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為了問他有關(guān)于“蟲晶”的事。

    人生地不熟，思來想去，能問的人屈指可數(shù)，其中伊澤毫無疑問是最合格的人選。他很快就回復(fù)“會幫忙看看”，有消息就立即通知她。

    幾天后，她接到了伊澤的通訊。

    簡而言之就是，最近本城有個小型拍賣會，其中可能會有“蟲晶”。不過具體情況還不明朗，一旦有新消息會隨時告訴她的。

    毫無疑問，這是個好消息。

    凌曉心里一喜，一句天朝人最愛用的感謝詞就冒了出來——

    【謝了，改天請你吃飯?！?/br>
    【不客氣，好的?！?/br>
    凌曉：“……”不，這個完全可以不用當(dāng)真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真能弄到蟲晶，一頓飯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第二天，她就從會所的客人口中得到了一個消息。

    “曉雅，我記得璐娜與伊澤那家伙關(guān)系不錯吧？”

    “還行吧，怎么了？”

    路亞忙的時候，伊澤偶爾會代替他來拿藥水，而每次都是璐娜交付藥水。所以在其他人看來，他們關(guān)系還不錯。

    “你不知道嗎？”客人左右張望了下后，神秘兮兮地低聲說，“伊澤那家伙昨天當(dāng)街被打了?！?/br>
    “當(dāng)街被打？什么時候？”他之前的傷才剛好吧？

    “傍晚吧。原本好好地在街頭寫生，就突然有人來找茬。要不是路亞及時趕來，估計他會更慘?！笨腿诉z憾地咂了砸嘴，“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原因呢，原來還不知道這件事啊。”

    “嗯?！边@么說，是在和她聯(lián)系之后？

    難道說他挨打和她托付的事情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凌曉當(dāng)然不能裝聾作啞，這也不是她的風(fēng)格。

    于是她索性決定親自去看看。

    伊澤的住址并不是什么秘密，璐娜就知道——路亞和他是住在一起的。

    平心而言，他在本城的眾多畫匠中，收入并不算是最低的。恰恰相反，他的收入已經(jīng)算相當(dāng)不錯了，然而，他依舊住在最差的地界。不過，這倒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畢竟所有的錢都被投入了其他方面嘛。

    因為凱里人那浪漫的天性，這座城市的高樓大廈不是沒有，卻很少，反倒是奇形怪狀又五顏六色的建筑層出不窮。并且，這里“留下過傳說”的建筑層出不窮，它們也都被很好地保留了下來。這也就導(dǎo)致，這座城市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座宇宙有名的大城市，反倒像是旅行途中路過的鎮(zhèn)子。

    就景色而言，凌曉覺得它比她從前所待的那座城市要別致的多也漂亮的多，起碼很合她的胃口。而所謂的“大雜院”，在凱里的郊區(qū)也是廣泛存在的。

    伊澤的住處就在其中一個。

    此時正是十二月，雨季已然過去，氣溫雖然一天天地低了下來，陽光卻也成為了?？?。

    凱里的冬季，始終籠罩在燦爛的日光之中。

    凌曉找到伊澤的住處時，正是一天中最為溫暖的午后。不少人正把畫架擺在院中作畫；也有一些人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睡大覺；更有人大白天就拿著瓶酒，就著放在地上的菜吃吃喝喝再聊聊。

    雖說各自做著各自的事，看來卻也和諧。

    她提著東西走進院中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堆視線中，凌曉神色淡定地抓了個人問：“請問伊澤住哪里？”

    “額……”那人愣了愣，朝一間門緊閉著的屋子指了指，“那個?！?/br>
    “謝謝?！?/br>
    “不客氣……”被凌曉抓壯丁的這人又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喊道，“哎，妹子，你身體條件不錯，能做我們模特么？穿衣服的就行！”

    沒錯，這群人說話就是這么直爽！

    凌曉擺了擺手，示意不成。而后在一片嘆息聲中，走到門邊，剛抬起手敲了一下，門卻自己開了。

    她走進去，發(fā)現(xiàn)只有十來平米的屋里亂糟糟的，到處都擺滿了顏料之類的物品，還有吃剩東西的包裝袋。對了，墻角處還有些鍛煉器材，一看就知道原本是誰使用的。

    這屋子真的就是簡單的屋子，沒什么廚房浴室洗手間，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位于最里面的床，上面的被子中有一個隆起的事物。

    她踏著滿地的垃圾走過去一看，不出意外地發(fā)現(xiàn)伊澤正在發(fā)燒。

    凌曉打開手中的袋子，取出退燒藥，直接捏著他下巴給灌了下去，又拿了個退燒貼往他腦袋上一貼。緊接著掀開被子一看，發(fā)現(xiàn)這家伙的運氣挺差，剛好的右手又受傷了，不過已經(jīng)包扎過。

    她隨手將袋子往床頭的小矮柜上一放，意外又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上面擺放著戰(zhàn)棋和與此相關(guān)的書籍——事實上，絕大部分男性都很喜歡這玩意。不過，這只戰(zhàn)棋是最新版的，與寒酸的擺設(shè)、凌亂的屋子比起來，它無疑很不協(xié)調(diào)。

    就在此時，床上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凌曉轉(zhuǎn)過頭，恰好對上一個由朦朧漸漸向清醒變化的目光。

    “醒了？”

    “……嗯?！?/br>
    “和我讓你打聽的事有關(guān)？”她很直接地問。

    “不，”伊澤微微搖頭，“和你的事應(yīng)該沒有關(guān)系。今天麻煩你了?！彼冻鲆粋€苦笑，“我原本以為包扎好傷口就沒事的，沒想到居然會發(fā)燒?！?/br>
    “不用客……”凌曉話才說到一半，突然抬頭朝門看去。

    伊澤若有所覺，同樣看向了那里。

    門外院中的喧鬧聲，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

    不多時，本就沒有關(guān)上的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形也出現(xiàn)在了門口。

    來人正是路亞。

    在看到他的瞬間，凌曉已然明白為啥外面突然安靜了下來。

    路亞的身上居然穿著一套黑色正裝，搭配黑色皮鞋，僅從外觀看就價格不菲，頭發(fā)也精心打理過。這樣的他，與過去總是身穿白色練功服的他，無疑形成了鮮明對比。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不得不說，這樣的路亞毫無疑問已經(jīng)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他的手中也提著一個袋子，在看到凌曉的瞬間，站在門邊的少年微微一愣，隨即低下頭，輕聲說：“我?guī)Я它c藥和吃的來。”

    說話間，他的神色不自在極了，也心虛極了。

    凌曉看了眼兩人，說道：“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接下來的場面，不適合她參與。

    “別?！甭穪喭蝗粨u頭，“我、我還有事，馬上就要走，他還是要拜托你……”

    凌曉微皺起眉。

    “你要去哪里？”一直沉默著的伊澤掙扎著坐起身，嗓音嘶啞地問道。

    “……”

    “像昨天那樣，回你的主子那里么？”

    路亞垂在身側(cè)的雙拳緊握住，片刻后，他悶聲悶氣地說道：“伊澤，我承認(rèn)自己的確對不住你，但我也努力幫你爭取了補償。”

    “補償？”伊澤怒極反笑。

    “是的，補償?！甭穪喬痤^，目光中雖然依舊有些許愧疚，卻也堅定了不少，他走過來，將手中提著的袋子放到床上，又從口袋中取出了兩樣?xùn)|西，其中一樣是一張卡片，“這張不記名卡里有一筆錢，足夠讓你過上富裕的生活；”另一樣是一個信封，“這是……少爺開出的推薦信，拿著它可以去就讀畫校，在里面當(dāng)教授的歐文先生已經(jīng)答應(yīng)，只要你入校，他就會收你為弟子?！?/br>
    所謂“畫?！?，是凱里美術(shù)學(xué)校的簡稱，名字雖然俗氣了點，卻是全宇宙最為有名的繪畫院校。

    每一年，都有無數(shù)熱愛繪畫的人渴望通過考試進入其中就讀。

    當(dāng)然，一些人在這方面還是擁有那么一點特權(quán)的，比如路亞口中的“少爺”。

    伊澤的神色已然完全平靜了下來，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他靜靜地盯著路亞：“這就是你給我的補償？”

    “……是的。”路亞把這兩樣?xùn)|西一起放到床上，輕聲說，“這些年你在我身上投入了不少金錢，我也算不清究竟有多少，只能盡可能地多給你。你還為我放棄了跟隨布朗大師學(xué)習(xí)的機會，可是他的學(xué)生資格不好弄，但你進入畫校后，獲取的成就應(yīng)該不會比當(dāng)他的弟子低。如果你還要想點什么別的，可以提出來，能滿足的，我一定滿足?！?/br>
    “靠著向主子搖尾乞憐么？”

    “……伊澤，你一定要說這種話嗎？”路亞回視著伊澤，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你是在責(zé)怪我違背了約定，那我愿意向你道歉。只是，伊澤，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你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一起努力，我當(dāng)將軍，你來當(dāng)我的腦’這種事，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全宇宙那么多人，真正能成為將軍卻只有幾個。我的確有天賦，但和我一樣有天賦甚至比我更有天賦的人還有很多。他們中……很多人都比我條件要好得多?！彼砬檎\懇地說道，“從以前起我就知道，我窮，我沒后臺，所以只能努力。不努力的話，我這一輩子都只能被人壓在下面。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僅僅努力也還是不夠的?！?/br>
    說到這里，他深吸了口氣：“從失去那本武技開始。最后得到武技的那家伙，沒我有天賦，但他比我有錢也有勢，所以他就能用比我更好的武技。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再繼續(xù)留在這里，這種事就還會繼續(xù)發(fā)生，接連不斷地發(fā)生。而且，你原本供我修煉就已經(jīng)很勉強了。成為三級力修后，鍛煉所需又比過去要多了不少，那只會給你造成更大的壓力?！?/br>
    伊澤呵呵一笑：“這么說，你是不想讓我太辛苦？”

    路亞繼續(xù)說道：“沒有錢，就沒辦法繼續(xù)修煉，也沒辦法提升。伊澤，我想爬得更高更遠(yuǎn)，我不想一輩子都只是一個三級力修，我也不想再被人這么欺負(fù)。所以，我沒辦法再和你繼續(xù)同行。丟下你，真的非常對不起?！?/br>
    “何必說得這樣道貌岸然？”伊澤抬起眸，目光鎮(zhèn)定而冰冷，“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我的給予已經(jīng)沒辦法滿足你而已?！?/br>
    “……如果你非要這么說，我也沒辦法?！甭穪啌u了搖頭，說道，“只要你愿意，我們還是兄弟，你的事也還是我的事，無論何時我都會幫你?！?/br>
    “無論何時都會幫我？”伊澤忽而嘆了口氣，“就像昨天那樣嗎？”

    路亞的臉漲紅了：“那是意外……打你的那個人是少爺?shù)挠H戚，我不能……”

    “不能得罪他，對吧？”伊澤同樣搖了搖頭，“如果這就是你的愿望，那么路亞，你自由了?！?/br>
    “伊澤……”

    “把你的東西帶回去，我不需要?！?/br>
    “但是……”

    “我們也不會再是兄弟?！币翝山鯚o情地說道，“因為人，是不會和狗做兄弟的?！?/br>
    第46章 你只把我當(dāng)成狗＋一個坑爹的任務(wù)

    聽完這句話的瞬間，路亞的瞳孔驟然收縮，緊接著，他一拳狠狠地捶在床的邊緣。

    只聽的“轟”的一聲，木床整個地塌了。

    凌曉眼疾手快地一把將伊澤提了起來，以免他被被子、床單和床的碎片給埋了。

    “我是狗？”路亞挺直身軀，語氣也漸漸冰冷了下來，“你總算說出來了。其實，伊澤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吧？”

    因為高燒而依舊有些暈眩的伊澤赤裸著雙足站在地上，手扶住一旁的柜子，皺眉問道：“你什么意思？”

    “從一開始，你就不過把我當(dāng)作你養(yǎng)的狗而已?！?/br>
    “……你是這么想的？”

    “難道不是嗎？你總是這樣，仗著自己腦袋好，就說著好聽的話，然后肆無忌憚地按照自己的想法來cao控我的生活?！甭穪喌男乜趧×业仄鸱?，語氣也激烈了起來，“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訓(xùn)練的節(jié)奏也好，周期也好，該選怎么武技甚至于該吃些什么，都是你來替我下決定！你知道其他人背后怎么說嗎？他們說我是你養(yǎng)的一條家犬！你讓我咬誰我就得去咬誰！”

    “……”

    “其實你很滿足吧？”

    “夠了?！币翝申H了闔眼眸，“你可以走了?！?/br>