來不買花？”

    “插花啊……是我媽買的。”她眼神飄飄地，看別處。

    “你媽不喜歡百合。”他隨手把她愛吃的也勾出來，再次遞給空姐，順便對空姐說了句謝謝你。

    “哦，對。對，記錯了，那是大學(xué)時候的師姐帶去的，我不是去澳門了嗎，她就給我媽了。你說我媽這個人也挺奇怪的，”初見嘟囔，“明明自己不喜歡百合花，還非要插進(jìn)去，估計因為我那幾天不在家，想過過插花的癮吧……”

    “師姐？你再想想?！?/br>
    他看到空姐躊躇地看著自己，疑惑回視空姐。

    空姐小聲問：“能幫我簽個名嗎？”

    檢邊林點點頭，一般在外邊遇到粉絲之類的雖然他不合照，但簽名還是不吝嗇的，一定程度上他尊重任何普通人。

    對方馬上遞來一支筆和檢邊林的照片。

    天，還真是粉絲，隨身的本子里都夾著照片嗎？初見被驚到。

    他好整以暇摘下筆帽，轉(zhuǎn)了半圈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想好了嗎？”

    空姐偷聽全程，到這里竟也開始期待她的回答了。

    “……是師兄送的?！?/br>
    ……

    第五章 我的小女孩（2）

    檢邊林低聲重復(fù)：“師兄？”

    然后，沉默著把簽好名字的本子遞給空姐，氣氛再次跌落到剛上飛機(jī)時的原點。

    初見忐忑看他，內(nèi)疚感迅速膨脹，磨蹭了會兒，輕聲解釋：“我對他沒感覺，”說完從座椅前翻出了一本有點破的航空雜志，胡亂翻了兩頁，又嘀咕，“我要喜歡上誰，會和你說的?！?/br>
    檢邊林的視線第二次轉(zhuǎn)回來，皺眉看她。

    他今天臉色始終不好，現(xiàn)在更不好。

    其實要是用心看，誰都能察覺他的情緒就浮在眼中，只是被額前的短發(fā)遮擋了些，刻意避開她。他不想用自己的情緒影響她，隨便玩笑兩句，卻沒想到反被她拽入另一個心情低谷。

    初見知道他在看自己，再不敢回視。

    于是像模像樣地把手里雜志從頭翻到尾，從尾翻到頭，連廣告小字都一個個去讀，就這么悶到飛機(jī)降落，險些憋出內(nèi)傷。

    下飛機(jī)前，檢邊林掏出黑色口罩，戴上，遮去了大半張臉。他平時很少戴這個，前幾天是生病臉色不好怕被拍到會讓粉絲擔(dān)心?，F(xiàn)在是心情不好情緒不穩(wěn)，怕被拍到讓人亂寫。

    本來就生得比普通男人皮膚都要白，被黑色襯著倒顯出蒼白了。

    唯一露出來的那雙眼睛，沒有看她：“跟著我，別太近?！?/br>
    說完，就拎起自己的背包走了。

    這是個緊急的行程，不會有什么被提前泄露引導(dǎo)粉絲接機(jī)的事情，但是他從出口出來，低頭匆匆走過時，還是不斷被路人認(rèn)出來。遠(yuǎn)近的人紛紛掏出手機(jī)，自發(fā)跟著檢邊林的腳步。他連助理都沒帶，所以難免被人群圍觀得行走緩慢，幸好，大家都很禮貌。

    檢邊林始終用余光在人群中搜尋初見，生怕她被人群擠丟。初見倒是很小心，乖乖在距離二十米遠(yuǎn)的地方跟著他。順便，在他被圍住時，還去肯德基里買了杯可樂，耐心地咬著吸管，慢悠悠喝著，等著他脫離人群。

    小時候她也常這么等他。

    那時候檢爸爸在船廠常常出差，去好遠(yuǎn)的地方，常有十天半個月的讓檢邊林在初見家吃飯，所以必須一起回家。可他的一班是重點班，他又是尖子生，補(bǔ)課拖堂常事，她的九班是非重點班，放學(xué)早。于是兩個班級，一頭一尾，總是最晚關(guān)燈的。前者是整個班在上課，后者是只有初見一個人在睡覺，或者看漫畫。

    常常是一班下課，所有人都熱熱鬧鬧下樓，就他獨自沿著漆黑樓道走到最盡頭，推開門，把餓得兩眼昏花的初見領(lǐng)走。

    耐心啊，就是這么被一點點磨出來的。

    出個機(jī)場簡直和打怪升級似的，到處都是障礙物……

    最后，連初爸爸的車都被幾個資深粉絲圍住。初見估摸著自己又沒戲做自家車回去了，轉(zhuǎn)身跑到出租車那里排隊。

    同時，檢邊林的手機(jī)微震動。

    是初見發(fā)來的：你和我爸先過去，我打車去。

    小粉絲還在對著沒有關(guān)車門的他說話，檢邊林從后視鏡里找她，看到她上車了，才提醒小女孩們當(dāng)心手，隨后關(guān)上車門。

    檢爸爸住得是vip病房，但幸好，不是重癥監(jiān)護(hù)。

    初見是最后到的，走進(jìn)去時候，檢邊林正坐在離床遠(yuǎn)一點的地方，低頭，徒手剝柚子，剝好了，一點點又把果rou外的白皮撕下來。

    床上的檢爸爸正在用廣東話控訴他。

    雖然到杭州這么久了，父子倆平時還是用廣東話交流，初見跟著聽了這么多年，也全能聽懂了，就是死活都不會說。

    檢爸爸從他的帽衫數(shù)落到褲子，從腰帶數(shù)落到運(yùn)動鞋，再到脖子里的那根鏈子，最后還不忘訓(xùn)一訓(xùn)那個黑色的小尾戒。

    總之宗旨就是，男人怎么能在穿著上如此講究，太不像話了。

    檢邊林這么高的個子，擠在病床和窗戶的過道里的那張木椅子上，兩腿分開而坐，手肘撐在自己大腿上，也不說話，躬著身子繼續(xù)剝柚子。直到看到初見，他手才頓了頓。

    檢爸爸看到初見，很快切換到和藹可親的頻道：“小初啊，叔叔可想你了，你看你這么忙還跑過來?！?/br>
    “沒事，”初見擺手，“我自己就是老板，沒人管我?！?/br>
    檢爸爸很久沒看著初見，挺高興，在渾身劇痛中，繪聲繪色描述自己上午血壓忽悠就降到超低，險些就一命嗚呼的險境。

    檢邊林趁老爸說得高興，起身把剝好的柚子掰下來，塞進(jìn)檢爸爸嘴里，隨手又掰下來一片塞給初見。

    “你看人家小檢多細(xì)心，弄得多干凈，”初見爸爸嘀咕了聲，“你自己喜歡吃干凈的，都懶得剝?！?/br>
    她嗯嗯承認(rèn)著自己的懶惰，掰著小塊柚子吃著，偷偷看檢邊林?？礄z爸這樣子，還挺讓人放心的，他應(yīng)該心情好了吧？

    很快，又有新的船廠領(lǐng)導(dǎo)來探望。

    檢邊林就和個大熊貓似的，每個進(jìn)來的人都要多看他幾眼，他看自己爸爸挺享受被領(lǐng)導(dǎo)們慰問，也不想留在這里，就獨自離開，去查了診療費，收了最新的一疊繳費單。

    “我去吧，”初見把單子拽過來，翻了翻，“你不方便到處走。”

    檢邊林居高臨下看著她。

    ……

    她從他指縫里抽走錢包，跑了。

    當(dāng)初見拿著他的錢包到樓下繳費窗口，對著面前玻璃窗里在對著電腦算賬的工作人員時，還在默默為自己悲哀。如果當(dāng)年的事能重來一次，她寧可作天作地，作到檢邊林受不了主動提出分手，這樣，內(nèi)疚感就不會始終追著她，追了這么多年。

    哎，都怪當(dāng)年沒經(jīng)驗。

    “我寶寶真是大寫的窒息，……帥哭了，帥哭了，你看他的腰！”身前后排隊的幾個小姑娘在興奮交流著。

    這個音樂……不就是昨天在電視節(jié)目里的舞曲嗎？

    窗口丟出一把零錢，初見摸過來，瞥了眼被舉著觀看的那個手機(jī)屏幕。果然，就是昨天那個節(jié)目的彩蛋。只不過昨天剛出現(xiàn)舞曲，檢邊林就來了，她就沒好意思認(rèn)真看。

    初見理理好紙幣，按照大小面額的順序，把錢一張張塞回他的錢包，還是忍不住瞄了眼屏幕。

    ……

    黑暗中，有稀薄白光落下，他從低壓的帽檐下挑起漆黑幽暗的眼睛，直視鏡頭——

    “這個適合晚上看??！鏈接發(fā)我，快！”

    “是吧是吧，我昨晚循環(huán)好十幾遍都睡不著！吾寶寶在舞臺上絕對的侵略氣場，荷爾蒙爆棚！”

    ……

    機(jī)場和公司就算了，就連在醫(yī)院付費排隊都能看到他粉絲，初見真是體會到了他最近有多紅。也難怪一聽到檢邊林提出合作帶新人，童菲亢奮得恨不得把她用彩帶捆了送過去做回禮……

    她回到vip樓層，看到個熟悉的背影——

    檢邊林的初中班主任，自己的英語老師。當(dāng)初就是這個老太太把他們兩個叫到辦公室苦口婆心追問是不是在早戀……

    初見從小就怕各科老師，迎面和老師碰到，都是躲到樓道邊，挨著墻，低頭喃喃句“趙老師”“李老師”，然后把自己當(dāng)空氣飄過。

    所以此時此刻，她第一反應(yīng)還是努力蹭著墻邊飄過……

    當(dāng)然，對方是不會讓她如愿的。

    李老師立刻伸手，把她拽過去，又是揉頭發(fā)，又搓小手。絮叨著真是長大啊，就是好看了：“我這來醫(yī)院領(lǐng)藥，看見檢邊林爸爸船廠領(lǐng)導(dǎo)，才知道他公傷住院，就跑上來看看。沒想到啊，就碰上你們。”

    初見訕笑：“老師辛苦了。”

    李老師笑得慈祥：“你們小兩口一起回來的?。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